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安然把香囊搶了回來,仍舊塞回了針線筐中。
“小心被給壓壞了,好容易繡出來的。”三娘忍笑道:“看你這些繡活中,唯有這件還算過得去眼。”
倒不是安然的繡技進步神速,只是先前安然不夠用心,總覺得差了些什麽。這一回三娘只看了一眼,便覺得陣腳綿密細致,顏色搭配都是花了心思的。
東西精美程度倒是其次,最難得的是這份心意罷了。
“好了,咱們也該出去了。時候太久引人注目。”三娘好笑的看着鴕鳥似的安然,扶着她的手,往外頭走去。
六娘惹出來的事雖然讓三娘憤怒,可關起門還是南安侯府的家事,三娘不想讓外人看出來。故此她和安然有說有笑的回到了花園中,戲已經唱了一半。
畫屏過來低聲通禀,說是趙氏帶着三位姑娘先回去了,讓她不必擔心。
三娘已經知道了原委,聞言只是神色淡然的點了點頭,沒有表現出詫異的神色來。
男賓這一邊。
原本定北侯夫人是要讓方庾一起回去的,一時沒找到他,也只能作罷。她囑咐方庾的小厮,讓方庾宴席結束後,即刻回到家去。
那小厮忙不疊的點頭。
殊不知方庾已經又跟陳謙混到了一起。
“我二哥果然還是惦記着安九的。”方庾若有所思的道:“否則也不會如此輕易的上套。”
被六娘抓住把柄後,陳謙只得答應了六娘的要求:在雲陽郡主府上,灌醉方庭,給他下點致幻的藥物,再把方庭引到一個偏僻的角落。上一回來參加雲陽郡主的壽宴時,六娘便發現了這個僻靜的水榭,便定下了這裏。
要人少,卻也不能完全沒人看到。否則這場戲,她不是白做了。
陳謙思來想去,倒是有個合适的人,方庭的弟弟方庾。
銀子陳家是不缺的,故此陳謙便從票號裏兌出了大筆的銀子,送到了方庾面前。方庾雖說是出身世家,只是他身為庶子,用度到底有限,手頭能支配的銀兩也沒有那麽充裕。
錢帛動人心,方庾便答應了陳謙的小小“要求”。
打小他二哥便處處壓他們兄弟一頭,他們大哥是正經的嫡長子、侯府的世子,他們比不了。可同為庶出的方庭,卻是處處比他們都要優秀,把他們父親的關心,分去了不少。
方庾縱然長成了今日這般纨绔的模樣,心中倒也很嫉妒方庭。
陳謙卻是眼底閃過一抹複雜,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句。“二公子倒是個長情的。”
眼下方庭已經不是障礙,或者從一開始,陳謙便沒把方庭放在眼中。如今他面前越不過去的阻礙,便是今日宴席上,另一個矚目的存在,平遠侯陸明修。
年少得志,弱冠之年便已一己之力複爵,如今更是簡在帝心的權臣,陳謙總有百般算計,也無計可施。
感受到仿佛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并停留了很久,陸明修不由轉過身來看。
是定北侯府的四子方庾和一個小厮打扮的人。
陸明修只是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是陸明修不知道,這不經意的舉動卻着實刺激到了陳謙的自尊心。
自己也喜歡安九,比誰都要喜歡,甚至為了要得到安九,他铤而走險做了許多出格的事。
可陸明修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安九,或許陸明修壓根兒都不知道他這個人,更別提把他作為對手放在眼裏。陳謙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能為力。
之所以他出手幫了六娘,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六娘給陸明修添點堵,或許真的能讓他放棄安九也說不定。雖然他也覺得希望渺茫,可六娘如此一來便也有了把柄在他手中,不怕探聽不到安九的消息。
陳謙活到二十多歲,還從沒對一個人如此執着過。越是得不到的人,他就越是抓心撓肝的難受,非要把人娶到手不可。
想到六娘脖頸上,自己留下的痕跡,陳謙便冷冷一笑。
安六娘自诩聰明一世,想算計他?沒那麽容易!
