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過頭來:“沒問題沒問題
直是操碎了心啊……
芙默默扶額。
與此同時,神田抱着緋槿到達醫療班,立刻有護士過來詢問情況。
“先簡單處理一下吧。”緋槿指了指自己的腿,米蘭達已經不堪重負了,現在已經脫險了,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煩她使用聖潔,橫豎回溯之鐘也只是倒流了傷口的時間,最後還是要處理傷口的。
護士查看了一下:“傷口撕裂了,還好沒傷到骨頭,但是韌帶好像傷到了,我幫您重新包紮一下吧,詳細情況最好等您回到本部檢查。”
緋槿點點頭。
說是簡單處理一下,但過程卻沒那麽簡單,她的血幹了以後,傷口和衣服黏在一起了,需要用剪刀一點點把布料剪開,然後給傷口止血消毒,重新包紮。
那個護士是有些經驗的老護士,起初看到緋槿時還擔心她受不了這麽疼,但是全程她似乎都在出神,只是眉頭微皺。
送她過來的那個驅魔師一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合着眼不言不語的,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總是“恰好”落在他身上。
忽然,他站起來,徑直走了出去,緋槿目光一閃,下意識地想喊他,但理智很快把這種想法壓了下去,她垂眸,什麽都沒說。
神田走出門,拐了個彎,站在了寂靜無聲的走廊上:“來都來了,還躲着幹嘛?”
沉默了片刻,走廊盡頭的拐角處走出了一個敦實的老頭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嘆了口氣:“芙跟我說你來了,我只是想來看一眼,沒想到還是被你發覺了,優,好久不見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久不見了,朱爺。”
朱爺慢慢走到他面前,道:“你一直不肯見我,這些年不管是送還是取六幻,你都假手于人,從來不肯來見我一次。”
“路途遙遠而已。”他淡淡道。
朱爺苦笑:“你不需要用這種理由來搪塞我這個老頭子,說到底你只是還不肯原諒我罷了。優,如果那天我肯救她,你是不是……”
“沒有如果!”他的情緒有一瞬間的失控,眨眼間又被他強行壓制下去,“朱爺,從來沒有如果。人已經見到了,話已經說完了,再見。”
他轉身離開這條走廊,走進醫務室。
朱爺站在原地,閉上眼嘆息。
優,對不起啊。
他忘不了那一天的神田優是以怎樣的心情在那片廢墟裏尋找着,亞洲支部的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昏死過去好幾次了,從那雙幾乎沒有力氣再睜開的眼睛裏,存在着一種複雜的痛苦和不甘。
對不起啊……
朱爺顫巍巍地轉過身,咳了兩聲,胖胖的身軀慢慢消失在這裏。
與亞洲支部的人商榷了一番後,由巴克支部長負責聯絡本部,告知總指揮室這裏的情況。庫洛斯試圖再次逃跑的企圖被緋槿一句“瑪麗安你失蹤一次我就把你的斷罪者拆得連渣都不剩下”給扼殺在了搖籃裏,再加上李娜麗早有預謀的“美人計”,軟硬兼施,總算是把這個混蛋成功帶回了本部。
諾亞方舟降臨在本部上空時,考姆伊等一大群人早就在大廳等着了,大家一走出來,寫着“歡迎回家”的橫幅就拉起來了,衆人迫不及待地迎接他們的歸來。
李娜麗望着對自己展開雙臂的考姆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做出沖過去向他撒嬌的舉動,畢竟這裏并不只有她一個人。
拉比和亞連在她身後輕輕推了一下,示意她可以去哥哥的懷抱。
她有些驚訝地回過頭,衆人的目光中皆是默許,被米蘭達扶着的緋槿對她笑了笑:“快去吧,李娜麗,這一刻你等了很久了吧。”
李娜麗鼻尖一酸,終于放下顧慮,跑向考姆伊一下子紮進他懷裏:“哥哥!”
