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謊言

綠竹嘆氣,宋氏正好掀開門簾進來,問她,“竹丫頭這是怎麽了?唉聲嘆氣的。”

看着娘關切的眼神,不知為何,綠竹有了些勇氣,她拉着宋氏的手,小心地問道,“娘,和張家的親事,咱能不能推了?”

宋氏看見她憂愁地鎖了眉頭,以為她這是為這親事而患得患失,于是拍着她的手背道,“娘也是過來人,你這時候忐忑是應該的,不用擔心,你趙嬸子既然看中了你,張荀他也會喜歡你的。”張荀的娘姓趙,大家都叫她趙嬸子。

綠竹欲言又止,最終瞞下了那可能重生的事,卻把張荀有意中人之事說了出來,“可是,我在縣裏的姐妹告訴我,張荀他已經有意中人了,是縣學裏山長家的姑娘。”

綠竹在縣裏錦繡閣學的刺繡,認識幾個那裏的朋友也是說得通的,且錦繡閣和那些達官貴人打交道比較多,這些隐秘的消息确實能知道一二。因而,宋氏并未懷疑綠竹的話。

“可是你趙嬸子既然開口來為他說親,想來張荀是同意的,可能已經想通了,再說了,那縣裏的千金小姐哪是咱們鄉下人家娶得起的。”宋氏雖然相信她的話,卻并未放棄和張家結親的念頭。

“可是,萬一他心裏還惦記着那姑娘呢?這是關乎女兒一生幸福的事啊,若我嫁去了張家,卻得不到夫君的喜愛,女兒這輩子可就毀了。娘,女兒并非要你立馬回絕了張家,而是這事,咱們是不是得好好想一想?”綠竹哀切地求她。

宋氏碰着她的眼睛,心都軟了,而且閨女說的也有道理,說不得讓當家的去縣裏打聽打聽才好。

“你放心,娘不會随随便便就把你許人的。我晚上和你爹說說,讓他去縣學裏頭打聽打聽,看是不是真有這等事。”宋氏主意已定,安慰着閨女。

綠竹抹了下眼睛,笑了笑,“謝謝娘。”

宋氏拿指頭戳了戳她的額頭,“謝什麽,你當娘會把你往火坑裏推啊!”

“你昨晚就是因為這個沒睡好?快去歇着吧,要不然你爹回來看到了該心疼了。”說着推她去床上歇去。

待宋氏離開,綠竹躺在床上卻仍舊睡不着。

如今,也只能拿話來拖着爹娘,将說定親事的日子往後推一推。可這到底不是辦法,雖說娘讓爹去打探消息,可這哪裏是那麽容易打聽得出來的?這可是影響姑娘家閨譽的事,任誰都恨不得遮掩着,就算真有這苗頭,縣學裏的學生看出來了也不會往外傳,畢竟是山長,決定着他們歲考能不能通過。

因而,她還是要想辦法趁這樁親事未定下來之前把它搞砸。

當然,就算說定了,這親事不到最後一刻也不一定能結成。可那樣的話,她要付出的代價就有些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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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道對女子多有苛刻,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女子被退親了總歸不好,以後很難說得上好人家,而且會累她爹娘被人看不起,不管是不是她的過錯。

一時間,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她到底該怎麽辦呢?

想着想着,眼皮子越來越重,綠竹最終睡着了。醒來以後,拿起刺繡卻一時靜不下心來,都被紮了好幾回了。索性放下,去幫着娘親做些家務活。

當天夜裏,她爹趙鐵柱回來了,綠竹仔細聽着,娘拉着她爹把關于張荀有意中人的事說了一通,讓他明日去打探,至于媒婆那,由她拖着。她爹雖然覺得這有點小題大作,哪個男人結親之前沒有喜歡個把個姑娘的,最後還不是那樣子下來的?可耐不住宋氏掐他,只得答應了。

聽到這,綠竹才安心地阖上了眼。

第二日,因為她爹一大早就要去縣裏,因而綠竹和她娘起得很早。等趙鐵柱離開以後,才得以歇一歇,這時候天才擦亮。

宋氏讓她放心,說她爹總會打聽到點東西回來的。

綠竹雖然焦心,對爹這一趟出門沒報太大希望,可也沒說出來,只是腦子裏一直在想着怎麽能搞砸這樁親事。

辰時剛到沒多久,她打小的玩伴桂梅便上門來找她,說是一起上山上去挖點野菜,撿些菇子果子。

看着桂梅,綠竹一直堵着的思緒忽然之間就通了。

桂梅的爹是榕樹村唯一的大夫,打小和她玩得好,可是上輩子她和張荀成親以後,桂梅卻不來找她了。當時她郁悶了好久,後來還是小姑子小桃告訴她,桂梅興許是喜歡她哥的,以前經常去張家,婆婆趙氏還想過讓張荀娶桂梅,可後來看中了綠竹的繡藝,這才罷了。

或許可以利用桂梅對張荀的情誼……

雖然這樣做有些不厚道,可她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有了主意,綠竹便和宋氏說了一句,而後拎上籃子,和桂梅出了門。

一路上,綠竹因為想事情,沒有注意到桂梅的欲言又止,及至到了山裏,桂梅才裝作不在意地開了口,“我聽說,趙嬸子請了黃媒婆到你家去說親?”

