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思緒

當天回了村子裏,冬至怕自個和綠竹她們一起會引人閑話,早早就跳下了車,從村口旁的小道繞路回去。

見此,宋氏暗自點頭,倒真的是個好孩子,就是不知自家女兒是個什麽意思。想着看了一眼一路上低眉順首的女兒,想到前兒個她冷清清的狀态,倒是不懂她的心思了。

當天夜裏,宋氏便拉着趙鐵柱把今兒個發生的事與他說了,趙鐵柱沉默了一瞬,只說了一句,“不管如何,不能叫女兒委屈了。”

宋氏如何不知他和自己一樣的心思?一來要尊重綠竹的想法,二來便是對方提了,竹丫頭也答應了,他家要嫁女兒,也要風風光光的辦,不能叫竹丫頭委屈了。

另一邊廂,冬至歸家以後卻是躲進屋子裏不出來,連飯也不吃了,倒叫徐婆子着急,以為他哪裏不好了,拍了好幾下門,也只得他一句“我沒事,只是累了,奶你也早些歇着去吧!”

徐婆子不信,卻是無可奈何。

冬至之所以藏着,卻是不敢叫他奶看見他手上的傷,一來是不想害她擔心,二來是怕事情讓她知道了以後,會落下埋怨。他可是記得,他奶先前和吳舅媽念叨過綠竹命硬克夫的事,怕出了這事,會惹他奶不高興。

他好不容易才攢夠了銀子,今兒個看宋嬸子的态度也有了松動,可不希望再生波折。

奈何,這事并非他藏着掖着就能捂住的,第二日待他躲出門去時,聽來了閑話的黃嬸子就找上門來和徐婆子念叨了。

黃嬸子自然是主張徐婆子找媒婆上門去提親的,畢竟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家店,要知道綠竹除了被退過一次親以外,可是挑不出一點不好來的,就是在縣裏被富家公子調戲了一回,不也沒成嘛,像她那樣的能幹姑娘可是不多得的!

聽着黃嬸子恭喜的話,徐婆子卻不見得多高興,難怪孫子昨日回來就躲着她,原來是英雄救美還受了傷!她幾乎瞬間就想到了那命硬克夫的傳言,先前不如何相信,如今卻信了個七八分。原先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如今事關家裏獨苗苗的命,她可不能就這麽聽之任之,先前想着如了他的願去求了綠竹回來的心思竟是動搖了。

等冬至逃家一天,趁着天黑回家的時候,卻被堂屋裏摸黑坐着的徐婆子吓了一跳,“舍得回來了?!你學人家英雄救美,你能啊你!你這麽能,幹脆死在外頭得了,你眼裏哪還有你奶我啊!”說着竟哭了起來,“老頭子啊,這就是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孫子啊,為了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冬至暗道不好,點上了油燈,跪在她跟前,低頭認錯,“奶,我有分寸不會有事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也沒缺胳膊少腿的。奶,別哭了,我可舍不得你啊!”

徐婆子拿起拐杖打了他兩下,冬至借機裝疼搏同情,這招萬試萬靈,徐婆子其實是舍不得打他的,平日裏讓她打兩下出了氣也就好了。

果然,徐婆子拿他沒辦法,讓他把手攤開來讓她瞧瞧。

冬至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沒拗得過她,且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最終還是伸出了手,手心向上讓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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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奶眼紅紅的,他忙分辨道,“阿奶你別看它糊了一層藥膏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其實也就是紮了些木刺進去,皮外傷,沒啥大不了的,奶你別擔心,過兩日就能好了。”

說着瞄了一眼桌上的竹籃子,忍不住問,“奶,這是什麽,難不成宋嬸子她們來過了?他們,有沒有說什麽?”

說到這個,徐婆子就來氣,“哼,要是過兩日好不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看你還能不能了!趙家人今兒個是來過一回,拿了些東西來謝你,見你沒在,我便沒多留他們。

我曉得你喜歡那趙家姑娘,可我眼瞧着,她可不見得是個好的。你看,這親事還沒定呢,就惹了麻煩,還害你出事,我看那命硬克夫的說法說不準是真的。我們徐家可就你一根苗了,你奶我可不能冒一丁點險,依我看,你還是歇了那份心,再找個別的姑娘才是正理。至于趙家那邊,今日我收了這份禮,便兩清了吧,你也別再摻和到他們趙家的事情裏頭去了。”

該來的還是要來,冬至雖然理解他奶的心情,卻不能認同和答應她的話,“奶,可我歡喜她,只想要她。我不相信她命硬,要論命硬,我難道不是?可當初阿奶你是如何跟我說的?說那都是無稽之談,說人的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不是人為就能克沒的,讓我好生過日子才是正道。奶,我不信綠竹命硬,我只信我自己,我相信我能和她把日子過好!”

