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過頭來:“沒問題沒問題
活了下來。
一次又一次地面對自己創造出來的絕望,無處可逃,阿爾瑪,這就是你說的懲罰嗎?……
她現在根本不敢面對神田這個人,每一次看到他,那些記憶連同鮮血的顏色仿佛要将她吞沒一般,讓她喘不過氣來。當年的事她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從冰凍中醒來,還成為了使徒,她唯一知道的——是他厭惡她,他覺得她很可怕,她想,如果他知道那件事,會不會直接沖過來用六幻砍了她。
因為,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可原諒。
眼看着神田從前面走過來,她幾乎想都沒想就轉彎朝着另一條分岔避開,待他走過去了,她才舒了一口氣,從岔道的另一頭離開。沒想到剛走出去,就差點撞到了人。
“長官小心!”一道身影敏捷地将緋槿隔開,緋槿猝不及防,差點被他撞飛出去。
驚魂甫定,剛才差點被她撞到的那個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黑色教團的路看來不夠寬。”
她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人,制服筆挺,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銳利的眼睛仿佛毒蛇一般盯着她,他身邊的男青年也和他一個做派,行事一板一眼,一看就知道是個十分不好對付的人。
注視着那個中年男人,緋槿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
馬爾格姆·C·魯貝利耶,他怎麽會在這?
“這位小姐,請你向魯貝利耶長官道歉。”男青年頗為剛正地提醒她。
像魯貝利耶道歉這件事,說實話緋槿是不太想做的,雖然魯貝利耶家族在梵蒂岡也算名門了,不過自從她知道他們的地位是因為貢獻出了赫布拉斯卡才得到的之後,她對這個家族就一直沒有什麽好印象。
她在中央廳的時候也是見過這位魯貝利耶長官幾次的,不過因為分工不同,她也不擅長和這種典型的政治家打交道,所以基本上都是以點頭微笑完成交流,和他說過的話攏共算起來不超過二十個字。
沒想到今天會在黑色教團碰到他。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魯貝利耶,他覺得這個女驅魔師的眼神莫名有些熟悉,不過他暫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相似的目光,她一直沒有道歉,他也不是特別在意她的致歉,于是道:“林克,小事而已,我也沒有那麽小心眼兒。”
“是。”林克退下。
他看向緋槿:“這位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叫什麽名字?”
緋槿沉默不語,魯貝利耶這個人她是不太喜歡,不過他的直覺非常敏銳,這也是她現在不太想開口說話的原因之一,萬一她的口吻讓他聯想到“艾熙·格陵蕾”,以他的性格,她往後的麻煩可就大了。
正當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困局時,走廊另一頭走來的那個人讓她震驚得想馬上逃走。
“魯貝利耶長官不是還有會議要開嗎,在這堵着一個使徒做什麽?”男性微微壓低的嗓音帶着一股無法反抗的壓迫感朝這邊襲來。
林克看到來人的那一刻就半跪在了地上:“艾德利大人。”
來人從容地笑了笑:“林克,很久沒看見你了,跟在魯貝利耶長官身邊,可要盡職盡責。”
“是,屬下謹記于心。”林克面對他的恭敬比起魯貝利耶,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
這在魯貝利耶看來,并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哈瓦德·林克本來就是他從鴉部隊中調出來的,鴉部隊可是格陵蕾家族一手培養出來的一群人,根本不是他能養得熟的野獸。
魯貝利耶注視着面前銀灰發色的優雅男子,就是在皇室中,也極少見到這樣優秀俊美的男子,更不用說他一身的卓越氣質,這樣的男人仿佛從一出生就理所應當高人一等。
“艾德利大人原來也來教團了,怎麽也不知會一聲,這樣突兀遇見,讓我一點準備都沒有。”魯貝利耶家族到底是不能和格陵蕾家族相比的,他要是還想在中央混下去,這時候就不能得罪這位格陵蕾家族的家主。
“我也是臨時起意,聽說教團把‘惡魔之卵’搬回來了,這麽大的事,格陵蕾家族有着義不容辭的責任協助研究。況且還有庫洛斯·瑪麗安和亞連·沃克的事,哪一件不值得重視?”艾德利不溫不火道。
同時也是在暗諷魯貝利耶的話,格陵蕾家族的家主什麽時候來教團,還需要向你魯貝利耶知會一聲,這也忒能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
魯貝利耶也是個心眼兒多的,哪能聽不出來他言下之意,當時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艾德利看了看懷表上的時間:“審議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魯貝利耶長官最好加快腳程,不然室長他們可要久等了。”
這是在催他們離開了,魯貝利耶臉色鐵青,卻又不好表現出來,暗裏又看了緋槿一眼,帶着林克離開了。
他們消失在走廊盡頭後,艾德利優雅地收起了懷表,背對着緋槿溢出一聲輕笑:“好久不見了,艾熙。”
緋槿肩頭一震,露出一絲苦笑,這具身體都是格陵蕾家族參與制造的,身為家主的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她是誰?
