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過頭來:“沒問題沒問題

來!優!——”

他的武器瞬間爆發,一下子刺穿了優身後的馬力。

馬力的痛呼以及他的身體重重砸落在牆角的畫面令優愕然到忘記言語。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阿爾瑪緊緊抱住了他,像一個卑微可憐的小狗向他祈求一點溫暖——然後,他再一次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伴随着痛苦,微笑伴随着沉默。

優沒有掙紮,他緊緊握住了手中的藍色發圈。

“那不是你的錯……”優無力地說道。

如果此刻優能看到阿爾瑪的神情就會發現,他是多麽掙紮多麽絕望地擁抱着他:“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嗎……你會恨我嗎?……”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阿爾瑪……”優覺得自己錯了,什麽美好的願望,什麽不會被找到的地方,那些對他來說都太遙遠了,他果然——不可能逃出這裏的。

那是誰定下的鐵則,月見初瞳在的地方,就會有阿爾瑪,就會有優。

她不在的地方,他們也不會留戀了。

可是,是誰把那一切都剝奪了呢?

被阿爾瑪破壞的身體失去了掙紮的力氣,他的內心也失去了掙紮的意義,倒在血泊裏的時候,他想到了放棄,握着冰涼的藍色綁發,他想起了那個曾經讓他信賴的女孩。

她說,等她頭發再長一些,就可以用這個綁發紮起來。

那時候他總喜歡嘲笑她頭發太短,還要等好久好久……

為什麽沒有好好珍惜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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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的時候,為什麽他沒有陪在她身邊呢?……

她一定很害怕吧?不然怎麽會哭呢?

月見初瞳,你在哪裏……

“一起死吧。”阿爾瑪雙目赤紅,“只要我們還活着,人類就永遠不知悔改,為了贏得聖戰,我們永遠都會是他們的工具,我不想要這樣的未來……”

優倒在地上,靜靜地望着他。

真的是這樣的嗎?人類真的都是這樣的嗎……

不對啊,阿爾瑪,大家只是想守護這個世界,只是想守護自己所愛的人,小初告訴我們的,并非全都是謊言……

“想要守護的東西,都已經不在了……”阿爾瑪哭着說。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啊,這樣死去,是不會幸福的……

昏暗的世界裏,永無止境的悲傷中,有無數的蓮花的花瓣緩緩墜落,渲染開美夢般的景色。優吃驚地望着那些凋落的花朵,它們在血泊中盛開着,在空中墜落着,仿佛能溫暖人心。

那些花後面,似乎有着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明亮又溫暖,令人向往。

那是天堂嗎……

優看到,那個世界裏,有着細雪般紛飛着的菅芒花,純潔無暇,抱着螢火蟲罐子的女孩朝他微笑。

“活下去啊,活下去才能尋找不是嗎,小優……”她的聲音溫暖中帶一點狡黠的意味,充滿了生氣,仿佛從未離開。

她的話就像為他推開了一扇窗,讓他再度想起夢裏那個模糊的約定。

還有和她的約定。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小優,那裏有廣闊的晴空,有自由的飛鳥,有燦爛的螢火,有着你從未見過從未了解過的人們,終有一日,你會找到你存在于此的意義。

那一刻,求生的願望源源不斷地膨脹起來,打敗了他的絕望!他拿起刀,狠狠刺穿了阿爾瑪的身體!

“……優?……”阿爾瑪錯愕地望着他,那眼神分明在問他為什麽。

“……對不起,阿爾瑪,我唯一的……”我的摯友,唯一要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我一定要活下去!就算代價是殺了你!”

然後,一刀一刀,剖開皮肉,撕裂骨血,每一次攻擊都用盡全力,根本不給對方任何自愈的機會!那種殘忍的聲音回響在一片死寂的第六實驗室中,悲哀已沉入深淵。

芙靜靜地收拾殘局,把埃德加的屍體抱起來,一步步朝着那邊的翠走去。

“好漫長啊,很痛苦吧……好在終于結束了呢,這樣一來‘第二驅魔師計劃’就此劃傷句點了……”芙忍着淚水,輕輕地,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将他的遺體放在翠的身旁,讓他們能緊緊相依。

早在一切發生前,撤入那個房間的時候,翠就拜托過她,無論結果如何,請她都不要出手保護他們,這是她最後的請求。

主人都那樣說了,她除了服從還能怎麽辦?