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時間宴席要散了,陳謙不方便停留,只得跟着方庾順着人流走出去。
陳謙故意拖慢了速度,他發現陸明修并沒有告辭離開,而是帶着譚尚書的長子、南逍侯世子往後院的花園中走去。
安九這幾日就一直住在雲陽郡主府上!
陸明修是去做什麽了?他是去見安九了嗎?
陸明修和安九是未婚夫妻的關系,兩個人見面是再正常不過的。想到這些可能,陳謙便覺得心裏不是滋味極了。
同去的人催促着他離開,陳謙才不得不憤憤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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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修被楚慕言和恒哥兒拉着坐到了一起。
雖說按理陸明修起碼要跟楚天舒、譚朗等人同坐,只是兩個孩子粘着他,縱然陸明修是個面冷的,卻沒拒絕兩個孩子,态度也稱得上溫和。
恒哥兒年紀還小些,在跟楚慕言的争論中敗下陣來,答應往後叫安然嫂子。
眼看着宴席要結束,楚慕言身體流動着跟楚天澤同樣不安分的部分,開始隐隐作怪。他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便有了計較。
陸大哥這性子,只做不說也很吃虧的。
幹脆今兒幫陸大哥一把,起碼讓未來的嫂子知道,那貓是誰送的啊!
首先他要見一見未來的搜子,看看她是怎樣的人,能讓陸大哥這樣花心思讨好,還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不敢說出來。
打定了主意,楚慕言便立即要付諸行動。
“恒哥兒,你說要去帶我看貓來着?”楚慕言用餘光瞄了一眼陸明修,狀似不經意的對恒哥兒道:“正好這會兒宴席也散了,咱們就去看看?”
恒哥兒自然是沒多想,爽快的點頭答應下來。
“陸大哥也一起去嗎?”恒哥兒滿臉慕孺的看着陸明修,小孩子們最仰慕傳說中的英雄了,而在西南一戰成名的平遠侯,自然也是不少故事中的主角。“是只特別漂亮的獅子貓!通身都是雪白的毛,還是藍色和綠色的鴛鴦眼!”
恒哥兒獻寶似的說了一通,眼巴巴的望着陸明修。
陸明修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更何況……更可況他也想見見安然。
故此便成了他們三個人,一齊往後院的花園走去。近日賓客多,安然便專門托了翠屏看管她的貓。若是它跑出來,抓傷人可就不好了。
雪團兒別看個頭不大,爪子卻不是鬧着玩兒的,脾氣也越發大了。生人近了它的身,想要摸一摸,雪團兒可是要撓人的。有安然在旁邊安撫着還好些,陌生人貿然去碰它,少不得被撓一爪子。
翠屏從雪團兒被“撿”回來時便負責照顧它,故此除了安然,翠屏也能看住它。
要找到翠屏,首先要得到安然的首肯。
恒哥兒一路問了丫鬟,得知安九和嘉娘、怡姐兒在一處時,便要拉着楚慕言過去。
楚慕言卻是沒有答應,他俯下身,跟恒哥兒耳語了幾句,便摸摸他的頭,讓他自己跟着丫鬟去了。
“陸大哥,我還沒見過未來的嫂子,今兒趁機會見上一面,你不會不高興吧!”楚慕言“谄媚”的笑了笑,又一本正經的道:“若去下定、送聘禮,我可是要去的,總不能連嫂子是誰讀不認識吧!”
陸明修看着笑得跟小狐貍似的楚慕言,只覺得頭隐隐作痛,不愧是楚天澤的親生兒子……
不多時,恒哥兒走在前面,後面是親自抱着雪團兒過來的安然,身邊還跟着嘉娘和怡姐兒。
明日安然就要回南安侯府了,嘉娘很是舍不得她。可嘉娘也知道,她的親事在即,已經陪了自己這許多時日,不可能再耽誤了。故此嘉娘便更珍惜這寶貴的時間。
安然只聽恒哥兒說,想把貓給一個通家之好的哥哥看看,并不是外人,安然想避嫌來着,卻擱不住恒哥兒的央求。既是能進到後院來,必是經過了雲陽郡主的許可,若是太計較反而顯得矯情。
她事先不知道陸明修也在,故此見了陸明修倒是實實在在被驚着了。
只是眼下幾個孩子都在,她只得掩去了面上的緋紅,帶着孩子們、抱着雪團兒上前跟陸明修見過禮。
“侯爺。”安然鎮定自若的曲了曲膝。
陸明修還禮,順便把楚慕言叫過來,介紹了一番。
安然微微一笑,端得是溫婉大方。“原來楚世子。”
楚慕言見到未來嫂子的第一眼是滿意的,生得自然是極漂亮的,更難得的是和和氣氣的,沒有絲毫驕縱或扭捏的感覺。而且她笑起來的感覺,跟三嬸母很像。
陸大哥的眼光還是很不錯嘛!
