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陛下!陛下!很晚了,請務必用餐吧。”忠心的小待從在外面敲着門。

一天,已經過去了嗎?

“拿進來吧,嗯,沒有酒嗎。”

“陛下要喝酒?我這就去!”

燈光很暗,艾密爾只能依稀看到皇帝臉上的微笑,卻看不出笑容中沒有任何生機,反而誤以為萊因哈特今天難得有興致。

水晶杯中晃動着紅色的液體,解開絲帕,慢慢傾落,紅色的酒液沖刷着手掌,與暗紅色的血漬融彙在一起,傷口火辣辣鑽心地痛着。

掌心密布着細細傷痕,那裏曾開出血紅的玫瑰,後來它們凋謝,留下的空洞回憶令每一個傷口都不停呼痛。

疼痛一寸寸、一寸寸傳到四肢百骸。

痛得讓人想掉淚。

絲帕上殘留着他的溫暖,火一般灼燒着肌膚卻又不願放手,因為那是最後的溫暧,等它散去,等待自己的只有冷冰冰的空氣。

擡起頭,鏡子中的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不想驚動醫務官,用酒消毒是最簡單的辦法。

然後,再舉杯痛飲美酒,慶祝軍神的全面敗北。

“齊格為我們做的已經太多了,不能要求太高了,萊因哈特,你要多保重,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啊。”

安妮羅傑無奈的聲音在黑暗中輕輕回蕩着,姐姐的話是對的,是自己要求太高了吧,要他的忠誠,還要他的全部感情,是自己太任性了吧。

通話時臉色一定很難看,又要讓姐姐擔心了,但是實在沒有辦法露出讓她放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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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好了沒多久,連日來雖然不用辦公,可精神上承受的壓力常人極難想象。

雖然在大公與希爾德的刻意隐瞞下,媒體過于刻薄的言論不曾傳到皇帝耳中。但以萊因哈特的聰明不可能完全猜不到,只是黃金有翼獅子的傲氣令他不屑于理會罷了。

然而畢竟身為一國之君,民衆的反彈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如果是為了能将紅發摯友永留身邊。

最終卻證明,原來只是徒勞。

房間裏很黑,很靜。沒有了吉爾菲艾斯的世界,只有黑暗與令人窒息的安靜。忍不住害怕,今後就要這樣渡過一生嗎?

告誡自己,別怕,萊因哈特,不許害怕,遲早要習慣的,遲早必須習慣的。

匆促地伸出手,摸索着握住冰涼的酒杯,讓冰冷的液體傾入口中,化作一柄細細的刀游走全身,帶來一些些熱量與酥麻。

慢慢地,腳下開始虛浮,大地似乎融化了,無處可以立足,只能在無底的深淵中飛旋墜落。

不停墜落,直到摔得粉身碎骨,再也不能拼湊完整。

可是靈魂呢?靈魂是不是依然要在黑暗中苦苦掙紮?如果是,那麽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太累了。

明天還有很多事務要處理,既然吉爾菲艾斯希望,既然帝國需要,那麽就做一個冷靜、完美的君主吧。終于明白,所有堅持不過是徒勞。

可是真的很累。

只放縱這一晚,只脆弱這一夜,應該是允許的吧。

在酒精的迷醉下,身心俱疲的黃金有翼獅子慢慢墜入夢鄉。

同樣的水晶杯,杯中晃動着的卻不是紅色的美酒,琥珀色液體在燈光下呈現透明的質感。用一種難以言述的優美姿式,酒液落入金銀妖瞳的喉中。

辦完了一天的公務,羅嚴塔爾不認為今天還去見萊因哈特是個明智的決定,很久沒有一個人休閑了,正是難得的機會。

俱樂部中人很少,叮叮咚咚的鋼琴聲悠揚悅耳,明亮而婉轉。

今天冗長的會議沒有能得出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一半原因基于會議主持人的心不在焉。

紅發大公明顯在回避着很多問題。

不想正視現狀,還是另有打算呢?還有奧貝斯坦,看着自已的眼光似乎在算計着什麽。

不過已經沒關系了吧,如果皇帝已經心灰意冷。

那麽自己呢?在這場面對全銀河公演的鬧劇中,自己又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真的只是被皇帝所逼迫于無奈,所以不得不登臺演出嗎?

朦胧的燭光跳動着,這家高級俱樂部全是複古式布局,名叫蠟燭的照明用具別有一種雅致的情調。

清越的女聲響起來了。

長籲一口氣,身體後傾,羅嚴塔爾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讓心情跟随音符一起飛揚。

乘着歌聲的翅膀

親愛的,随我前往

去往那恒河的岸邊

最美麗的好地方

………

紫羅蘭微笑地耳語

仰望着明亮星星

玫瑰花悄悄地講着

她芬芳的心情

………

我要和你雙雙降落

在那邊椰子林中

享愛着愛情和安靜

做甜美幸福的夢

是西元年間地球上的名曲,既使經過了這樣漫長的歲月,依然能夠令人心馳神往,忍不住想象那恒河岸邊曾經是怎樣的美麗,而玫瑰與紫羅蘭又是如何在悄悄低語。

至于并肩飛翔,再雙雙降落,享受愛情和安靜。這種心情,名叫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人是永遠無法體會的吧。

微微搖着頭,這一刻金銀妖瞳并沒有露出習慣性的冷笑。

愛情到底是什麽呢?是母親與父親互取所需的婚姻,還是母親與她的情人所謂的海誓山盟?