這兩個無可救藥的大傻瓜啊,最後只把雷妮和小初推了出去,這樣的結果你們就能滿意了嗎?這樣死去會感到幸福和安心嗎?讓她一個守護神不守護,還真是不講道理又格外任性的請求啊。

她的身影消失在這片血染的地獄中,整個第六實驗室開始劇烈搖晃。而優此刻,還在不顧一切地将阿爾瑪肢解,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會再也無法拿起刀,再也無法阻止阿爾瑪。

直到整座第六實驗室轟然坍塌,在茫茫荒野中化為一片廢墟,一切都化為荒蕪中的塵埃,這個故事終于走到了盡頭。

優背着馬力從瓦礫中爬出來,又給他喂了一口血,然後不顧自己的傷勢,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奔向那片廢墟,開始挖掘。

起初,馬力也不知道他在找什麽,直到後來,聽到他一遍一遍重複喊着同一個名字。

“月見初瞳!月見初瞳你在哪裏!你回答我!!——”

從一開始的怒吼,漸漸變成類似于哭叫的聲音,再然後,幾乎是在哀求一般瘋狂地在廢墟中尋找。

一遍又一遍地昏死過去,一遍又一遍的複活,他的體力幾乎透支。

馬力想勸他停下來,那個女孩就算還活着,現在也被瓦礫活埋了,這種坍塌下沒有人能活下來,更何況那個少年不是說他已經殺了那個女孩嗎?

可是他說不出口,他沒法開這個口,在那個拯救了他的少年哭得聲嘶力竭的時候,他沒有辦法勸說他放棄。

“回答我啊……你回答我一聲……”他手腕上還挂着那根染血的藍色綁發,聲音都沙啞得快喊不出來了,“我錯了……你回答我一聲……我真的錯了……”

遠處的菅芒花在盛開,細雪一般美麗,花海深處,似乎飄來那熟悉的帶着一點狡黠的笑聲。

小優,謝謝你。

……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殺over,大聲告訴作者菌這口玻璃渣大家吃得爽嗎!?

優君:我殺了你哦!

☆、阿爾瑪·卡爾瑪的複活

“夠了……”亞連的怒火随着那個不顧一切地跪在廢墟中尋找的少年而不斷膨脹,終于到了極點,“我讓你住手你聽不到嗎!這裏是神田和緋槿珍貴的記憶,是不能随便被人看到的記憶,所以不要再繼續下去了!神田你還要愣到什麽時候!緋槿師姐她還在外面等着你啊!”

他左手上的聖潔散發出炫目的光輝,炸裂開來,強行破壞這片空間!在羅德震驚的注視下,他現實中的身體竟然奇跡般地動了起來!用左手一圈打在神田臉上!在強行破壞他額頭上的魔眼紋章的同時直接把他揮了出去!

他自己額頭上的紋章也頃刻間破碎!

瓦伊茲利對他的行動始料未及!以至于毫無防備!魔眼的力量被這樣強行打回,瞬間反噬到他的大腦!痛得他跟面團子似的就地打滾!多虧這一下,玻璃棺材中顯現于緋槿,初瞳頭上的魔眼标志也消失了。

羅德一臉難以置信地望着神田飛出去的方向:“……竟然直接用帶着聖潔的手打他的臉,亞連你還真是下手毒辣啊!”

你說,你是不是早就嫉妒他那張臉了你說!

亞連揉了揉拳頭:“實在是太火大了!再說我和他從來不知道客氣二字怎麽寫!”

他們從來都是能用拳頭說話的時候絕不動嘴費事!這混蛋就是有病!挖挖挖挖你個鬼啊!人躺在外面呢!你還要挖到什麽時候!還不速度滾回來找我師姐!欠抽呢!

“哇哇哇!好痛啊!痛死我啦!——”瓦伊茲利抱着腦袋來回打滾,這會兒平時那股子高深莫測的神棍氣質早就不知道給他丢哪個犄角嘎達裏了。

羅德布偶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腳上的土,一臉無奈地望着亞連:“你這一拳把瓦伊茲利的老毛病都打出來了啦。”

亞連朝那邊的黑皮神棍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哦,所以這也怪我咯?你們諾亞到底講不講道理啊喂!

