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進城
過了兩日,綠竹就在向北的陪同下去了一趟縣城,和巧娘談事情。這是她出月子以後托趕車的黃大叔幫忙提前捎了口信的,要不然以巧娘近些日子府城縣城兩邊跑,她說不得要撲了個空。
巧娘早就在錦繡閣等着她了,見她來,先是觀察了一下她的氣色,看她臉色紅潤,人也圓潤了不少,顯然月子裏伺候得很好,沒有受多大的罪,也就放寬了心。畢竟是教了好些年的徒弟,感情自然是有的,何況,綠竹調養好了,日子過得舒心,沒有被家裏的瑣事絆着,她也能多花些心思在繡品上不是?
向北和綠竹約好了來接她的時間,而後就出去逛街采買東西了,巧娘于是将她帶到了後堂。
“我看你日子過得舒心,我就放心了。你休養也有一段時間了,手生沒有?”巧娘笑着問綠竹。
興許是這段時間冬至不在,她又生了孩子,經過宋氏教導,心思也成熟了許多,聞言,也不說虛的,把那準備好的扇面拿出來,“這我可不敢誇大口,萬一牛皮吹大了,漲破了可如何是好?依我看還要請師傅親自看看才好。”
巧娘将她已經有些章法的行事看在眼裏,暗自點頭,接過她遞來的扇面仔細看了看,綠竹也不敢托大也就和她說了那些是懷孕時做的,哪些是出了月子以後做的。
她這樣坦蕩,巧娘也不好真個兒太挑剔,何況,她這針線也沒生疏,做出來的活計依舊細致,于是點頭,“你做的活計,我哪有不放心的?對了,家裏孩子如今是誰在帶?”
綠竹聽了明白這是要進入正題了,于是坦誠,“今日出來自然是我婆婆在帶的,春生還小,還離不得娘。”
巧娘是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的,沒再嫁,但也清楚婦人生孩子的事情,聽了,也就和她開門見山了,“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的,雖說孩子離不得人,但你也不能都圍着他轉,該幹的事還是要做,還是那句話,不為了你自個,也要為你孩子打算不是?”
綠竹聞弦音而知雅意,于是也不含糊其辭,“春生滿月那天,師傅送了那麽大的禮來,我拿着不踏實,就想來謝一謝師傅,順道問問師傅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之前的話可還作數。”
巧娘聽了,高興地笑了,嘴上卻說,“和師傅還客氣什麽?”
綠竹于是給她空了的茶杯滿上茶,“師傅,請喝茶。”
巧娘笑着喝了,“我說的話自然是作數的。”說完嘆了一口氣,道,“相信錦繡閣開到府城去的事你也知道了,有着梁夫人(李佩茹)的幫襯,還過得下去,可想要打開局面,還需要一些吸引人眼睛的才行。”
“師傅指的是?”
綠竹一臉求解,巧娘此時卻賣起了關子,“你可知,錦繡閣、你和我為何能入得了那些夫人小姐的眼?”
對于這個綠竹倒是心裏敞亮,“一來是因為時機場合好,不管是縣老爺家的小姐出嫁,還是知府大人老母親的壽宴,那都是機會;二來,也少不得佩茹小姐和佩文公子的幫襯,沒有他們幫着說話,怕是旁人也就贊一句好看,不會将目光放到咱這來;當然,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還是咱們的東西好。”
Advertisement
巧娘點頭,“嗯,你說得不錯,可是機會不是時時都有,是可遇不可求的,而貴人的提攜幫襯,則需要人脈還有各方面的打點,光靠人情維持可不行,這個我已經在有意經營,可拿不出好東西來,再好的機會,再多的人脈,也是白搭,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要落實到東西上來。”
生意上的事情綠竹不是很懂,但也樂于聽一聽,畢竟,說不定冬至日後就到縣裏開鋪子來了,她能學一點是一點,聞言不住地點頭表示認可,這方面,巧娘做了那麽久的生意,自然是比她有發言權的。聽她停了下來,也乖覺地順着她問下去,“師傅想在繡件上做些文章?”
巧娘頓時給綠竹投去一個贊賞的目光,而後不緊不慢地說道,“說到底,咱們做刺繡的,想要嶄露頭角,要麽能有比別人強的技藝,要麽比別人有新意。府城那兩家我也去看過,做工其實都差不了多少,只要不是技藝上的革新,說白了,好的繡娘都是心細且經驗積累起來的,你先前在錦繡閣時還嫩了點,回家嫁人反倒練出來了,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也不問你,總歸是好事。既然技藝上很難超過,那就只能在新意上花些功夫了,像你為佩茹小姐繡的嫁衣嫁妝,那上面的圖案就很好。”
綠竹聽着有那麽一刻的慌神,沒成想她在別的地方沒露餡,倒是讓巧娘從她“突飛猛進”的繡藝中看出點奇怪來,其實,她比旁人多的,也就那幾年日夜不辍地埋頭苦繡練出來的技藝,以及一些未來幾年流行的繡樣,要讓她自個設計點新花樣出來還是困難的,因而她看着巧娘有些難以啓齒。
巧娘看出了她的遲疑和為難,倒也沒為難她,“我這麽說也不是要讓你再拿出點新點子來,你畢竟不是專學了畫技的才女,要把這擔子擱你肩上讓你扛也不妥,所以這些日子我請了位縣學裏畫工不錯的秀才來幫忙臨了些圖樣,你且幫我看看。”
聞言,綠竹頓時松了一口氣,聽她說請了縣學裏的畫技不錯的秀才來描畫圖案,頓時想起了一個人來,仔細将巧娘攤開來的圖紙看了又看,卻是分辨不出是不是他的手筆,看到最後一張圖案,倒是怔了一下,無他,這圖案也太繁複了,不似一般拿來做繡樣的小圖。
“師傅,這個,是不是太繁複了點?”她指着最後一張圖看向巧娘,不解地發問。
巧娘将那圖特特拿出來,眼底有着勢在必得,“這圖沒拿錯,我打算拿它做一件錦繡閣的鎮店之寶!”
