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別着急,我會拿到正确的藥的。”就算是為了留住小槿的身體她也要把病治好。
“你要怎麽做?”
“偷藥。”
涅卡似乎很詫異一向膽小溫柔的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小槿,偷東西被發現的話我們會被抓到警局活着被當街打死的!”
艾熙搖搖頭,一字一頓道:“我會活下去,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嘗過死亡的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她太清楚活着對她來說有多麽重要,這具身體換了她的靈魂之後,對于現在的她來說無異于驚喜。她不願再為過去的事痛苦,向前看,活下去,才是她該為了小槿做的事。
死過一次的我再也做不到為自己而活,小槿,就讓我為你而活。
至于那道陽光,她再也不想見到了。
她抓着涅卡的手跑出門去,跟上剛才那個醫生,一直到他回到他的小診所。
“小槿……”涅卡心裏直打鼓,平時為了填飽肚子偷瑞文街上小商鋪裏的一塊面包也就算了,這可是在巴黎城裏!
緋槿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慢慢扒在了窗戶上,蜷着身子,像一只蓄勢待發的小獸。醫生在煤油燈前寫着日記,寫完後便開始翻看今日的賬本,一直到深夜,窗戶上的緋槿就這麽安靜地雌伏着,看着她的眼神,涅卡覺得很陌生。
煤油燈終于滅了,醫生朝樓上走去,嶄新的皮鞋在木臺階上發出越來越遠的聲音。
涅卡還沒反應過來,窗子上的窗勾就被緋槿靈巧地撥開,她拉開窗,回頭對涅卡說:“你在這裏接一下藥,我一會就出來。”
她雙手一撐,爬上了窗臺,跳進了屋中,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實在太瘦弱了,瘦得好像一捏就能斷掉似的,
她收回思緒,開始毫不客氣而迅速地翻箱倒櫃,将櫃子裏的各種藥用裙子兜了一兜,然後給涅卡捧出去:“拿好。”
涅卡就沒有她做得這麽心安理得了,他膽戰心驚地接過那些藥,輕聲道:“夠了,小槿,你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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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槿回頭掃了一眼,竟然發現了兩支疫苗,她立刻撈過來揣好,順着原路爬了出去。
一路上,緋槿拉着涅卡飛快地跑,這是她第一次偷東西,她相信,絕不會是最後一次,要在瑞文街這樣看似平靜,實則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如果活不下來,那麽什麽都是笑話。
她從那堆藥裏将治療肺病的藥拿了出來,随手抓了把雪生生地吞下去,一口一口,一顆一顆,嗓子被冷冰冰的雪刺激得一陣瑟縮,她幾乎要将吞下去的藥咳出來,幾經掙紮又重新咽回去。劇烈的咳嗽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坐在地上捂着嘴不知是咳還是哭,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走在巴黎的街頭,所有的堅強和冷靜盡數崩潰,痛得她無法呼吸。
涅卡心疼地看着她,緊緊握着她的手,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她不斷顫抖的背脊。
“好痛啊……”她捂住臉,似乎不願将自己最狼狽不堪的一面展現于任何人面前。
涅卡用力地擁抱她,他不擅長安慰,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陪伴這個失控的女孩。
幾天後,黑色教團的大堂裏。
壓抑的氣氛讓人喘不上氣來,室長考姆伊·李站在一具黑色靈柩前久久說不出話來,他身後的科學班衆人也同樣不忍再看,棺木中擺滿了純潔的白薔薇,薔薇中間躺着蒼白的金發少女,那樣年輕,那樣精致,仿佛躺在那的是一個洋娃娃。
棺木上端正肅穆地刻着棺中少女的名字:艾熙·格陵蕾。
拉比和李娜麗站在棺木前,神色悲涼。
考姆伊将一朵百合花放在艾熙的屍體邊,然後走到了拉比和李娜麗面前。
“室長我……”
大堂裏突然想起兩個響亮的耳光,清脆如玉碎,方才還在小聲議論的衆人霎時靜了下來。
拉比和李娜麗捂着臉,低下了頭。
這是入團以來,衆人第一次看到室長打人耳光,尤其是其中一個挨耳光的還是李娜麗,他最寶貝,平日裏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的妹妹。
但是眼前的态勢有多麽嚴重,有目共睹,格陵蕾家族的次女,中央科學班的二席,被稱為天才機術師的艾熙·格陵蕾來到黑色教團不到一個月就死于戰鬥第一線,其中有很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本該保護她的驅魔師擅離職守!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如此可笑!