他是獨自一人站在這裏的,可緋槿很清楚,鴉的人一定在他附近隐藏着。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跟我來。”
平淡的三個字,既沒有威脅,也沒有誘騙,甚至帶着笑意說出口,但偏偏讓人根本生不出拒絕的想法。
緋槿經常會想,艾德利·格陵蕾這個人天生就這麽高高在上吧,所以他說的話,每個字都沒有商量的成分。
她自問不是一個唯唯諾諾的人,但從她見到艾德利·格陵蕾的第一天起,就沒有辦法違抗他任何一句話。
就像無數次重複的畫面,她轉過身,一言不發的跟在他身後。
以艾德利的身份,抵達黑色教團之前,教團就早早為他準備了最好的房間,無論是辦公還是休息,所用的無一不精。
進入他的公務室的那一刻,緋槿就對這屋子裏的擺設欲言又止。
“說說什麽感想。”艾德利顯然不希望她繼續沉默。
緋槿的嘴角抽了抽:“沒什麽太大的感想,就是覺得你走到哪都挺費錢的。”
“咳。”艾德利一噎,“……你以前對錢的概念有這麽敏感嗎?”
緋槿不是很想和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讨論生活的艱難,畢竟他沒有嘗試過在底層摸爬滾打的滋味。
“廢話就不用多說了,艾德利·格陵蕾,你來教團到底想幹什麽?”她開門見山道。
“不是說了協助研究?”他松了松領結。
“一枚惡魔之卵需要勞動你這個格陵蕾家族的家主大人莅臨?你倒不如告訴我你離家出走我會相信的可能性比較高。”她滿臉的不信。
他将外衣脫下來搭在椅子上,倒了一杯威士忌:“幾年不見,你這脾氣倒是越來越大了。”
“你要是死過一次,被欺騙利用這麽多年,你的脾氣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她反唇相譏。
他笑道:“最開始利用你的可是你的父親月見洵禮,你歸咎到我身上可是不對的。”
她咬牙切齒地瞪着他:“死者為大,艾德利大人還是留點口德為好。”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就是個傻子也該想清楚前因後果了,當初利用她的天賦進行試驗的人是她父親,正是他借複活莎蒂雅的名目,誘導她參與實驗,可是現在父親已經不在了,再大的錯,她也不能都推到一個已死之人身上。
說到底,是她的一己私欲打開了罪惡之門。
☆、最不願面對的往往最無法回避
“我是來接你回去的。”艾德利也不打算繼續跟她假客氣下去了,直白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你想都不要想。”緋槿毫不猶豫地拒絕。
不知道是不是被氣狠了,回絕他的要求時,她一點都沒去想自己在做什麽。
“這是你第一次拒絕我的命令。”艾德利對她的反應感到不悅,“艾熙,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格陵蕾家族能接納你,保護你,你要知道當初是你父親把你托付給我們的。”
“還能利用我是嗎?”緋槿握成拳的雙手氣得發抖,面上還在壓抑自己的憤怒,“格陵蕾家族這些年庇護我,确實對我有恩,但是你們利用我的這些年也沒少了好處,你們從我身上得到的,早就足夠還清我欠你們的。”
艾德利十分有耐心地聽完她的話,嘴角的弧度都沒變過分毫:“這麽說你不打算回到格陵蕾家族了?”
