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過頭來:“沒問題沒問題

還要保留那軟弱的人性?

“羅德啊……”缇奇疼得直抽氣,但可以聽得出他還有一絲笑意,“你不會明白的,截然不同的兩個我,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這也是人生樂趣的一部分啊……雖然少得可憐,雖然很弱小,你們盡可以嘲笑,但我還想回去。”

“回哪裏去?那個居無定所衣食不保的礦洞嗎?缇奇,這裏才是你的家……”羅德對他的包容已經到了她可以做到的極致,包括一直幫他瞞着千年公,讓他一次又一次做回白色的他,但是她也清楚,這不是長久之計,終有一天缇奇必定要接受自己的本性,“你不肯完全覺醒,和月見初瞳也有關系吧?就算你從未違背千年公的命令,但我是知道的哦,你特地問我要了門,一個人跑去北美帶她回來,昨天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你坐在她床邊給她削了一盤子蘋果,你明知道她是千年公的棋子,注定要犧牲的吧?缇奇,她恢複記憶後,會恨你的。”

“呵,我也沒指望她原諒我,只是一種樂趣罷了。”缇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血,很疼,全身都疼,每一根骨頭都像是被折斷了一次,但是他不在乎,這是他的“樂趣”不是嗎,“羅德啊,你曾經見過那種純粹到極致的笑容嗎,那是一種毒,見過的人都不會忘記……”

吱呀――

門開了。

削瘦的少女出現在一片狼藉的屋子裏,黑色的長發松散地披在她肩頭,她靜靜地望着窗下把自己折磨得遍體鱗傷的男人,許久無言。

羅德看到她朝這邊走過來,關于她這次回來後恢複了記憶的事,她最清楚不過,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麽她還能這麽平靜地出現在這。

她下意識地擋在了她面前。

緋槿看着這個看似無害的諾亞長女:“我不會怎麽樣的,只是過去看看他。以你的能力,我現在不算威脅吧?”

她的面色蒼白如紙,明顯是剛從昏迷中醒來,如此虛弱不堪又不能發動聖潔的驅魔師在諾亞面前如同草芥。

“如果你敢做什麽,我會立刻殺了你。”羅德警告道,然後側身放她過去。

“謝謝。”緋槿朝缇奇走去。

這會兒缇奇周圍的力量并不穩定,他的情緒波動非常大,激烈的排斥引起空氣的振動,那扇破碎的窗子被震得接連崩碎了數次,嘩啦啦地往下掉。

她站在他面前,嘆了口氣,慢慢蹲下來,輕輕把手伸進他發間,從垂落的發絲間,把他僵硬得雙手掰下來:“很疼嗎,缇奇·米庫?”

她仰着臉,恰好能看到他那張被他自己抓得全是血的臉,額頭上的黑色聖痕血肉模糊,散發着黑色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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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奇給她的印象或是優雅而殘酷,或是平凡而自在,可是此刻看到的他的臉上,只有痛苦。

她的手心貼在他的雙眼上,慢慢地釋放出金色的咒力,一瞬間,仿佛有一束暖流流入他的雙眼,淌過他的大腦。

很舒服,很溫暖的光。

就像太陽。

就像晴空下的微風。

“我沒有多少力量了,這樣多少能讓你舒服一點。”她的聲音确實透着虛弱和疲憊,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她可能很快就會死去。

“你不想走嗎,你都想起來了吧?”缇奇問。

“我能去哪裏呢?黑色教團已經注銷了我的驅魔師身份了吧?”她平靜道。

“……連神田優身邊,你也不想回去嗎?”

她突然沉默了,緩緩收回了手,看向窗外淅瀝的雨,半響,她笑了一聲。

“回不去了,我想起太多東西了,正因為想起來了所以更不能去見他……”這次記憶的恢複讓她完全記起了過去,包括月見家被阿波克裏霍斯屠戮的那夜,包括為了救她而在她面前自殺的母親,也包括那天在地下見到的小優的“真面目”。

莎蒂雅說過,那是個溫柔的傻瓜。

她知道啊,她早就知道他啊……這些年折磨着她,被她強行遺忘的――她真正想道歉的真相。

她的對不起,原來是對阿爾瑪說的。

她的痛覺已經不見了,起初她以為是因為羅德的能力,但是現在看來,正是她的身體衰敗的征兆。

她的心應該在疼吧,可是她感覺不到,只是胸口沉重的壓抑感讓她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折磨。