兩個經驗豐富的驅魔師居然還保護不了一個普通人!
“哥哥,對不起……”李娜麗咬着唇認錯。
考姆伊扶着額:“格陵蕾那邊已經來電話确認這邊的消息,幾天後,家族長子艾德利·格陵蕾會親自前來帶回艾熙指揮官的屍體,你們兩個,還是暫時不要出現在教團為好。”
中央廳家族的可怕,身為室長的他十分清楚,這時候如果不有所行動,這兩個驅魔師都會保不住。
“室長,一切都是我的錯,和李娜麗沒有關系,這一切我來承擔。”拉比道。
考姆伊靜靜地看着他,良久才說話:“驅魔師李娜麗,從今日起兩年之內沒有假期,外加一個月的特訓。”
“室長!”拉比一驚,這個妹控室長居然真的罰了李娜麗!
“驅魔師Bookman·Jr,從今日起兩年,在教團底層牢獄中面壁思過,不得外出,以上!”考姆伊這一次是動了真格,沒有打算再聽任何人求情,直接轉身離開了禮堂。
李娜麗愧疚地看着拉比。
拉比搖搖頭,轉頭望着棺木中的少女:“在牢裏過兩年就能償還我欠她的嗎,不能,所以已經夠了,誰也別再為我說話了。”
他将手中的百合輕輕放在了艾熙枕邊,棺中的少女美得不像話,湊近她的一瞬間,他的心仿佛被什麽狠狠刺了一刀,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怔住了。
你還記得瞳瞳麽,七年前的瞳瞳?
少女的詢問在耳邊回響,他有一瞬的猶豫,他們之前是不是真的認識?
“拉比!”李娜麗被他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他。
拉比搖搖頭:“沒事,我這就去地牢。”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禮堂,走向地下深牢。
作者有話要說: 哦吼~感謝第一個收藏的寶貝!第三章來啦!
☆、你好,小丫頭,我叫缇奇·米庫
一年後,巴黎街頭。
“蘋果酒!蘋果酒!還帶着木桶香!——”
“新鮮的小牛排!女士要不要來一塊?”
“來瞧瞧這些彩燈吧!美麗又可愛,多麽像星星啊!”
……
熱鬧非凡的巴黎中心,只有在今日才被允許随意擺攤販賣,各式各樣的攤子從街頭擺到了街尾。巴黎廣場中央,巨大的聖誕樹上點滿了彩燈,聖誕樹下高高地疊着五彩缤紛的禮盒。從倫敦請來的馬戲團搭起了偌大的彩色帳篷和巨型高臺,觀衆陸陸續續地入場。
沒錯,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巴黎聖誕嘉年華。
一年前在此處發生的那場大動亂,政府給出的解釋是暴徒的陰謀,蓄意破壞嘉年華以挑戰政府的權威。這個解釋很快傳遍了整個巴黎城,驚恐萬分且不明真相的民衆幾乎是毫不懷疑地接受了這個略顯荒唐的解釋,或者說,根本沒有人敢在那時候懷疑政府的說法。有時候,比起殘酷的真相,人們更願意接受溫柔的謊言。
一個年輕的夫人牽着兒子走過這條熱鬧的長街,一處冷清的攤位前,小男孩突然停下了腳步:“媽媽,你看那是什麽?”
年輕的夫人朝攤位上看了一眼,只見這處攤位上擺着幾樣用料簡單的玩具,有小火車,木偶娃娃,胡桃夾子等等,也許是缺乏材料,這些東西的都顯得其貌不揚,難怪吸引不到幾個人上前選購。攤位上坐着幾個衣着質樸的孩子,年齡參差不齊,有幾個看起來還帶着吉普賽流浪者的血統,年紀最大的少年蹲在攤位前,滿臉愁容。
忽然,他感到有人站在了攤位前。
“這是什麽?”小男孩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個人形的胡桃夾子。
少年擡起頭,驚喜地看着小男孩。
“請問這是什麽?”小男孩還算有禮貌。
終于等來了一個顧客,涅卡立刻轉過頭喊道:“小槿!我們有顧客了!”
