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上車在黎明的薄光中急馳，春日的清晨仍有刺骨寒意，但是吉爾菲艾斯卻覺得燥熱的感覺令人難以忍受，衣襟最上的扣子解開了，即使這樣依然呼吸困難。
知道自己太過焦燥，然而無論如何抑制不住這種煩燥與郁怒的心情。
一夜之間萊因哈特似乎成了銀河的笑柄，素來心懷不滿的敵手們現在可是找到了最好的譏嘲方式，“啊，那個金發小子，以為他能予取予求，什麽都是屬于他的嗎？現在報應來了，也有這一天啊，也會被人抛棄呀！”
惡意的嘲諷與猜測充斥着大小版面，民衆與輿論郁結的輕視找到了噴發口。
羅嚴塔爾，他到底在做什麽？
表面上對萊因哈特大人柔情關懷，而且萊因哈特也給予了相應的回報，令人屏息的微笑為他而綻放，可他居然背着萊因哈特大人在和女人偷情，他把萊因哈特置于何地？！
沒有待從，吉爾菲艾斯以少有的嚴厲拒絕有人跟從，獨自駕車來到統帥本部總長府邸。
擔憂、憤怒、心痛與不舍全部化成怒火熊熊燃燒着，火紅的發色似乎轉移到了蔚藍的眼中。
刺耳的門鈴聲令羅嚴塔爾府的總管抱怨不已。
一定又是花心的主人不知從哪兒招若來的女士吧，真是的，好容易清靜了半個月又要開始了嗎？
殘留着睡意，打開監視屏，觸目是一頭鮮明的紅發，極為俊逸的臉，黑底上嵌銀色裝飾的軍服有些風紀不整，猶如軍刀一般利落而又蓄含着無形力度的身形。
難道主人又轉移興趣口味了？眼前這個男子雖然比不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禁斷戀情主角——當今皇帝那樣不可逼視的華麗光芒，卻另有一種蓄勢待發的韻味。
果然具有名不虛傳的貴族品味啊，即使在另一個性別中也有極出色的鑒賞力……
管家朦朦胧胧胡思亂想的腦袋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羅嚴塔爾提督呢？讓他來見我！”
前所未有的蘊怒口吻，吉爾菲艾斯的怒火已經使他無法保持素日的溫柔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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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總是忙着處理金銀妖瞳招來的風流債所以不聞世事，連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公都不認識。管家用從羅嚴塔爾處只學到皮毛的譏諷口吻回答着。
“閣下是誰，統帥本部總長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羅嚴塔爾大人還在休息，想見他天亮後去統帥本部吧！”
一桶汽油直接澆到火堆上。
“去通報你家大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要見他！要他立刻給我起來！！”
即使再不聞世事，吉爾菲艾斯大公的名字不會不知道，除非連羅嚴克拉姆王朝都不曾聽說，否則這兩個名字是緊密相連，不可或缺的。
于是很快吉爾菲艾斯站在了空蕩優雅的大廳中，熱氣騰騰的咖啡彌漫着香氣。
“出什麽事了？緊急軍務嗎？怎麽不用TV電話直接通知我？”
從香甜的睡夢中驚醒，顧不上抱怨，羅嚴塔爾的第一反應是屬于軍人的，海尼森叛亂了還是哪兒有兵變？從卧室到大廳短短的時間緊張的思索着，但是哪一個問題都不足以上吉爾菲艾斯大公親自上門呀。
羅嚴塔爾頓住腳步，收回所有的疑問。
不是公務，任何公務都不會讓吉爾菲艾斯有這種表情，能令他如此動色的，世上只有一個人！
微微眯起眼，羅嚴塔爾試探性發問，“不知殿下莅臨，失禮了。”
衣冠不整，滿頭亂發，臉上似乎還殘留着縱欲的痕跡。吉爾菲艾斯周圍籠罩着一層高熱，那是火焰燃燒到極點時純青的顏色。
不用羅嚴塔爾再主動發問，摔過來的報紙明明白白昭示怒火的來源。
“閣下的生活很精彩呀。”雖然滿腔怒火，但是一時間說不出更多指責的話。以吉爾菲艾斯的天性，這種程度的小小諷刺差不多已是極限了。
拿起報紙，匆匆浏覽其中內容，金銀妖瞳的臉色飛速變幻。
