第2章 (2)
如此。”就算是個玩意兒。也是有意思的玩意兒,什麽時候抛棄,由他說了算,要是來人染指,他可不會允許。
“明白。”自然是遵循。只是司徒心中卻隐隐有個猜測。
☆、四 朝雲無覓處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喔
“她沒說去哪裏嗎?”阿啞不見了,怎麽會不見了。
“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就跟丢了。”丫環也有些愧疚,低着頭說道。
“那就去找吧,讓媽媽把所有人派出去。若是天黑之前還找不着就回來。”輕輕心中擔憂,但想着此時問責毫無意義,于是說道。
“記住,找到了,你們無罪;找不到的話——”找不到的話她又該怎麽辦?
“是。”丫環哪裏還敢停留。元媽媽就像那老太君,這鏡館的主人是輕輕姑娘。姑娘素來是個好說話的,還不曾見到她動怒,可這樣子,分明是找不到那個生得神仙似的阿啞就要化身惡魔了。
“阿啞,阿啞,你去哪裏了?”她失神喃喃,這世上她好不容易有了個挂念的人,可不能出什麽事啊。不行,還是去找他們幫忙吧。
“她反應如何?”主座上的人如冰似雪叫人不敢直視,只能低下頭膜拜或是擡起頭仰望。
“很鎮定。”一身灰衣,面目沉穩。
“繼續盯着。”很鎮定是嗎?原來自己不見了,她還是可以的。
“得令。”雖是飽受折磨卻又心甘情願,那裏可是有美酒啊美酒。
西樓應原本是坐着,此時卻是站起身來,步履從容,可袖子裏微微崩起的手讓他外洩了情緒。
天黑之後,藏梨鏡館裏燈火通明,滿廳的丫環侍從,沒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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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明日再找吧。”最終還是元媽媽開了口。
“你們都下去。”看了一眼廳中的人,各個面色不安。“流芳、崔平,你們自己去領罰。”
“不用吧,是她自己跑不見的。”元媽媽出聲到,那個啞巴,雖是長了好皮相,卻從來不笑,真是讓人不喜歡。
“媽媽,您去休息吧。”輕輕只是說了一句于是起身走人。
“流芳崔平,受罰或是發賣,你們自己選。”這下子,元媽媽也只能噤聲,滿廳的丫環侍從們都變了臉色。
姑娘閑散貪玩,從不理會館中事務,除了財務都是元媽媽統管。這次,這次動怒,竟是讓人膽戰心驚至此。
阿啞,你去哪裏了?輕輕出了鏡館,看着街面上人來人往,入耳是這世間風流地的莺聲燕語。
明明寶馬香車香滿路,如何燈火闌珊處?
阿啞,你可知我只是一縷幽魂飄渺,無根無依,從拉着你的手開始,我已将你當作心尖肉,只願你好,只願你好。
此夜春意分明暖,奈何心涼。就算是春衫袅娜,也已經淚濕透。
輕輕在街上游走了許久,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燈火都已經稀稀落落,方才沿着來時的路回了鏡館。
容色寧靜,只是一言不發,走過前廳,進了院子,站在梨渦小橋之上。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水中月,明明是殘的。彎下腰去撈取,卻是夠不着,于是跪在離水最近的地方,低下身去,指尖觸到梨渦的湖水,攪動一池春水,就連殘月都碎成一片一片的流光。
“你瞧,乘風歸去不可見姮娥,鄰水掬月也是枉然。”她笑起來,輕輕地笑開,解下自己發間的發簪,任由長發垂落進水裏。
“原本在想是不是做個名妓,逍遙灑脫到不想活那一天就死去;後來是想着教阿啞釀酒,看着她長大嫁個好夫君;如今,如今我是在想,萬丈紅塵都成空,是早些死去還是剪了你做個六根清淨的方外人。”斜斜倚在臨水的青石小橋上,姿态安然。
“阿啞,他們找不着你,他們也找不到你。你真像是我的一場夢,去似朝雲無覓處。”月鈎當空,萬裏同輝。
輕輕輕輕嘆息道。
“算啦,想來是我太寂寞,對旁人上了心。”自嘲一般,總說着無牽無挂,卻還是個俗人,她站起身來,步子輕快。沒入黑暗的花木之中。
可聽見一聲推門的響聲,然後萬籁俱寂。
那些在暗處的人,皺了眉頭,這話說給公子聽,也不知道他會怎樣?
