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六
“你跟陳曉…是怎麽回事呀？”
趁着和其他同事一起收拾會場的時機，人聲嘈雜，沒人在意，易昀拉了高盛熙悄悄問道。
“什麽怎麽回事？你以為呢？我們會有什麽事嗎？”
手裏繼續打掃的工作，高盛熙頭也不擡地反問，反倒還把易昀給問到了。琢磨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措辭。放下手裏的東西，歪着頭想了一會兒，最終氣餒似的重新搬起凳子，一張一張，挪到角落，仔細重疊在一起。
在這世上，高盛熙最不能忍受的兩件事情，第一是易昀被人欺負；第二，便是易昀像現在這樣：一副小媳婦說不出話來受委屈的樣子。
暗暗嘆了口氣，高盛熙說：
“上次她做完對你的專訪後，就一直有和我保持着聯系。不過因為各自都忙，頻率不高而已。”
“哦。”
果真如此，看來易昀沒有猜錯了。
“那你有沒有覺得她…不對！你們的聯系是…”
怎麽說都不對，易昀愁得表情都皺到了一起。高盛熙明白她的意思，走近了，對她說道：
“你想問我，覺得她這人怎麽樣，是不是？”
立馬點頭。
“說實話，我不知道。”
這回答聽得易昀一臉懵逼，還想再問，旁邊的同事吆喝着，東西收齊，可以關燈走人啦！
易昀趕緊向所有人道了謝，感謝大家的辛勤付出。手術室的前期準備工作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又要忙對外開放，接受參觀的項目事宜。真是“終于忙完這一陣，又可以忙下一陣了”的節奏。看着工作人員個個疲憊卻又有些興奮的神情，易昀一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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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請大夥兒吃火鍋！全部都要去啊！”
“好耶！”
一陣歡呼後，整個場子的氣氛又活躍了起來。很快整理好所有東西，大部隊彙合到了大門要一起出發。
陳曉是易昀專門邀請過來的工作人員，收工後請她吃飯是該有的職場禮儀。雖然這一天下來，易昀對她的情緒已經變得不僅不積極，甚至還不情願起來。可是該表達的心意，還是需要到位的。
“喂！”
“嗯？”
聽了易昀的邀請，陳曉感到奇怪。倒不是說話的內容，而是那古怪的神情和語氣。
“你對我有意見嗎？”
易昀躲了陳曉的眼睛，不敢正視她，往自己包裏胡亂地塞着東西。
“怎麽可能呢！你專門來一趟，感謝都說不夠，怎麽會對你有意見？”
“那你轉過來，看着我說。”
調整了呼吸，易昀轉了頭，對了陳曉的眼睛，道：
“謝謝你能來，真真的！”
說完，低頭拿了自己的包，
“走吧。一起去吃火鍋。”
“狗屁！”
“什麽？”
“不去了，我自己回酒店休息。”
“別呀！”易昀趕緊拉了她的衣袖，皺着一張臉，道，“你專門來幫忙，怎麽能不表示感謝呢？你不去，大家夥兒要說我的。”
“喲！真是奇了怪了，易大董事也有在意起別人看法來的時候？”挑了挑眉，陳曉有些不屑，“再說了有你這樣表達感謝的嗎？冷言冷語，躲躲閃閃？”陳曉甩開易昀的手，“你到底夠不夠專業啊？我來工作，就拿出了最職業的态度。你要表達社交禮節，也請拿出你的職業素養來。別在這兒小家子氣，好像我沒經你同意拐了你家寶貝，又不好意思對我發火似的。況且，我正大光明，什麽都沒做。你至于這樣別扭嗎？”
被罵得擡不起來頭，易昀很是郁悶。高盛熙也說了，陳曉确實沒對她做什麽逾矩的事。更何況，就算做了，也沒有違反任何法律法規。只是，牽扯的另一個人是張聞之，易昀有護短的心理，導致她現在不上道的表現，未免叫人看了笑話。自己是什麽體質？怎麽老招惹上嘴皮子這麽厲害的女人？為自己的運氣感到心酸，嘴上卻麻溜兒地道起歉來。
“對不起，是我的問題。你別生氣了。今晚我請你吃飯，還望大記者賞臉，給個面子。”
認錯快，是易昀從小的一大本領。好漢不吃眼前虧，一直都是她遵循的人生真理。做人要有原則是沒錯，至于這做事嘛…則是要靈活啦！
沒想到易昀這麽快就轉了态度，陳曉挑了挑眉，不禁笑道：
“我說董事長，你這能屈能伸的性子，怎麽沒教給她呢？”
見易昀的表情被自己的話激得變了又變，陳曉壓低了嗓子道，
“她比你倔多了！銅牆鐵壁似的，好難攻破哦！”
“……”
一時語塞，易昀不知道說什麽，有一種老父親見了女兒男朋友的不自在。我們熙熙豈是随便什麽人就能拿得下的！易昀追着陳曉出了門，心裏又是得意，又是驚慌。
