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貝兒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謝謝阿姨！我不挑床，到哪兒都能睡！”
睡眼惺忪的易昀被她媽從床上扒拉起來，憋着一肚子起床氣。見到裴貝兒喝着咖啡，心情大好的樣子，更來氣。
“那是我的杯子！”
張聞之送給她的紀念版馬克杯，易昀用了很多年，她很喜歡。看着自己珍愛的東西被不相幹的人捧在手裏，易昀的胸口一陣憋屈。
“哎呀…對不起，昀姐，我不知道。”裴貝兒一臉的無辜，“我去給你洗一下。”
“貝兒別管她！”易媽橫了易昀一眼，拉住裴貝兒，“她常年不在西江，這屋裏的東西，她用過幾次？”
“不是，媽！那是…”
“大清早的我們都等着吃飯呢！你去做點吃的來，別讓人家貝兒等！”
“什麽？”易昀以為她是沒睡醒，出現了幻聽，“我做？”
“這屋裏就你會做飯，當然是你做了。再說，媽媽爸爸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給我們做一頓飯，不行啊？”
“行行行！”易昀揮揮手，懶得廢話，免得落了旁人笑柄。
轉身往廚房去，聽見易媽媽在身後向裴貝兒誇耀：
“我們昀兒從小獨立，很早會自己動手做飯。去國外念書時，還學會了西式餐點，回來後手藝愈發精進。貝兒難得來我們家，一定要嘗一下！”
“那我算是沾阿姨和叔叔的福啦！”
“昀兒，做烙餅啊！媽媽想吃你做的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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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易昀一邊和面，一邊哀嘆。還以為熬過了窮親戚和熊孩子，這過年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沒想到，半路蹦出這麽一個大殺器，真是流年不利！心中充滿了憤懑，這槽不吐不快啊！拿出手機拉到和顏文清的對話框，發現她倆竟一夜無事地過了一晚，一陣不詳的預感在心中升起。坐以待斃不是辦法，直接給她打電話吧！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8點了還沒開機？看來昨天和文淵玩得一定很盡興吧。想了想還是發了一條信息，告訴她，自己現在超級郁悶，需要她的安慰才行。等收到她的回應後，如果有奇怪的地方，再見招拆招。不到萬不得已，易昀不打算告訴她裴貝兒突襲的事。
“新年的炮竹聲聲響起，各地民衆張燈結彩喜迎新春…”
一大早就開電視，這個時候播的全是各種吵鬧的年節下的內容，易昀聽了頭疼。再加上裴貝兒故意嗲聲嗲氣地和她爸媽聊着天，易昀感到整個氣場都跟她作對似的難受。
“昀姐做的這個餅好好吃哦！”裴貝兒不住驚嘆，“我不愛吃面食的人，都覺得很美味！”
易昀在心裏翻個白眼，今天這頓她根本沒用心，随便應付了事而已，至于這樣誇張嗎？
“昀兒從小喜歡面食，餅啊馄饨啊餃子什麽的，做的味道都是一流！”易媽笑得滿心歡喜。
易昀舉起杯子，擋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每次她媽向人炫耀她的廚藝時，她心裏就會不爽。精于面食的初衷，還不是因為比起動刀上竈的烹饪方式，煮面對于還是孩子的她最為安全和方便！
“貝兒今天就回家吧。”
“啊…叔叔，您不歡迎我在你們家嗎！”
“我當然歡迎呀！可是現在是一年裏最重要的節日，你出來玩兒了一天了，該回去了。不要叫你爸爸為你擔心。”
易爸語重心長地道。
“可是…”裴貝兒撅着嘴，“我還不想回去。而且他知道我在哪兒，他并不擔心。”
“你爸爸怎麽讓你生氣啦？你跟叔叔說說，看看叔叔能不能幫你分解分解？”
裴貝兒低了頭，易昀有一瞬間以為她不會說。沒想到她擡起頭來時，紅着眼圈，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看了真有幾分心痛。
“其實我早就應該習慣了，只是心裏還是會不甘吧…”裴貝兒微微嘆了口氣，“所謂的将門之後，又怎麽樣呢？無可奈何時，還是無可奈何。貝兒時常想，若是能有叔叔阿姨這般恩愛的父母，手足相親。即使生在平凡人家家裏，豈不更加幸福？”
幾個人同時沉默了下來，易昀不想搭話，等她爸媽接招。
“貝兒知道父母對孩子最大的心願是什麽嗎？”易爸放下手裏的茶杯，緩緩地問。
“什麽？”
“希望你們開心幸福。”
“啊…”裴貝兒苦笑一下，“那我爸應該已經打定主意要犧牲我的幸福了。”
“雖然叔叔不認識你爸爸，可是将心比心，我想你爸爸一定有某些苦衷。”
“叔叔，您這話說得我可真沒辦法反駁。”裴貝兒冷冷地回答。
“你是一個成年人，你有能力向自己不喜歡的事物發起反抗。如果你選擇放棄反抗，又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易爸的語氣，同樣冷靜。
裴貝兒的臉色有些發白，握着杯子的手指有些微微發抖。
“老頭子怎麽說話的呢！人家孩子就是出來散心的，你還故意惹人生氣。”