她走近黑暗中,撲倒在床榻上,鼻間嗅到淡淡的氣味,不是她的,是阿啞的味道。
嘆了口氣,脫了衣物睡下。只是眼淚滴滴落下來。
原來她是如此容易養成習慣,習慣了身邊有個陪伴的人,也就會在回複一個人的時候黯然神傷。
你本是涼薄的人,何必?何必?
公子府。
“說完了。”對着窗臺而立,看不到神情。
“是的。她現在已經睡下。”灰老頭兒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說不出來。
“你去吧。”西樓應沒有轉身,少年郎,雪衣少年郎。
終于這裏只有他一個人,燈光靜默,側臉沉靜。
竟是這樣嗎?原來你是因為寂寞才對一個不知來歷不知性別的人心心念念?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輕輕日複一日越發長成女子,這兩年裏,輕輕做了幾件事。
第一件,釀酒,送人、出賣、埋藏。
第二件,收拾了阿啞的衣物鎖在櫃子裏,從不打開,從不去看。
第三件,藏梨鏡館,終于不只是美酒出處,鏡館輕輕在鳳陵裏越來越負盛名。
第四件,放出了消息:藏梨輕輕,十七掃床待客。
這兩年,公子西樓,長成了神仙人物,所到之處,莫不敬畏。
傳聞:公子着雪衣,天下無美人;公子着墨衣,世間無女配。
傳聞:公子武技無雙,劍技卓絕。
傳聞:公子無雙,君王好重,功勳赫然。
公子西樓,在衆人的傳說裏站在高高的雲端,睥睨衆生。
這一日,良王來訪公子府。
“良王何事?”漫不經心。
“半個月後是公子府喬遷之喜,特來賀喜。”良王溫和是出了名的,謙謙公子,風雅怡人。
“既是賀喜,當在半月後,良王來的早。”西樓應不喜此人,非常不喜。
“公子府喬遷,公子半月後大宴,到時可有妙酒待客?”他受人之托,來做個中間人。
“聽說良王喜歡美人。”是為她而來。
“公子可有意?”良王笑笑,公子若是中意,自然他所喜愛都可攬入懷中。
“藏梨輕輕,美酒美人,良王說呢?”西樓應看着他,吐詞如冰雪,透徹冰涼。
“多謝公子。”良王依舊笑着,春風暖人,如何不好。
“你告訴她,明日有人前去。”
“輕輕,你真要這麽做?”雖是已成定局,可還是忍不住再問。
“梁公子啊,你說呢?”她只是笑。
這藏梨鏡館今日,賓主盡歡。花木扶疏,小徑深深,小心勾破雲羅衣。
世有骨梅花、碧芳桃,卻還無人知曉雪融春與芙蓉露。
公子喬遷,正當是時候讓它們名揚天下。
我如今,不過是還在等。
阿啞,姐姐在等你,萬水千山都在尋你去處,只是你在何處?又在何處?
胭脂美人,是我要送你的嫁妝,你若是還不來,這酒也只能埋沒。
原來寂寞也能開出花來。姐姐如今在這世間,原來還能尋些事務打發時光。
紅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阿啞,不知你如今長成怎生模樣?應是個極美的女兒家,姐姐比你可是差的好遠。
四月楊花飄雨,柳絮紛飛。
出了城去,馬車行到一處山明水秀之地,原來是一處莊園。
“梁公子,你等我可久?”微雨之中,輕輕下了馬車,瞧見那位良王殿下立在門前。
“不久不久,姑娘随我走吧。”良王走下臺階,手中是一把油紙傘,為她撐起。
“我們去看舊時約。”她笑,舊時約——前年去年埋下的酒壇們安然地沉眠在樹下,如今也是叫醒它們的時候了。
“次次來這裏都叫我喜歡。”桃花成流水,緋紅撲溪去。
“但你卻來得少,這本就是你的地方。”良王說道,為她遮去斜雨霏霏。
“公子說笑了。”雖是她買的,打理卻是他一手操辦。兩人立在桃花小徑上,面前就是山水色。
“哪裏,前兩日去公子府見了那位,你的請托辦的順利,倒是讓我意外。”那位公子,還真是個讓人猜不透的主兒,猜透了,也未必能夠如何。
好在,他只愛美人黃金與美酒。那些個事情,與他沾不上關系。
“成了就好了。”伸出手去,絲絲細雨沾濕了手,“公子的禮物事後輕輕會親自奉上的。”
“哪裏,我只是今日見了你,覺得你與他有些像。”像,但偏偏又不像。
“公子,我們去看看它們吧。”無關之人,她不會花半分心思。
西樓應嗎?公子無雙,必有過人之處。各自活自己的,她借他的手做些互利互惠的事罷了,既是無關聯,何必多費心。
“輕輕,你是愈發的——”良王想說些什麽,可她已經出了傘下,小跑着漸漸遠了。
愈發的淡漠了。那句話在心頭留着,人已經撐着傘追去。
五日後,藏梨鏡館。
“不見了。”怎麽會?怎麽會不見?