“我為什麽還要回去?”
“因為神田優。”他神态自若地看向她,看到她臉色頓變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猜測是正确的,“你的記憶已經恢複了吧,想起被那兩個人痛恨的滋味怎麽樣?你難道不好奇當初你被打暈之後都發生了什麽嗎?”
緋槿目光一凜:“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可以告訴你那之後的事,不過……我需要你參與惡魔工廠的研究中去,把那個卵變成我們這邊的東西。”
“那不可能,惡魔工廠是伯爵創造出來的東西,如果這麽容易就改變它的性質,你也太小看千年伯爵了。”她沉聲道。
“那不是我關心的,你的天賦一直是月見家族的驕傲,連那種核心技術都能做出來,一個惡魔之卵對你來說不過多費了些心思,艾熙,不要把我當傻子,我要的,是你竭盡所能。”他一字一句道。
緋槿沒有答話。
他又道:“這樣吧,你不想回到格陵蕾家族也可以,只要你完成這個工作,我就當月見初瞳這個人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以後你緋槿·伊諾裏是死是活,格陵蕾家族都不再過問,你的秘密永遠不會從格陵蕾這裏洩露出去,神田優不會知道你是誰,這筆交易對你來說應該足夠劃算了。”
望着他狡黠的笑容,緋槿氣得想揍他,但理智上她又不得不忍耐。這時候跟他起沖突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他用神田優和她的自由做籌碼逼她參與研究,他就是拿準這兩樣無論哪一樣用來交易她都沒有拒絕的餘地,格陵蕾家族的家主,心眼兒真是多得可怕。
“我不能作為驅魔師參與實驗,會惹人懷疑。”她道。
“我會私下知會考姆伊室長,科學班拿到的所有資料都會給你過目,你的研究成果将成為最優先考慮的研究方向。”
“……你早有預謀了是不是?”她怒道。
他莞爾:“對付你的時候,我總要比平時更加謹慎些。”
“你說。”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寄出來的。
她這是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艾德利滿意地點了點頭,将一疊資料交給她:“這是九年前實驗體‘Alma’暴走後,亞洲支部呈交上來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了,你也應該好好看看,被你造出來的惡魔是怎樣互相殘殺的。”
緋槿一把提起他的衣領,雙目赤紅:“你說什麽……阿爾瑪和優,他們到底發生過什麽!”
她的記憶停留在被朵依支部長打暈那一刻,那時候阿爾瑪陷入暴走狀态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整個第六實驗室的研究人員都撤進了最裏面的一片區域,她想出去找到阿爾瑪,阻止他繼續暴走,但是……
艾德利嘴角帶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正被人揪着衣領:“那一天發生過的一切都寫在資料裏了。”
她放開了手,翻開了手中的幾頁資料,上面的內容如流水般記載了那一天的慘劇,平靜的敘述一點也沒有減少給她帶來的痛苦。
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一切,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紮進她的心頭。
沒有人成功阻止了阿爾瑪的暴走,那一天第六實驗室的六十八名研究人員全部死在阿爾瑪手裏,其死狀極其殘忍,血流遍地,光是看到當時的照片就已經能想象到那是怎樣一片地獄。
那天第六實驗室的主要研究人員一個都沒有逃出來,但是據緋槿所知,那時候芙應該是朵依的精靈,為什麽芙沒有救他們?為什麽朵依支部長還有埃德加他們沒有逃呢?那裏是芙的管轄範圍,只要他們想,一定可以順利離開的,再怎麽樣也不該是無一幸存的結局。
她繼續往下看,接下來她看到的內容,足以令她心痛到喘不過氣來。
實驗體“YU”因與聖潔達到同步而覺醒,與實驗體“Alma”于神禦展開戰鬥,最終結果:實驗體“YU”成功阻止暴走實驗體“Alma”。
将其——就地肢解。
看到這一句的時候,她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氣般跌坐在地。
……
那是一個噩夢般的夏天,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被那個少年掐住脖子的窒息感,他的雙眼中再也找不到以往天真無邪的笑意,就算經歷過無數次的死亡,他也沒有去怨恨過這個世界,但是那一天,他遭受了背叛。
“小初,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少年雙目赤紅,嘴角的笑薄涼而絕望,“我恨不得掐死你!”
