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交易

照片上有兩個人, 或者說, 三個人——那是一對笑靥如花的年輕夫婦, 男的, 外貌依稀可辨,就是青年時期的許正嚴, 女的,身懷六甲, 而她的那張臉,居然跟自己長得有六七成相似!

“她是我的妻子,已經過世十六年了。”

果然不出所料,緊接着,程觀寧就聽男人沉聲作出了介紹, 令她不禁擡頭去看。

“就是因為我跟許皓然的媽媽長得像,所以你要跟我結婚?”

許正嚴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但是, 不對啊?自己跟許皓然的媽媽長得如此相像, 怎麽許皓然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時候,卻不曾表現出任何異常?

“她身體一直不好,為了生許皓然, 把僅存的一點生命力都耗光了。”談及已故的妻子, 許正嚴冷硬的面容稍稍柔和了一些,一雙眼也有些失神,“所以,許皓然從來沒見過他的媽媽,我也沒給他看她的照片。”

聽了這番補充說明, 程觀寧先是驚訝,後是沉默。她再一次驚嘆于男人洞察人心的本領,也不免對自己的學生甚至是眼前的男人産生了些許同情。

她看得出來,許正嚴是很愛他的妻子的,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喪偶十幾年卻始終不再另娶他人,最後,還看上了她這個跟亡妻長相相似的女人。

只是……

程觀寧心裏亂糟糟的,她不曉得該怎麽跟許正嚴說。從感情的角度來講,像他這樣找一個外貌神似的替身,似乎是對亡妻的一種亵|渎,也是對她的不公,可是,他的內心又猶如明鏡,他知道她不是自己那已故的發妻,因此,他不會愛上她,也不需要她愛上自己,他只想每天看到這張能勾起美好回憶的臉,以此寄托他對妻子的愛。而站在她的立場來看,眼下,她确實急需一份強大的助力,但她能給施救者的回報,可以是一場做戲似的婚姻,卻不能是一份真正的愛情。

如此一思,許正嚴的提議,或許真的很值得考慮?

“總之,我們彼此的情況是非常合适的。你需要一個堅實、長久的後盾來護你們母子平安,我也需要一個看着順眼并且信得過的女人來照顧我的兒子。”程觀寧暗自思量之際,許正嚴業已從對亡妻的思念中抽離出身,臉上的神情重新變得淡漠而冷峻,“許皓然很尊重你,也很欣賞你,我相信,在你們的關系改變之後,他也一樣會聽從你的教導。”

程觀寧默默無語。

“程老師好好考慮一下吧。”

至于婚後的夫妻生活,他認為,一個有過孩子的女人,應當不至于天真地以為,自己什麽也不用付出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說得太明白,反倒顯得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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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許正嚴無意再與面前的姑娘多言,這就自管自站起身來,吩咐保姆送客,好像他适才壓根就不曾提出要她嫁給自己。

這樣一個男人……

程觀寧心想,要是她采納了他的提議,大概真的無需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吧?他給他們母子一個安穩、體面的生活,她扮演好一個賢妻良母的角色,用她這張臉供他“睹物思人”。

這種交易,很公平。

誰都不用誰交付真心,只需一顆責任心即可。

也許,這才是她程觀寧應該擁有的婚姻。

從奢華的別墅裏走到大街上,女孩恍然回神。

她晃了晃腦袋,暫時将方才經歷的一切壓在心底,擡腳邁向另一個學生的家。

另一方面,許皓然回到自家別墅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他被薛妙穎拖去外地旅游,被這位“幹媽”興致勃勃地拽着到處跑,他哭笑不得。

是啊,他爸回來了,按理說,薛妙穎是該使出渾身解數到他爸面前刷存在感的,奈何幾次出師不利,兩人還沒好好說上話,就一語不合、開始冷戰——前者的情商低成這樣,他也是不忍直視。

不過,許皓然心裏是清楚的,薛妙穎此人的雙商并不低下,唯有在碰到他爸時,她才會變成一個傻女人。他知道她喜歡他爸,知道這叫“關心則亂”。

只是,他萬萬不會想到,還沒等他想出個法子來緩和兩人的關系,他就從他爸嘴裏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他的父親——萬年冰山許正嚴,要和一個女人結婚了。然而,那個女人并不是一直想從“幹媽”轉業成“後媽”的薛妙穎,而是他的數學老師程觀寧。

乍一聽這消息,整個懵掉的許皓然還以為他爸在跟他開玩笑。

可是,不對啊,他爸從來不跟他開玩笑的。

在确認了父親是認真的之後,許皓然徹底驚呆了。

倒是他父親,本人依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不緊不慢地用完了晚餐後,就回書房工作去了。

許皓然猝然還魂。

都這個節骨眼上了,他哪裏還有心情吃飯!!!

放下碗筷就跑回卧室,十六歲的少年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撥通了薛妙穎的手機。

通話音響了沒幾下,耳邊就傳來了女人清亮愉悅的聲音:“呀?小皓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你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

許皓然沒心思聽她打趣自己,他咽了口唾沫,直奔主題道:“喂,我跟你說件事,你聽了之後,千萬不要激動,更不要沖動。”

緊張兮兮的口吻逗得薛妙穎“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什麽事啊?難不成是你交了小女朋友?”