她殺了人,能感覺到白駒在拒絕和她同步,被聖潔拒絕的她已經不是使徒了。

赫布拉斯卡早在第一次為她測試同步率的時候就對她下了預言――罪孽的亡靈。

現在想來,這是個非常危險的預言,罪孽與聖潔,是不能融合的。

“你知道留下來你會有什麽結局嗎?”他注視着她毫無波瀾的雙眼。

她之所以被帶到這裏,只有一個目的――凄慘地死去。

“我知道,沒關系,反正早就無處可去,在哪裏都一樣。”她的樣子,似乎已經放棄了掙紮。

她拿起旁邊的毛巾罩在他頭上,幫他擦掉頭發上的雨水,然後一點一點地擦拭他臉上的血跡,她平靜的神情不帶任何情緒。

她的手很冷,觸碰他的時候,能讓他暫時忘記痛苦。

“月見初瞳,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可怕嗎?”

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卻沒有存在的感覺,幻影一般,一碰就會消散。

這樣的“人”,真的能稱之為“人”嗎?

她的手僵了僵,繼續替他擦去手上的血:“可怕嗎?……我倒是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哭什麽的,我厭倦了。”

說着,她彎了彎嘴角――也只是彎了彎嘴角,那雙本該閃爍着光澤的眼睛,如今連悲傷都流露不出來了。

“你一定不記得了,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我們曾經在很久以前就見過這件事。”她忽然道。

缇奇怔了怔:“巴黎的聖誕節嗎?……”

她搖頭:“更早一點。我和小槿剛從月見家逃出來不久的時候,我還不是現在的樣子,你曾經救過我。”

這段記憶恰好處于她失去歸處,記憶斷裂的時期,能被想起也是碰巧。她還記得那時候的她一天沒有幾個小時腦子是清醒的,大多數時候大腦都是一片空白,夜裏一閉眼就會夢到親人死去的樣子,在哭叫中驚醒。

就是在那段時期,小槿一不留神,渾渾噩噩的她就走到馬路中央去了,飛馳的馬車朝她沖撞過來的那幾秒鐘,她仿佛一瞬間失去了聽覺,靜靜地看着那匹馬的眼睛,甚至開始期待就這麽死在馬蹄下。

但是,當她回過神來,已經被救了。

救她的人是個青年男人,與她過往接觸到的人比起來,他有些不修邊幅,額前自來卷的頭發已經遮到他的厚邊眼鏡了,身上的白襯衫洗得發黃,褲子打了幾處補丁仍舊在穿,身上沾染了塵土味,胳膊上皮開肉綻,顯然是剛才抱着她躲開馬車時受的傷,除了眼角下那顆格外魅惑人心的淚痣,幾乎沒有什麽值得人記住的地方。

“好險好險!小丫頭你不想活啦?”他上下打量着她。

然後,呆呆望着他的金發小女孩伸出手抓着他受傷的胳膊,突然哇地嚎啕大哭!

……

“缇奇,現在我們不算敵人了,我想謝謝你。”緋槿仔細地幫他清理血跡,她的手上也被飛濺的玻璃劃傷了好幾處,她感覺不到疼痛,所以并不在意。這個叫“缇奇·米庫”的男人就諾亞來說,他真的是個異類,就人類來說,他又過于殘忍,可是她現在真的想謝謝他。

她知道的,北美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強硬地把她帶回這裏,她要麽死于心髒驟停引起的休克,要麽想起自己是驅魔師而被咎落,他在救她。

正因為她被世界所遺棄,所以更能明白,不管這個諾亞做過多少可怕的事或是未來他是否會傷害她,她都不應該去憎恨他。

就像她選擇的那樣,他也只是在做符合他身份的事。

除去這些,他維護她的次數,實在太多了。

缇奇驚愕地注視着她,她的眼神分明在說着,她都明白。

她感謝他,用她最後的真誠。

可同時,被她愛着的人,這世上卻只有那一個吧。

你不會懂得,吾之砒,霜,吾之蜜糖。

他無奈地笑了笑,垂下頭枕在她頸窩,低低地笑了一會,嘆了口氣:“你想見一見阿爾瑪·卡爾瑪嗎?”