“嗯,是有這件事。”綠竹沒有否認。

“那你,答應了嗎?也是,張大哥他那麽好,還是個秀才,你沒道理不答應的。”桂梅自說自話,神色有些黯然。

綠竹這時也不知該如何說好,想要開口告訴她,她其實不想結這門親,順道求她幫忙,誰知桂梅卻像是怕她開口一般,丢下一句,“我去那邊看看”,便跑開了。

無法,綠竹只好按着自己想好的去做,到時候如果桂梅肯幫她自然最好,幫不了起碼也能把親事往後再推一推。

如此想着,她四處走了走,終于發現了一處還算平緩的矮坡,撿起了一塊棱角有些尖的石頭,又怕不夠利,找了另外一塊石頭磨了磨。

而後,她手裏握着那塊石頭,閉目把心一橫,往那坡下一頭栽了下去,自然,因為早有預謀,她小心地護着自己,讓自己頂多受點皮外傷,看起來狼狽,卻不會傷筋動骨。只是,做戲做全套,她的腳崴了。

她要的就是“傷筋動骨”,于是在坡底下用那塊石頭的尖角,對着自己的右手腕狠心劃了下去,壓着留了許多血,看着很是恐怖,卻不曾傷到手腕上的筋骨。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綠竹高聲喊起了桂梅的名字,誰知當先出現眼前的卻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壯小夥,皺着眉頭視線在她的手腕上饒了一圈,眼中有着不認同,卻也沒說什麽。

綠竹仿佛被看透一般,低着頭,低聲說了一句,“我朋友在這附近,可能麻煩這位兄弟幫忙把她找來?”

壯小夥沒說什麽,轉身走了,過了一會只見他領着桂梅回來。

“怎麽會這樣?”

桂梅哭喪着臉,憂心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了想,拿出帕子來簡單地給她包紮了手腕。

綠竹卻還算鎮定,對着壯小夥道,“麻煩這位兄弟,能不能幫忙下山請位大娘來,我這邊走不了路了。”

壯小夥皺眉,一聲不吭地走了,桂梅皺着眉頭,想要說些什麽,卻被綠竹拉住。她搖了搖頭,雖然他不說話,可她知道,他這是答應了。

待壯小夥走遠,綠竹開了口,“桂梅,你要幫我,我不想嫁去張家。”

桂梅一愣,“你這時候說這個做什麽?何況,張大哥那麽好,你做什麽不願意嫁過去?”

綠竹蹙着眉頭,幽幽地看着她,“張大哥是好,可如果他心裏已經有人了呢?”

桂梅大驚,“你說什麽?!不可能的,他既然有喜歡的人,便不會同意找嬸子給你說親,張大哥他不是這樣的人。”

綠竹嘆氣,“我也不願意相信,可這是我那縣裏的朋友告訴我的,這事就像根刺一樣哽在我心裏頭,不上不下的。你知道我的,眼睛裏容不得半點砂子,我是不想嫁給一個不喜歡我的人的。”

“你若不同意,和你爹娘說說,回絕了不就可以了嗎?”桂梅眼睛亮了亮,卻到底沒表現得太欣喜。

“可你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這是一樁好親事,為着這沒影的事,他們是不會放棄這門親事的。”綠竹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桂梅的神色瞬間晦暗下去,只聽得綠竹一句“所以我想讓你幫我。”

“怎麽幫?”下意識地桂梅問她。

綠竹把她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一時也不肯定自個這麽做對不對了,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到了現在她也不得不按着計劃走下去。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其實,趙嬸子她相中了我,也是因為我這一手好繡藝,張大哥卻未必見得多喜歡我。也許是天意吧,今天讓我摔了一跤,傷了手。”

桂梅大驚,“你是說,難道你的手?”

綠竹搖頭,雙手用力握住她的,“沒有,沒有那麽嚴重,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需要你的幫忙。”

桂梅不算笨,猜到了什麽,“你是指,讓我幫忙作證你的手……廢了?”

綠竹點頭,“也不是廢了,就是以後拿針線可能會有些問題,可還是能有養好的機會,讓我拖過這段時間就成。”

桂梅皺着眉頭,遲疑,“可是,一會替你看診的是我爹,又不是我,我爹他不會替你說謊的。”

綠竹咽了咽口水,定睛看着她,“可如果你在他開口前斬釘截鐵地肯定我這手腕暫時廢了呢?你爹他,那麽疼你,會給你打掩護的吧。”

桂梅的眼睛睜大,一時間覺得自己這打小的玩伴有些瘋狂,像是魔怔了一樣,“可是,你這樣做,你爹和你娘可是要哭死的。”

綠竹也不知為什麽自己會像入魔一樣偏執,為了不嫁給張荀,不僅想出了這等讓桂梅和她爹為難的主意,這主意還要累得她爹娘擔心,可只要想到那漫無天日的等待和獨守空房,還有被他抛棄時的絕望,就難過得窒息,只想逃離,不管用什麽法子。

她低頭,“我爹和我娘興許會傷心一陣子,可待我日後手好了,他們就不會難過了。”

桂梅複雜地看着綠竹,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那邊腳步聲傳來,綠竹說了一句,“無論你幫不幫我,我都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姐妹,如果,這就是我的命,我也認了。”

住在靠近山下的黃嬸子已經到了跟前,桂梅想要說些什麽,也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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