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詭異
不敢跟陌生的大叔多說半句話, 坐在正中間的小家夥規規矩矩地繃直了身子, 目不斜視。
他不免想到了程關:程叔叔多好啊, 又愛笑又溫柔, 會送他很多好吃的,還會很有耐性地聽他說話……唔, 果然還是程叔叔最好了。
小家夥所不清楚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程叔叔可不是對誰都這麽溫和耐心的。
思緒飄遠之際, 叫他略覺害怕的男人已經跟他的媽媽交談起來。
許正嚴面無表情地詢問着兒子在學校裏的學習情況,他問得并不詳細,話也不多,每每開口,都是惜字如金、一針見血的架勢, 态度也算不上熱切,簡直就像是在例行公事一樣。
讓程觀寧感到納悶的是, 盡管這個學生家長講話一點也不客氣、不謙虛, 可他卻自始至終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臉,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了。
要說這眼神輕浮猥瑣或者不懷好意吧,那還真談不上。程觀寧心想, 也許這只是人家的習慣, 漸漸地,她便也不覺得有多尴尬了。
所幸男人問了沒多久就不說話也不看她了,程觀寧見狀,暗自松了口氣,将兒子往自己身邊攬了攬, 就默默地去看窗外的風景了。
鑒于跟許正嚴完全不熟,程觀寧不打算讓他發現自己暫住在程關家的大別墅裏,所以,她謊報了兩公裏外的一處小區,暗示對方在那兒附近放自己下車就好。
所幸對方是個識趣的,她不願報上自家的住址,他也不勉強,便吩咐司機按照程老師的要求做。
抵達目的地後,雙方就互相打了招呼,分道揚镳了。
許皓然依舊坐在前排,借着斜上方的後視鏡看了父親幾眼,見他面色如常,心裏愈發不理解了。
可他萬萬不會想到,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類似這種令人費解的行為竟會不斷出現在父親的身上。
許正嚴居然每天親自接他放學,這讓他在受寵若驚之餘,越來越摸不着頭腦。結果到了第三天,父子倆在學校門口巧遇了剛下班的程觀寧,許正嚴又降下車窗,提出要送她回家。
如果說,上一次他是想要問問兒子在學校裏的情況,那麽這一次呢?
程觀寧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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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家長看上去并不怎麽關心孩子,更不像是欲通過讓兒子的老師搭車來讨好她,好叫她多多關照自個兒的兒子。所以,她就不明白了,這麽一個待人冷淡的學生家長,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捎帶她一程?
無功不受祿,程觀寧想也沒想就婉言謝絕了。許正嚴又用那種看不出情緒的眼神定定地瞅了她一會兒,倒也沒再堅持,點了點頭後,就吩咐司機把車開走了。
望着漸行漸遠的黑色汽車,程觀寧心想,或許人家也不過是客氣一下?盡管她覺得對方不像是喜歡玩這一套的人。
收回視線,她很快就這段插曲抛諸腦後,因為,将程媽媽送出國去接受治療的事情,忽然就有了眉目。
按理說,這應該是個相當激動人心的喜訊,可礙于不久前她才剛回絕了程關的示愛,這樣的發展就顯得有些尴尬了。
是的,得到消息的程關是以短信的形式通知她的。不同于以往打電話溫聲細語地交流,他用一段很平淡的話語言簡意赅地講明了見面詳談的時間、地點和人物,以至于她在看到這段文字的時候,都下意識地胡思亂想起來。
他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
程觀寧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實際上,即便他是一邊氣她一邊幫她,也已經是十分了得的氣度了。畢竟,他并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對她的母親撒手不管,甚至沒有半句言語的質問和指責,依然允許她和冬冬住在他家避難。
她知道,他是一個好人,可她……
想着想着就不自覺地陷了進去,程觀寧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再去糾結這些問題。
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她請了兩個小時的假,趕到了母親現下所在的醫院。一進病房竟發現好些天沒打上照面的程關也在,她愣得頓住了腳下的步子,過了兩三秒,才重新擡腳走了過去。
她聽到程關像是和平時一樣熱切地跟她媽媽聊着天,把程媽媽逗得合不攏嘴。
程觀寧忽覺心下五味雜陳,但到底還是面色如常地靠近了他們倆。
負責幫他們聯系國外醫院的何醫生也已到場,還有跟何醫生任職于同一科室的、陳國泰的兒子陳雨生,兩人都笑容可掬地圍在程媽媽的病床邊,跟程關一樣陪她閑聊。陳雨生眼尖,先發現了她,笑逐顏開地跟她打了招呼。程觀寧和氣地沖他笑笑,雖然她對他爸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對他的印象還不錯,畢竟,他可是見義勇為幫過她的,通常來說,這樣的人,人品不會差到哪裏去。
對着陳雨生笑完了,程觀寧又向年長的何醫生問了好,最後,才看向一言不發的程關。
兩人視線交錯,心虛的那個先別開了眼。
程關似乎也不在意,徑自聽病人、病人家屬及醫生說着話,眼觀鼻,鼻觀心。
原本就對女兒和程關二人特別留意,程媽媽不多久便察覺到兩人的異樣。
平日裏,小程一見到程觀寧就眉開眼笑、妙語連珠的,怎麽今兒個非但沒笑成一朵花,連話都不說了呢?