“我想貝兒其實是需要有人這樣直白地提醒她吧？”
易爸話音剛落，裴貝兒眼裏的淚像雨點一樣簌簌掉落。易媽趕緊一把抱住她，一只手輕柔地拍打在裴貝兒背上。
我的天吶！對于眼前發生的一切，表面鎮定的易昀內心其實早已掀起狂風巨浪。這兩老人與世無争很多年了，像今天這樣對別人熱情以待又挖心掏肺地互訴衷腸。這是在易昀記憶裏自己好像都沒有受到過的待遇。老倆口一唱一和的配合裏，裴貝兒的心理防線節節敗退，最終道出了她這次出走的原因。
“雖然我不知道詳情，可我明白我爸執意要和潘家聯姻有不得已的原因。讓我難過的也正在于此，我知道他愛我，卻仍要把我往潘良這個火坑裏推。貝兒心裏的恨…叔叔，您能體會嗎？”
易媽媽為裴貝兒擦幹了眼淚，輕輕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易爸點了點頭：
“叔叔和阿姨隐退多年，其中一個原因正是希望我們的孩子不要被牽涉進讓她為難的局面裏去。”
易昀看了她爸一眼，心裏微微有些意外。
“在這件事上，叔叔和阿姨能為你做的有限，除了寬慰你之外，恐怕沒有多的可以幫到你的地方。”
“能夠讓貝兒放心說話的人本也不多，所以貝兒還要謝謝叔叔阿姨。”
跑到我家來求安慰，引起我爸媽的同情，裴貝兒耍的到底是什麽花招？看着她紅着雙眼，又梨花帶雨的臉。難道這真的是一次随機事件？
“潘良那孩子，他還小的時候，我見過一次。對他的印象很好。為何長大了，會變得這般頑劣？”
裴貝兒搖搖頭，沒有說話。這時新聞裏的畫風突然變了腔調。
“中央政務院今早頒布新一屆執政名單暨各部人員名單。暫停政務院原總理李樂職務，委任原南嶺省省委副書記方聞松為新一任政務院總理。各部委名單如下…中央黨部部委委員長，于逍遙針對此次政務院人事調動發表講話：稱之為迎接大選的正常人事調配，請各界無須過度解讀中央政府之用意。”
在一串普天同慶的消息後突然放出這麽一條信息，讓電視機旁的幾個人都愣了一下。
“怎麽在這個時候頒布調任令，不是要到年底才開選舉大會嗎？”易媽問易爸。
易爸爸意味深長地回答：
“今年注定是個多事之年。我們常年在外，看上去遠離紛擾，多少有些掩耳盜鈴的意味了。”
易媽媽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目光落到易昀身上。易昀一心只想着顏文清，總理被罷免了，對她會不會有影響？想要趕緊打電話問問她，早上沒開機是不是跟這事兒有關？細思極恐，恨不得馬上就見到她！
“媽，您別這樣看着我。這些事兒可跟我八杆子都搭不到。”
易昀琢磨着怎麽開溜，沒有發現她爸突然變了神色。
“哼，怎麽我聽說的好像不是這個樣子呢？”易爸的語氣一下子凜冽起來。
易昀聽不懂他的意思，沒有接話。
“老頭子！”易媽拉了拉易爸的衣角，“孩子們知道自己在幹嘛。就算昀兒有糊塗的時候，阿澤也不會讓她做出犯傻的事來。”
這話聽得易昀心裏一陣不爽，難道在爸媽眼裏，她就是那麽不堪的一個白癡嗎？
“她大了，我看阿澤未必管得住她！”易爸很有些憤慨，“淨認識些不靠譜的家夥，置家族利益和企業名譽于不顧。阿澤現在做的，就是在為她的任性盡力地補救。”
“我做什麽了？”易昀感到莫名其妙，語氣也變得不客氣起來。
這真是人在家裏坐，鍋從天上來。每天除了自己的事要處理以外，還要應對這些不速之客的麻煩，易昀已經感到力不從心了。好不容易放了假，以為可以清淨兩天。她爸媽今年是中了邪了嗎？故意要來給她添堵找碴！易昀知道她爸媽對于自己拒絕接手自家公司的事一直耿耿于懷，而且動保在他們眼裏終究不是什麽光宗耀祖的大事業。她絕了他們傳宗接代的希望，剝奪了他們可以承歡膝下的樂趣。他們對她心有怨，她可以理解。可是無緣無故的中傷，她卻不能接受。
“你沒聽剛剛的新聞裏将李樂撤職了嗎？稍微熟悉那個圈子的人都知道，那李樂就是顏家的一條狗腿！他出了問題，和他關系緊密的人員就能清白？顏家在顏亞齊年輕時就惡名在外，那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教育出來的小孩兒，可想而知，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您是正人君子，商業精英，那您教出來的又是什麽東西呢？”
“你！”
“昀兒！”
易媽趕緊站起來，擋在易昀和她爸爸中間。鑒于兩人有過動武的前科，易媽緊張地來回注視着兩人。拉拉這個的衣袖，又搖搖那個的肩膀。
“你別以為你大了，我管不了你。從前，我就是太放縱你了，我告訴你，今年我和你媽不打算出國了。留在國內好好看着你！”
“哼！”易昀冷笑道，“該管我的時候不管，這個時候跑來指手畫腳？我看搞錯了形勢的，恐怕是您老人家吧！”
“昀兒，你爸也是擔心你。你少說兩句，別讓貝兒看了笑話。”
“那個…叔叔阿姨，我看我也該走了…”
“哎呀！”易媽媽心急地拉住裴貝兒，“貝兒想玩兒就多玩兒會兒，不用着急。昀兒，你帶貝兒出去逛逛。你們年輕人都愛出去玩兒，不用呆在家裏陪我們這些老古董。”
易昀聽了她媽的話，退到離開對話圈的範圍：
“媽，不用您為難。您和我爸看我礙眼，我不在您們面前出現便是。您們瞧着誰親，愛和誰在一起，我就不打擾您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