明明只是半個月沒有見,可是她卻感覺像是有好幾年沒有見到他了。
懷裏的人溫度很真實,考姆伊仿佛松了口氣:“歡迎回家,李娜麗。”
“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四周響起了激動的歡呼聲,這兩句話他們也盼了很久很久了。
團聚的歡愉過後,就是面對現實的時刻。
“米蘭達,別擔心,我們結實着呢。”拉比笑眯眯地安慰她。
米蘭達環顧衆人,大家都希望她不要在勉強自己持續發動聖潔。她很清楚,一旦發動解除,時間就會恢複,那些可怕的傷口會立刻回到衆人身上,盡管大家一再向她保證沒有致命傷,但是她真的很擔心。
她的體力早就到達極限了,要不是怕自己停止發動,大家就會失去戰鬥力,她早就堅持不住了,從以前開始她就沒什麽特長,也幫不上大家什麽忙,還總是給人添麻煩,這樣的她成為驅魔師,終于找到了自己能夠戰鬥的地方。這一次的戰鬥,她能幫上忙,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顫抖着撫摸手腕上的鐘盤,艱難地下達命令:“……發動,停止。”
一瞬間,聖潔的光芒消散,她也因為消耗過度暈了過去。
“米蘭達!”
回溯之鐘的效果消失,傷口無一遺漏地回到身上,他們在這次戰鬥中經受的痛苦都回來了,緋槿感到自己的眼前一片血紅,看來是頭上的傷口崩裂了,周圍的聲音漸漸遠去,她再也沒有站着的力氣。
好累啊……
連呼吸都覺得累……
在這樣席卷而來的疲憊和疼痛中,她丢失的記憶愈發清晰起來,像一場循環的電影,在她的腦海裏反複放映,不斷地提醒着她,那些不能被遺忘的——屬于她的罪孽。
她好像沒有摔在地上,為什麽呢?她沒有思考的力氣了,連想一想,都疼得不得了……
☆、被恨着的人
她終于想起來了,她曾經做過的事,以及被那兩個人恨着的記憶,還有她為什麽會經歷那麽多次死亡的原因——來自世界的謀殺。
她破壞了這個世界本來的平衡點,創造了本不應該存在于世的生命,遭到了世界的憎恨。憎恨着她的世界,對她展開了冷酷的追殺,那一年,能想到的死亡方式,她幾乎都經歷過,她甚至想過如果下一秒真的就這麽死了,也算一種解脫吧。
她是月見本家唯一的血脈,而月見緋槿,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她躲過來自世界的謀殺而創造的容器,她只是暫時忘記了這件事,如果她沒猜錯,忘記的原因,恐怕和六合之術有關。明明經歷了死亡,卻還存在于此,生死不明,游走在無法定義的時間線上,除了“亡靈”,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樣子……
她恢複了和第二使徒有關的所有記憶,卻唯獨想不起月見家被焚毀的那一天的細節,她想,終有一天,還是會想起來的吧。
恢複記憶對她來說,是意料之外的,她沒有想到還能見到YU,她不敢問他阿爾瑪在哪,她的記憶停留在被朵依支部長強行打暈的時候,之後發生了什麽就無從得知了,她現在甚至不敢告訴他,她就是小初。
她沒有勇氣再站在他面前,因為她怎麽都忘不了啊,他被冰封的那天,用那樣冷漠的目光看着她,對她說的那些話。
你怎麽會這麽可怕。
是啊,她怎麽會那麽可怕?連她自己都不敢面對現實,從那一天在那個房間看到那具被困在黑暗中的屍體的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活該被他如此恨着啊!