“是的,莊園的仆從們昨夜都被弄暈,毫無知覺。”良王的臉色難得凝重起來。
“有線索嗎?”五日之前公子府的人來了,三日之前她與良王才去了莊園,一切正常,怎麽會!
良王搖頭,心中卻有猜測。
輕輕頹然坐下。
“你別擔心,我那裏還有些能給你。”見狀良王說道,“我已經派人去查了,相信會有結果。”
輕輕不說話。酒被人挖了嗎?竟然在這個當頭酒不見了,是誰做下這事?又有什麽目的?心神都有些混亂起來。五日之後就是公子府喬遷大宴,無酒宴客,公子府丢臉,她與良王必然也會受累。
怎麽辦?怎麽辦?那麽多酒都被挖走了嗎?那可是幾百壇酒啊。慢着!
“梁公子,所有酒都被偷了嗎?”擡起頭,輕輕問到,她感覺自己的神經都繃緊了。
“沒有,西面的被全數偷走了。”心痛不已地說道。
“其他的沒有問題?”她心中稍微安定,又問道。
“沒有。”那些酒都好好的,沒有任何問題。
“那我們去莊園!”話音落地,輕輕起身就走。
☆、五 一日故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喔。
看到滿園的泥土雜亂時,輕輕心頭還是一抽。不過也就是一抽,就轉身走了。
莊園名叫空庭,輕輕起的名字。寂寞空庭春欲晚,滿目繁華,也總是要化作花泥的。
空庭不空,滿園的花草樹木,凡是你想得到的能活的,都幾乎栽在這裏了。
輕輕一步一步很快,卻仍舊是從容的。哪有什麽值得她慌亂失措的人和事呢?沒有,早就沒有了。
她走過叢叢牡丹初露,走過滿樹的桃花□□,走過層層櫻花浪漫,空庭這麽大,從西到東,青石鋪就的路蜿蜒深入,在花木蔥蔥裏看不清前路。
還好,泥土沒有被翻動的跡象。碧芳桃與骨梅花被人偷走雖然是損失,但這次的主角是雪融春與芙蓉露,看來,看來還要把它拿出來了。
瑩瑩枝上白,就此破風來。她存了些,這一次也是要拿出來了。哎,希望是不要搶了雪融春和芙蓉露的風頭吧。
事實證明,後來果然是的。就連含了酒名的這兩句詩都被人傳成了久久的熱鬧話題。
“輕輕。”良王不久便到了,見她立在那裏,于是喚道。
“公子,今日就取酒吧。”原本打算在公子府大宴前兩日再來,如今是不能等了。
“可——”可酒已經被偷了啊。這裏埋的酒并不打算動的。
“公子,追查的事就拜托你了,有沒有結果都請告知我一聲。”三月梨花開,四月梨花敗,那片小小梨花林,如今已是綠意冉冉,結了不少的小梨兒。
“這個自然,敢來空庭盜酒是當我太溫柔了。”良王的語氣依舊是溫和的,可皇家子弟,有幾個是真正沒有利爪的。
“不過,還需公子去一次公子府,告訴齊總管我們的酒單要做些變化。”骨梅花、碧芳桃、雪融春、芙蓉露,本是這些酒,現下要該一改啦。
“就請公子說我們多加一品,名曰‘枝上白’,酒的總數不變,只是做些調整。”
“輕輕,你可是要錦上添花?”良王知道她素來是秘密極多的,但她收斂得太好,就是讓他查也無從查起。
“公子府喬遷大宴,我們總是熱情些好。”既是借勢,也是禮尚往來。
“好,明日我就去說。”良王笑道,“輕輕,枝上白你有多少?”雪融春與芙蓉露他已經嘗過,可這枝上白卻是聽也不曾聽過。
“不多,不過定能送與公子一壇。”枝上白,那是她花心思最多的兩種酒之一,的确不多。
“我先謝過。”良王道,衣角在風裏輕輕蕩起。
“公子,酒取出後就放在你府中吧。”良王府不是空庭,很安全。
畢竟,良王好酒,與鏡館輕輕交情頗深的事情滿城皆知。
“不單如此,空庭被盜今夜就會鳳陵皆知。”良王點點頭對她說道。
“公子,東西已經放好了。”挖出來又埋進土裏,公子這麽做,是想有什麽打算。
“雪都□□已經結束,我近日修養,府中諸事你循例便可。”西樓應轉過身來,面色如冰雪,一身雪袍,長身玉立猶如神君。
“公子——”齊岸打算說天淵最近山賊作亂,十五年前被劫走的貢品也現身在那裏。
“天淵之事若也要我出手,大啓是無人了嗎?”語氣微微上揚,這種事情,朝中那幾個老臣安排即可。
“是,公子可是打算出府。”齊岸又道。
“嗯。”這一次難得應了語氣,卻再無話了。
齊岸想,公子心思莫測,宮中那邊公子不放心上,他身為總管,也只能是去找司徒商議如何将鳴玉公主應對着,于是出了書房。