倒映在他瞳孔中的臉再度白了幾分。

“他還活着哦。”他明白,今天說出口的話再也收不回,以這個女孩的性格一定會順着這條路走到底,但是繼續瞞着她也沒有多少意義了。看,不用說仇恨了,僅僅是嫉妒就能讓他的內心變得醜陋,一步步帶着她走向毀滅,“九年前他被神田優肢解,但他的自愈能力發揮了作用,一直被黑色教團秘密冷凍在亞洲支部的地下,你想見一見現在的他嗎?”

說好不哭的女孩此刻,淚水突然盈滿眼眶,她的笑容仿佛容納着世間最純粹的悲喜愁歡,一直蔓延到彼世忘川。

相見他,想見他啊……

我的阿爾瑪,我的莎蒂雅。

九年了,你還好嗎?還記得我嗎?……你還恨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說這章讓阿爾瑪出場的,然而覺得缇奇這段得補,所以阿爾瑪就挪到下一章啦!~

☆、染血的記憶

偌大的辦公室裏,年輕的格陵蕾家主艾德利·格陵蕾剛剛挂斷一個電話,這電話是從本宅警衛處打過來的,電話那頭報告的消息令他神色瞬間凝重起來。

置放在地下冰庫深處保存着的月見初瞳的本體今晨被發現連人帶棺缽一同不知去向。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尤其在月見緋槿這個聖潔容器不知所蹤的時候,這件事就顯得更加不同尋常,強烈的不安動搖着他的內心。

稍作沉思後,他當機立斷,立刻着手準備陳書上報教皇,茲事體大,一步錯可能導致事情完全超出他的預料,要想挽回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他必須搶先一步把月見初瞳和月見緋槿處理掉。

徹徹底底,讓月見這個姓氏從這世上完全消失。

……

亞洲支部。

在北美支部長雷妮·艾普斯泰尼的邀請下,利巴班長帶領着喬尼等人跟随魯貝利耶亞洲支部長巴克·張,通過與本部相連的諾亞方舟之門進入亞洲支部。穿過抄手游廊,實驗區,訓練區後,他們站在了一堵巨牆前。

“這裏是死路啊,不是說要帶我們去看第三使徒的母胎麽?”喬尼疑惑地看向利巴。

雷妮回頭對他笑了笑:“別急,這裏就是入口。”

在喬尼茫然的目光中,她看向一旁的芙:“芙,開門吧。”

芙的臉色很不好看,但身為這個亞洲支部的守護精靈,主人巴克不能違抗教團的命令,也意味着她也不能。

她走到了牆下,望着這面冰冷的堅壁,記憶就像被推開的窗,忽然間湧現出來。那些昔日的歡聲笑語,悲傷無奈歷歷在目,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當年她親手封印了這裏,自從兩個月前中央廳下令打開這裏後,她就知道,九年前的那場悲劇根本沒有結束。

所以說人類啊,真是一種貪得無厭的物種……

“巴克。”她提醒他。

“……知道了,開始吧。”巴克咬咬牙,劃開了手心,用自己的血畫出召喚的符咒,貼在這面牆上。

張家的術式,和這個亞洲支部緊緊相連,擁有張家血脈的人依據體內血脈聯系的強弱可以達到不同程度的操縱效果,而像巴克這樣的直系繼承人,可以憑借他的血操控這個支部中所有的機關。

幽藍的光輝從他掌心散發開來,同時芙的身體也被這種光包裹着,她額上的圖案亮起,随着她的詠唱,這堵牆在衆目睽睽之下轟然開啓,朝兩邊拉開。

喬尼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一臉難以置信。

“進去吧。”魯貝利耶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這個項目可以說是魯貝利耶家族聯合艾普斯泰尼以及格陵蕾家族,在亞洲支部開展的。