羅德的視線落在另一個角落,微微一笑:“不過亞連,你還是晚了一步哦……”

什麽?亞連一怔。

此時,房間的地面開始了詭異的震動,宛如人類的脈搏般鼓動着,由輕至重,四周的管道陷入瘋狂的動亂中!猶如盤踞在黑暗中終于得見天日的黑蟒,不顧一切地死纏住附近的活物!

渡草首當其沖。

“沃克!”他的雙手都斷了,雙腳還難以動彈,被管道捆綁着掀飛出去,拼命朝亞連喊道,“快去阻止阿爾瑪·卡爾瑪!——”

他的眼神焦急而驚恐,似乎已經預見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樣的慘劇——九年前的那場悲劇,就如羅德所說的那樣,将在此時,将在此地,被重新搬上聖戰的舞臺。

九年之隔,也無法讓人遺忘那一年的夏天……

翻滾的“黑色浪潮”中,亞連看到就連喬尼和巴克他們也沒有幸免,這些管道就像突然之間有了自己的意識般,将屋子裏的人死死糾纏住,将他們懸挂在半空中,如同數根用來祭奠的人柱。

伯爵和謝裏爾他們站在這場“浪潮”的高處,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毫無反抗之力的人們。多麽悲哀的畫面啊,就算已經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就算內心因恐懼而抗拒,這些人也不過是蝼蟻。

“教團所創造的這個悲哀與愛的連鎖,你是什麽感想呢?亞連·沃克……不,第14人。”他俯瞰着亞連,似乎在等待他給出一個答案,“阿爾瑪·卡爾瑪,神田優,月見初瞳,這三個人就是被教團隐瞞的黑暗,就像瓦伊茲利說的那樣,你們将被自己制造的惡魔抹殺!阿爾瑪·卡爾瑪帶來的‘餘興節目’,這個斷罪的清晨将會通往哪裏,你們這些人猜得到嗎……”

愛與悲劇的舞臺上,作為演員的三個人,無論過去多少年月,無論記憶被蹉跎數遍,命運這種東西就是這樣神奇,它總會把你無法逃避的東西再一次送到你面前。

亞連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看到一團濃墨般的巨大雲團從“黑色浪潮”中“生長”出來,迅速膨脹成一枚巨型卵狀物,那“卵”在衆目睽睽之下張開了血盆大口,宛如一個巨大的深淵,就算他們之間有着不短的距離,亞連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從那裏傳來的感情強烈到令人渾身顫抖。

——那是憎惡。

是的,非常清晰,強烈到極致的憎惡。

在那張血盆大口中,有一道雪白的身影痛苦地蜷縮着,渾身的疤痕如蜈蚣般扭曲着,讓他看起來異常可怕。

“阿爾瑪!”亞連驚呼。

“不好!覺醒的阿爾瑪的憎恨已經轉變為惡魔卵的力量來源了!”巴克焦急地盯阿爾瑪。

轉變為卵的力量來源?……那是什麽意思?亞連不解地看着他們。

喬尼好歹也是科學班的一員,瞬間聽懂了巴克的意思,臉色刷地白了下去:“就是說阿爾瑪·卡爾瑪馬上就要變成惡魔了啊亞連!!”

他的話令亞連如遭雷擊:“那樣的話!……怎麽會變成這樣!?”

不祥的紫光從那巨口中迸發出來,聚集在阿爾瑪周圍的憎惡愈發強烈!最後達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界限!如同一種臨界狀态,一旦突破,什麽都晚了……

阿爾瑪事第二使徒,光是看到神田的戰鬥力就能預想到他的力量是多麽可怕!他可是當初壓制了神田的存在啊!如果再擁有惡魔之卵的力量,這裏的人豈不是再無活口!?

“喬尼!——”亞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馬上決定先救人。

“別管我們!快去緋槿那邊!快!!—— ”巴克的反應比喬尼快,立刻意識到此時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月見初瞳,推動這一切的“鑰匙”,神田優唯一的軟肋——她的玻璃棺材就在阿爾瑪的腳下!