昏暗的角落裏,走出一個嬌小的少女,穿着一身洗的發黃的白裙子,這樣寒冷的一天,她腳上連一雙棉鞋都沒有,纖細的腳腕上挂着一顆小小的鈴铛,她從黑暗中走出的每一步,都輕盈得像是在跳舞,腳腕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一頭烏黑的長發乖巧地披在她肩頭,像童話裏描寫的那樣,呈現出濃郁的烏檀木色,她的眼睛像普羅旺斯的花海裏的向日葵的花瓣,湧動着令人迷醉的金。
饒是見多了名門淑女的貴婦人也不由得為她愣了片刻。
“這是胡桃夾子。”少女走到攤子前道,将那個胡桃夾子拿起來,正準備演示給他看,那位夫人已經将小男孩拉走了。
“不要靠近這些小雜種,他們是瑞文街的人!”夫人的聲音那樣刺耳,好像就是為了讓他們聽見。
身後的孩子們面面相觑,都低下了頭。
瑞文街在巴黎就等同于流民街,那裏聚集着不被這座城市所接納的人們,他們被稱為是這座城市的污點。流浪而來的外鄉人,妩媚低廉的吉普賽□□,随處可見的不明身世的混血孩童,每年冬天凍死在垃圾堆中無人問津的屍首又會在來年開春帶來新一輪傳染病……在這樣的地方,就連活着都是一個要感謝上帝的奇跡。
這些孩子都是緋槿和涅卡在瑞文街的垃圾堆撿回來,緋槿給他們用藥,一口硬面包一口藥水地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最小的不過三歲,最大的也只有七歲。她和涅卡就像他們的父母一樣和他們相依為命。
“小槿姐姐……”最小的那個女孩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緋槿瞥了她一眼。
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小安,緋槿記得,她母親就是在瑞文街賣身糊口的□□之一,不知和誰生下了她。小安一出生腿就有缺陷,她母親認定養不活,又舍不得,撐到小安兩歲,便将她放在雪地裏離開了。是緋槿跪在雪地裏用雙手一點一點将小安從雪裏挖出來,給喂了熱水,又抱在懷裏整整一夜才撿回這個小丫頭的命。
“小安,沒事的,我們再等等。”她對着那些孩子燦爛地笑,鼓勵他們再堅持一會。
不遠處響起馬戲表演開始了的招呼聲,小醜先生在帳篷邊表演起了雜耍,吸引了許多孩子上前。緋槿注意到孩子們眼中閃爍的渴望,扯了扯涅卡,小聲道:“涅卡,你帶他們繞到後面去看馬戲吧,我留在這看攤子就好。”
涅卡看了看不遠處的帳篷,吞了吞口水:“還是你去吧,我留下。”
“這是我做的東西,我比較了解,別婆婆媽媽的,馬戲要開始了,我不想讓這些孩子失望。”緋槿道。
望着她的眼睛,涅卡覺得,她一點也不像比他小了兩歲的女孩。
在緋槿的催促下,涅卡終于不再猶豫,帶着那幾個孩子向帳篷走去。
緋槿剛放下那只胡桃夾子,面前忽然有人又将它拿了起來:“小姑娘你就不想去看馬戲?”
她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穿着破舊吊帶褲,戴着一副厚眼睛的邋遢男人。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隐于鏡片下,一副高深莫測又世俗的的樣子,透過那雙眼睛,緋槿仿佛看見了兩個極端不和諧的靈魂合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良久,她問:“你要買這個胡桃夾子?”
男人把玩着那個略顯粗糙的胡桃夾子:“這是你做的?”
“是。”
“怎麽用?夾胡桃?”
緋槿搖搖頭:“它可以用來夾胡桃,也有別的用處。”
出自她手的東西,怎麽可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胡桃夾子。她從男人手中接過胡桃夾子,在他好奇的目光中,将胡桃夾子放在了地上,靈巧地擺弄了一陣後,胡桃夾子居然自己動了起來!像一個人一樣在街道上大步行走。緋槿解下腳腕上的鈴铛往遠處一丢,鈴铛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墜入人群中不見了。胡桃夾子立刻追入人群,片刻之後,它帶着那枚鈴铛回來了。
緋槿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男人有些驚訝地看着她手中其貌不揚的胡桃夾子,半響,道:“小丫頭,我今天沒有帶足夠的錢,不能買下這只胡桃夾子,但是我好歹也是一個紳士,如果我邀請你一起去看馬戲,你會拒絕我嗎?”