她以為挽留才是最好的,可她都做了些什麽,自私地把自己的願望強加在已死之人的身上,阿爾瑪說得對,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渾身上下的傷口都被仔細包紮過,她在床邊呆呆地坐了很久,昏黃的燈光下,她的額頭上全是驚吓的冷汗。
夢裏,優冷漠的質問聲重複了很久。
月見初瞳,你怎麽會這麽可怕。
一遍又一遍,不管她怎麽試圖抓住他的手,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陷入黑暗。
她揉了揉發緊的眉心,自嘲地苦笑。
月見初瞳,你還真是個災星啊。
她的腿腳不便,護士長在她床邊放了一輛輪椅,她驚醒後就沒了睡意,就坐着輪椅出去透透氣。看護的護士本來想跟着她,被她婉拒了,她現在非常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在寂靜無聲的走廊上,她漫無目的地游蕩,沒有什麽目的地,只是看到牆壁就轉彎,直道就繼續前進。
也許是因為記憶斷層了太久的緣故,現在想起來了,就變成了無法壓制的狀态,記憶中曾經發生的一切都湧現在腦海裏,從一開始的歡笑,到最後的絕望,那兩個人的恨意,比這個世界對她的憎惡更讓她痛苦。
她最在意的人,被她親手推入地獄的感覺,讓她絕望到連哭都哭不出來。
那些畫面就這麽一遍一遍,一遍一遍,沒完沒了地撕開被她遺忘太久,卻始終鮮血淋漓地存在的傷口,提醒她不可磨滅的罪證。
她咬着嘴唇努力忍耐着悲傷,好疼啊,好可怕,為什麽要想起來,為什麽要有再次想起來的一天?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如果小優知道真相,他會不會……會不會把她當做敵人,他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啪。
在她的輪椅從樓梯上滾下去之前,輪椅被人拉住了。
“你大半夜的不呆在病房裏跑出來找死嗎?”神田突然出現在她身後。
她頓時慌了,想都沒想就滾動了車輪,被拉住的輪椅一下子沖了出去!神田一驚,迅速跳到下面,一把接住從輪椅上跌出去的她。
“你是真不想活了!?”他火大地吼了一聲,把她放在石階上坐着。
她沒說話,像是傻了一樣,回過神來就開始手足無措地推開他。
“你發什麽瘋!看清楚,是我!”她現在的樣子和在諾亞方舟裏對他的态度都讓他十分不爽,這火柴棍撿回一條命,脾氣倒是變大了,他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她用得着這麽避之不及嗎?
緋槿一直在推他:“你走開,不要碰我!”
只不過是因為不知道而已,如果有一天知道了,面前這個人一定會恨不得離她越遠越好吧,她不敢再靠近他了,真的很難受,這樣下去她會失控啊!……
“緋槿·伊諾裏你到底在不滿什麽!”神田咬牙切齒地捉住她的雙手,她推他的時候胳膊上的傷又裂開了,此時手臂上一片鮮紅,簡直是觸目驚心,“你這右手還想不想要了,要是不想要我現在替你砍了。”
緋槿不動了,肩膀顫抖得厲害。
她這副樣子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吓,神田不知道她在怕什麽,但總有一種直覺萦繞在他腦子裏,這家夥害怕的東西,好像是他。
他好像沒有做過讓她這麽害怕的事吧。
“呆在這等着,別動。”他搖搖頭,轉身離開。
沒一會兒,他就拿着幹淨的繃帶和藥回來了,二話不說把她的右臂托起來,解掉染血的繃帶。
緋槿試圖收回手,可她顯然不能和他比力氣,掙紮根本無濟于事,她疼得渾身一抖,小聲咕哝:“……你能不能輕一點?”
“現在知道疼了,你剛才折騰得倒挺來勁。”神田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她眼眶有點紅,不禁一愣。
她忍了下來,又沉默了。
“你到底怎麽回事,和我有仇嗎?”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搖頭。
“你在隐瞞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她繼續搖頭。
他眉頭一擰:“開口說話!”
要是換作以往,他突然提高聲音,她馬上會回他一記“你有病嗎”的白眼,可是現在她卻沉默得過了頭,在他繼續說下去之前,她的眼淚就跟脫了閘似的不要命地往下砸,整個人都跟失控了一樣對着他嚷:“對啊!很疼啊!超級疼啊!你這家夥怎麽這麽讨厭!……”
“喂,你……”神田沒想到她真哭,還哭得這麽慘,本來只是習慣性地嗆她幾句,這丫頭什麽時候這麽不禁吓了,“……哭什麽,我,我輕一點就是了!”