對,緋槿!亞連立刻調轉方向,朝緋槿跑去。

謝裏爾在高處輕蔑地笑了一聲,擡手控制地面的碎石,刺穿了他的腹部。

“咳!……”亞連咳出一口血來,神色凝重地望着阿爾瑪的狀況,他已經進入覺醒狀态,原本應該恢複意識的阿爾瑪·卡爾瑪在醒來後,被自身積壓了九年的憎恨與悲傷吞噬了內心,陷入了人類與惡魔的夾縫中,不過現在看來,他馬上就會變成惡魔……

“不要……不要,阿爾瑪……”亞連痛心地看着那道陷入絕望的身影。

不可以變成惡魔,快清醒過來吧……你不是最喜歡他們了嗎,小初和小優,他們是你的朋友啊!為什麽會這樣?你為什麽會這麽憎惡他們,憎惡這個世界?……

焦灼的熱浪朝四面八方湧來,燙得人幾乎要熔化,這份灼熱的來源懷着最深切的憎恨與哀傷,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距離最近的亞連立刻發現,這道光不是普通的光,他的胳膊上已經布滿了五芒星——這是被惡魔病毒侵蝕的征兆,阿爾瑪的恨意通過這光傳達給他們。

他看到棺材中的兩人身上也浮現出五芒星,緋槿還沒有恢複意識,或許她之前就已經進入衰竭狀态,總之現在無論亞連怎麽呼喊,都得不到任何回應。

現在的阿爾瑪就像一個巨大的反應堆,只要一點細微的火星……

“住手!阿爾瑪!這裏還有很多人啊!——”亞連的內心閃過一絲名為恐懼的情感。

爆炸是突然發生的,阿爾瑪的內心失控的瞬間,整個基地被爆炸的飓風所吞噬!強光與暴風呼嘯着,在這片沉寂了九年的荒原中爆發!

亞連只來得及用道化之帶擋住了迎面砸來的殘垣,恍神間,他似乎看到神田以極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

坍塌的基地在荒原中掀起一陣狂風,正在朝這邊趕來的林克和手湧被其震得雙目難以視物。

“發生什麽了?”林克沒想到半路會橫生變故,他找到手湧後發現亞連已經不見了,亞連擁有奏者資格,可以自如使用諾亞方舟進行空間移動,他們卻是不行的,只能用雙腳跑到基地。

“那個方向是……長官所在的基地!”手湧道。

“看樣子是發生了什麽,我們得快點趕過去。”就在林克說完這句話後,手湧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雙目一陣鑽心刺痛,疼得她不由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手湧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只是突然暈了一下……”手湧自己也說不清剛才是什麽感覺,只是本能地感受到從自己體內傳來一股侵略性的情感,非常強烈,以至于她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自我意識,那種感覺十分詭異,說是痛未免太淺顯,更多的是一種恐怖。

但是這種感覺她沒法和林克說清楚,只能暫時壓下去。

林克點點頭。

他們是軍人,如果只是一點痛苦需要去忍耐,畢竟有比他們的痛苦受傷更重要的任務等着他們去完成,他們現在必須盡快趕到基地和亞連彙合,才能知道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與此同時,在阿爾瑪惡魔化産生的爆炸中,整個基地變成了一片廢墟,就如九年前的那天,坍塌的第六實驗室,這樣的場景,仿佛就是為了提醒他們,那一段悲劇還遠遠沒有結束。

盤踞的管道形成了錯綜的樹根,托起一枚巨卵,破碎的外殼逐漸脫落,留下一個黑色的窟窿。原地的玻璃棺材在爆炸中被震成了齑粉,玻璃渣四散飛濺在廢墟的角角落落。

逐漸散開的硝煙中,神田抱着黑發少女的身體,神色凝重。

“緋槿?……”

他感覺不到任何回應,懷裏抱着的仿佛只是一座冰雕,已經涼透了。

“緋槿!……小初!你醒醒!”他去探她的呼吸,她的脈搏,她的心跳——什麽都沒有,一片死寂,那張生氣勃勃的臉白得沒有血色,嘴唇也白得泛紫。

她還是那麽輕,就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風一吹就會消失不見。

不會哭,不會笑,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也不會再看到那雙淡金色的眼瞳睜開的樣子——那個時候神田的大腦忽然間陷入了一片沒有盡頭的空白。