如今,公子十五,男女莫辯的容貌已經逐漸消減,如今分明是優雅從容、喜怒難辨的少年郎。只是公子少年老成,說是男人也不為過的。
再次見到阿啞,是我在鳳陵城郊外。那日正是公子府大宴前二日。
酒放在良王府中,我很放心,于是出去散心。原本是約上良王一起去的,但不知他有了什麽要務,于是原本計劃好的踏青只有我一人。
出館時候,元媽媽對我說:輕輕,五月是你生辰。
我知道她在想什麽,我不說話,坐上馬車去了郊外。
四月是春去花事了,可也是另一場盛宴。山坡上開了些杜鵑,紅豔豔似火,我覺得心中都是空的,什麽也沒有,于是空蕩蕩的歡喜起來,雀躍着跑進樹林裏折花。
“折花枝,時令好,正堪折。”那句“有花堪折直須折”讓我改做了長短句,我端詳着手裏的杜鵑花,然而只是一低頭,就看見雪白的顏色。
我擡起頭來,杜鵑花落下。
“阿啞——”我認得她,可我有些怕,竟然往後退去,轉身便跑。然而只是跑了幾步我就停下來轉過身,她還在,于是我提起裙角,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她。
“阿啞,是你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的,是她,就是她!可為什麽又感覺不像呢?阿啞是個女孩,而這個像是個男孩。
西樓應攥緊的手松開。他看到她轉身跑開那一幕,心中不知道為何如此難受,而當她轉身回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如此高興。只是,這是為什麽?對着一個他抛棄的玩物,他竟然會有這種感覺。既然不知道,那現在他有時間來弄明白。
輕輕看着自己在夢中夢到無數次的人,夢到她在夢中喜怒難辨地看着自己,似乎在問——為什麽找不到我?不是要照顧我,你在哪裏?她的心被揪着松不得也放不得。她說好了要照顧阿啞的啊,卻弄丢了她,找了兩年都沒有她的蹤影。
“你回啦就好啦。”怎麽能哭呢?她笑起來,小心伸出手去牽住她,“阿啞,跟姐姐回家。”她一身衣服都破爛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西樓應跟着她走,走到杜鵑花落下的地方停下。
“阿啞,你怎麽了?”身後的人不動,立着她拉也拉不動,只得停下。
撿起落在地上的杜鵑,遞到輕輕面前。
“傻阿啞——”拿過杜鵑花,輕輕說到。阿啞的手變暖了,不像她,還是微涼的。
兩人坐上馬車,車夫見了來人後露出萬分驚訝的神情。
“姑娘,是阿啞回來了嗎?”車夫問道,只是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就不敢再看。
“是啊,我們回去吧。”就像是孩子終于找回了丢失的寶貝,輕輕眉眼都飛揚起來。
“阿啞,讓我好好看看你。”兩年未見,她只顧着高興了,卻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她,于是将她從上到下看過,看到她已經高出自己一個頭。
“阿啞,你又長高了。”比了比自己和她之間的差距,輕輕說道。
于是再去看那張臉,肌膚如白玉,神情若冰雪,不似真人偏偏是真人,只是看着看着,輕輕只覺得有些地方不對,于是朝他喉嚨看去,待看清楚他那處與自己的平滑不同,而是喉結突起的時候,她讷讷說不出一句話來,好半天才開口:
“怎麽會?”睜大眼将他細細看過,眼裏的驚異之色濃郁,直到馬車颠簸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你是阿啞嗎?”輕輕問道,當年自己撿回的明明是個美人胚子的小娃娃啊,怎麽、怎麽兩年不見就變成個少年了呢。
西樓應點點頭,然後他看見這個女人幾乎昏厥過去的神情。
輕輕怎麽也想不到的,腦子裏一直轉悠着大大的問號和慢慢的震驚。
“怎麽會呢?”似乎是不甘心一樣,于是她做出了讓她終生後悔的事情,伸出手去探到了那個地方,然而事情告訴她,自己一直近視着,連同吃同住了兩年的人都分不出性別。