喬尼和利巴跟着他們走進一間空蕩蕩的屋子,屋中沒有任何擺設,只有盤曲在牆面上粗細不一的管道,猶如放射線一樣,從房間中央蔓延到四周的牆面上。

順着這些管道彙集的方向,他們逐漸靠近中央的一整塊巨大的圓形玻璃,透過這塊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被陣法封印在地面下的是一名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他全身上下不知道連接了多少根管子,因為長年的冷凍處理,他的皮膚幹癟而蜷曲,有幾處關節微微有歪曲的形狀,白皙得幾乎透明的肌膚下,可以看到纖細的血管中血液的流動,他頭顱上全是試驗後留下的傷疤,或長或短,猙獰可怖,繪着一些奇異的符號。這樣的孩子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像是人類。

他雖然睜着眼,但是沒有表情,沒有悲喜,仿佛安睡已久,湧動的水下,那雙泛着淺藍色的眼中毫無意識。

乍一眼看到一個人躺在玻璃下确實有些吓人,魯貝利耶讓他們過來:“不用擔心,他一直都睡着,已經睡了九年了,不會對你們造成傷害。”

利巴回頭瞪了喬尼一眼:“喬尼,你在幹什麽呢,快過來看看。”

“……是!”喬尼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走上這塊透明的玻璃地面,生怕自己不小心把玻璃踩碎了或是踩到什麽不該碰的東西。

他湊近去看玻璃下長眠九年的少年,剛剛站得遠已經覺得這樣的畫面太過殘忍,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才發現這哪裏是殘忍可以形容的程度?!

玻璃下的人就像一件物品,通過這些管道被一次又一次壓榨出他所有的價值,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同時還要讓他繼續活在世上——以這種生不如死的狀态躺在這裏,永遠不會有睜開眼睛的機會。

“阿爾瑪·卡爾瑪,他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成功與惡魔卵融合的實驗體,這次所制造的五名第三使徒的細胞就是從他體內移植過去的,”

這就是第三使徒的‘母胎’,阿爾瑪·卡爾瑪嗎?……光是看着這一幕喬尼都受不了,雖然已經面目全非,雖然滿身疤痕,但這孩子的年紀應該和亞連他們差不多大吧?這麽年輕的孩子,為了和惡魔卵結合變成這副模樣,這樣的事他真的難以接受。

圍觀的科學班衆人紛紛露出驚訝的神色,一是因為和惡魔卵融合的實驗竟然取得了成功,二是因為這玻璃下的少年變成了這幅樣子竟然還活着。

“第二驅魔師,那可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九年前教團的人造人實驗中留下來的一件失敗品罷了。”他旁邊的一個班長如此說道。

喬尼愣住了:“人造人……實驗體?……”

那是什麽?為什麽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存在?“人造人”什麽的,真的可以做出來嗎?

雷妮注視着玻璃下的阿爾瑪,平靜地對他們解釋:“普通人無法承受卵的力量,一旦植入卵,瞬間就會死亡,但是人造使徒擁有着超強的自我愈合能力,這項特質的研發來自于東方魔導秘術世家月見家族的長女月見初瞳九年前的研究結論,只要有這個能力在,承受的時間就會遠超于普通人類。第二驅魔師的事,班長級別的人應該都知道吧。”

利巴和其他幾個班長的神色已經很明顯了,他們級別是有資格接觸關于那件事的資料的,正因為知道,他們才能承受住今天看到的東西。

但是喬尼和其他人只是普通研究人員,對此事一無所知,利巴班長把手上的資料遞給他們:“拿去看吧,今天帶你們過來,也沒必要讓你們一頭霧水。”

喬尼接過資料查找起來,這本本來只有班長級別才能翻閱的資料書中記錄下了九年前的那個實驗。

憑借月見,格陵蕾,張家,艾普斯泰尼四大秘術家族合力研究的一項名為“第二使徒制造計劃”的實驗,開展于亞洲支部第六實驗室,由前亞洲支部長翠以及前北美支部長親自負責。

以月見家族嫡系長女月見初瞳研發的再生與靈魂移植技術為根基,成功制造出兩名第二使徒。

就在此時,巴克跟着朱爺進入了這間屋子。

“朱老師?”雷妮也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一時有些驚訝。

“退下,我要和阿爾瑪說話。”朱爺推開她,噗通跪在了玻璃上,看着玻璃下的少年,他的淚水接連落下。

“給他點時間吧,一會就好。”巴克拉住了想要攔住他的雷妮,懇求道,“拜托了,你該知道阿爾瑪在朱爺心裏占了多大分量,他一直不知道這個實驗。”

“阿爾瑪……真的是阿爾瑪嗎?你還活着嗎?……”朱爺激動得顫抖着。

“沒用的,就算你喊他他也不會醒過來。”魯貝利耶提醒他,“他一直都在昏睡狀态。”

朱爺怒視着他:“馬爾科姆,為什麽你不告訴我阿爾瑪他還活着?!”