錯愕到極致的時候,人的思維會變得異常遲鈍,就像此時的他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的時間才意識到一個事實。

她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看來大家玻璃渣還是吃得很愉快的,至于寄刀片那件事兒吧……大家冷靜,冷靜,我有點方方的……

☆、我們的惡魔(上)

那時候偷偷深愛着你的我,就像一只守着寶藏的巨龍,兇猛又天真,強大而孤獨。

……

“小初!……喂!你別吓我……醫生在哪裏!?……”神田抱着她的涼透的身體,被突如其來的恐懼所吞沒,這一切都像在一瞬間回到了九年前的那天,他失去她的那天。

她身上散發出的血腥與死亡的氣息他再清楚不過,無數次在戰場上聞到的腐朽的氣味,斬釘截鐵宣告着她已經是一具屍體。

嗒,嗒,嗒。

從硝煙後慢慢走出一個雪白而猙獰的“人”,從前黑色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詭異的淺藍色,他渾身上下都像是被重新縫合起來的肉塊——那是他被肢解後留下的傷疤。他的頭上懸浮着白色光圈,宛如一個受盡折磨的天使,站在了屍橫遍野的廢墟上。

“那不是小初哦。”他開口說話的瞬間,低啞的聲線就像在死寂的湖面蕩開破碎的漣漪,他等待着對面的黑發少年擡起他的頭,讓他再一次看到那張闊別了九年的熟悉的容顏,然後他忽然就笑了,“好久不見了,小優。”

“阿爾瑪……”神田站起來,靜靜望着他。

九年的生離,再次相見,竟然是這樣的光景。

他一眼注意到硝煙退散後,被阿爾瑪抱在懷中的金發少女,原本早就已經發青的那張臉竟然逐漸有了回暖的跡象,嘴唇也慢慢有了幾分血色,看起來就像熟睡一般。

僵硬的兩年之久的指尖突然間細微地顫抖了一下。

神田怔住了。

“她回到這裏了呢……”阿爾瑪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笑得絢爛,仿佛懷抱着一件珍寶。

他聽到了她的呼吸。

她的睫毛在顫抖——那雙美麗的,仿佛被濃墨渲染過,黑到極致以至于會在不經意間透出一抹煙藍的眼睛,終于睜開。

“你醒了?”

緋槿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這張疤痕猙獰的臉,事實上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死亡的壓迫感非常真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會醒來,更多的,還有再度與阿爾瑪相見的震驚。

我帶你去見阿爾瑪·卡爾瑪和神田優吧。

這是在她失去意識前,缇奇·米庫對她說的話。

“……阿爾瑪……”她說不清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什麽,她只想哭,想要放聲大哭,想要擁抱他,想要觸摸他……她伸出手靠近他的臉頰,“這是夢嗎,還是說我已經在天國了……”

阿爾瑪微微一笑,握住她上有些僵硬的手,貼在自己冰冷的皮膚上:“小初,我好冷啊……”

在那雙淺藍色的眼眸中,她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這是月見初瞳的臉,她已經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體裏。

阿爾瑪的身體确實很冷,冰霜般的觸感,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詭異而恐怖,只有那笑容依舊溫柔燦爛。

“阿爾瑪,你怎麽了?……”她試圖用自己剛剛恢複的體溫去溫暖他,可是沒有用。

“我很冷。”阿爾瑪說。

“離他遠一點!”神田呼喊着。

“小優?……”她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恢複正常,從死亡中蘇醒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就好像這不是她的身體,她的意識也一片昏灰,甚至就算看到阿爾瑪頭上的白色光圈也沒有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她聽到神田的聲音,有些茫然地朝他的方向望去,他的臉色非常凝重,快要結冰了。

她忽然間彎了彎嘴角:“這是夢吧,還能再見到你們,我一定是在做夢……”

“阿爾瑪你想做什麽!?”神田看到阿爾瑪用雙手抱住了初瞳,他的身體宛如融化的泥淖,正一點一點把初瞳吞噬,而她卻好像感覺不到危機。

阿爾瑪把頭枕在她頸窩,寵愛地輕蹭:“我只是好冷啊,小初,你能抱抱我嗎?”