“安姐姐好。”楚慕言笑眯眯的,眼底的狡黠之色被掩去,取而代之的是乖巧懂事的溫馴目光。
不該說的話他竟沒有多說一句,陸明修稍稍放下心來。
又已經有十多天沒見了,陸明修看到那張如同花朵般嬌妍的面龐,心中便覺得歡喜。
“這貓真漂亮!”楚慕言裝作這只貓不是他親自從定國公府抱回來的一樣,滿臉欣喜的道:“通體純白色倒也罷了,最難得是這藍綠色的雙瞳,安姐姐是從哪裏尋來的?”
安然情知眼前這位是定國公府的長孫、南逍侯的獨子,自小又在皇後娘娘身邊養着,是千嬌萬寵下長大的。起初安然還有些擔心,這樣的孩子會不太好相處。
誰知他竟是彬彬有禮,看起來乖巧懂事。
“是我從京郊的莊子上,撿回來的。”安然松了口氣,柔柔的笑道:“說來也是蹊跷,這樣的貓,竟被人給遺棄了……”說到自己的心愛之物,安然便不再拘束。
這貓如何來的,安然扼要的跟楚慕言解釋了兩句。
楚慕言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他看了一眼陸明修,只見陸明修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還用“威脅”的目光“警告”他。
“安姐姐跟這貓有緣呢。”楚慕言伸手輕輕的摸了摸雪團兒光滑水亮的皮毛,看起來它被照顧得很好。他不由笑道:“安姐姐,能把這貓給我抱抱嗎?”
安然自是不會反對,只是她囑咐道:“小心些,別讓雪團兒給抓傷了。”
“它這麽厲害?”楚慕言訝異,一面接過雪團兒,一面道:“聽說臨清獅子貓都是極溫順粘人的。”
果然雪團兒到了楚慕言懷中,先是乖乖的待了片刻,随即便“喵喵”叫了兩聲,開始不安分的扭動起身子來。楚慕言裝作抱不住的樣子,不由蹲下了身子。安然見狀忙去幫他,可雪團兒卻先一步被楚慕言“不小心”給放跑了。
花園裏草木多,陸明修怕雪團兒鑽到灌木叢中便尋不見了,在雪團兒跑出去的一刻便跟着動了,他身手甚是矯健迅猛,幾乎雪團兒還沒跑出幾步,他便把雪團兒給抓了回來。
雪團兒在陸明修懷中倒是很乖巧,沒有亂動。甚至它還趴在陸明修的手腕上,伸出頭去舔他的手指。
楚慕言見了,不由腹诽起雪團兒來。你可是我從定國公府抱回來的,陸大哥又管了你多長時候?對我一副很不滿的樣子,對陸大哥倒是很親近!