魯貝利耶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今天這樣的機會,我根本沒打算告訴你。”

“什麽……”

“為了讓第三驅魔師計劃步入正軌,教團需要他今後一直作為工具活下去……如果我這樣說你會答應嗎?”魯貝利耶覺得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根本沒有意義,實話實說會讓事情變得簡單些,“九年前推動那項實驗的是張家,月見家,艾普斯泰尼家以及格陵蕾家提供的技術,現在月見家已經不複存在,張家和艾普斯泰尼家的兩位家主都慘死于阿爾瑪之手,格陵蕾家族的家主要不是當時偶然不在實驗室,恐怕也難逃一劫,我的本意是想顧及你們的心情。”

他在朱爺憤恨的注視下說完了事實。

雷妮也沉默了,當初身為北美支部長以及艾普斯泰尼家族家主的父親被暴走的阿爾瑪殺害的那天,她就在第六實驗室內,案卷上關于那一天的結局只用一句話來記錄——實驗體“Alma”暴走,46名研究人員,無一生還。

是啊,當時的她只是來見習,根本算不上研究人員,那一天要不是翠支部長,她也無法活着走出那裏。

那一天暴走的“Alma”把整個第六實驗室變成了一座血染的地獄。

不過她一直不明白的是,當初明明是有一個人和她一樣活下來了,為什麽最後在案卷上卻始終沒有提及她的去向?

月見家族的長女,魔導秘術的天才,那個名為月見初瞳的孩子。

她在哪裏呢?……

“至少……至少這件事讓神田優知道吧!”朱爺斥責道。

魯貝利耶倒是覺得這沒有多大意義,并且會添不少麻煩,畢竟那兩個人曾經是“朋友”,如果這件事讓神田優得知,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那只會讓他痛苦不是嗎?”

作為另一個實驗對象……

“是我們讓他們自相殘殺的啊!”朱爺哭叫着那段不幸,“還有小初那孩子,她的本意從來不是那樣的,是我們把他們逼上絕路的不是嗎!如果不是我們……如果不是我們那樣做的話……小初那孩子,怎麽會痛苦成那樣?他們三個人怎麽會變成那樣……”

九年前的一段悲劇,同時毀掉了三個孩子所堅信的未來。

他親眼看着……親眼看着小初一邊恸哭一邊把優冷凍起來,親眼看着乖巧溫柔的阿爾瑪不顧一切地帶着他們逃走,親眼看着得知真相後的小初縮在黑暗中又哭又笑幾乎崩潰的模樣,這段悲劇究竟把他們毀成了什麽樣子啊!

那些記憶就像凋零在時光中的殘花,再開不出美麗的樣子,最終凝結成一張薄薄的紙張上的幾張圖片和幾句文字。

那個曾經滿懷希望的女孩哭喊的模樣宛如書中記錄的那般,被一次一次地斬斷,直至——

四分五裂。

與此同時,趕赴世界各地執行惡魔退治任務的驅魔師小隊已經抵達各自負責的區域,一到達亞洲境內,神田就提出各自為戰,他不喜歡和那幾個第三驅魔師湊在一起,這種厭惡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這幾個人身上,有着令他煩躁的氣息。

他的性格一向是這樣,這會兒誰上趕着撞槍口誰就等着被怼成蜂窩煤吧,亞連是深有感觸,又怕他們吵架,遂趕緊把馬達拉歐他們拖走了。

橫豎大家也不會隔得太遠,分區域執行任務也能提高速度,應該不會出什麽事。

就此,他們分為兩隊,神田獨自朝東邊去了,而亞連他們則朝着惡魔聚集較多的西南部趕去。

總部得到的消息沒錯,這裏惡魔的數量确實不同尋常且以等級高的居多,如果不盡快解決,會十分麻煩。本以為破壞了“卵”,至少能在一段時間內壓制住伯爵,沒想到他還有這麽多惡魔。