不能理解。

象艾芳與渥佛那樣世人眼中的幸福家庭美滿婚姻,也許不過是沒有遇到風雨與背叛的機會。

所謂愛情、所謂甜美幸福的夢這些都不會屬于自己的,羅嚴塔爾甚至懷疑世間是否真有這些東西存在。

一直這樣堅持認為着,直到遇見了黃金有翼獅子與他的紅發摯友。

直到看到血泊中的微笑與冰藍雙眼中的黑暗。

如果一個人甘願為另一個獻出生命是出于忠誠,那麽失去他就等于失去世間所有,這種情誼,又該叫什麽?

禿鷹之城,看到了羅嚴克拉姆伯爵眼神裏的絕望與無助,那是個如同神邸一樣的人呀。就在那一刻,包裹在心上的硬繭似乎裂了一條縫,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于是不再堅持。

于是試着相信,也許會有一種感情,真的能超越生死,值得付出生命中所有。

于是開始好奇,在自覺不自覺中審視着,想知道這兩個人能走到哪一步,會有什麽樣的結局。

可能正是這個原因,所以在聽到皇帝不惜退位後,決心幫助他們。否則金銀妖瞳的傲氣,并不一定輸給了黃金有翼獅子的霸氣。

幫助他們,想試着用他們的幸福來向自己證明,世界上存在着完全的信任,可以無須擔心背叛與期騙。可以将所有的心情讓另一個密密收藏,放心把幸福與快樂交給另外一個人來主宰。

只要有他,便擁有全部世界。如果沒有他,銀河的至尊也毫無意義。

然而最後,還是失敗了嗎?

黃金有翼獅子,常勝的軍神,會就此失去他的霸氣與活力嗎?

酒精的迷霧慢慢在金銀妖瞳眼前漫起。明明是上品的美酒,卻有一種淡淡苦澀的回味,在舌尖萦繞不肯散去。

不知什麽時候歌聲已經停了,空氣中彌漫着細細甜香。

俱樂部裏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天已經很晚了。明天,就能知道皇帝的決定了。

今夜,似乎有些寂寞與無聊的感傷。

略略不穩地站起來,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金銀妖瞳準備離去。

“先生?”

挑起眉毛,羅嚴塔爾略有些不耐地看着這個有着深綠眼睛的女子。

“能不能麻煩您送我回家?我等的人一直沒來,天又已經很晚了………”

嘴裏說着堂皇借口,眼中明明白白寫着企圖。很拙劣地搭讪技巧,熟悉的嘲諷式微笑回到帝國名花終結者臉上。

在這裏等別人,卻要另外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士送她回家,果然是女人這種生物能做出來的事。

不過,無可否認,即使以羅嚴塔爾挑剔的眼光,這個女子也可算是不折不扣的名花。

既然如此,也不能辜負“性好漁色”的名聲。

微微躬一下身,金銀妖瞳沒有說任何話,只是以近乎完美的姿式扶住女子的手腕。

誰都不能否認,軍務尚書大人縱然有一千個一萬個不近人情的缺點,工作的勤勉程度無人可以指責。只是象今天這麽晚仍然在工作也并非常見。

不常見的事出現了肯定有其原因。

不動聲色地接過下屬遞來的資料,奧貝斯坦無機質的義眼淡淡地掃射着清晰度極高的圖片。用一個命令結束了一天的公務。

“給各大媒體全部複制分送一份!”

“大人,用不用加什麽注解呢?”

副官的問題沒能拉住軍務尚書的步履,“不用了,他們會自行演繹的,而且精彩程度肯定超過你我想象。”

費沙的夜,靜谧安祥。

如果說光明給人希望與活力,那麽黑暗則能予人安寧與恬靜的休憩。

在夜色中,尖銳的輪廓模糊了,變得柔和起來,白晝的零亂與喧嚣都不見了,溫柔的夜色包容着每一個人,等到太陽再度升起,一切又都無所遁形。

火紅色的發已經融入夜色,看不清漂亮的顏色了。

靜靜坐在黑夜中,吉爾菲艾斯慶幸這一刻沒有人能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衣襟有一滴血,紅色的血落上黑色的軍服,在這樣的黑暗中,根本什麽都看不清。但是就是知道,它在那兒。

從他指間留下的鮮紅的血,如同一顆心在跳動着,觸目驚心。

一遍遍問自己,吉爾菲艾斯,有沒有做錯?到底有沒有做錯?

為了不想将來傷了他,于是眼前就在傷他。

還有帝國,軍務尚書府的整合情報,皇帝的威信已降至最低,好容易從戰火中掙脫,如果重新陷入動蕩人民又當如何?

進退兩難。

不管哪一條路,注定都會傷痕累累。

是自己太笨了吧,所以找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還是顧慮太多,反而優柔寡斷了呢?

如果是那個有着異色雙眸的人,可能根本不會有什麽顧忌吧,也許,他才和萊因哈特大人是一類人,有着相同的傲氣與勇氣。

黃金有翼獅子,與翺翔天際的鷹。

朦胧的星光下,樹影斑斑駁駁。

嘆息聲消散在夜風中,今夜,又是吉爾菲艾斯的一個不眠之夜。

正是因為一夜未眠,所以紅發大公有幸在帝國衆臣中第一個讀到最新報道。當然,吉爾菲艾斯早有命令,新聞出版署會在第一時間把最新報道轉入大公府。

這次的報道,延續了一貫的轟動,與前幾次不同的是不再有統一的标題,雖然圖片相同。

懷中摟着貨真價實的美女,俊美的元帥用一種很帥的姿式與她熱吻。

圖片一致,內容各異。各式各樣的猜測鋪天蓋地。

猜測之一,帝國名花終結者左擁右抱,期騙黃金有翼獅子的感情!

猜測之二,繼銀河帝國紅發溫柔的大公之後,銀河帝國俊美無倫的皇帝也被慘遭抛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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