陸明修抱着雪團兒向她們幾人走過來。
逆光看過去,身姿修長挺拔的高大男子,全身被鍍上了淡淡的光,整個人的冷硬似乎都被柔和了許多。那張俊朗冷峻的面龐,緊繃的下颌、緊抿的下唇,也似乎被這日光所融,變得溫和起來。
安然心中不由泛起幾分漣漪。
他走到安然面前,小心翼翼的把貓遞給她,微微揚起唇角,溫和的道:“別給言哥兒了,他毛手毛腳的再把雪團兒給摔了。”
楚慕言氣結,“咬牙切齒”的看出陸明修,難道他陸大哥失憶了,竟是忘了出身月餘的小奶貓,就是自己給帶回來的?竟在未來嫂子面前拆臺,未來嫂子肯定覺得他毛毛躁躁的。
安然忍俊,就要把雪團兒接過來。
誰知雪團兒似乎在陸明修懷中待得很舒服,朝着安然細聲細氣的“喵喵”叫了兩聲,還趴在陸明修的手臂上不下來。
安然不由也暗暗稱奇。
真是太奇怪了,雪團兒跟陌生人從不親近。就連嘉娘也是好生哄了它一日,它才肯乖乖的跟嘉娘玩。
“看來這雪團兒竟也跟陸大哥很投緣!”楚慕言在一旁笑眯眯的插嘴道:“如果安姐姐你不說這是你撿回來的,我都以為是陸大哥送你的了,畢竟這小東西可是極伶俐聰明的,能記得人呢!”
陸明修“恐吓”的目光掃過來,楚慕言盯着壓力,仍舊笑道“真是太巧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的話被安然聽了進去。
只見安然看着陸明修懷中的雪團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這貓會是陸明修送她的?安然頭一個念頭便是否決,可她腦海中靈光一閃,平日裏許多蹊跷的地方便都回想了起來。這樣品種極好的臨清獅子貓,竟會被人丢棄在京郊;那日在南安侯府,兩人單獨見面時,她手上的傷陸明修脫口而出是被貓撓傷的,陸明修怎麽知道她養了貓的?
兩件事連起來,安然便覺得只說是巧合,實在解釋不過去。
被安然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無聲的詢問着,陸明修竭力做出的鎮定從容裝不下去了,頓時生出幾分手足無措來。
看着她目光中似乎還隐隐約約藏着幾分期待,否認的話便說不出口。
這會兒該把時間和空間都交給兩個人。
楚慕言讓恒哥兒把雪團兒從陸明修懷中強行抱了出來,幸而這一次雪團兒乖巧的跟着恒哥兒走了。楚慕言遙遙一指不遠處的涼亭,笑嘻嘻的對二人道:“我帶孩子們去那邊玩會兒。”
說罷,他便帶着恒哥兒、怡姐兒、嘉娘走了。嘉娘看到未來姐夫窘迫的樣子,便猜到了真相。原來這貓竟是他送到姐姐身邊的!那時恐怕姐姐還沒有被賜婚,為了避嫌,他送這貓可真是大費周折,還不告訴姐姐是他送的。
嘉娘不由又對陸明修多了幾分好感。
她突然想起了這幾日姐姐都在用心做的一件東西,忙招手叫來了丫鬟,低聲耳語了幾句,那丫鬟便點點頭走了。
一時間孩子們都去涼亭中跟雪團兒玩去了,留下了安然和陸明修兩個人。
安然雖是無聲無息的看着陸明修,可是那雙會說話的漂亮大眼睛卻是透露了她的心思。陸明修不忍她失望,也不想騙她,便敗下陣來。
“是我送的。”陸明修臉上也透出幾分難為情,一直想藏着的秘密竟以這樣的方式曝光,陸明修到底覺得有些別扭。“我找來了一只臨清獅子貓,讓秦風給你送到了莊子上。”
恐怕事情沒這麽簡單!