緋槿聳聳肩:“如你所見,我的弟弟妹妹們今天還沒有吃上一口面包,我必須把這些賣出去,至于你的邀請,先生,我很抱歉……”
“噓,小丫頭,先別忙着拒絕。”男人勾起嘴角,回過身對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大聲嚷道,“難得一見的玩具!先生女士們快來瞧一瞧!錯過了今天,就再也沒地方買咯!……”
緋槿被他突然的喊聲驚得臉一紅:“喂,你!……”
“只要我能幫你把這些東西解決掉,你就能去看馬戲了,是不是?”他的笑容在夜色中分外邪魅,緋槿卻并沒有感到惡意。
她嘆了一口氣,默許了他的行為。
男人不知從哪裏變除了幾只蘋果,在街頭表演起了雜耍,人群很快聚集起來,圍在緋槿的攤位前要求演示。緋槿便一樣一樣地演示給他們看,她制作這些玩具的工藝都是機術師簡單的技藝,操作簡單,效果神奇,會唱歌的娃娃,能控制溫度的茶具,會走路的胡桃夾子……這些工藝即使是在巴黎皇室也極少見,一時間,前來選購的人絡繹不絕,沒過多久,攤子上的物品就被搶購一空,緋槿被擠得喘不過氣來,還是被那給男人拉着才從人群中脫離出來。
“呼呼……”緋槿擡起頭看着他,“謝謝你了。”
男人彎了彎嘴角:“謝就免了,你可要遵守約定和我去看馬戲哦。”
緋槿愣了一下:“你不是沒帶夠錢麽?”
他撓撓頭:“誰說看馬戲是要花錢的?不花錢的浪漫,才是巴黎邂逅的美妙!”
他拉着緋槿纖細的手,溜到了馬戲園後臺,避開走動的人,他們繞到了架子後。
“要上去咯。”他對緋槿眨眨眼,突然彎下腰将她抱起來,緋槿猝不及防,差點驚得喊出聲。
他單手抱着她爬上架子,找了個角落坐下。
緋槿低下頭才發現,馬戲團竟然就在他們腳下演出,不由得錯愕地張大嘴。
男人笑道:“為了今天的表演,我偷偷潛進來好幾次了,這裏是最佳觀衆席。”
緋槿瞥了他一眼:“所以你今天只是為了找個人陪你一起坐在這?”
男人頓了頓,尴尬地咳了一聲:“一個人看馬戲很寂寞啊……”
“你的家人呢?”
他撫摸着長滿青胡渣的下巴,長長地嗯了一聲:“他們啊……應該在很遠的地方吧。”
明亮的燭光映在他的鏡片上,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緒。
緋槿沒有多問什麽,本身只是萍水相逢,說不定明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老死不相見,她又何必刨根問底。
馬戲表演開始了,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個馬戲團不愧是從倫敦請來的著名藝人團體,不論是雜技表演還是馴獸表演,平時看見的流浪藝人的表演截然不同,饒是曾經在格陵蕾家族呆過多年的緋槿都忍不住啧啧稱奇。
看得入迷之際,他突然伸手戳了戳她,她一回頭,只見他像變魔術一樣變出一朵紅薔薇放在她眼前。
“美麗的花朵獻給今晚最迷人的小姐。”
緋槿還是第一次收到花,愣了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突然,架子下傳來一聲怒喝:“喂!你們是從哪進來的!”
被發現了!二人心頭一緊。
“我們走!”他伸手抱起她,輕盈地從架子上跳了下去,猛地撞開那人,朝外面狂奔!
“喂!你們兩個!!”身後的怒喝越來越遠,他抱着緋槿輕車熟路地逃出了馬戲團,回到了擁擠的大街。
聖誕樹下,他輕輕将緋槿放下,回頭确認沒有追兵才松了口氣。
“噗嗤!”也許是第一次做這樣驚險刺激得事,也許是眼前的男人緊張的表情分外有趣,緋槿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
“你笑什麽……呢?”男人回頭看向她,她身後,聖誕樹五彩缤紛的彩燈閃爍,仿佛是絢爛的煙火在她身後一齊綻放,她單薄的衣裙在夜風中鼓舞,好像随時會帶着她飛起,她的笑容溫暖得像金色的陽光,他從未見過這樣燦爛的笑顏。
“喂,小丫頭,你叫什麽?”