猶如被他的話語所蠱惑,初瞳慢慢擡起雙手抱住了他:“很冷嗎?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嗯,小初很溫暖……”阿爾瑪神色平靜,絲毫不在意正朝他們狂奔而來的神田是多麽焦慮而憤怒,“你還記得我啊?”

“記得啊……怎麽會忘記呢?我絕對不會忘記的……”她的身體已經有三分之二被阿爾瑪所吸收,很痛,但是她已經不在乎了——只有痛才能讓她再次想起那一天意識到的罪惡。

“你不反抗嗎,我正在吃掉你哦?”

她無力地笑了一聲:“……我累了。吞噬我你會感到愉悅嗎?”

他想了想:“至少能讓我痛快一些吧。”

“是嗎……那就好。”

“那麽你呢,被我吞噬你會輕松一些嗎?”

“這個世界早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開心啊……”她慢慢合上雙眼,“阿爾瑪,對不起。”

“這就是你的道歉嗎?”阿爾瑪微笑着把她完全吸噬。

“小初!!——”神田試圖伸手拉住她,阿爾瑪往後躲開半步,他只來得及擦過她最後的指尖。

……

轟!

亞連推開身上的石板,好不容易讓自己的頭不再暈乎乎地打轉,環顧四周,入眼全是一片廢墟,他一眼就看到擋在他身前的渡草噴出一口血。

“渡草!”他趕緊過去扶住他,“是你用符咒保護了我嗎?”

渡草被爆炸震得渾身都是傷,內髒也翻江倒海地疼:“咳咳!畢竟使徒大人要是死了,這場仗就不好打了……”

亞連托着他,朝四下觀望,除了翻滾的硝煙就是刺鼻的血腥味,他看着腳邊飛濺出來的一片玻璃渣,痛心得幾乎落淚:“……我沒能保護好喬尼和利巴桑他們,連緋槿也沒能保護好……為什麽我總是什麽都保護不好?如果能趕上的話,至少緋槿她……”

渡草錯愕地望着這個因為沒能守護他人而落淚的少年,他記得他一直是被作為第14人繼承者這一懷疑對象遭到中央的監視吧,他一度以為這個人一定冷漠又自私,是個不值得同情的孩子。

怎麽會……

怎麽會這麽溫柔呢?

他莫名有些火大,擡腿給了他一腳,自己坐起來:“真是火大!別太自負了……沒有哪場戰争是沒有傷亡的,而且使徒的力量并不是為了保護人類而存在,破壞掉只有你們才能破壞的東西——這才是你們應該做的!即便救下眼前無數條生命,也拯救不了世界啊……呃!”

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有一種強烈的情感正在侵蝕他的內心,以至于他有一瞬間失去了自我。

“渡草?!……”亞連注意到他那一瞬間的不對勁。

“……我沒事。”渡草咬牙道,“況且……保護還是我們比較擅長。”

他還記得當初艾熙指導員把秘術教給他們這些孩子的時候說過,戰場上首先要學會的是怎麽讓自己活得久一點。哈,總之不死就可以了吧,畢竟他們還是有軍人的職責在身的。

耳朵上的通訊器裏傳來喬尼的聲音:“亞連……”

“喬尼,你沒事嗎?!”亞連有些吃驚。

通訊錄那頭傳來喬尼的笑聲:“……還好吧,爆炸的瞬間第三驅魔師用‘衛羽’保護了我,想必其他人那邊情況也差不多……”

聞言,亞連揪着的心瞬間落地,眼淚汪汪地看向渡草,就差沒噗通跪下表示感激了。

渡草用一種“你是制杖嗎”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衛羽,是他所學的所有秘書羽符中,唯一一種用來守護他人的秘術,“衛羽”的防禦力也是所有羽符中最強的,就算是式針和炎羽的威力都攻不破它的防禦牆,所以說他一直覺得當初那個女孩其實也是個把守護放在第一位的人吧。

突然,那股強烈的情感再度湧來,渡草感到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

站在高處的伯爵望着地面上對峙着的兩人殘忍地笑着:“殺了他。”

“她寧願被我吞噬也不願回應你的呼喚呢,優。”滾燙的紫光從阿爾瑪體內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灼傷,“你傷心嗎?這是你第幾次失去她呢?”