羅嚴塔爾在第一時間判斷出事件的大致由來。甜言密語的女人，比背叛更不可容忍的是期騙！還以為她極度傾慕于自己所以才那麽不加掩飾的放蕩，原來是別有所圖！
一代名将明晰的推理能力很快找到事件主謀，奧貝斯坦！
難怪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光中有陰謀的意味。
帝國名花終結者的怒火開始燃燒。
閃着無機質光芒的義眼提督要是能徹底消失，不管是自己還是宇宙一定會從此清靜地多！
如果羅嚴塔爾知道昨天奧貝斯坦對自己的看法，一定會深為驚訝，即使深惡痛絕的仇敵也可能存在完全相同的思想回路。統帥本部總長與軍務尚書對彼此的厭惡程度不相上下。
沒有多少時間讓金銀妖瞳蓄積更多的怒火，眼前有一個人正氣焰高漲。
“羅嚴塔爾提督，不想給我一個解釋嗎？或者這只是誤會？”
絕佳的自制力令吉爾菲艾斯的聲音尚能保持平靜，但也因此讓羅嚴塔爾喪失足夠警惕。
挾着對奧貝斯坦的怒氣，羅嚴塔爾習慣性冷笑，“哼，沒什麽好解釋的，報紙上的都是事實，昨天我是和這個女人在一起。”
暖藍雙眼快要變成赤紅色了。素來溫暖的藍眸中此刻閃動的是熾烈光焰，
“都是事實！就是說你的确是在有意期騙萊因哈特大人，玩弄他的感情？！”
什麽？！說的什麽？！
短時間內羅嚴塔爾大腦呈當機狀态，然後才反應過來無意中犯的錯。自己說的事實，是昨晚與那個女人共渡，吉爾菲艾斯指認的事實，卻是報紙上那些無端的猜測。
但是，以奧丁大神之名為誓，這也太離譜了吧。
吉爾菲艾斯大公，不是一向以明理著稱嗎？那些無聊的口水，他怎麽會當真呢？
怎麽可能呢！金發的帝王，做上司是很好的選擇，做情人……
冰藍的雙眼，短短數秒可以讓溫度降至絕對零度；而等黃金有翼獅子的雙翼展動，卷起烈焰的速度即使是功率最大的烤箱也有所不及。
如果并非以臣下的身份呆在他身邊，沒有溫度自動調節器的話，遲早不是燒死就是凍死。
愛上他？羅嚴塔爾很有自知之明，名叫“萊因哈特”的變頻只将溫度調控器交給了一個人。除此之外，要摘下這朵“帝國名花”得有必死的覺悟。
“開什麽玩笑？！就憑那個皇帝，你以為我真的會愛上他？！”
那個皇帝？輕飄飄漫不經心的語氣。
毫無預兆，英俊的臉在眼前忽然放大，衣領被人一把揪住。
刺耳的警報聲拼命響起，羅嚴塔爾瞪大眼睛，不會吧，吉爾菲艾斯大公是當真的！
身高的優勢、逼人的氣勢帶給羅嚴塔爾極度壓迫感。不喜歡這種被動的局面，巧妙用勁脫離吉爾菲艾斯的身高控制範圍，但是他沒能保住自己的衣領，“嘶啦”一聲，嶄新襯衫就此報廢。
顧不上外洩的春光，金銀妖瞳飛速轉動腦筋，發現自己有可能從一開始就算錯一件事。
準确地說，算錯的不僅是羅嚴塔爾，包括奧貝斯坦甚至萊因哈特都沒意識到一點——在吉爾菲艾斯公正明晰的腦海中，存在着一個無可救藥的盲區。
只要無關原則，萊因哈特的所有缺點在吉爾菲艾斯眼中都是可愛的！
所以，任何人愛上他吉爾菲艾斯都會認為是可能的！
羅嚴塔爾雖然性好漁色但在禁斷戀情上自負為名聲“清白”，從一開始，定下以“更醜”掩“較醜”權衡之計的黑金二人組，其視線與注意力針對的只是民衆及輿論。
萊因哈特也好，羅嚴塔爾也好，都不以為能瞞過帝國群臣的耳目，令他們誤以為真，事實也正如兩人所料，提督們一直在底氣很足地指摘羅嚴塔爾，絲毫沒有在面對赤金傳聞時的心虛感。
至于後來局面被皇帝存心攪亂，可以說純屬意外。
凡事以帝國為重的軍務尚書大人當然不會放任皇帝與統帥本部總長因一已之私陷帝國于動蕩，于是他一方面喚起吉爾菲艾斯的責任心與良知，另一方面，針對羅嚴塔爾與萊因哈特這對超自我的組合，奧貝斯坦使出斧底抽薪之計。
用事實說話，讓民衆看到羅嚴塔爾性好漁色的真面目！犧牲金銀妖瞳拯救黃金有翼獅子！
穩住吉爾菲艾斯大公，再支開羅嚴塔爾，單留一個萊因哈特，再大的能耐也跳不出雙人舞動作。
然而奧貝斯坦絕沒料到，通常誰都會上當時吉爾菲艾斯卻能看出破綻，可誰都不會上當時吉爾菲艾斯反而雙目如盲。
由于幹冰之劍的失算，受無數女性青睐卻被命運女神抛棄的羅嚴塔爾不得不“有幸”面對大公的怒火。
“羅嚴塔爾提督！請你再重複一遍！報紙上說的都是事實，從一開始，你就根本不曾用心過！是在期騙萊因哈特大人！”
總算還有一絲理智控制，吉爾菲艾斯沒有上前追擊，而是試圖再次确認事實。