緋槿看着他,猶豫了一會,說:“我叫緋槿,你呢?”
她忽然覺得,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在巴黎街頭交換性命是一件超乎常理的事,換做以前的艾熙,是絕不可能的,但是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又有什麽關系呢?
聖誕節的夜晚難得沒有下雪,有些幹冷的空氣中,街頭的煤油燈的燈光緩緩照過來,她終于看清了男人的眼睛,以及眼角魅惑人心的淚痣。
他說:“我叫缇奇·米庫。”
作者有話要說: 缇奇先出來啦,話說這一季的缇奇君真的帥出新高度了!一言不合就帥人一臉,這樣真的好嗎?
不過阿茗還是最喜歡優君啦!O(∩_∩)O哈哈哈~
☆、不是只要堅強就可以留得住你們
又是一年聖誕節,巴黎的街頭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與之相對的事燈火照不亮的流民街,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瑞文街一如既往地又掩埋了幾具屍體。街尾破舊的小屋中點不起取暖的煤炭,少女只能用自己的身體溫暖懷中的小女孩,她一遍又一遍地繁複揉搓懷中女孩早已冰涼的屍體,金色的雙眼中閃爍着瘋狂的堅定,好像只要重複這個動作,女孩就能活過來。
她身邊,少年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夠了,小槿,小安已經……”
他的聲音仿佛在一瞬間将她拉回了殘酷的現實,她終于停了下來,目光呆滞地看着懷中早已停止呼吸的小安:“最後一個了嗎……”
這一年,巴黎市內爆發了罕見的鼠疫,巴黎的人口減少了近乎一半,整座城人心惶惶,而瑞文街的情況就更為凄慘,沒有必需的藥品,衛生條件極差,在這裏,每一天都有人因鼠疫死去,沒有人會在意一群流民的死活,巴黎市政府為了市內其他居民,毫不猶豫地下令将這條充滿了死亡的街道封鎖,每日只提供少的可憐的面包渣。
米沙,費麗德,弗薩,尤力,還有小安……這一年來,她和涅卡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和他們相依為命的孩子們死去,即使沒有千年伯爵和惡魔,沒有力量的他們,依然難逃噩運。她突然明白,從前的她是多麽天真而荒唐。
她動了動嘴唇,發出顫抖的聲音:“我們,将小安埋了吧……”
涅卡俯身将小安抱起,兩年的光陰,他的肩膀已變得寬厚,抱着小安的屍體的雙臂也不再顫抖,他回身看着緩緩起身的少女,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小槿,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
他們走出昏暗的小屋,朝他們埋葬其他人的那個小山包走去。
他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挖出一個可以讓小安安息的墳,小安躺在裏面,一把一把的泥土從她的腳一直淹沒她瘦弱的肩,最後是頭……緋槿望着天空出神,涅卡站在她身後,忽然覺得這樣的世間,連安慰的話都如此的少。
山包另一邊突然響起了交談聲。
“嘿,你聽說了嗎,那個黑色教團來巴黎招募偵查隊員了。”
“什麽?巴黎現在的情況,他們也真敢來這?”
“誰知道呢,這個組織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麽的,加入的人就沒有一個回來的,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和我們一條街上的那個大塊頭愛莫斯,他兩年前就是加入了這個黑色教團,至今音訊全無……”
“據說這是個驅魔組織,不會是基督教名下的吧。”
“看着不太像……”
“唉,咱們還是早點回去吧,明天一早,警長就要下令燒光這條晦氣的街了。”
……
緋槿一僵。
黑色教團……或許現在真的只有那裏可以保命了。
待那兩個偷懶士兵走後,緋槿抓住了涅卡的手,說:“涅卡,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黑色教團?”
涅卡愣了愣,旋即點點頭:“小槿,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可是我們現在要怎麽離開瑞文街?”
緋槿想了想:“我們住的屋子後面沒有士兵把守,可以從那裏出去。”
“好,我們走!”