她要是跟他争論,哪怕要跟他決鬥,他都能應付自如,可是突然哭出來他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下意識地放輕了包紮的動作。還好現在是半夜,要是白天有人經過這邊,看到這一幕,指不定怎麽聯想。
就這樣,她一邊哭,一邊讓他包紮,神田從來沒感覺這麽頭疼過。
“你別哭了……我不問總可以了吧。”他嘆了口氣。
她點點頭,總算消停了。
這家夥該不會是故意的吧……神田額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把她抱回輪椅上,她看看四周,他們現在好像是在地下七層。
望着不遠處禮堂裏滲出的微弱燈光,她突然想到之前他好像說過那些蠟燭裏面也有他的故人,于是她想,那個故人會不會是阿爾瑪。畢竟當初的情況,阿爾瑪已經暴走了……
“神田,你的那個故人……是你的朋友嗎?”她隐晦地問。
她問得有點突然,神田遲疑地看了她一眼。
“算了。”她有點後悔問這個問題了,她到底想知道些什麽連她自己都不确定,果然在潛意識裏,她還是希望阿爾瑪活着吧……
“與其說是朋友……”他欲言又止。
她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注意到他掌心似乎握着什麽東西,仔細看竟然是一只舊懷表。
她認得,這好像是莎蒂雅的遺物,她曾經見過一次,在整理莎蒂雅的遺物時被她找到,最後給了阿爾瑪。
果然,他最在意的,還是她……
她感覺自己心口有些悶悶的,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但是她已經不想問下去了。
“回去吧。”她說。
與此同時,拉比坐在Bookman的病床前,看着沉默不言的Bookman,他有些不确定:“老頭子,你該不會想要反悔吧?”
“你這小子!……”Bookman氣惱地瞪了他一眼,繼而冷靜了下來,鄭重地看着他的眼睛,“拉比,你必須答應我,無論一會你想起什麽,都不能動搖身為繼承人的決心。”
“知道了知道了,老頭子你還要啰嗦幾遍啊?”拉比真吃不消他這麽反複念叨,拜托,他的意志力有這麽脆弱?
Bookman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
他将一張照片甩到拉比面前,拉比拿起來仔細看了一番。
“這張照片是我第一次去月見本家時給那家的大小姐拍的,那年她才四歲,卻已經是月見家既定的下一任家主,月見初瞳,被月見家稱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照片上的女孩長着一張精致的臉,金色的長發,墨色的雙瞳,一看就知道是個混血兒。就是在他這麽多年的游歷中,也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孩子。
就像是……神明之子。
然而他很快就從這張照片上找到了異樣的熟悉感:“老頭子,這照片上的人怎麽這麽像……”
“像三年前死在巴黎的艾熙·格陵蕾是嗎?”Bookman道出了他的想法。
拉比心頭突突地跳:“不會是……”
“的确是一個人。”Bookman道。
“不會吧!”拉比難以置信地站了起來,激動地盯着Bookman,“因為她不是……格陵蕾家的次女嗎!”
“她只是格陵蕾家族的養女,因為月見家族早在九年前被一場大火焚毀殆盡了,除了月見初瞳,無一人幸存。”Bookman一字一句道,“格陵蕾家族就是那個時候收養了月見家族的孤女,起名為艾熙。”
拉比對這個消息有些混亂:“老頭子,你說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麽那時候死在巴黎的少女,豈不就是……
“不光如此,你和那位大小姐的淵源,不光如此。”Bookman道,“封印你的記憶,是希望你作為下一任Bookman能心無旁骛,沒想到現在,我還要親手為你解除這道封印,拉比,你準備好了嗎?”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想起什麽,但他主意已定,不管怎樣,那些都是他的記憶。
