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公子子襟

不大一會兒,南邊天空燃起濃煙,人群開始激動,一位手拿柳葉折扇的公子搖扇肯定道:“黑燕騎已經燃起濃煙,上官府衆人馬上便會路過這裏了。”

他話剛說完,數十位衣着白色華服的俊男靓女便駕着駿馬飛快穿過人群,衣袂翩然,馬鞭高揚,意氣風發,高貴的氣質渾然天成。

那裏邊有三人十分出衆,一人尚帶稚氣,頭發披散,白緞收尾,劍眉英挺,鼻梁高懸,膚色略黑,英氣十足;一人高冠束發,眉目溫和,膚色略白,謙謙君子;另一人則是位英氣勃發的女子,殷紅錦帶緊系腰間,目光如炬,眉眼上挑、薄唇緊抿,冰肌雪膚。

衆人皆是一番豔羨贊嘆,姜雪月亦眼前一亮。

“看,二公子、三公子!”幾個粉裙少女激動地驚呼,擡起裙角便追趕前面馬匹,有的幹脆将自己手中的團扇朝着遠處使勁兒扔去,一時團扇落滿街道,幾把團扇還十分幸運的砸在了那兩位出色男子背上。

後背被砸,兩個出色男子同時勒馬停住,回身抓住背後團扇,揚唇沖砸團扇的少女溫柔一笑,随即将團扇重新扔回人群。

少女們尖叫着,推攘着,拼命抓搶扔回的團扇。

兩個男子相視一笑,随即高揚馬鞭,絕塵而去。

狐貍!少女們還在争搶着,姜雪月站在一旁看那兩個男子遠去的背影,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原來,他們便是那什麽二公子、三公子。

“駕!駕!駕!”馬蹄聲聲聲震耳,車輪滾滾碾軋,一大隊人馬正向姜雪月等人圍觀的街道緩緩而來,數十輛馬車載着千奇百怪的木頭制品緊随其後。

領頭是位高冠黑服的老人,滿頭黑發然兩鬓斑白。老人身材壯碩,臉盤方正,劍眉星目,炯炯有神,此人便是上官氏族長,上官鵬。

上官鵬身後緊随一對中年夫妻,二人皆着同色裹身黑袍,領邊一朵三瓣紫金蘭花。男的亦是高冠束發,威武不凡;女的則是簡單婦人髻,金釵斜插,溫婉高貴。這兩人身後不遠處還有兩對夫妻,雖然都近中年,但從他們的眉眼間依稀可斷當年風采,這兩對夫妻亦穿着黑色長袍,領邊一朵三瓣紫金蘭花奪目不已。

餘下護衛皆是持槍拿劍,駕馬跟在三對夫妻身後,這些人身着白衣勁裝,領邊一朵三瓣紫色蘭花,或男或女,都面無表情、身泛寒氣。

一行隊伍漸漸穿過人群,奔東城門而去,行至一半,為首的上官鵬突然開口向身後緊随他的夫妻詢問,“雲懸、殷靈,子襟今年的繼任儀禮一應物品可都備齊了?”

夫妻二人異口同聲道:“父親,都已備齊了。”

“嗯,好,今年子襟行冠禮、繼任禮皆在同一天,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馬虎大意。”

“兒子知曉,父親盡可放心,此事兩個月前便已着手準備着,繼任禮所需的機關人也已經弄妥。”上官雲懸道。

上官鵬勒馬仰頭,深深嘆了一口氣,“十八年,算算日子,子襟命中大劫已過一年了,此生于他再無威脅。因這命中大劫,從小他便只能困在一方庭院裏,不能随處走動,更不能出府郊游涉獵,一天到晚只能和半屋竹簡錦帛作伴。子琴、子浔比他年紀小已經廣交四海朋友,可子襟到如今連個朋友都無,也是我這個做爺爺的對不住他啊!”

一旁殷靈寬慰道:“父親也是為了子襟,想必子襟亦理解您的苦楚。這些年他雖然不能出上官府,但子浔、子琴、子璎、子琴只要一在外得了什麽新鮮事兒就會說與子襟聽,您這個爺爺也時時教導他機關術。子襟過得很充實,又怎麽會感到孤獨,父親又何必自責?”