她兩年前可算是做了一件大大的糊塗事,但今天又在同一個人身上做了糊塗事兒。等發覺這一點時,早已追悔莫及。
讪讪收回了手,輕輕低着頭為自己默哀,但這也就是一刻的事,一刻過了,她擡起頭說了一句話。
“阿啞,我原本以為你是女孩。”頓了頓又道,“既然這樣,姐姐就為你準備嫁妝換成彩禮,将來一定為你取一個好姑娘做娘子。”原來她擔心阿啞的性子男人會受不了,如今她倒是有些擔心哪裏去找一個夠耐得住的好女孩來做阿啞的妻子。想到這裏頭都有些發疼了。
西樓應聽見這話,只覺自己長這麽大以來頭一回有打女人的沖動。
這個女人,把他當作女子兩年未識出他男子身份;這個女人,放蕩到伸手去碰男子□□毫不以為不妥;這個女人,可以忽略自己所作所為認出他是男子後說着要為他娶親;這個女人,從他遇上開始就不曾真正知道過她在想什麽。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越發讓他危險,于是離開;卻越發讓他覺得有趣,撩撥起他一探究竟的欲望,不可遏制。
馬車行駛在回藏梨鏡館的路上,兩個人各自一種心思,竟是沒說話。
不過,阿啞的西樓應是不說話的。
鏡館,正廳。
“如今阿啞回來,各位該怎麽說怎麽做應該知道吧?”這鏡館裏頭是個彙聚了各方人馬的地方,只可惜她就是秘密本身,所以從來也不怕有誰來刻意打探,但阿啞不一樣。
“是。”衆人點頭,各有各的的心思。
“那就好,散了吧。”阿啞被她藏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知道現在的阿啞長成什麽樣子了。以前她擔心有人對阿啞見色起義,現在,現在的話,倒是擔心阿啞會招蜂引蝶。
“輕輕,她怎麽回來了?”元媽媽沒走,非要問一句。
“媽媽您不必多問了,阿啞回來了不就好了。”輕輕說道,“對了媽媽,在東廂布置間清淨舒服的屋子,阿啞以後就住下了。”阿啞是男子,總是不可再與她同塌而眠的。
“我知道了。”元媽媽皺了眉,卻沒有多說些什麽。
“媽媽,五月輕輕生辰的事情媽媽要多費心了。”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輕輕回身說道,之後就消失在院子花木參差中。
“只有這件是我高興的。”元媽媽嘀咕着,人也打算去差人打掃東廂的屋子了。
☆、六 有意壓梨花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喔。
鏡館主廂書房
“阿啞你告訴我,這兩年你去哪裏了?”她是多麽想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麽,這兩年在阿啞身上又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她再見他的時候,他一身破爛,除了那張臉她記得清楚之外,他全身上下都髒兮兮的。
洗幹淨的西樓應身穿青袍,暫時鏡館也沒有他能穿的了,兩年前的衣物太小,輕輕的男裝也略小。公子西樓也只能将就着穿侍從的衣物。
西樓應開不了口,于是輕輕想着讓他用筆墨寫出來。
“走丢,被騙,逃回,找。”七個字如針紮在輕輕心上一般,那字跡清秀,與她的別無二致。阿啞,你是吃了多少苦頭,卻還記得我教你寫的字?她一時酸楚無言,也渾然忘記男女之別,緊緊抱住他。
“還好你回來了。”只要這孩子好好的回來了,其他的她也不願追究了。
“好阿啞,姐姐找了你兩年都沒找到,你自己回來了,真像是場夢啊。”她如今只到他脖頸高度,抱住了卻已經攬不住這個孩子,索性也不去管,伏在他肩膀上哭起來。可哭着哭着又破涕為笑。
“阿啞,這兩年你在外面應該還不錯吧,長高了也長大了,姐姐都沒你高呢。”她知道阿啞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即使她不在也能照顧好自己。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可以放心了。放心地脫離這紅塵萬丈,逍遙雲游去。