強烈的窒息感差點要了她的命,少年的殺意那樣真實地刺痛她的心,她哭着說對不起,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呢?”少年又哭又笑地望着她,已經瀕臨崩潰,“小初,你看看我,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啊!我到底是什麽東西,你把我變成了什麽東西!你看看我啊,吶,你這樣對待我和他,你的心就不會疼嗎?小初,你回答我啊!!”
……
緋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沖出那個房間,拿着那疊資料一路狂奔到教團頂層,她聽不到有多少人問自己發生了什麽,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的耳邊只是不斷回想着那人的質問。
你看看我啊……
你的心就不會疼嗎?……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頂層,對着一望無垠的天空吶喊出來,層層疊疊席卷天際的雲仿佛也受到震顫,遠處的森林裏躍起一群飛鳥。
怎麽可能不疼呢,她的心都要疼得裂開了。
那種恍惚的痛苦越來越無法抗拒,他掐着她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問她為什麽,可是她答不出原因,就算她說出一千一萬種理由,也不能抹消她的罪孽。這是個絕望的深淵,她竭盡全力,卻始終彌補不了。
他沒有說錯,她自私,她可怕,她不可原諒,因為——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啊!
“對不起……”她抱着自己的雙肩,希望能讓顫抖得厲害的身體停下來,可是沒有用,她的內心在崩塌,眼淚砸在資料的“就地肢解”四個字上,瞬間劃開一片晦暗的深色,“對不起,阿爾瑪……”
那疊資料被她緊緊捏在掌心,像無法解開的怨結,深深植根于她的內心。
從清晨到夜幕降臨,她就這麽僵硬地坐在教團頂層,仿佛有一只殘忍的手,将她的世界,她的信仰,硬生生地撕扯開,她看到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看到那個曾經對她溫柔以待的姐姐。
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她将帶着他的怨恨和絕望行走于世,這才是他對她的懲罰。
剎那間,悲傷鋪天蓋地。
……
深夜。
指揮室的門被輕叩。
“進來。”考姆伊擡起頭,看到推門而入的人時,眼底微微閃爍了一下,“緋槿,你來了。”
她點點頭,走到桌邊。
“艾德利大人已經吩咐過了,今天所有關于惡魔工廠的研究資料都在那張桌子上。”他指了指旁邊一張小一些的桌子,資料果然都已經整理好,工整地擺在那了。
“謝謝。”她默默走到那邊坐下,開始翻閱。
“緋槿。”考姆伊突然叫了她一聲,她擡起頭,見他神色凝重,“你和艾德利大人……”
“看在上一輩的交情上,我和他之間有一點交易而已。”緋槿神色淡然,繼續查看資料。
格陵蕾家族的事不是他一個室長可以探聽的範圍,考姆伊稍一遲疑,選擇了沉默。
他要做的,只是把每天調查的資料交給她看一遍,然後把她整理出來的東西呈交上去,其他的,最好還是不要過問。
緋槿翻看着今天的資料,調查惡魔工廠的工作是昨天夜裏展開的,到現在才過去24小時,能得出的結論很少,多數是一些冗雜的數據,她仔細看過一遍後開始進行進一步的分析。
這枚被稱為“惡魔之卵”的機器,從外觀上更貼近一枚巨大的寶石,整塊卵內部充滿了藍色的不明液體,從儀器探測的數據來看,這種液體含有的元素很多都是至今未曾被發現的不明稀有元素,就算是她,也不一定能認出幾種來。現在需要做的,是把這些不明元素的成分搞清楚。
另外,要想達到将其的目的,就必須從程序上改變卵的物質結構,掌握黑暗結晶制造惡魔的原理,才有實現的可能。
艾德利這家夥還真是給了她一個了不得的任務,說得輕松,就算她竭盡全力,這也不是幾天就能做的的吧。
她懊惱地“啧”了一聲。
忽然,她腦子裏閃過一個混蛋的身影,她立刻向考姆伊詢問:“室長,庫洛斯元帥人在哪裏?”