看着孫兒倔強的眼睛,徐婆子頓時語塞,想當年,老頭子去世的時候,冬至剛出生沒多久,為了給他獵個滿月禮進了山,卻是一去不回,人都說冬至他命硬,她不信。後來,兒子沒了,媳婦沒了,他們還是說冬至命硬,可她還是不信,她想,只要她活得好好的,那些命硬的話就沒人再說。

只是,盡管她活得好好的,可其他人卻只道她也是個命硬的,要不然怎麽能在深山裏活下來直到獲救?當他們說,她和孫子兩個命硬的把她的丈夫、兒子、媳婦克沒了的時候,她卻是再也不信這些了,只想把自家日子過好。

當冬至在外頭聽了這些閑言碎語,哭着回來問她的時候,她告訴他,日子是自己過的,話是別人說的,咱管不了別人的嘴巴,卻管得了自己的日子。人的命,還是要自己來掙的。

今日冬至把她說過的話還給了她,讓她一陣感觸,她閉起了眼,良久長嘆一口氣,“罷了,這是你自己的命,我是管不了你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才好。”

得了徐婆子的首肯,冬至既喜又憂,喜的是她的松口,憂的是她似乎有些洩氣,怕她日後不待見綠竹,便道,“奶,相信我,綠竹是個好女孩,她以後會和我一起孝敬阿奶你的!”

見孫子忐忑的樣子,徐婆子如何猜不到他所想?只是,心結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解開的,不能看到孫兒生活和美,生兒育女,成家立業,她終究不能放下心來。

只不過,這些心思他現在不必知道,“這事還沒定呢,你怎知道趙家願不願意?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你要是有心,明日就去請你黃嬸子上趙家去探探口風,至于成不成,那得看趙家那邊還有天意了。”

天意?冬至是信它幫顧自己的,要不然怎會讓他有那機緣得了一支人參?還有不早不晚地和綠竹她們一同去縣裏,而後幫了她?至于趙家人那邊,他倒是不那麽确定了,畢竟,他雖看出來宋嬸子的态度有所松動,可人心卻是最不容易捉摸和猜透的。

于是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去找黃嬸子幫忙說合,趁熱打鐵。

趙家那頭,今日在徐婆子那吃了一回冷臉的宋氏此刻正蹙着眉頭,拿不準她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莫不是徐婆子不肯?

她倒不至于懷疑自己看錯了,冬至對自家閨女有意,這是毋庸置疑的,可今日觀徐婆子的态度卻似乎對綠竹有些不待見?莫不是因為先前被退了一次親,還是說因為那命硬克夫的流言?

如此一想,宋氏的眉頭緊鎖,她以為再如何,也是她家閨女挑別人的份,而不是被人挑揀,即便有了那些不好的傳言,她也認為綠竹是極好的姑娘,雖不至于人人愛,但就冬至家而言,原就是她家低就了,徐婆子沒道理會不願意才對。

可事實擺在眼前,不得不令宋氏反思自己的想法。

綠竹是她閨女,她自然是想要給她最好的,不希望她出嫁以後受委屈,因而不管是秀才公也好,地主家的兒子也罷,都是看起來極好的對象。現如今張家和劉家兩邊的親事掰了,綠竹的親事有了阻滞,她還是很堅定自己的想法,想給她找個好的,起碼要衣食無憂,不讓她受苦。

可憐天下父母心,宋氏這麽想本沒有錯,可卻忽視了這世道對女子的苛刻,不管什麽原因,被退親了,總歸女子要吃虧一點,而被傳成是命硬克夫的,不管是好的孬的人家,對這個總會避忌一些,這也是為什麽劉家退親以後綠竹會無人問津的原因。即便有上門來求的,也是好吃懶做,想着靠女兒的手藝活過日子的,太埋汰了,別說宋氏,換了別個都不會樂意。

想到這,宋氏不禁長嘆一口氣,這麽看來,冬至竟還算不錯,起碼是個吃苦肯幹的老實孩子。只是,依他家的情況,就怕女兒嫁過去要跟着吃苦。且,現在看來,便是冬至家也在猶豫,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從門簾縫裏看女兒認真描畫繡樣,仿佛對徐婆子的态度毫不知情的樣子,宋氏不禁為她惋惜,老天爺這是做的什麽孽,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好好的閨女。

綠竹真的沒有瞧見徐婆子的不待見嗎?不是。她瞧見了,雖然有些失落,卻不敢也不願表露出來,一來不希望爹娘擔心,二來她對自己的親事看得還算比較開,成與不成,全看天意,勉強不來。

冬至昨日裏救了她,她是感激的,若說沒有一點動心是騙人的。當他擋在自個面前,把自個護在身後時,她心中盈滿了安全感,當他為了她而受傷時,雖然只是小傷,可對她的觸動還是蠻大的,除了家人以外,從沒有人能為她這樣毫無保留地付出。那時候,她想,如果他願意娶她的話,她會答應的,如果不願,她就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報答他。

從徐家致謝回來以後,她的心還有些躁動,可當她打開櫃子,拿起那個失而複得的荷包,再看那拆了一半的鞋子時,心底卻平靜了。沒有希望便不會失望,這是她從劉安退親的事情當中學來的,雖然消極,卻并非毫無道理,她還是活在當下,抓住自己能抓住的東西的好,比如刺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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