“阿啞,等公子府大宴結束,我就帶你去找大夫。”她胡亂擦幹自己眼角的淚花,“姐姐好想聽到你說話呢。”就算是希望微渺,也要試一試的。
她們家阿啞長得這麽好看,說話也一定很好聽吧。
西樓應看着這個女人,心道,這一次若還是弄不明白,就把她綁在身邊,慢慢研究。只是手卻伸出來,攬住了女人細細的腰肢,怎麽還是這麽廋?
“阿啞,你做什麽?”輕輕對他這行為十分不解,可哪裏有那麽多理解的時間。人已經被鎖入懷裏。
“你——”她掙紮着要走開,覺得這樣不妥,卻擡眼看到他嘴角露出笑容。那笑容,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像是冰雪融化,幹淨無暇,令她一時間移不開眼。
好吧。這別扭孩子也很想她啊,就讓他抱一抱吧。輕輕不再動彈,環上他的肩膀,靜默不言。
她哪裏知道,自己的處境是有多危險。公子心思莫測,智謀無雙,這一次來安的什麽主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姑娘,梁公子來訪。”門外丫環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知道了,請梁公子稍坐,我即刻便來。”她早就有些為兩人間的姿态感到不安,于是出聲到。
“是。”丫環的腳步聲遠去。
“阿啞,你放開我。”輕輕想掰開他的手,使了力氣卻毫無效果。
“阿啞——”看到他神色中似乎委屈,心中一軟,只得安撫,“好阿啞,明日是公子府大宴,姐姐做完這件事就日日陪你,可好?”
“公子府大宴,與你何關?”西樓應啓齒,聲線如冰雪透徹。
“你——”這下子,是比知道阿啞是男孩還要驚吓了。輕輕瞪大了眼,整個人都是呆呆的。
西樓應只是抿唇不說話。
“阿啞,你一直都能說話嗎?”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問道。
西樓應不回答,仿佛又是那個阿啞。
“你、你等着,我去找大夫來。”她跌跌撞撞跑出去,竟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一路出去遇到坐不住在正廳裏站着的良王。
“輕輕你去哪兒?”良王困惑,輕輕一直都是十分淡然的人,怎麽今日——
然而輕輕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阿啞,原來你是能說話的嗎?這兩年,你到底發生了什麽呢?是你在騙我嗎?她心神亂如麻,比空庭的酒被偷盜時還要亂。
阿啞,阿啞。
西樓應在書房裏,看着自己寫下的字——清秀雅致,與她的毫無差別。
這兩年,他做的最多的,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朝政之外,就是聽灰老頭說她今日做了什麽。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對她記憶得深入骨髓。
“大夫,您幫我看看他。”請來了大夫後,輕輕帶進了主廂小院。于是被請來的老大夫開始了診脈,在一個女子急切緊張的眼光裏和一個如冰雪般的少年目光裏。
“大夫,煩您看一看他的喉嚨是否有問題?”輕輕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才能得到自己尋找的答案。
“沒問題。”老大夫檢查了少年的喉嚨之後很肯定地說道。
“那為什麽他不能說話呢?”輕輕對這個答案有些輕松卻滿意不起來。
“姑娘,若是有心疾,開口不能言也不是沒有的。”老大夫給了這個回複。公子啊公子,您這是要做什麽呢?讓他扮作個老大夫來給他診病。
“那他若是能說話呢?”比如之前那一句。輕輕這時回複了心神,之前那些個亂糟糟的猜測都煙消雲散,如今卻是十分歡喜。阿啞能說話了,真好!