“老頭子,開始吧。”
Bookman把手放在他的太陽穴上,開始吟誦咒語,随着那些奇異的語言傳入耳中,拉比感到自己的腦袋疼得像是要炸成兩半了!記憶的片段密集地湧來,不斷地沖擊着他的大腦,刺激那道塵封了多年的封印。
“啊啊啊啊!!”拉比承受不住這樣劇烈的痛苦,終究暈了過去,趴在Bookman的病床邊失去了意識。
Bookman看着他,慢慢合上了雙眼。
拉比,接下來就要你自己做選擇了……
☆、曾陪你度過短暫時光
陽光明媚的早晨,孤兒院門口的野薔薇一如既往地迎着朝露綻放,紅發的少年蹲在門邊,專心致志地觀察一隊螞蟻搬運食物,一雙水綠的眼眸仿佛是上好的翡翠石,閃動着好奇的光。
他聽到從身後傳來的動靜,回過頭一看,兩個瘦弱的孩子正一步一步朝這邊走過來,一個金發墨瞳,一個墨發金瞳,但都像瓷娃娃一樣精致可愛。
她們最終停在了門前,那個金發的女孩好像年長一些,但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像失去了魂魄一般站在那,任由黑發的那個牽着。
兩個孩子都不說話,黑發的那個有着一雙淡金色的眼睛,一直望着他。
這裏經常會收養孤兒,這種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馬上往院子裏跑:“蘇菲娅院長!這裏有兩個孩子!……”
結果,這家孤兒院收養了這對來歷不明的姐妹,但奇怪的是,妹妹似乎是個啞巴,姐姐的精神狀況也有着極大的問題,無論問她們什麽,她們都不答話。
“看起來夠嗆啊……”院長蘇菲娅無奈地嘆息,也不好逼問她們,這兩個孩子洗過澡後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安安靜靜地坐在那,真是好看得不得了,“啊呀,真是一對可愛的小家夥,朱尼亞,我記得你的房間隔壁還有一間屋子空着,就讓她們住在那裏吧,你要好好照顧她們喲。”
蘇菲娅笑眯眯地看着他。
朱尼亞從凳子上跳下來,滿口答應,牽着她們去房間休息,看她們的樣子,應該是經過長途跋涉才到這裏的,一定很累了。
進了屋子,那個黑發的小女孩很自然地坐在椅子上,繼續沉默。
反觀那個金發的,坐到床上後就不動了,呆呆地抱着自己的雙膝。
“吶,你叫什麽名字?”朱尼亞對這個長得好漂亮的孩子好奇得不得了,他剛才可是聽到她出聲了,一定不是個啞巴,“吶,你為什麽不理我啊?”
金發的小女孩依舊不看他,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可是眼淚卻像自來水管似的嘩啦啦地往下掉。
朱尼亞沒見過人不出聲還一直掉眼淚的樣子,當時就給吓壞了,手忙腳亂地用袖子給她擦眼淚:“你怎麽哭了啊,我我我不是故意……不對啊我什麽也沒做啊!你先別哭啊,喂!我給你找玩具來好不好?你喜歡洋娃娃嗎?……”
他想起孤兒院的其他孩子哭的時候,蘇菲娅院長會拿玩具來,那些小丫頭一看到漂亮的洋娃娃馬上就不哭了。
可是洋娃娃對眼前這個小丫頭似乎一點用都沒有,她不開口說話,也不看他,更不肯停止眼淚,他哄了她很久,都沒能讓她看自己一眼。
他真的很茫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這麽小的孩子變成這幅樣子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朱尼亞的生活都在圍着這兩個……哦不,準确地說,是這個金色頭發的女孩子打轉,她始終不肯看他,也不肯說話,起初他給她端來的食物,她怎麽都不肯吃,還是她妹妹用勺子喂她,她才吃幾口。也不肯下床,一直蜷縮着,望着被子都會突然間掉眼淚,他不知道該怎麽和她交流,這個女孩子的精神好像已經陷入崩潰了,他一直很擔心有一天她會徹底瘋掉,所以愈發緊張地守在她旁邊。
他也一直在留意她那個啞巴妹妹,盡管他喊她,她也有反應,但這個人的反應給他的感覺連一點生氣都沒,就像個好看的人偶娃娃,而不是個活人。
朱尼亞覺得自己全部的耐心都用在了這對姐妹身上,尤其是那個金發的女孩,她始終精神恍惚,他也不惱,每天跑過去陪着她說話,盡管一直都是他在說,她有沒有聽進去他也不知道,反正她一天不理他,他就每天往這邊跑呗!