綠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眼睛也瞪得圓圓的,“鎮店之寶?”
“沒錯,鎮店之寶。”巧娘點頭,“和店裏把最好的繡件擺出來的作用一樣,府城的錦繡閣需要一些證明咱家實力以及吸引人眼球的東西。圖案是這個,布料和絲線羽毛珠飾都用最好的,自然,繡娘也要最好的。”
說着看向綠竹,“我打算讓你來做這件霓裳,怎麽樣,可要幫我?”
綠竹有些受寵若驚,而後感覺千斤的壓力襲來,壓得她透不過氣,好不容易平複了一些,卻是不敢應下來,“師傅,我這手藝還不到家,比不得您。”
尊稱都出來了,可見她這不是謙虛,而是真的這麽想的,事實上,論技藝,綠竹的确還比不上巧娘,即便她比綠竹大了二十歲,但也還是寶刀未老。
巧娘臉上的笑深了幾分,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她,而後說道,“放心,這事事關重大,我也不會真個兒放手都交給你,只是需要你幫忙,到時衣裳做出來了,卻是會打上你的名號,把你的名頭繼續打響亮,到時候,錦繡閣不僅有鎮店的繡品,也有鎮店的繡娘,一舉兩得。”
綠竹聽了頓時松了一口氣,不是讓她都包攬下來就好,只是,“師傅這樣擡舉我,我卻無以為報,實在受之有愧。”
這錦繡閣裏出色的繡娘不少,經巧娘教導後從錦繡閣裏出去的也不少,巧娘卻單單看中了綠竹,為的卻是她這純良的心性,做師傅的最怕的不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而是養出了一條白眼狼來。當然,只是心性純良還不夠,性子還得堅韌有主見,要是耳朵軟輕易被人忽悠了去的也不行,這也是為什麽上輩子巧娘沒有多看重綠竹,這輩子卻對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此時,她也不說虛的,只道,“師傅那是相信你才會花力氣去栽培你,至于報答,你只要答應師傅,以後不會背叛我就行,別的,我倒是沒什麽要求。”
有了上輩子的經歷,綠竹最恨的莫過于背叛了,因而,除非對方先不遵守諾言,否則綠竹自己是不會先做出背叛的事情來的,所以,對于巧娘的要求,綠竹沒有一點不情願地答應了,更甚至發了誓。
世人對怪力亂神的東西敬畏得很,發誓雖然只是個口頭的諾言,卻是不會輕易違誓的,怕遭報應。因而,聽了綠竹的誓言,巧娘心下松了一口氣,笑了,和她商量起了具體的細節。
因着綠竹要帶春生,不能像先前那樣長居錦繡閣,因而繡活還是領回了家來做,只不過兩人做好了分工,各有負責的部分。
這件事安排妥當以後,綠竹又順便問了巧娘一些生意經,具體以後開鋪子的事卻沒提,畢竟這還只是她的一個設想,八字還沒一撇呢。她不說,巧娘也沒問,只當她對生意的事感興趣。
最後,把東西打包帶走的時候,綠竹再次看到了那些圖紙,想起縣學的事,倒是問了一句這畫圖的秀才是哪一個。
這沒有什麽可隐瞞的,巧娘很随意地告訴綠竹,“這名秀才姓李名貞,還是許山長家的小姐介紹給我的呢。”
果然是李貞!綠竹知道這位李秀才,還是因為上輩子他和張荀同窗,他曾經幫她描過刺繡的圖案,一來二去才知道的。這李貞家裏雖然不富裕,卻有一手好畫藝,後來科舉雖不成,卻被當年的鄉試主考官看中收為了徒弟,帶去了京城,以後如何,她且不知,但想來前途無量。綠竹不禁為巧娘眼光之毒辣而佩服,運氣也忒好了點!
不過,許青青?驟然間聽到這個名字,綠竹還有些恍惚,她早已将它丢到不知道哪個旮旯角去了。聞言,出于好奇,問了一句,“許小姐?”
“對,許小姐。對了,她和縣丞大人的公子定親了,嫁衣嫁妝也是請的咱們錦繡閣來做,要不,把這個活計給你來做?”看得出來,巧娘的心情不錯。
又是和鄒縣丞有關?綠竹頓時想起了關于張荀的傳言,他不是和鄒縣丞家的小姐有些暧昧不清的關系嗎?如今許青青也要嫁去鄒家,這真的沒有問題嗎?
綠竹總覺得這兩人又要糾纏不清了,更加不想摻和到裏頭去,因而拒絕了巧娘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