“可能是心疾好了吧。”老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鄭重說道,“姑娘,心疾這種事情很無常,老夫沒法亂下結論。”原本就沒事兒,怎麽下結論。
“那我不管啦。”輕輕語氣都歡脫起來,“大夫謝謝您!”竟然是拉着大夫的手鞠了個躬,“不管怎麽說阿啞以後都能說話了。大夫,我現在實在高興得緊。您自己出去時去元媽媽那裏取診金吧,輕輕現在還有些事情要做。”
“好,那老夫先走了。”老大夫于是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離開,步履穩健,漸行漸遠。
“阿啞,你快點兒說話,讓姐姐聽聽,阿啞說話很好聽啊。”輕輕在他跟前滿臉期待,盼望着他能說話。
也只有他眼前這個女人會說他說話好聽還一臉笑意了。旁人聽到,莫不是垂首便是仰望,眼裏都是敬畏和遵從。
西樓應盯着她看了看,還是開口,“公子很重要嗎?”
輕輕郁悶了,她是想讓阿啞叫他一聲姐姐的啊。撇撇嘴,“要你叫我一聲姐姐很難嗎?”伸出手要去捏他的臉,中途還是又收回。算了吧,已經不是前兩年了,阿啞再過兩年都能娶妻了,她可不能還這麽指手畫腳。
“好啦,你不說還好,我現在要去見梁公子,你在院裏自己玩,我走了啊。”公子府大宴,對她自己是不重要啦,不過是一個滔天權貴的酒宴罷了。可雪融春、芙蓉露和枝上白需要這個平臺呢,還是不能怠慢。
對了,将來這些東西都是要留給阿啞的家業啊,還是得重視!嗯,這麽想着,人很自然就離開書房。
西樓應沒有攔住她,只是眼中難得多了暗色。
是公子府大宴重要,還是良王重要?
這兩年,良王與她私交極好。她與良王互相知道彼此身份,卻還是相交如故。
輕輕,你知不知,你找了兩年的阿啞,就在公子府。
“梁公子久等啦。”輕輕總算是步履從容而來。
“輕輕,難得見你如此喜悅。”良王卻是一語中的,安安然然坐在椅上,依舊是那個溫溫和和的良王。
“輕輕的确喜悅。”她不避諱,“阿啞回來了,我這個姐姐怠慢了公子,還望莫要見怪。”
“哪裏,人之常情,況且你我之間無需這般。”良王笑若春風,卻是暗自心驚。輕輕這個女子不滿十七,他查遍了關于她的種種,毫無特別之處。但這個女子,十二釀造骨梅花;十三改豔館碧春院為藏梨鏡館,骨梅花名揚大啓;十四釀造碧芳桃,撿回一個啞巴;十五歲後種種,都有他的參與。到今日,他始終不太明白這個女子。
什麽都随性散漫,渾不在意,最喜攢花撲蝶尋常女兒事,造酒有術。
以利交人不交心,但從不虧待。
從不輕許諾,許諾必信。
善詩詞,多少令人驚嘆的詩詞句出自她手,只是鮮少有人知道,藏梨輕輕除了是個美人會造美酒之外,還有這般好文采。
良王心中萬千念頭閃過,這麽個女子,卻因為一個啞巴歡喜至此。那個啞巴是何人能有這樣的本事?
“公子這次來是?”送酒之事全權屬他,為何還來找她?
“我想讓你與我一起去公子府。”這就是他今日的目的,他還想攜她一同前去公子府大宴。
“公子——”她直接拒絕,“阿啞剛才回來,他在外流落受難,如今我這個姐姐除了他之外,不想多做什麽。何況有公子在,輕輕放心。”
良王注視了她許久,方才說。“輕輕,你對阿啞太關心。”查!他一定要查出那個阿啞是何方神聖!能讓輕輕如此、如此上心。
“我不關心他,誰關心呢。”輕輕只是說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