易昀并不讨厭陳曉，甚至在今天以前還覺得她是很有意思的人。可是發現了她對高盛熙的別有用心後，易昀知道自己心裏的天平有了不自覺地傾斜。這個女人太自信了。她年輕又漂亮，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讓易昀為張聞之着實捏了一把汗。
讓易昀更警覺的是，這個女人還擁有堪稱完美的分寸感。整個晚飯期間，陳曉都大方地和基地的同事談笑風生，任何關于新聞媒體的八卦，只要不越界，都有問必答。吃飯期間，雖然沒有單獨和高盛熙說過一句話，可是她的那雙眼睛卻幾乎沒有離開過高盛熙的身影。
再看一眼坐在一旁的張聞之，全程毫無意識，一邊喝着酒一邊吃肉，還和大夥兒開着玩笑。高盛熙幾次提醒她适可而止，她都拿為基地的前途發展一片光明而感到開心為由，肆無忌憚地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緋紅了臉頰，抱着高盛熙傻樂的畫面，就跟個地主家的傻兒子沒差。目睹了全過程的易昀，心裏只想到一句話：恨鐵不成鋼啊！
高盛熙呢，雖然也沒有刻意回避和陳曉的交流。易昀卻從那躲閃的目光裏，看出了她的困惑，糾結和克制。高盛熙居然在不露聲色間就給自己招來了這麽大一個桃花，易昀心裏為張聞之捏了汗，又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只得憋着。最終，在大家吃好喝好，要散場時，一道靈光乍現，易昀想到絕好的補救方案，那便是…
“繼續留在西江？！”
高盛熙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着易昀。易昀被盯得不自在，轉了頭，假裝認真地開着車。
送高盛熙回家本來是張聞之的事情，但那倒黴孩子偏偏灌了自己那麽多酒，被易昀指派別的同事順路送回去了。自己則找了借口說要和高盛熙交代工作，撇了陳曉，貌似自然地創造出這麽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來。
“嗯…上京那邊也沒有太多事，有晶晶在，倒也忙得過來。你再留在家裏多休息一段時間吧。”
“那邊的事忙不忙，我清楚，不用你講。”高盛熙冷冷地回答，“你不要我回去，到底什麽原因，不必跟我賣關子，直說。”
“我怎麽會不想你回去呢！”易昀尴尬地笑起來，摳了摳腦門兒，“誰不知道我離了你，就跟個殘廢沒什麽區別。”
“那你還不說實話？”
“啊？”
易昀瞟了高盛熙一眼，見她洞若觀火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和陳曉半眯了眼看她時，竟有幾分相似。心裏劃過一陣別扭，硬着脖子說，
“真的只是單純地想你好好休息，把身體完全恢複了再去上班也不遲。”
“既然這樣，那好吧。”見易昀一副英雄就義似的模樣，高盛熙也沒多的話，扭了頭看向窗外，輕飄飄地補了一句，“不上班，我自己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你要去哪兒？”
易昀緊張起來，可是問題沒有應答。
“不是！”
易昀感覺自己握方向盤的手有些發抖，急忙踩了剎車，停靠在了路邊。高盛熙固執地扭身朝了另一個方向，不回頭看她。路邊光線暗，可是易昀卻清楚地看到高盛熙那瘦小的肩頭微微地顫動。
“熙熙…”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這回，易昀是徹底傻眼了。想安慰都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得将車熄了火，等她痛快哭完再說。
一開始無聲的淚水，都後面慢慢變得越來越放肆起來。高盛熙捂着眼睛流淚的樣子，看得易昀揪心的痛，可是她卻毫無辦法，因為她甚至不知道高盛熙傷心的理由。因為太過習慣擁有，反而太忽略了對方的存在，只有到了情感瀕臨破裂的臨界點，盲目的人才終于有了覺察。意識到這點，易昀對自己的一貫行為感到氣惱。被寵壞的巨嬰終于嘗到了習慣性依賴的苦頭。
哭了很久，高盛熙哭累了。閉了眼睛，靠在椅背上。隐隐有一絲不好的感覺爬上心頭，可是易昀不敢先開口，只能在昏暗的車廂裏，靜靜等待。
“和你倆在一起久了，突然覺得好累。”
有什麽東西在心裏轟然坍塌了一般，車窗外霓虹璀璨，易昀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