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看不出,強勢的顏部長骨子裏卻是性情中人!”

張聞之的語氣有些戲谑,眼神裏含着調笑,看着顏文清時,表情裏是玩世不恭的樣子。

“難道我給人留下的是不近情義的印象嗎?”

顏文清皺了皺眉,她不喜歡張聞之,從見第一面起。

“不近情義?”張聞之笑了起來,“算不上。只是有些…不可侵犯。”

顏文清不明白她的意思,沒有接話,徑直往前走去。

小東西們被帶到易昀和顏文清面前時,無辜的大眼睛裏沒有正常狗狗該有的好奇和活潑,取而代之的全是恐懼和焦慮。沒了可以走路的腿腳,還沒适應身體已經殘疾的事實,它們尚未找到平衡自己的方法,工作人員因此只能将他們都抱在懷裏。

易昀本想伸手抱它們,可是指尖還未觸碰到它們的身體,小家夥們就驚慌得往工作人員懷裏鑽,同時發出凄厲的尖叫。

顏文清不懂人類為何要如此殘忍對待比自己弱小的生靈,想到之前張聞之描繪的運狗車裏的畫面,強烈的悲傷不可遏制地湧上來。于是,在被吠叫包圍着,目光所及全是一雙雙閃爍着不安又帶着渴望的眼神,顏文清不争氣地落淚了。

“顏部長,我帶你去別處參觀吧。”待顏文清平靜了情緒,張聞之提議,

“易昀還要和醫生會面,那些專業的話術,沒必要您費神去聽。不如我帶你轉轉,看一看我和易昀起家的地方。”

“可以嗎?”易昀征求顏文清的意見。

顏文清點頭,她不忍再看狗狗們的樣子,想趕快離開這場景,于是就有了兩人前面的對話。

“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顏文清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張聞之。此時院子裏沒有其他人,兩人高高的身影被西斜的陽光長長地拖到地上。

“我沒有不喜歡你。”張聞之輕笑一聲,“我只是意外,單身了這麽久的易昀,竟然選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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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文清愣了一下。張聞之的臉上沒有多餘表情,語氣也非常平靜。兩人站在原地,靜默的空氣裏彌漫着不可言說的情緒。最終,張聞之打破僵局,繼續問道:

“她有跟你講過我和她的關系嗎?”

顏文清點頭。

“也是,”張聞之将腳下的沙子踏得作響,“以她的性子,是不會對你隐瞞的。”

易昀臉上時常挂着的蠢萌表情瞬間浮現在顏文清的腦海裏,嘴角不由得想要上揚。雖是細微的變化,卻還是落進張聞之帶了心的眼裏。

“看來你已經體會到她這性子上的特點了。”

“我想這和張小姐沒有任何關系吧,畢竟是我和她的事。”

張聞之的語氣讓顏文清很不舒服,她刻意加重了“我和她”三個字。

“顏部長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張聞之笑得很坦然,

“高盛熙把我吃得死死的。”

顏文清發現,張聞之戲谑時的語氣跟神色和易昀有幾分相似。

“你們為什麽會分手?”

張聞之挑了挑眉,沉思了片刻,道:

“難道你不覺得我和她太像了嗎?我并不認為不同類型的人才能走到一起,并且有好的結果。只是,我和她太熟悉了,我們只能做朋友。”

“所以你才看上了高秘書?”

聽了顏文清的話,張聞之挑高了眉頭:

“在顏部長眼裏,世間事都是非此即彼嗎?”

顏文清被張聞之的問題問住,思索着,沒有答話。

“你不用回答我。”張聞之揮揮手,“我明白她為什麽看上你了。”

張聞之轉過身,望着寬大的活動場地。假山,沙堆,游泳池,還有各種各樣的玩具散落在各個角落。

“這個地方對動物付出的人道主義關懷,提供的豐容項目,在國內,不管是和同類機構相比,還是和動物園比,都是最好的條件。”

“我知道。”

“而這一切都是因高盛熙而起。”

在易昀接受的華陽日報的采訪裏,當她談到自己成立動保基地的初衷時,她說那是因為個人的理想和愛好。顏文清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一說辭,她從來沒費心想要去問她,聽她親口講述她付出這麽多在幾乎沒有任何實質回報的事業上的理由。如今這個時代,有人願意擲重金和時間去做一件只為情懷的事,是不太符合這個社會價值取向的舉動。可是顏文清似乎從未對易昀“另類”的行為感到過好奇。

“十二年前,易昀剛從國外留學回來,那時她爸媽的企業已經為她打下了非常雄厚的資産基礎。不過,易昀不想要承父業,她不喜歡做生意。于是每天熱衷于吃喝,做個游手好閑,憤世嫉俗,不務正業的富二代。她爸媽對此感到非常頭疼,可是錯過了教育階段的相處,各自都養成了獨立的思考模式,對彼此的行為都沒了幹涉的權利。

我當時正和另外兩個朋友合夥開着動物美容院,不過就是一幫不愁吃穿的二代們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做而已。

有一天易昀來店裏玩兒,我們倆坐在店門口曬太陽。就跟今天一樣,冬日午後的陽光,在連續下了一周的雨後,顯得格外的溫暖燦爛。突然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抱着一只小白狗出現在店門口。她一邊哭,一邊口齒不清地說着話。