她突然問起庫洛斯·瑪麗安,令考姆伊有些意外:“庫洛斯元帥正在□□狀态。”
“□□?”她有些疑惑。
“魯貝利耶長官一到達本部,就宣布隔離庫洛斯元帥和亞連,元帥現在應該在中央廳的監視下。”
“關于惡魔工廠,我有些事要問他,能申請單獨會面嗎?”緋槿道。
考姆伊想了想:“如果用艾德利大人的名義去申請,應該沒有問題。”
☆、艾熙·格陵蕾之死
翌日,緋槿利用艾德利的名號,向魯貝利耶提出和庫洛斯·瑪麗安進行私下會面,會面期間,所有監視人員和監聽裝置全部撤離,一小時的時間,談話內容有權保密。
她每說一句話,魯貝利耶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等她說完,魯貝利耶那張嚴肅的臉幾乎要繃不住了。然而她拿着艾德利·格陵蕾的親筆書信,他不得不妥協于格陵蕾家族的權威。
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麽艾德利·格陵蕾會這麽重視一個驅魔師,就連她想立即和嫌疑重大的庫洛斯見面也毫不猶豫地送來親筆信。
他咬咬牙,吩咐帶她去見庫洛斯·瑪麗安。
利用職務之便這種事,緋槿其實不排斥,畢竟在中央廳有很多時候,你的身份直接決定了你能接觸到的信息級別,她現在的身份不能和魯貝利耶抗衡,但格陵蕾家族可以,并且毫無疑問可以打達到她的目的。
既然艾德利·格陵蕾希望她參與研究,她何必跟他假客氣。
她來到庫洛斯的房間門口,那裏果然有守衛把守着,她皺了皺眉,瑪麗安那家夥不會真的被可憐巴巴地軟禁着吧,如果是那樣……一會她可要好好嘲笑一下他,畢竟機不可失,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她一點沒覺得哪裏不對。
然而門開後,她着實郁悶了一把。
這真的是在監禁狀态嗎?誰能告訴她那幾個狗腿子似的捧着水果好酒的監察人員到底在做什麽?閑來無事伺候大爺嗎?
“喲,丫頭,來串葡萄嗎?”庫洛斯架着二腿子,一臉潇灑悠哉。
緋槿的眼皮跳了跳,看來魯貝利耶這邊夥食不錯啊,她強忍着一腳踩在這家夥面門上的沖動,對那幾個監察人員道:“所有人,給你們三秒從這個房間消失。”
那幾人都是魯貝利耶的手下,突然間被一個驅魔師命令離開,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看了看把她領過來的人,那人一個勁兒對他們使眼色,他們也都是聰明人,當即捧着果盤酒水退了出去,還不忘帶上門。
緋槿查看了這件屋子裏的監聽裝置,确認都已經按照她的要求全部關閉後,轉身走到庫洛斯面前:“你這日子過得可真舒坦啊。”
庫洛斯瞄了她一眼:“哪裏,你不是都看到我被監視着嗎,連走出這間屋子都不允許呢。”
緋槿白了他一眼:“你只是嫌沒有好酒吧。”
“還沒有女人。”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補充道。
緋槿到底還是個少女,忍不住臉紅了一秒:“你以為你在度假啊!”
庫洛斯遺憾地搖着頭:“唉,沒有女人,生活的樂趣都沒了一半,阿瞳啊,你也長成大姑娘了……”
看着他忽閃忽閃的目光,緋槿直接一腳碾在他臉上:“為老不尊,信不信我把你的【哔——】給你削下來!”