安然看着半吞半吐的陸明修,面上不顯,心裏卻很受觸動。
她全明白了,她能撿到雪團兒是陸明修刻意為之。可那時陸明修跟她還沒有半分關系,陸明修要避人耳目送出這只貓太難了。直接送給她倒是容易,可難免要背上私通之嫌。
故此陸明修便選了如此曲折的方式,讓她沒有任何壓力的收到這份禮物。
安然只感覺眼眶有些發澀。
恐怕把雪團兒送到她面前,也花了很大一番功夫吧!只有那片林子最合适,便要一直派人在林子裏等着她過去。
安然收到過許多貴重的禮物。
即便是前世,陳謙也送過她不少的珍奇異寶,比這只臨清獅子貓的價值都要貴重上許多。
可從沒有一個人,肯這樣為她花心思。
連送她禮物,都不願意讓她有絲毫的為難。
怪不得那時陸明修會說“它就是你的,誰都搶不走”,雖然他很篤定,安然卻覺得他是在安慰自己。
這貓是他送的,他自然知道。
“侯爺怎麽知道我喜歡臨清獅子貓呢?”安然仰起臉來,眸中已經泛起薄薄的一層水光。
陸明修不由有些慌了,他以為自己唐突了安然,讓她不悅,連忙解釋道:“那日我帶着人去京郊辦事,你跟毅郡王世子妃突然過來了,我們只好先藏了起來,不小心聽到了你跟世子妃的談話。”
好像越解釋越顯得他孟浪似的,陸明修不由有些挫敗。“我不是有意為之,還請九娘別生氣。”
安然用力的搖了搖頭,她翹起了唇角,粲然笑道:“侯爺肯這樣為我花心思,我感動還來不及,怎麽會生氣呢?”她眼角的水光仍未散去,折射出細碎的光芒來,安然認真的道:“謝謝您,我很喜歡雪團兒。”
這回輪到陸明修愣住了。
就像是餓了許久的人,好容易得到了一張冷硬的餅,雖然難吃,卻能充饑。這樣餅被人打到地上,還沒來得及失望,眼前卻擺上了一桌豐盛的珍馐。
他還想着怎樣別讓九娘生氣,卻不承想九娘竟說出了這幾乎表白的話!
安然靜谧而溫柔的看着他,心中被完全填滿了,像是塞了一團大柔軟的棉花,暖暖的,還有一絲甜蜜。
陸明修之前托付全部身家,讓她覺得有了歸屬感、安全感;而陸明修花心思送的這份禮物,其中的心意和對她的回護,讓安然更加珍之重之。
甚至之前她還鑽牛尖角似的想過,當初陸明修求旨娶她,是不是還帶了同情、可憐她的意思在?雖說安然也會感激,可終究差了些什麽。而陸明修當時的舉動,顯然也是喜歡她的。
早在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之時,他就喜歡她了。
“沒、沒什麽。”陸明修更加變得手忙腳亂,他略顯局促的道:“你喜歡就好!”
安然含着淚,展顏一笑。如同三月的梨花綻放在枝頭,猶自站着清晨的露水,嬌妍萬分。
“九娘,你喜歡就好。”陸明修的心驀地就定了下來,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唇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兩個人站在一處,像是一副歲月靜好的畫卷。
“言哥、大姐姐,你們看什麽呢?”此時專心跟雪團兒玩的就剩下恒哥兒和怡姐兒了,楚慕言和嘉娘俱是看着不遠處的陸明修和安然出神。
還是楚慕言先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麽,今兒天氣真好!”
嘉娘也笑着點了點頭。
“大姐姐,咱們去找九姐姐玩兒吧,昨天她教我的翻花繩,我學會了!”怡姐兒拉着嘉娘的袖子,想過去找安然。
“不要過去!”楚慕言和嘉娘異口同聲的制止了怡姐兒。
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出聲。
嘉娘俯下身,耐心的解釋道:“怡姐兒,姐姐這會兒正有要緊事跟未來的姐夫說,咱們不要過去打擾他們。我還不會呢,你教教我好不好?”