“先等等!現在出去會立刻被發現的,咱們等到黎明的時候再走。”
二人回到小屋收拾了一下,然後便坐在窗外等候時機。
窗外星光迷蒙,離開他們生活了兩年的這條流民街的最後一晚,聖誕節,出乎意料的,沒有下雪。
黎明悄然而至,緋槿拉着涅卡一躍而起:“我們走!”
黎明的天色帶着淺淺的蒼青,似乎是遙不可及的遙遠的東方,正緩緩漫開妃色的朝陽,寒冷的風迎面而來,仿佛要将人撕裂成碎片,蔓延着鼠疫的巴黎像一座惶恐不可終日的墳墓,他們只有拼命地跑,不能回頭地向前跑着,将醜陋的長街甩在身後。
朝陽初升的時候,他們終于來到了黑色教團招募的地點,回過頭,只看見瑞文街的方向升起團團黑煙。
明天一早,警長就要下令燒光這條晦氣的街了。
他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猶如新生般緩緩吐出。
“涅卡,你願意和我一起以另一種方式,驕傲地活下去嗎?”緋槿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仿若天光。
涅卡用力地點點頭:“我要一直保護你。”
這個世上,只剩下他們可以相依為命,他永遠不會放開她的手。
“好。”她牽起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們,再一次看清他們胸口閃耀的白薔薇十字架徽章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恍若隔世。
呵,可不是,她已經死過一次了。
“你好,我們要加入黑色教團!”她的聲音清澈響亮,在場的偵查隊員停下了手中的活,紛紛轉過頭打量着這個瘦弱的少女。
“小姑娘,黑色教團不是鬧着玩的地方,你真的要加入?”負責登記的由馬對這個瘦得像竹竿一樣的女孩會選擇加入教團感到匪夷所思。
緋槿笑了笑,緩緩念出一個單詞:“AKUMA。”
惡魔之名,黑色教團的宿敵,知道這種兵器的人并不多,這個女孩能知道惡魔已經令他感到意外了。
由馬愣了一下,拿起筆:“名字。”
“涅卡·伊諾裏,緋槿·伊諾裏。”
月見這個姓氏本就十分罕見,這個早就被抹殺的姓氏,她不能再用,不管是為了她自己的安全還是為了涅卡。
他們的名字被一筆一劃地記錄在冊,這是進入黑色教團的第一步。
“你們先去那邊休息,巴黎不能久留,明天一早我們便啓程前往倫敦,到了倫敦本部自然會有人給你們詳細講解情況。”由馬囑咐道。
聞言,緋槿一愣:“直接前往本部?”
“你們沒有看清這次招募的內容嗎。”由馬給了他們一張紙。
涅卡不識字,但是緋槿認識。
這一次招募的內容竟然是為了選拔出一批優秀的偵查隊員與驅魔師長期搭檔。
在以往的戰鬥中,身為普通人的偵查隊員的犧牲率可以達到75%,可以說,出一次任務便有一到兩個偵查隊員喪命,教團對偵查隊的招募從未停止,可是仍會有無法補給的時候,如果偵查隊員的戰鬥力能夠得到提升,這也是相當有用的戰鬥力了。
放下紙後,緋槿陷入了沉思。
作為偵查隊員與驅魔師長期合作,這倒是個如意算盤了,可是那些驅魔師,真的會把身為搭檔的偵查隊員的生命放在心上嗎?即使已經過去兩年,那時候發生在巴黎街頭的事,那些子彈穿過心髒的感覺猶如昨日,那種事如果再發生一次……
“小槿。”涅卡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頓地對她說,“你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就算去了這個什麽教團,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略顯焦躁的口吻中可以聽出他的不安,但他依然倔強地對她說,他會一直在。
緋槿嗤地笑了起來:“嗯,我也是,不管在那裏會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你!”
