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回京的飛機上，易昀回想過去兩天發生的一切，各種細節，越想越覺得詭異。就算裴貝兒的出現是個意外，那易昀爸媽的回應也太不尋常了。他們倆真的不是那種自來熟又愛八卦的性格，不然也不會這麽早就放掉一切事物，滿世界周游，逍遙自在。雖然易昀和他們的溝通一直有心照不宣的隔閡，可一家三口卻默契地從來沒讓矛盾表面化。至少，在易昀印象裏，這段親子關系裏，她其實是那個占據上風的人。除了出櫃那次沖突，雙方都動了真格。其餘大多數時候，她爸媽是很将就她的。所以像今天這樣激烈的對撞，有一種作秀的嫌疑。各種困惑堆在心裏，易昀只覺得憋屈得不行。李恩澤到底在搞什麽鬼，痛快一點告訴她不行嗎？
“你真的那麽想知道我們全盤的計劃？”
“想！”易昀叫道，“被蒙在鼓裏的感覺很糟糕！”
“在你弄清楚裴家和顏家反目的原因之前，我還不能向你全盤托出所有的計劃。”
“為什麽？”易昀很氣，“為什麽要我去做這種惡心的事情？他們兩家的恩怨，跟我和她有什麽關系？！”
“從你對她動了情開始，就和你有了關系。”
李恩澤的語氣異常平靜，卻聽得易昀一陣心寒。
“所以只要我弄清楚了當年發生的事，這一切都可以結束？”
“對！弄清事實，并且拿到證據。我們就可以結束這一切。”
“好。我知道了。”易昀冷冷地答，“那你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答應過你的事，我什麽時候出過差錯？”
盯着黑掉的屏幕，易昀坐在機場大廳，看着過往的人潮發呆。她告訴自己愛可以有很多形式，她爸媽的不聞不問是一種，張聞之的冷嘲熱諷是一種，高盛熙的兩肋插刀是一種，李恩澤的深謀遠慮也是一種。她的付出也許最終不會得到同情，可是只要真情以待過，哪怕只是轉瞬即逝的幸福，也值得珍藏在心裏，一輩子留念，也不枉命運曾經的眷顧了。
顏文清沒有接易昀的電話，發出去的信息也沒有任何回應。天水郡的家裏，空蕩蕩的冷清裏暗示這屋子已經很久沒有煙火氣息。翻看了顏文清前幾日給自己發的所有照片，易昀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上京城這麽大，顏文淵放假回家，顏文清應該不會帶她去離家很遠的地方狂街玩耍。認真查看了照片背景裏的建築，商鋪和電影院，對照着城市地圖，易昀圈出了附近幾個住宅小區。再結合這幾個小區的置業定位，和周邊環境，易昀最終鎖定了首要蹲點的目标。
車開到小區外，遠遠看到站崗的安保人員不是普通的保安，而是一個個軍裝筆挺的警衛員。易昀估算着自己的成功率，拍了張照片發給顏文清。畢竟小區有四個方位的出口，守對哪道門就全靠運氣了。
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易昀連中飯都沒吃，餓得有些頭暈眼花。放下手機，下巴擱在方向盤上，眼睛緊盯着小區大門，漸漸地就覺得有些體力不支。一不留神竟然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天都全黑了。
手機裏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易昀不由得擔心起來，李恩澤說的沒事，會不會出了差錯？顏文清會不會去春秋臺處理人員調動的事務了？又或是發生了別的什麽意外？越想越緊張，易昀甚至有了在車上按個擴音器，高喊着滿世界找她的沖動。守株待兔不是個辦法，易昀一邊想着打電話給李恩澤，讓他幫忙打聽打聽；一邊下了車，想要去問一問站崗的警衛，顏家是不是住這個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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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李恩澤也不接電話！易昀捏着手機氣急敗壞地沖着門崗上的警衛道：
“請問顏亞齊，或是顏文柏住這裏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
“看得如此森嚴的院落，你們不可能不清楚業主姓名。我又不打聽他具體住址，你就說是或不是，就可以了！”
“對不起，我們确實了解我們的業主，但這不代表我能回答您的問題。這位女士，請您不要在這兒逗留，妨礙我們正常工作。”
“你！”
易昀被氣到不行，一個站崗放哨的門衛也能和她叫板？她這新年開得可真是異常不順利！
“那我現在要進去！”
“對不起女士，如果要進出小區，需要您先和業主聯系，讓他跟我們确認之後，登記了您的身份證信息，才能給您通行。”
“你們是門神還是瘟神？怎麽這麽不通情理？”
“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請女士不要誤會，也不要随意罵人。”
“你！”
竟然被怼了回來，易昀只感到自己臉上的溫度正在升高，還想要繼續開口，顏文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昀！”
還沒看清楚人影兒，易昀就被拉到一旁路燈的陰影裏。