怡姐兒先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而後聽到嘉娘說要跟她學,便立刻高興起來。
楚慕言便也招呼恒哥兒過去,和嘉娘兩個人哄着兩個更小的孩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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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把話說開了,陸明修和安然間再沒什麽隐瞞,彼此間的氣氛也輕快了不少。
雖說此刻并無什麽要緊事談,可難得輕松的相處,卻讓兩個人誰都沒有提出要離開。兩人看到孩子們在涼亭中玩兒的很好,便都沒有出聲叫人。
只是兩個人在一起總要說些什麽,安然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秋千架上,便笑道:“這兩架秋千倒是別致,掩映在花叢間,倒也算是一景。”
陸明修微微颔首,道:“你若是喜歡,回頭咱們府中也可以布置一個。”
安然不過是随口一提,要找些話說便罷了,沒想到陸明修竟聽了進去,張口就是要也布置一個。
她白皙如玉的面龐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色,人更顯得嬌俏。安然雖是覺得有些難為情,卻并沒有婉拒,而是紅着臉,點了點頭。
陸明修立即在心中記上一筆,在侯府的花園裏,也要添上這麽兩架秋千。
“你喜歡什麽花木?”陸明修想到花園裏還是光禿禿,只有些樹和冬青,難免有些冷清。若是此時移栽,到了他們成親時,也便能看了。府中還有個暖房,可以用來養育嬌貴漂亮的花。
只是十數年來都沒人動過,還得好好收拾一番才能用。不光是花木,還要再買些能照顧花木的人。
“丁香、桂花、西府海棠、芍藥、薔薇……”安然一氣兒說出了幾樣,她倒是沒有再推脫客氣,而是落落大方的說出了自己喜歡的。雖說她不是很在乎這些,可陸明修擺明是要征求她的意見,想要讓平遠侯府也是她喜歡的樣子,感動于這份情意,安然也不會敷衍。
“若是有桂花樹,等些日子就能做桂花糕、桂花糖了。”安然一臉的神往,她微微側過頭,看着陸明修微笑道:“到時候若我做的不好吃,侯爺可別嫌棄。”
陸明修忙搖頭道:“不會的,你做的我都喜歡。”
安然笑眼彎彎,十分高興的樣子。
“前些日子,我還聽恒哥兒跟雲陽郡主吵嚷着,要跟侯爺習武呢。”安然笑道:“郡主只騙他說府上沒有習武的地方,只能去軍中校場,又苦又累。”
陸明修也不由忍笑道:“這倒不至于。有幾個近衛在,言哥兒還時不時過去找我,練武的院子反而布置的更完備些。你跟郡主說,也不怕多恒哥兒一個。孩子們時時過去,咱們府上也熱鬧些。”
安然紅着臉點了點頭。
她轉告雲陽郡主?那就不是以安九姑娘的身份,而是平遠侯未婚妻的身份了!
這個認知讓安然頓感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甜蜜。
“既是侯爺也常用,不若擴大一些,往後人多了也方便。”安然柔聲道:“恒哥兒提起侯爺來,話裏話外也全是崇拜。”
陸明修含笑看着她,那目光似乎再問,那麽你呢?
安然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忙左顧而言其他,說起了涼亭的設計精巧。
這些日子來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堆,陸明修還沒來得及把侯府都看一遍,該怎樣重新布置。先前安然對于正院的布置已經有了些想法,寫了信寄給了陸明修。
陸明修一字未動的謄抄了一遍,把安然寄來的信仔細的收到了一個紫檀木匣子中,自己謄抄的信給松陽送回去一份,讓他照着布置。
是以松陽一直很奇怪,侯爺在外面怎麽還有心思想着侯府重新裝飾。即便是要娶媳婦了心裏高興,可那些物件的名稱,都是登記在冊的,侯爺從不愛看這些,他是怎麽寫出來的?
雖說侯爺讓他們謄錄過一次,莫非侯爺都看了,還能過目不忘?
兩人也沒光站着,索性孩子們都在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兩人便沿着小徑緩緩的散起步來。
“正院倒是變了些模樣,只是仍是有些空蕩。”陸明修用商量的語氣道:“皇後娘娘從內務府派來的人,明日就能到的。先布置起來,等到婚禮過後,你再看着布置好不好?”
安然并不在意這些,但陸明修特特的說出來,便是他的心意了。安然微笑道:“內務府出來的人自然比我的眼光更好些,我心裏頭也正發愁呢,沒個章程。先讓他們準備起來,我日後也有個參考。”
陸明修點了點頭。
微風正暖,陽光正好,兩個人一面散步,一面輕聲細語的閑話家常起來。
這樣溫馨靜谧一起商量未來家中的布置,讓安然打心裏高興。
“郡主正院的承塵很漂亮,彩繪的顏色和樣式都好看。”安然想起來,笑道:“回頭咱們府上也請人把承塵重新裝飾一番?”