認為這大約是個不好的跡象,程媽媽心下驀地一沉。好不容易捱到幾人把她出國就醫的正事兒商定了,她便不動聲色地囑咐女兒送送兩位幫了大忙的醫生。發覺如此并不能為自己争取多少與程關單獨淡淡的時間,她又以肚子餓為借口,差使女兒去幫她買吃的。
程觀寧雖覺着母親有那麽一點反常,但還是照辦了。
女兒一走,程媽媽的神情立馬就變了。
“小程啊……”她猶疑着拉了拉程關的手,示意他在床邊坐下,“阿姨跟你說點事情,行嗎?”
“當然了,阿姨您說。”仿佛早就預料到什麽一般,程關随即落座,一本正經地注視着程媽媽的眼睛。
他看見中年婦女微皺着眉遲疑了一番,最終還是試探着問道:“你跟寧寧……你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
聽對方這麽一問,程關心裏真是又苦又甜——程媽媽這種如同默認他是女兒男朋友的口氣,他真心喜歡,可惜,她女兒說自己不喜歡他。
男人沒有面露詫異,甚至都不曾出現片刻的猶豫,他當場就面露苦笑,看得程媽媽心頭一緊。
是的,盡管小夥子從來沒明言對女兒的愛慕,但從他往日的一言一行以及此刻苦澀的微笑,她就已經可以斷定,這孩子是喜歡他們家寧寧的。
“小程啊,有什麽心事,你跟阿姨說說,阿姨給你出主意。”
這麽好的男孩子,她當然喜歡,最關鍵的是,她看得出他對女兒是真心實意的,也相信他能照顧好女兒。可是,自家小女兒是個什麽性子,她這當媽的怎麽可能不清楚?要是連她都袖手旁觀,任由女兒将如此出色的追求者拒于千裏之外,那她的寧寧這輩子恐怕真的要一個人過了。
程媽媽自然不能眼睜睜看着女兒孤獨終老,做父母的,當然打心眼裏希望兒女能夠幸福美滿。所以,她想都沒想,直接就跟程關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還暗示他跟自己打開天窗說亮話。
程關并不是個一碰壁就會找對方家長告狀、訴苦的人,但是,眼下他也确實是求助無門了。
更何況,他真的很喜歡程觀寧,很想弄明白,她為什麽不願意接受自己。
思及此,程關定了定神,鄭重其事地開了口。
程關不是個啰嗦的男人,所以,三下五除二的工夫,程媽媽便從他口中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的訴求,程媽媽聽得懂,他的憂愁,程媽媽也看得見,她相信他對自家女兒的一片真心,卻同樣不理解女兒拒絕他的原因。
是因為程關的條件好得過分,女兒覺得,自己一個帶着孩子的單身媽媽,配不上他?
想來想去,程媽媽暫時也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性,可轉念一想,這似乎又不應該。她微皺着眉抿了抿唇,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越俎代庖,将一個僅有三人知曉的秘密告知與眼前的小夥子。
“小程啊,阿姨得告訴你一件事。”
程關聞聲,從沉吟中抽離出身,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病床上的中年婦女。
“阿姨您說。”
“就是……其實冬冬他……并不是寧寧的親生骨肉。”
此言一出,見慣了大世面的程關竟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他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幻聽了,所以忍不住想要确認。
“阿姨你……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