“唉!也罷,大劫也過去一年了,子襟出府也有幾次了,一直沒出什麽事兒。從此以後,我這做爺爺的再也不用看着、管着、禁着子襟,他能力強,接任上官府少族長以後,我這把老骨頭也就可以放心輕松許多。”

“父親,你跟大哥在聊些什麽呢,兒子也想聽聽。”上官雲懸身後不遠的上官雲邪(ye)嬉笑道。

“三弟,注重你的儀态,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不懂規矩。”一旁上官雲霁勒緊缰繩,兩道三角濃眉擠在一處,皺得不能再皺。

上官雲邪不在意地聳聳肩,“二哥啊,這規矩嘛來騙騙那些晚輩就行了,你也知道,三弟我最不喜歡那些個約束人的臭東西,這些年來你在我耳朵邊唠叨那些規矩唠叨得我耳朵繭子都長了,你有見過三弟我遵循那些規矩?”

“你!”上官雲霁怒目圓睜。

上官雲邪繼續嬉笑道:“二哥,別生氣啊,左不過就是些死的規矩,依三弟所見,你也別對那規矩太過遵從了,随心所欲多好。”

上官雲霁将臉瞥向一邊,無奈生氣道:“不可救藥!”

上官雲邪亦不再理會上官雲霁 。

前邊騎馬的殷靈适時開口,“好了,二弟、三弟,今天祖宗祭祀,切不可因其它事壞了氛圍傷了和氣。”

“大嫂說的是,今天拜祭祖宗,我和二哥又怎麽會為這些小事而壞了氣氛呢?”上官雲邪沖上官雲霁挑挑眉毛,“是吧,二哥。”

上官雲霁未搭話,依舊撇着臉假裝看街邊風景。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快些趕路要緊,今日你們都不要給我惹出什麽亂子來。尤其是你,雲邪,平時不守規矩也就算了,如果今天再給我那麽随意任性,回府以後我便當着晚輩處置你!”

上官雲邪漫不經心的騎着馬,回答道:“是——爹——兒子明白了。”

“駕!駕!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東城門傳來,向上官鵬領頭隊伍迅速靠近。上官鵬側耳聽馬蹄聲,片刻便勒馬朝東城門奔去,大隊人馬亦加快速度緊随上官鵬。

很快,一名駕着黑馬全身黑衣的男子出現在上官鵬面前,那黑衣男子一見上官鵬,便動作利落的下了馬行了一個禮,“禀族長,子襟、子浔、子棋公子,子琴、子璎小姐等皆已到墓地,子襟公子請族長加快速度,到時時間怕是有些緊迫。”

上官鵬點點頭:“嗯,你去回複子襟,我們即刻加快速度,一會兒便至。”

“是!”那黑衣男子恭敬行禮後又踏上馬匹,揮鞭駕馬眨眼間便已奔遠。

上官鵬看馬奔遠漸漸收回視線,轉頭吩咐身後的上官雲懸,“雲懸,吩咐下去,加快速度進程,務必準時到達墓地。”

“是,父親。”

于是衆人都加快腳步,一匹匹駿馬穿過人群,載着祭品的馬車車輪碾軋聲更加沉重。

街道兩邊的圍觀群衆都仰着脖子,墊着腳尖,睜大眼睛仔仔細細的尋着一抹藍衣,然而每過去一匹馬,人群踮起的腳尖便會往下沉一點,直至最後一點激動期待也無 。

上官府的上對人馬、這對人馬都沒有子襟公子,衆人皆露出失望神色。

“莫非,子襟公子又不參加上官府祭祖禮?”人群中一位女子猜測道。

“唉!看來今年子襟公子與往年一樣。”又一位中年男子嘆息。

“是啊,不知何時老朽才能得見子襟公子面容。”白發老人拄杖搖頭,“上官府人馬已經過去,大家也散了吧。”

人群一哄而散,各自歸家,然而姜雪月心裏卻越來越好奇,拄杖老人剛要從她身旁經過,她彎腰着急的抓住老人拐杖。

老人擡頭疑惑不解的看着姜雪月,“姑娘,有事嗎?”

“老伯,你們口中的子襟公子又什麽特殊之處嗎,為什麽大家都那麽向往推崇?”

“哦,這個啊!”老人開懷大笑,擡手撫摸胡須,慈祥的盯着姜雪月,“姑娘啊,若老朽沒猜錯,你是剛從外地來柳葉城的吧?”