日子一天天過去,也許他開朗的性格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金發的女孩哭泣的次數越來越少了,終于在某一天,他給她講亞瑟王的故事的時候,感到有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那雙墨色的眼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石中劍真的選中了亞瑟王,才被他□□的嗎……”
朱尼亞驚得咚地從椅子上滾了下來:“你你你……你剛剛是不是開口說話了?!是說話了沒錯吧不是我幻聽吧!”
床上的女孩癟癟嘴,原本漂亮的墨瞳因為哭了太長時間腫得像個核桃,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坐在地上的他:“你好奇怪啊……”
朱尼亞數了數,今天她一共對他說了25個字!簡直是個奇跡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黑發女孩聽到她開口說話,也擡起了頭,死水般的雙眼忽然間閃了閃。
接下來幾天,朱尼亞本着“趁熱打鐵”的精神,幾乎整天都守在這裏,和她說話,給他講故事,唱歌,她還是話少,但是有時也會開口說幾個字,這能讓面前的少年高興上一整天!
從她們來到這座孤兒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朱尼亞感覺自己好像把一輩子的心思都花在這個愛哭的女孩兒身上了,可是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吶,你已經知道我叫朱尼亞了,那你和你妹妹叫什麽名字啊?”他終于鼓起勇氣再次問她。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問她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突然就哭了,吓得他一直沒敢再問。
直到這段記憶被封印之前,那一刻的風景都是他記憶中最美好的一筆,漫天的星光像是被吸進了那雙墨瞳中,從那雙沉寂了很久很久的眼眸中,他終于看到一絲明亮的笑意。
“初瞳,我叫月見初瞳。”她伸手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妹妹,“我的妹妹,叫月見緋槿。”
……
“啊!”拉比從夢中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仍舊在Bookman的病床邊,Bookman合着雙眼,燭火昏黃,他額上全是冷汗,記憶被重新開啓後的他陷入了呆滞狀态,他不知道原來他丢失的是這樣一段記憶……
那年聖誕節在巴黎,那個好看得像畫一樣的少女悲傷地望着他,問他還記不記得“瞳瞳”的時候,他竟然說——他不記得了。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把她弄丢了……
她作為艾熙·格陵蕾死去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等他結束戰鬥找到她的屍體的時候看到的,是渾身是血的她孤零零地倒在角落。那麽多子彈打在她身上,該有多麽疼,她那麽愛哭,那個時候流淚了嗎?
他不知道……他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看來都想起來了。”Bookman合着眼說道,“我一直不希望你想起來,月見家的血脈本來就是被争奪的對象,身為書翁繼承人的你和她攪和在一起,會引發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是這樣的吧……”拉比緊緊握着拳頭,竭力壓抑着自己的怒氣,“她死了,在我完全不記得的時候她就死了,老頭子,這根本就不是會不會陷入麻煩的問題!我……我把她弄丢了……我答應過她,一定會回去找她的,可是我食言了。為什麽要讓我忘了她,為了成為書翁我就必須傷害她嗎?!”
“朱尼亞!”Bookman嚴厲地打斷他,氣得直發抖,雙眼緊盯着他,仿佛要将他釘住。
進入教團後他就換了名字,就算Bookman是他的爺爺,也很少有喊他真名的時候,這一聲凝重的“朱尼亞”喚回了他的理智。
記憶的洪流差點就将他吞噬了,就算經歷了那麽多殘酷的人生,這樣的悲傷,這樣的愧疚,怎麽可能說忘就忘呢?記憶中在向日葵下睡着的女孩,他沒有告訴過她,她睡着的時候,他會偷偷坐在不遠處看着她在夢中微微上翹的嘴角,她心虛的時候聲音會不由自主地變小,眨眼的頻率會變快,他了解那樣的她——可是,一切都晚了。
拉比痛苦地合上雙眼:“老頭子,你知道嗎,她很愛哭的,可是她死的那一天,那麽多子彈打在她身上,她都沒有掉下眼淚來,她對我應該很失望吧……”
看着他陷入痛苦和懊悔的漩渦,Bookman欲言又止,最終直到他離開這間屋子,他還是沒有把緋槿的事告訴他。
如果讓他知道緋槿和神田的過往,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畢竟那個實驗,是觸怒神明的慘劇啊。
回自己的房間的路上,拉比遇到了準備回病房的緋槿,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門後之前,他喊住了她。
緋槿側目:“拉比?你怎麽在這?”