安然的“咱們”兩個字顯然取悅了陸明修,他高興的點頭道:“這個好辦,我去問問譚尚書,他們是怎麽弄的。”
原本安然不過是随口一提,不想讓這靜谧的氣氛散去,便又說些家常的話題。殊不知陸明修把她每一句話都聽進了心中,努力想為她實現。
“這個小花園倒也別致精巧。”陸明修看着從他們身邊流過的水渠,道:“應該是引來的活水,養些錦鯉也好。”
安然猜到了陸明修是想布置他們的新居,便微笑着點了點頭。
一旦把心思放到這上頭,陸明修突然察覺到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雲陽郡主府上無一處不透出精致舒适來,顯然是花了很多的心思和功夫。
而平遠侯府荒廢了近十年,無人打理。等到他重新開府後,也不過是簡單的收拾了一番。陸明修想到了南安侯府,雖說不如平遠侯府朗闊,布置卻比平遠侯府要強上許多。
陸明修越想越心虛,越想越覺得是委屈了安然。
“以後慢慢添置便是。”安然聰慧的瞧出了陸明修心中所想,她忙笑道:“自己親手布置起來的,才更有成就感呢!”
陸明修看着她,目光溫柔而疼惜。
安然側過臉去,面頰只是發燙。
“你身上的傷已經都好了嗎?”陸明修驀地想起那一日,安然倒在他眼前,心就像是被千百雙手攥緊一樣,難受極了。
上次嘉娘和雲陽郡主、譚尚書相認時,縱然他看出了安然是為了留住嘉娘才裝出疼痛難忍的神色來,可他仍然擔心,安然的傷勢是不是真的都好了。
“早就好啦!”安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為了驗證自己的話,她展開雙臂,在陸明修面前轉了個圈,笑眯眯的道:“您看,我什麽事都沒有。”
陸明修的眸色随即便暗了下來,他嗓音沙啞的應了一聲,目光定定的看着安然。
今兒安然穿了一條十六幅湘裙,轉起身來,如同花朵似的緩緩綻放,她身姿又輕盈,翩跹似蝶。陸明修要花很大定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抱住她。
她也喜歡着自己。
只要想到這兒,陸明修便有種微醺的感覺。
“時候不早,要帶孩子們回去了。”安然也感覺到氣氛似乎變了,仿佛憑空生出了幾分暧昧。她清了清嗓子,笑道:“我去把她們叫回來?”
陸明修不欲讓她感到一絲不舒服,便也從善如流的道:“我也要把言哥兒給送回去了。”
兩人便并肩往涼亭中走去。
“姐姐,陸大哥!”孩子們都圍了過來。為了不讓兩個人尴尬,“姐夫”、“嫂子”之類的稱呼孩子們到底沒有用。
此時嘉娘已經拿到了東西。
她趁着楚慕言和恒哥兒幫忙纏住陸明修,自己便把那個安然繡了很久的香囊從袖子裏拿了出來,偷偷的塞給了安然。
“姐姐,陸大哥送了你禮物,你也得回禮呀!”嘉娘對陸明修好感十足,便跟着楚慕言他們叫了陸大哥,反正以後還是要改口叫姐夫的。她偷笑道:“正好你已經繡完了,此時不送更待何時?”
安然被打了個措手不急,手中捏着香囊,有些猶豫。
“陸大哥,我姐姐有東西要送給你!”嘉娘把心一橫,牽起怡姐兒的手便往外快步走了出去。楚慕言也非常配合的帶着恒哥兒走了,臨走兩人還偷偷回頭做了鬼臉。
“陸大哥,我在外頭等你!”楚慕言狡黠的眨了眨眼。
這下子安然再無退路。
“我先前繡了個香囊,只是繡的不好。”安然還是兩世以來頭一次後悔沒有好好學女紅,到了此時,她只覺得禮物拿不出手。她有些難為情,猶猶豫豫的道:“我下次再送您好不好?”
陸明修卻是溫柔的看着她,雖是沒有說話,卻目露期待的等着她。
安然頂不住壓力,只得把手中的香囊拿了出來。“先說好了,您可不許笑我。”
陸明修接過了安然遞過來的香囊,寶藍色的香囊看起來十分花心思,上頭還殘留着她的溫度。
他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露出冰消雪融的笑容。
“我很喜歡,謝謝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