神田獨自一人迎戰東面的惡魔,一路不停歇地斬殺着,六幻的刀光混着血光在這片荒原中形成了一道绮麗的畫面。

不知為什麽,今天他感到格外心神不寧,剛才和那幾個第三驅魔師說話的時候火藥味比平時還要濃,那個渡草看他的眼神就跟要活剮了他似的。

那個諾亞對他說的賭約他一直記着,只是都好幾天了,他再沒有見過緋槿,也不知道她如今是生是死。

那天她的狀況……恐怕不會很好。

“啧。”他又揮一刀,利落地将迎面沖過來的一臺惡魔橫劈成兩截!

“喲,你是神田優嗎?”身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他回過頭,看到不遠處的岩石上站着一個蒙着頭巾的白衣少年,見他回過頭,看清他的臉後,少年點點頭。

“就是你了。”

“你是哪位?”戰場上還能這麽悠閑的人必定不是簡單的角色,神田沉聲問道。

瓦伊茲利指了指自己:“你問我啊,自我介紹你可能不知道,如果換成你聽得明白的程度的話——我就是那個讓月見初瞳心靈崩毀的人了。”

不出所料,那個驅魔師的殺氣陡然重了幾分。

“不好意思,我趕時間,就請你把你的大腦借給我,去拉開這場宴會的帷幕吧。”說罷,他解開了額頭上的絲巾,露出被掩蓋了另外三只眼睛。

沒有給任何反應的機會,一束強大的意念便直接刺穿神田的眉心,侵入他的大腦。

那一刻,神田感到世界的扭曲,感到鋪天蓋地的悲鳴,感到那曾經溫柔地拂過臉頰的微風。

熟悉的聲音伴随着溢出眼眶的血淚在他腦中回響。

……

我一直相信着,等到一切都結束的那天,迎接我們的,一定是我所期待的那個世界。

……

我知道這是一個自私的請求,但是我還是請求我最喜歡的你,不要忘記我,不要舍棄我,不要痛恨我,我希望這個世界愛着你,把我期待着卻始終得不到的都給你,這樣,在我離開之後,你可以代替我實現那個約定,去看最蔚藍的晴空,最自由的飛鳥,最美麗的繁花,最璀璨的夜空與流螢。

……

小優,你還記得嗎。

……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要開始回到九年前咯,憋了好久啊,前面一直挖坑挖坑,總算到了一下子填滿的時刻了!

(≧▽≦)/

☆、愛與悲劇的過往

荒蕪的山谷中,鳥獸魚蟲全不見蹤影,甚至連一抹綠色都找不到,這片曠野就像被世界遺棄的角落,寸草不生的山崖斷壁間,不曾留下任何生命的痕跡。

如同一卷陳舊的錄像帶,總是模糊在最關鍵的一幀,那些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人們,那些被時光消磨殆盡的笑語歡聲,那些曾觸手可及的溫暖以及被親手毀滅的期待斷斷續續,被掩埋在這片沉寂了九年的荒原之下——那個名為“第六實驗室”的地方。

“還有什麽比相互深愛的人自相殘殺更為悲哀的事呢?”站在斷崖上的中年男人俯瞰着山谷中矗立的巨大金字塔狀建築,悲哀地笑着。

趴在他肩頭的布娃娃拍了拍他的臉頰:“千年公,阿爾瑪·卡爾瑪就在這座建築物裏面喲。”

脫去了小醜僞裝的千年伯爵點了點頭:“知道啦,羅德……話說讓你們去取來的那件東西拿來了嗎?”

“月見初瞳的屍體嗎?爸爸說已經拿到了,雖然費了點時間,但格陵蕾家族的冰墓也不是什麽難進的地方。”羅德道。

“小缇奇呢?”他意有所指地問道。

羅德看了他一眼:“……他會把人帶過來的。”

“是嗎,那就好……”千年伯爵用手中的拐杖推了推頭上的禮帽,“如此,我們就過去吧。”

他擡起拐杖,輕輕一點,環繞在建築物四周的無形結界便轟然炸裂!整座山谷因此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基地內部警報瞬間響起,敵襲廣播迅速傳達到基地每個角落!防禦系統自主啓動,魔導術式自衛迎擊以最大輸出級別持續運行!外圍探測器以最高運轉速度确認敵人身份為諾亞,短短幾分鐘內,基地附近所有通訊系統全部中斷,不知什麽原因,原本連接到本部的諾亞方舟陷入完全無法使用狀态,基地內所有非戰鬥人員遵照廣播指示全部轉移至地下避難所!