剛和神田分開,又遇上他,這大半夜的,遇到熟人的幾率還真高。
他一反平日的開朗,沉默着走到她面前。
“……你怎麽了?”這不像她認識的拉比,換做平時,就算是這個點兒,他還是會從十步開外就對她笑眯眯地揮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靜靜地站在她面前,別說笑容了,她坐在輪椅上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除了悲傷還是悲傷。
“你叫月見緋槿吧。”他艱難地擠出一個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她略顯驚訝的神情映在他水綠色的眼底,似乎能看到他眼中閃動着漣漪,“我都想起來了……”
“你……想起什麽了?”緋槿猶豫地問。
“全部。”他道,“在那個孤兒院我們相識開始,都想起來了。沒能認出瞳瞳和你,在巴黎的時候也沒能像約定那樣保護她,直到現在我才想起來,我終于知道當初在地牢裏,你對我每一句質問,都是理所應當的……”
他心裏的愧疚就像一道被打開的閘口,如果不忏悔,他不知道還能怎麽去填補。他蒙住自己的雙眼,竭力忍耐着眼淚,靠着牆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牆面。
緋槿錯愕地垂下手臂,對于這個消息感到五味雜陳,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是那麽在意他曾經忘了自己整整七年的事了,只是感覺還有那麽一點心酸在作祟,畢竟她曾一心一意地尋找他,再加上後來的巴黎事件,這段往事成為了被她封存的東西。就像老相冊,如今再翻出來看的時候,更多的是感慨而不是責備了。
“朱尼亞,都過去了。”她如是說,“我……姐姐她,一定也是這麽想的,都過去了。”
知道真相的他那麽痛苦的樣子,讓她産生了一絲動搖,差一點就要把自己還活着的事告訴他,最後關頭她還是收住了這個念頭。
她已經沒法告訴他了,有些東西,一旦走失了,就算再怎麽努力想找回,也是不可能的。
錯過,是一個過去式。
☆、惡魔之卵
緋槿等人養傷期間,教團已經在考姆伊的帶領下展開了對諾亞方舟以及從方舟內部搬出來的惡魔工廠的研究。
惡魔工廠是伯爵用來制造惡魔的載體,只要有這個東西在,伯爵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制造出惡魔,奪取“惡魔工廠”就是庫洛斯·瑪麗安此次潛入方舟要執行的任務,任務是沒有期限的,從接到任務的那一天起,庫洛斯就切斷了自己與教團之間所有的聯絡,亞連也是他在這一任務執行期間找到的适合者。
然而這一次,亞連竟然能操控諾亞方舟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因為最初操縱諾亞方舟的奏者——被稱為“第十四人”的諾亞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時隔多年,一個驅魔師竟然成為了奏者,這怎麽可能不讓人懷疑?就算是考姆伊,也對亞連有疑心,只是沒有說出來。
整個教團為了把惡魔工廠破解,工作量增大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科學班的人基本都是幾天幾夜沒得休息,來回搬運儀器,計算程式。
記憶恢複後的緋槿已經知道自己這具身體是她的父母聯合格陵蕾家族制造出來的容器,“月見緋槿”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如果不是因為使用六合之術造成的記憶斷層,她也不會一直認為她是她的妹妹。什麽“心髒缺陷”,什麽“重度自閉”,都只不過是因為她的靈魂還沒有轉移到這具身體中而已,難怪白駒會承認她是适合者,這本來就是她的聖潔,是莎蒂雅曾經給她看過的那一枚聖潔!月見初瞳和月見緋槿根本就是一個人!
她靠着這副容器躲過了“來自世界的謀殺”,存活下來,但這對她來說已經不是難以接受的程度了。是她引來了世界的怨憎,讓阿爾瑪,優,還有第六實驗室的人遭受那樣可怕的事,她甚至想過以死謝罪,可是她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