女孩兒眉清目秀的樣子,十分乖巧。懷裏抱的小奶狗,還沒睜開眼,奄奄一息,和她瘦得一個模樣,兩個怪可憐的小東西。我趕緊遞了紙巾和水給女孩兒,安慰她,不着急,有什麽話,慢慢講。

女孩兒哭累了,慢慢平靜下來。跟我們說,她抱的這只小奶狗是一周前才在她家屋後由一只流浪的大白犬生的娃。女孩兒是在母狗生産的當天發現的它們,她為它們在屋後用紙箱子做了一個避雨的棚屋。母狗生了兩只崽子,一家三口就在女孩兒搭的小棚子裏安了家。

女孩兒每天會把爺爺給她做的早飯偷偷喂了狗狗,再去上學。放學回來後還會用自己節省了一天的飯錢給它們買一點吃的。

女孩兒是留守兒童,爸媽都去了沿海打工,跟着爺爺奶奶勉強度日,生活非常拮據。自己吃飽都成問題,更沒辦法為才剛生産的一家三口提供足夠的口糧,所以狗媽媽白天會到附近翻垃圾堆找食物。

可是下了一周的雨,垃圾堆裏也沒什麽可吃的。母狗産後本就虛弱,加上淋了一周的雨。就在日頭終于放晴的這天,和另一只小狗在饑寒交迫中去世了。

女孩兒抱着還活着的這只小奶狗,來到她每天上學放學都會經過的寵物商店求幫助,希望店主能救救唯一還活着的小生命。”

張聞之環視四周,心生感概,

“時間過得真快啊!想必部長已經見過那只都步入老年期的小白了吧。”

“圓圓!”

張聞之颔首。

“易昀一眼就喜歡上了小奶狗,決定收養它。而我卻被那個紮着兩根小辮兒,鼻頭哭得紅紅的,說起話來像個小大人似的女孩兒感動。原來,不是所有的小孩兒都煩人呀!”

高盛熙的懂事和淡定,即使在回憶裏也讓張聞之忍不住溫柔一笑。

“對了,那時我和易昀已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熙熙當年雖然只有14歲,卻比同齡的孩子成熟許多。”

“那你......豈不是等了她很多年!”

顏文清沒想到看似玩世不恭的張聞之,原來如此深情。

“其實還好,畢竟經常在一起。”

張聞之聳聳肩,并未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只是她受易昀的影響太大,性子別扭得很。”

高盛熙對外人一向禮貌,卻透着疏離。只在她面前,才會透露真實的情緒。想到她說話冷淡,一逗就會臉紅的樣子,張聞之心裏竟是一熱。

“那你為何不把她留在自己身邊,要讓她随了小昀去北方工作?”

撿起落在腳邊的皮球,擲向遠處。張聞之臉上又恢複了不正經的表情:

“上輩子,我可能欠了易昀那家夥很多很多錢吧。哈哈哈!”

見顏文清蹙了眉頭,張聞之不禁在心裏感嘆,這也是個一本正經的性子。

“易昀以前對小動物沒有任何感覺,自從有了圓圓以後,整個人都像被改造了一番,變得柔軟有耐心起來。後來,她在我的寵物店的基礎上開始了動保事業。我和她就從那時晉升成了夥伴關系。随着動保事業的發展,易昀的變化越來越大。從玩世不恭開始變得認真踏實負責任。漸漸的,身上沒了纨绔子弟的壞毛病,取而代之的全是社會棟梁般的優良品質。她爸媽很開心她的這些變化,從最初的不理解,也變為默默支持她繼續了。

我有時候想,那些品質其實一直都在她的身上。只是因為小時候缺乏父母陪伴,很多事她必須獨立面對,讓她學會了僞裝和掩藏。和動物相處的過程中,她終于放下防備,做回了真正的自己。這一切好的轉變都起源于熙熙的善良,所以易昀在熙熙上高中後就開始一直資助她。

誰叫那家夥是壕二代,我只是個清水衙門裏出來的官二代呢!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絕不浪費時間!熙熙一家人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受益于易昀,直到她大學畢業。

熙熙有了獨立的能力後,不再接受易昀任何形式的資助。一開始,她想去別處找工作。可是易昀想要她當自己的秘書,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有了兩個基地,事情非常多。熙熙是懂感恩的人,這麽大的恩情,必須用行動回報。自然是易昀說什麽,熙熙就做什麽,并且還會加倍奉還。成為她的左膀右臂,是理所當然的事。”

說完從前的故事,張聞之沒再言語。和顏文清并肩而立,靜靜看着夕陽漸漸沒入雲層裏。

起風了,卷起散落在地上的樹葉,低低地在空中打轉。顏文清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那随風飄蕩的樹葉,被莫可名狀的力量揪扯着在半空中搖曳。

十幾年間的經歷,張聞之只用了寥寥數語便話閉。可是一家企業,或一個組織想要發展壯大,中間的經歷絕不是輕描淡寫就能概括的歷史。人與人之間的情義和真心,在顏文清心上落下重重一擊。原來她們是這樣一群人,她們有這樣特別的故事。

“顏部長,今天給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易昀是一個極其認真的人。否則,這裏的一切,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張聞之的态度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她選擇你,是想清楚了後果的決定。希望這話對你不是壓力。”

作者有話要說:

wuli熙熙日後對這段經歷會給出不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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