庫洛斯嘔出一口老血:“我只是想感慨一下時間過得快而已啊!——”
略顯暴力的開場過後,緋槿整理好心情,坐在他旁邊,想了想,突然又往旁邊挪了三公分。
“喂,我是病毒感染源嗎?……”庫洛斯的眉毛都在抽搐,“你支開那麽多人,是有事問我吧。”
緋槿并不打算把距離縮短,斜了他一眼:“師父。”
“嗯?”她突然喊了一聲“師父”并沒有讓他感到驚喜,反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丫頭看來是有正經事求他了。
“你是怎麽做到改造惡魔的。”她問,她之前就聽庫洛斯部隊的人說,他們進入江戶的時候有一臺改造惡魔陪同,雖然最後因産生了殺人欲望而自爆,但“改造惡魔”卻是不可動搖的事實。她估摸着這事兒還沒有傳到魯貝利耶等人的耳朵裏,不然早就該引起轟動了。
至少科學班那幾個工作狂不可能置之不理。
“叫聲‘師父’就想套我的話啊。”庫洛斯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神色突然間正經起來,“阿瞳,改造惡魔的技術,你真的想知道嗎?”
他勾了勾手指,見有希望,緋槿就把耳朵靠了過去。
就聽庫洛斯吐氣如蘭地在她耳邊說:“……我不想告訴你。”
緋槿石化,下一秒一掌給他扇翻到沙發背面:“你怎麽還這副德行!!”
與此同時,拉比從Bookman那邊回來後,眉頭就沒松開過,他一直在想艾熙·格陵蕾的事,當初她怎麽死的,又是怎麽被送回教團,手裏握着那張陳舊的照片,他的心情分外沉重。
今天,Bookman對他說,艾熙,也就是月見初瞳這個人,她的事遠比他想象中複雜,作為下一任書翁,他有義務繼續觀察緋槿的舉動,可是要他以中立者的身份面對緋槿,現在的他真的能做到嗎?
他有些頭疼地嘆息。
冷不防一擡頭,看到走廊盡頭站着神田,他半垂下眼,看着手中的一枚精巧的銅色懷表,雖然一樣是不說話,但他的神情似乎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拉比走過去:“優,你看什麽呢?”
他只來得及掃上一眼,懷表就被合上了,神田轉身就要走。
“你等一下!”拉比喊住他,指着他手中的懷表,盡管只看到一眼,但他的眼力和一般人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心中湧起的懷疑怎麽都壓抑不住,“懷表裏那張照片能再給我看一眼嗎?”
他一反平時的嬉皮笑臉,鄭重地懇求他。
“為什麽。”神田皺眉。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我只是需要證實一件事,非證實不可的事。”
“你什麽意思?”神田覺得今天的他情緒不太正常,懷表裏的照片他從沒有給任何人看過,這已經涉及他的底線,如果拉比今天不說清楚為什麽非要看這張照片,他是不可能讓他如意的。
拉比認真注視着他:“……優,照片上的人,和你是什麽關系?”
“這不關你的事吧。”神田道。
“……也許就是關我的事呢。”拉比追問,“她到底是你什麽人?”
他幾乎要确定自己的猜測,只差他一句回答。
神田看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半響,他突然收回視線:“一個無關緊要的家夥而已。”
他按開懷表蓋,拉比終于看清了那張照片。照片似乎遭受了什麽毀滅性的災難,以至于只剩下那一角的半張臉,依稀可以看出女孩的金發墨瞳。拉比顫抖着把自己手裏的照片和懷表上的照片擺在一起。
“果然是她……”
瞳瞳,果然是你。
他拿出照片的時候,從來沒有外露過自己的情緒的神田像突然間變了一個人,一把奪過那張照片,那雙丹鳳眼中閃動着……焦慮?
“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神田一把掐住他的胳膊逼問道。
“七,七年前……”拉比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
不是“無關緊要的人”嗎,他現在的反應哪裏是“無關緊要”?
“七年前……”不是九年前,這麽說她并沒有死在那一天,她沒有死……神田心頭一緊,“兔子頭,照片上的人在哪?!”