“你把她怎麽了。”神田不動聲色地握緊了六幻。

阿爾瑪周身的紫光愈發強盛:“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恨她吧,優……上一次我的确騙了你,我沒有殺她,我只是對她下了詛咒——這些年,她應該也受夠了吧。”

“什麽詛咒?”

“我對她說——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她都要不惜一切保護你,這對她來說,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吧,不過這代價太大了。”阿爾瑪殘忍地笑着,一步步朝他走來,他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在感受什麽,“她已經絕望了啊,畢竟詛咒的代價是,她會不斷地失去,直到她一無所有——”

感覺到了,你的悲傷你內心日漸累積的黑暗,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樣,醜陋的,絕望的,封閉的,再也哭不出來的你。

我的小初。

“她就在我的心髒裏,她願意被我所殺,願意被身為惡魔的我同化——小優,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我是半魂人,我的靈魂中有一半是屬于小初的,她還活着,我就不會死去,而我若化為惡魔,她也在劫難逃。”阿爾瑪伸出了手,“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我終于知道這麽多年為什麽我的恨難以消散,我痛恨着把我變成這樣的小初,也憎恨着只破壞了我的優,因為你還活着,所以人類的貪欲才沒有終止——”阿爾瑪的身體被卵完全同化為惡魔,原本雪白的長發頃刻間化為漆黑,那雙帶着笑的眼睛充滿了悲哀的仇恨,“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惡魔啊!”

惡魔之卵,第一母胎,哈哈哈哈哈!……多麽荒唐,多麽醜惡!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怎麽會再一次承受貪欲的業火!

我恨你們啊!——

“把她還給我。”神田舉起了六幻,神色凝重而複雜地望着眼前這個本該死在九年前的人,天光絢爛,出鞘的六幻散發出蓬勃的殺氣。

“如果我拒絕呢?”阿爾瑪似笑非笑地凝望着他。

“既然這樣,就由我來破壞你。”

……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更新啦!今日雙更掉落!

☆、我們的惡魔(下)

“渡草!”亞連眼睜睜看着渡草從胳膊開始,整個身體猶如被侵蝕一般膨脹,數個醜惡的血盆大口朝他張開,渡草驚恐萬分地看着自己身體的失控,他不敢相信這是自己!

不可饒恕——

不可饒恕——

那強烈到極致的憎惡不斷生長,崩潰一般攻擊着亞連!而他只能驚愕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這已經不是他的身體了——而是第一母胎阿爾瑪·卡爾瑪的憎惡。

存在于他體內的阿爾瑪細胞與覺醒的阿爾瑪産生了強烈共鳴,正在逼迫他暴走!他的身體膨脹得愈發巨大,他難以保持自我,本能地哭叫出來:“救我!馬達拉歐!救救我啊!——”

千年伯爵目睹這一切,對這場餘興節目十分滿意:“你再怎麽叫也是沒用的,你們和阿爾瑪·卡爾瑪一樣,都會死在這裏——由驅魔師親自動手!”

這是多麽殘忍的話,親手殺死摯友與所愛之人,親手破壞同伴,簡直要把人活活逼瘋!你們誰都拯救不了,除了崩潰,再不會有第二條路!

“你在說什麽?……”亞連難以置信地望着伯爵,親手破壞渡草,他怎麽可能這麽做?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聖潔似乎為了印證伯爵的預言,竟然自主發動起來,朝着渡草毫不留情地揮下一爪!

“啊!!——”半空中傳來渡草痛苦的慘叫!就算是暴走的身體,他也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痛苦!他不敢相信這一擊是剛才那個溫柔地落淚的少年對他下的手,“沃克……”

“住手……神之道化你住手!”亞連竭力拉扯住失控的左臂,将利刃對準了自己,“再不停下來我就破壞掉我自己!……”

很顯然聖潔是不會允許宿主破壞自己的,亞連越是反抗,它越是不屈從。

“沃克,你要破壞掉我嗎?……”渡草痛苦而絕望地看着他,不由得流下恐懼的淚水。

“不是的渡草!”亞連努力想解釋這不是他自己的意願,而是聖潔的意識,可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對死亡的恐懼已經令渡草的內心迅速崩潰,不甘與憎恨透過細胞被增強,一瞬間爆發出來,“聖潔……神把我們視為敵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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