基地內,利巴等人在走廊上飛奔,他們這些研究人員并沒有和諾亞抗衡的力量,為了避免出現之前本部那時候一樣的巨大傷亡,他們能做的就是迅速撤離到有強大結界的地下避難所,那裏的結界據說是九年前強大的魔導術式之祖月見家族的家主月見洵禮留下的,在建立了這個基地後格陵蕾家族現任家主艾德利·格陵蕾又一次加固了結界,那裏是這座基地中最為安全的地方,只有進入那個地方,他們才不會成為拖後腿的累贅。

眼下能通知到的範圍實在有限,孤立無援的情況是來這裏之前始料未及的。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

喬尼拼了命地跟上大家,他太害怕了——諾亞一族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太深刻,以至于回想起來的時候,記憶力全是血腥和死亡,恐懼是無法抗拒的,壓得他喘不過氣。

之前本部的時候遭遇的一切,正是因為他們沒有戰鬥能力,什麽都做不到,只能任人宰割,等待着希望渺茫的救援。只是那時候本部還有能感應到惡魔靈魂的亞連,還有及時察覺到敵人潛入的緋槿,可這一次,他們是作為觀摩“第一母胎”來到這裏的,一個班長只能帶一個助手前來,這座基地裏根本沒有一個驅魔師。

所以,情況只會比那時候更糟糕!他真的不想看到事情又一次變成那樣,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

“啊!”他本來就體能不佳,這麽瘋狂的奔逃對他來說實在是吃力,一個趔趄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從靈魂中湧出來的本能的恐懼令他渾身顫抖,他真的好害怕……從見到阿爾瑪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迷惘,那麽殘酷的畫面,被記錄在冊的九年前的慘劇令他幾欲作嘔!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做的是為了這個世界而戰的事,是正義的,是光明的,就算為此犧牲性命也絕不後悔——可是今天他看到了什麽?人體試驗——是把一個孩子變成不人不鬼的人體試驗啊!

他們到底在做什麽呢?他當初滿懷夢想加入教團的初衷可不是為了做這樣的事啊!

“喬尼!站起來!”利巴跑回來扶起他,“不能這樣消沉下去,好好想想我們現在能做什麽!……我知道你很難過,這或許是教團謀劃的非人道實驗,但我們不能逃避,這件事正确與否,都要由我們親眼去見證!”

“班長……”喬尼怔怔地望着他。

之前他問利巴,為什麽總部科學班裏那麽多優秀的研究人員,他偏偏選擇了他作為這次會議的助手,帶他來這座基地。

利巴沒來得及告訴他原因,敵襲的警報就響起了,催促着他們逃命。

那個答案到底是怎樣的呢,他能做到的又是什麽?去見證的又會是怎樣的一段歷史?他不知道,或許這裏沒有人知道……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早在塔普在他懷裏化為灰燼的那天,他就以自己的靈魂起誓,就算沒有戰鬥的能力,就算只是作為幕後的研究人員,他也必定會為了戰鬥在最危險的地方的驅魔師,為了同伴拼盡全力去戰鬥!

他咬緊牙關,從地上爬起來,和利巴繼續跑!

這一次,他絕對不要再一次成為累贅!對啊,他們現在能做的,是為了能有再次相見的一日,努力活下去!

他們在走廊上飛奔着,想快些趕去地下避難,然而就在他們奮力向前的時候,卻感到四周的空氣中,仿佛被無數蛛絲盤纏,他們的四肢瞬間失去了主控力,連同前方的其他人一起,俱是雙手平擡,動彈不得地困在了原地。試圖求援,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就連聲音都無法發出了,仿佛人偶一般,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

黑暗中穿來詭異的低笑,卻看不到任何人在這。

下一秒,身體自己行走起來,一步步偏離了前往避難所的線路,強制着他們走過寂靜無聲的走廊,走下冗長的階梯,打開一扇又一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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