他要找到她,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在找她,他以為她已經死了,消失了,可是這張七年前的照片卻讓他再次燃起了希望,迫切地想知道她在哪裏。
“她是叫月見初瞳吧。”拉比并沒有立刻回答他,卻用一種猶豫不決的目光看着他。
“是,她叫月見初瞳。”他想,拉比既然有七年前的照片,一定有關于她的線索。
“你要找她嗎?”拉比的目光漸漸浮上悲傷的情緒,“我也想找她……我有很多話想對她說,我還想跟她道歉……”
神田沒有說話,他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她,只有見到她才能問出口的問題已經被他埋在心裏太久了,以至于他都快記不起自己要用怎樣的心情來問這些問題。
“告訴我,她在哪裏……”他想起了那一天,在廢墟中沒日沒夜地尋找着那個人的自己,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力量這樣渺小,小到根本不足以對抗死亡帶來的崩毀。
那一天他沒能找到她的屍體,所有人都告訴他,她死了這件事。
“優,你知不知道兩年前,曾經有一位特派指導員從中央廳調到本部的科學班。”
神田不解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為什麽忽然提起兩年前的事,突然被調到本部的特派指導員,那時候正是他的任務一個接一個,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在本部待了三個月,整整三個月……你沒有和她打過照面嗎”拉比眼中的悲傷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拿出了當初給艾熙的工作證,翻開了第一頁,沾了幾滴血的紙張上,端端正正地貼着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有着一頭像陽光一樣燦爛的金色長發,一雙濃墨渲染般的眼睛,像一件脆弱精致的瓷器,像海上飄在晨曦中散發光華的泡沫,那麽遙不可及。
不用經過反複的證明,甚至不用經過大腦思考,他就能确定艾熙·格陵蕾和月見初瞳,是同一個人。
他想問她在哪裏,然而,他聽到拉比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來:“你應該還記得吧,艾熙·格陵蕾指導員,在兩年前的聖誕夜,死在了巴黎。”
掐着他胳膊的那雙手仿佛在突然間失去了力氣,垂了下來,眼前從來喜怒不顯于色的少年愣在了原地,臉上的震驚和呆滞藏都藏不住。
兩年前的慘劇,他是有所耳聞的,被波及的無辜少女,在巴黎街頭身中數枚子彈,被發現的時候,血都快流幹了……當初他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只當是又一個沖到前線去的傻子再也沒能回來,連日執行任務的疲憊以至于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去看一眼她的屍體。
那是月見初瞳嗎?……艾熙就是月見初瞳嗎?她曾經離他這樣近了嗎?他根本沒有發現她,連她死了,他都漠不關心……
怎麽會這樣,他應該是恨她的,對啊,他應該恨她的,畢竟是她把他們變成了無法離開教團的工具,是她做出的事徹底傷害了他和阿爾瑪那家夥,明明她就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他應該是非常恨她的。他只是想找到她,然後問她為什麽要做出不可原諒的事,為什麽把他們變成這副樣子,他只是想問一問她……
他只是想找到她而已。
前一分鐘燃起的希望此刻就像海上的泡沫,碎得悄無聲息,他甚至沒來得及去想那一瞬間心口傳來的疼痛是為什麽。
艾熙的死是拉比親眼确認的,屍體是他和李娜麗一起送回來的,棺木是考姆伊親自合上的……這一切都成了她已經不在了的鐵證。
拉比在嘆息:“優,她已經死了。”
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個人對他說——小優,她已經死了。
他不相信,于是在廢墟裏挖了三天三夜。
今天,他再一次被告知,她死了。
神田收回了那枚懷表,沉默着轉過身,一步一步走遠了。
拉比注視着他,失去了同一個人,這算同病相憐嗎?
他說,她是無關緊要的人,可是他的反應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這副樣子,這種表情,瞳瞳她對于他來說,其實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吧。
☆、就像你從未離開
一個小時過去了,緋槿從庫洛斯的房間走出來,臉色相當的臭。
庫洛斯依舊駕着二腿子坐在那,笑得魅惑衆生:“有空常來啊,丫頭。”
緋槿怼了他一眼:“我一點也不想‘常來’!”
她咚地摔上門,地板都震了三震,回到崗位的監察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