話音剛落,繼續被逗弄的少年就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

這家夥就是太不正經!太不正經!所以他爸才不喜歡她!

在心裏這麽猜測着父親多年來始終不肯接受薛妙穎的原因,許皓然不自覺地低吼出聲:“不是我!是你!我爸……我爸要跟程老師結婚了!!!”

此言一出,電話那頭總算安靜了幾秒。

“你說什麽?”

“我爸要跟程老師結婚了。”

“哪個程老師?”

“還有哪個程老師!就是我的數學老師,程老師!”

轟隆一聲,五雷貫頂。薛妙穎坐在辦公室裏的老板椅上,足足怔了好一會兒,才失聲叫嚷起來。

“這怎麽可能!!!”他們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怎麽可能會突然就要結婚了!?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這是我爸親口對我說的,說是通知我一聲!”許皓然霎時面露急色,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靜下來,“你你你……你先別急啊,別激動,我,這事兒,這事兒我覺得……啊喂!?喂喂?!”

許皓然還想說些什麽,卻猝不及防地被從不主動挂他電話的薛妙穎給喂了一口“閉門羹”。

與此同時,心急火燎的薛妙穎已然将手機塞進包裏,都顧不上跟家裏人交代一番,就拎着包風風火火地往外跑。開着車一路飙至程關的公司,她滿心以為能在工作狂表哥下班前截住他,奈何直奔總裁辦公室後,卻被告知程關出去應酬了。

薛妙穎無奈,只好撥打了程關的手機,問他人在哪兒。

“怎麽了?我這兒正應酬着呢,有什麽事明天再說。”那邊廂,男人似乎已經喝了些酒,說話的語氣并不像平時那般有耐心。

“不行!是特別重要的事,電話裏也講不清楚,我一定要馬上見到你!”薛妙穎才不管他狀态如何——她必須立刻就見到他!

表妹又急又犟,程關沒法子,心道或許真的是很要緊的事,便把自己所在的飯店報給了她。

二十分鐘後,薛妙穎踩着高跟鞋匆匆而至。程關提前接到了她的電話,已經跟生意場上的朋友打了招呼,暫時離席,單獨見他的表妹。

他看到薛妙穎好像是紅着眼跑過來的。

“哥——怎麽回事啊!?你不是在追那個程老師嗎!?為什麽她冷不丁要跟許正嚴結婚了啊?!”

出人意料的訊息劈頭蓋臉地砸過來,饒是淡定如程關,也一下子給砸懵了。

過了大約好幾秒,他才猛地回過神來,皺起眉頭脫口道:“你說什麽!?”

“你那個程老師要嫁給許正嚴了!許皓然親口告訴我的!”

說這話的時候,女孩的聲音裏已經染上了哭腔。她苦苦等了近十年的人啊,莫名其妙就要娶別的女人當老婆了,叫她如何能夠接受!?

決計無法忍受自個兒的一顆芳心就此錯付,薛妙穎徘徊在眼眶裏的淚珠子終于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程關見她這般模樣,就知道這說法恐怕并非無憑無據。

是啊,表妹還沒成年時就喜歡上了那個英俊、冷漠的男人,奈何對方心裏只有他那紅顏薄命的亡妻,表妹追求了他那麽久,他都沒有半點松口的跡象,怎麽……怎麽這沒頭沒腦的,就要娶一個理應與他毫無交集的女人為妻?

不,不對,也不能說是“毫無交集”。她不是許皓然的老師嗎?他不是許皓然的親爹嗎?她不是前兩天還去他家家訪嗎?!

程關忽然覺得有股怒火從心底蹿上了腦門。

沒錯,自己今天本沒必要出來應酬的,因為做東的那個老總尤其喜歡灌人酒又尤其愛給人下套,這種奸詐狡猾、利益至上的老狐貍,他是能避則避。可偏偏就是這個老總替他搞定了一位金牌律師,而這位律師恰恰就能幫助程觀寧解決“奪子戰争”一事,為了還這個人情,他才勉為其難地入了對方的飯局。

然而,現在表妹卻冷不丁跑來告訴他,在他千方百計替程觀寧想法子并與人周旋的時候,她卻跟另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暗度陳倉”,甚至已經傳出了婚訊,這讓他豈能不怒從中來?!

已然有些喝多了的男人禁不住紅了眼,但是,他既沒有當場發洩憤怒,也沒有不顧一切地跑回家質問當事人,而是沉聲關照薛妙穎先行歸家。

“哥!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一點危機感也沒有!?”

女孩的尖聲叫嚷,令上一刻還目視前方的程關倏地眸光一轉。

“你在這裏吵吵鬧鬧就有用?!”

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将小丫頭吓了一跳。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表哥發火的樣子了,被他冷不防這麽一吼又一瞪,她好像也尋回了些許理智。

“哥……”她喊了他一聲,目光堅定,“不管你是怎麽想的,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們兩個結婚的。”

是的,她不會,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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