“你怎麽今天就回來了？怎麽找到這兒來的？等了多久了？今天事情太多了，我看到信息知道你到這兒來了，想立馬趕回來。可是處理完單位的事，又要送文淵去機場。讓你等太久了。你吃飯了嗎？餓不餓？等了這麽長時間，擔心了吧？我剛從外面大路拐進來，老遠就看到你不高興的樣子。他們為難你了吧？別生氣，好不好？”
見到顏文清，易昀滿腹的委屈充盈上來，眼框都濕了。可是聽到顏文清說別生氣時，那溫柔的尾音，拖圈起的語氣，委屈瞬間變成了憤慨。
“你看到信息了怎麽不回複我？我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你也不接！你是誠心想要急死我，還是想要氣死我呀？”
顏文清冷笑一聲，退後一步，拉開兩人距離，道：
“我看你好吃好喝好玩的樣子，佳節美人，興致很好呀！竟還有時間顧得上我？現在跟我在這兒叫板的勁兒，也證明你精神尚好，身體無恙啊！”
佳節美人？這麽說來，顏文清知道了？易昀瞬間熄了火，拉着顏文清的衣袖道：
“我們上車說，上車說。”
一個面無表情，一個滿臉堆笑。兩個人坐上了車，氣氛一度顯得十分尴尬。易昀咽了咽口水，明知道顏文清不喜歡裴貝兒，自己卻還和她又有了聯系，不管是不是自願的，終究是自己更理虧。
“文清還沒吃晚飯吧？我午飯也沒吃，好餓呀，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吧！”
“為什麽沒吃午飯？”顏文清有些氣惱地看向易昀。
“早上看了新聞，擔心你，走得急。飛機落了地，又忙着找你，沒來得及。一晃就這會兒了。你看我這肚子，都癟下去了。真的好餓！”
“活該！”顏文清拿指尖戳了戳易昀的額頭，“和我，就出去吃。見了她，就在家裏親自下廚，做早飯？你就是這麽打發我的？”
“文清！”易昀忍不住撒嬌，“我是被我媽逼得給他們一起做早飯的！那個人的脾氣，你比我清楚，她在朋友圈發那樣的話，就是故意讓人誤會的！我也是受害者，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好不好嘛！看在我及時改正錯誤，馬上回到你身邊的份兒上，你就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
易昀湊到顏文清臉旁，身子貼在她身上，扭來扭去，耍賴的模樣，讓顏文清又氣又好笑:
“真的不是心甘情願？”
“天地良心！真的是被逼無奈！除了你以外，我要是還有想給別的女人做飯的想法，就是讓那油紙蒙了心，出門踩了狗屎的混蛋！”
“我看你就是油蒙了心的混蛋！”顏文清推開易昀，“明知道我會生氣，你還這樣氣我！”
“對不起，文清…”易昀垂了頭，不敢看顏文清的眼睛。
顏文清沒有接話，兩人同時沉默起來，突然從易昀肚皮裏傳來一陣咕嘟聲，在安靜的車廂裏顯得特別響亮。
易昀紅了臉，揉了揉肚子，嘟着嘴巴，看向顏文清。顏文清嘆了口氣：
“真是拿你沒有辦法。你起來，我來開車，我們去吃飯吧。”
“好！”易昀趕緊點頭。
“但是并不代表我不生氣了。”
“哦…”易昀答道，縮在椅子裏，一只手按着微微有些生痛的胃，“文清？”
“怎麽了？”聽出易昀的語氣有變，顏文清一邊發動了汽車，一邊看向易昀。
“早上那個新聞，對你沒什麽影響吧？”
“傻瓜！”點了剎車，兩人又在小道邊上停了下來，顏文清伸出雙手将易昀拉進自己懷裏。下巴擱在易昀的頭上，緊緊抱了她，“放心，對我沒影響。”
“可是李樂和你爸爸的關系…還有新總理是南嶺來的。南嶺不是裴家的勢力範圍嗎？他會不會…？”
“那個人确實和我爸有極深的關系。所以，除了他，反而有利于我做事。至于新總理，他也不會對我有任何幹擾。開年後還會有許多事情要發生，別擔心，好嗎？”
易昀擡起頭，撫了撫顏文清的臉。
“怎麽會不擔心？我好害怕不能護你周全！”
“傻瓜！”揉了揉易昀的臉，“我不需要你護我，我是我爸的雙保險，他會給我留好後路的。”
“可是…”
“什麽？”
易昀想起她爸對顏亞齊的評價，她好擔心牆倒衆人推時，就由不得顏亞齊呼風喚雨了。
“你們家為什麽會和裴家反目成仇？”
完全是沒有經過大腦的脫口而出，易昀說完便後悔了。顏文清的表情即使控制得很好，也出現了一霎那的動搖。
“裴貝兒跟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裴貝兒的大小姐脾氣，怎麽會招人喜歡？可是她爹總給人一副慈眉善目的印象，所以好奇。倆家若是能重歸于好，豈不是強強聯手？”
顏文清勾了勾嘴角，笑了起來：
“小昀，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上你嗎？”
易昀搖搖頭，她确實不知道，她也不敢去仔細思考。
“因為你單純，到了這個歲數，真是世間瑰寶。”顏文清重新發動了汽車，“雖然和你在一起對我們彼此都不是正确的選擇，可是我卻對你生出無法抗拒的好感來。我問過自己很多次，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知道我最後能想到唯一的答案是什麽嗎？”
易昀搖搖頭，胃痛已被忘到九霄雲外，她只覺得整顆心都緊張得要跳到胸腔之外。
“我想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對我的考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