“嗯。”姜雪月點點頭。

老人轉身走到柳樹底下,尋了一處幹淨的地坐下。

“老伯?”姜雪月驚訝。

老人将拐杖放置一旁,笑笑擺了擺手,“姑娘不必驚訝,這兒坐着舒服,地也幹淨,姑娘你也坐下吧。”

姜雪月猶豫片刻,跟着坐在老人旁邊。

老人摸着胡須,頗為欣賞的瞧着姜雪月,柳樹長長的枝條搖曳,一直垂到地上,老人伸手毫不費力地扯下幾根柳條,兀自編織了起來,“姑娘是從哪個城門進來的?”

“老伯,是從南邊那個城門。”

“姑娘進城可覺得有什麽奇怪之處?”長長的柳條在老人手裏彎折穿插。

姜雪月回憶進城時的場景,突然想起城門柳樹下那兩個談笑間還沖她點頭的人,她不經意咬咬唇瓣,“确實是有點奇怪,特別是那兩個看守城門的人,一點也不盡職盡責,難道大家就不擔心嗎?”

老人手裏的柳枝繼續彎折着,“姑娘,你可知這兩人其實并非真人。”

“什麽?”姜雪月睜大眼睛。

“東城門的兩個人是機關術造的,他們看似平凡,實則擁有精妙的機關構造。這兩個機關人刀劍難入,雖然不像真人會武功,卻能夠瞬間移動,飛檐走壁;雙手削鐵如泥,掌中自帶毒箭機關。他們不但會察言觀色,吐露人言,最為奇特精巧的是能夠識別好人惡人,由他們守護南城門,最為合适不過。”

“這兩個機關人真的那麽神奇?”姜雪月不敢相信。

“嗯,當初也沒人相信這兩個機關人能看住東城門,然而多年過去,東城門依舊安然無事。凡想經過東城門的惡人,皆被機關人拒阻在外,只要闖過東城門的強盜惡賊都不會再闖東城門,也不知那兩個機關人用了什麽方法。可誰又會想到,這兩個機關人卻是出自一個八歲孩童之手!這孩子,便是上官子襟!”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手上編織品已初具形狀。

“子襟公子怎麽做出來的呢?”

“沒人真正知道一個八歲孩童是如何做出如此精巧的機關人,柳葉城機關術世代相傳,上官家更為全城之首,子襟公子當初小小年紀造出這兩個機關人,想來也是因為天賦異禀,又兼有上官族長上官鵬的教導影響吧。”

如此才能,恐怕世間少有吧!姜雪月心裏佩服不已,然而……

“老伯,你們剛剛說子襟公子又像往常一樣不參加祭祖,這是為何?難道他以前都不出現在自家祭祖儀式上嗎?”

“這……傳言子襟公子出生一個月後 ,城裏突然來了一位得道高人,在上官府府門留下一封信便匆匆離開了。柳葉城人都在想,那封信興許與子襟公子不出府門不參加祭祖有關聯。”

“那位得道高人是誰?從哪兒來?長什麽樣子啊?”

老人停下編織手中的東西,揚起脖子看遠處淡藍的天空,眼角布滿的皺紋漸漸舒展,神色有些恍惚,就好像透過時光回憶一段遙遠的過去,“沒人知道這位得道高人從哪裏來,名字是什麽,甚至沒有人見過那位高人的樣貌。他仿佛一夜乘風而來,又一朝乘風而去。”

姜雪月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那得道高人既然來過柳葉城,還去過上官府,為什麽又沒人見過樣貌?難道就真的沒人碰到過他嗎?”

老人搖搖頭,拾起半截柳條繼續編了起來,“并非沒碰到過,只是高人喜穿白衣,又頭戴白色紗帳鬥笠,外人難以看清他的樣貌。從聲音和體型來看,當年高人年不過二十,身伴一股奇異梨花香,氣質翩然如仙。”

姜雪月聽得腦袋咯噔一聲,飛花劍險些脫出手,沒來由的一陣莫名緊張,心跳的很快揪心的疼,仿佛整個胸腔都快要炸開一樣。姜雪月蒼白着臉緊緊捂住胸口,想起雲來鎮留宿那一晚。

月光似水,飄動雪色的衣袂也沾染上月光,無盡的溫柔和孤冷夾雜着揉碎在雪白衣衫裏。那人的劍就無情的架在她的脖子上,偶爾會有風将一股莫名的梨花香帶到鼻尖……那得道高人,會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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