就算要當逃兵,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拉着你避開所有危險。
因為現在的我,除了你,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次日一早,就如由馬所說,他們要立刻坐上列車,前往倫敦。離開巴黎之前,他們全員都被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以确認沒有人感染鼠疫,這座浪漫之都,很快就要被隔離了。
偵查小隊的隊長在車門邊一個一個确認名單,緋槿和涅卡站在隊伍中間,回頭望着這座他們生活了兩年的城市,對今日的離開感到有些不真實。
其實就連緋槿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明明對那座黑色教團已經心灰意冷,卻還是選擇回去,也許她只是為了換一種方式活下去。
她不要再像陰暗之鼠一樣蜷縮在角落逃避現實,她要燦爛地活,她要讓那些傷害過她的人看到,她依然驕傲地活着,比從前的艾熙活得更好!
列車啓動,告別了巴黎,她終于前往倫敦。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稍微短了點,不過緋槿總算是要前往倫敦了,優君下一章就出來了大家別急哈!~
☆、遇見其實是一件奇妙的事
經過一日的車程,他們到達了倫敦。這座霧都比兩年前更加繁華,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擺着琳琅滿目的商品,他們緊跟着隊伍,穿過倫敦城區,來到郊外斷崖——驅魔人的本部,黑色教團,就建立在這座斷崖之上。
“我們要從這裏爬上去嗎?”這樣一座陡峭的山崖足以令在場很多人望而卻步。
“小槿,咱們……要從這爬上去啊?”涅卡扯了扯她的袖子。
緋槿的嘴角抽了抽:“從這爬上去?黑色教團又不是攀岩地,難不成要讓我們摔死在這嗎?”
“那……”
“一會會有人接我們從別的路上去。”她低聲道。
“哦……”涅卡松了口氣,旋即反應過來,“我說小槿,你怎麽……似乎很了解黑色教團。”
聞言,緋槿一噎,立刻幹咳掩飾尴尬:“我那是,那是之前查過這裏的一些資料,一路上由馬桑不是發了很多資料給我們麽?”
“有麽……”涅卡犯嘀咕。
“肯定是你漏看了,肯定是!”緋槿堅定道。
涅卡盯着她看了一會,點點頭:“好吧。”
緋槿環顧四周,忽然道:“涅卡,一會接引的人來了,你和其他人先上去,我想先去個地方。”
“你去哪?我們走了,你一個人知道路?”涅卡擔憂地看着她。
緋槿點點頭:“沒事兒,我知道路,你跟其他人先走就是了,一個小時後全員都會在禮堂報到,到時候我在那找你。”
說着,她便不動聲色地退出了議論不休的人群,獨自鑽到一塊岩石後不見了。
正巧接引人到了地下水路口,涅卡皺了皺眉,還是和其他人一起上了船。
緋槿避開了所有人,獨自穿過一片楓樹林。她記得,她還是艾熙·格陵蕾的時候,那時在這片林子深處,她曾偶然發現過一處野草遍布的池塘,池塘中,曾開過蓮花。這種本不該出現在英國的花朵,她一直懷疑是有人刻意種下的,畢竟要想在英國的這潮濕多雨的氣候下養活幾株蓮花委實不易。她在蓮池邊轉悠了許多日,卻沒有發現有人來過的跡象,再加上那時候科學班沒日沒夜的工作,她再也沒有機會來這裏看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今日,也是因為突然想起,也不知怎麽的,就想再來這裏看看,如果還是沒什麽結果,她就當自己想多了。
穿過林子,她撥開樹枝,終于看到了那片池塘。
英國的冬季又濕又冷,這兒野草叢生,高大的梧桐滄桑而茂密,兩年前的那片池塘卻并沒有被雜草掩埋,沿岸像是被人定期打掃過一般,草皮很是齊整。
天灰蒙蒙的,不一會兒又下起了雪,緋槿走近池塘,瞧了幾眼,确信這裏的蓮花确實是有人種的,可是,會是誰呢?黑色教團的人?偵查員?科學班?或者是……驅魔師?居然在這種花,黑色教團的人什麽時候這麽有閑情了?
看着這片收拾齊整的池塘,緋槿不禁開始想象種下蓮花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應該是個有耐心的爺爺吧……
雪下得有些大了,再待下去,身上就該被雪水淋濕了。
她剛一轉身,腳下便踩中了池塘邊的濕泥,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摔了一跤,冷不防磕在了池塘邊的一塊碎石上,疼得她“嘶”了一聲,撩開褲子一看,竟然磕破了條口子,血汨汨地往下淌,這樣冷的天氣,疼得發僵。
啧,看來這身子還是欠鍛煉,走個路都能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