然則不需要太高明的眼光，都能看出吉爾菲艾斯此刻全身都已蘊滿的力度緊繃着，令人想起已出鞘的軍刀，或者緊盯着獵物的豹子。
總是溫和的人發起火來危險性遠勝常人，因為誰也不知他會做出什麽過份的事，特別是事關比生命還重要的人。
相對吉爾菲艾斯，帝國名花終結者還有二項強項——年齡虛長、經驗豐富，所以現在羅嚴塔爾駭然發現吉爾菲艾斯眼中光芒似曾相識。
白手套！
金銀妖瞳斜眼看到自家茶幾上襯着花束的白色絲帕，立時反應過來什麽時候見過這種光芒。
當人類還只能在地上行走時，優秀的男士就被賦予一個光榮兼職——“騎士”。騎士的基本任務有二，第一，保護女士與弱小；第二，為了道德、正義、名譽等等與人決鬥。
騎士決鬥有一定之規，挑戰的标志之一就是把白手套擲向敵人。
基于羅嚴塔爾令道德家極度不齒的脾性， 始亂終棄算是常事。
當然，始亂不能完全歸绺于金銀妖瞳，但是老話說的好，有魅力不是他的錯，可無節制地散發魅力且對送上門的不能做懷不亂絕對是他的錯。
所以，收到不禮貌的白手套對他而言是極普遍的事。在伊謝爾倫時甚至有一口氣收到三只白手套。
因此，據稱有個連米達麥亞都點頭贊同的看法，要是沒有黃金有翼獅子的出現，羅嚴塔爾最後的結局很可能是淹死在白手套的海洋中。
吉爾菲艾斯眼中的光芒讓羅嚴塔爾意識到，很可能又一只白手套要扔過來了。
微側身後退兩步，羅嚴塔爾決定先保持較安全的距離，即使有一打以上白手套同時扔過來，也比不上眼前這只可怕。
姑不論兩人的身份、地位，單論決鬥技巧，肉搏戰也好，射擊也好，擊劍也好，羅嚴塔爾都沒有把握可以勝過吉爾菲艾斯，不是他不夠優秀，而是紅頭發的大公過于優秀，堪稱騎士中的騎士。
特別是涉及到萊因哈特，不知道他還能迸發出多少潛力。
據說騎士為了心上人能令神跡降臨。
即然因為終結的名花太多慘遭女神抛棄，羅嚴塔爾現在只能自救。
“哼，再重複一遍，這是命令嗎？”不怕死地再冷笑一聲，金銀妖瞳開始反擊，“那麽請問閣下，您是以什麽身份命令我？大公殿下嗎？”
大公殿下，銀河統治者所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稱號，但這個稱號并不足以讓吉爾菲艾斯擁有幹預別人私人感情的權力。
也許羅嚴塔爾話說的不很清楚，但他的冷笑與充滿譏諷的語調都有不同尋常的辛辣，充分刺激着吉爾菲艾斯的聽覺。
吸口氣，吉爾菲艾斯沉穩開口，“羅嚴塔爾！你想說什麽？！”
************
從統帥本部總長的府邸一路急馳，趕往皇宮。
吉爾菲艾斯所有的心魂被牽引着，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嚣，每一根神經都在清晰呻吟，每一寸肌膚都在近乎痛楚地渴望着。
快去！去見他！快去見他！
并沒有更多想法，只有要見他的念頭在心中盤旋，為什麽要見他？見到他要說什麽？要做什麽？
沒有答案，然而，吉爾菲艾斯清楚知道，這一刻他必須見到萊因哈特。
跳下地上車，奔入皇宮，長長的回廊響起匆促腳步聲。
太陽慢慢升起來了，黎明的薄霧正在漸漸消散，露水在草尖盈盈欲滴，初綻的薔薇在霧氣中展開笑顏。
朝陽染紅了一切，接着，它那金黃色的光芒會給萬物帶來生機與活力，最後，變成不可逼視的熾烈。
終于到了，厚重的門就在眼前，對守衛着的待從展示明亮的笑顏，露出安撫的姿式。
待從略略詫異地退下，從沒有見過吉爾菲艾斯大公有這樣堅定清亮的眼神，溫柔卻又不容抗拒。
站在門前，等激越地心跳略略平息。然後，伸手推開它，推開那道阻礙二個人的門。
房間裏有些昏暗，微微眯起眼等适應光線。即使在這樣的昏暗中，也能隐隐看到有金色的光焰。
厚厚的地毯湮沒了腳步聲，無聲無息地走到床邊。站在那裏貪婪注視，似乎，已經有一個世紀沒有見到他了。
“你以為這樣做就是為他好？……， 以什麽身份來指責我？！”
在去統帥本部總長府邸前的滿腔怒火早已熄滅，如果還有，那也不是對別人，而是對自己。羅嚴塔爾問的沒錯，以什麽身份指責？
愛着萊因哈特的人，還是被萊因哈特所愛的人？
抱怨別人不給他愛情與幸福，可是如果希望他能得到這些，為什麽不試着自己去給？！……，是自卑吧，其實一直有一種自卑吧。
黃金有翼獅子，光芒太過耀眼，任何人都會在他面前相形遜色，所以，一直在懷疑，名叫吉爾菲艾斯的鄰家好友，對萊因哈特來說，也許并非不可或缺的，如果沒有紅色的牽拌，金色的雙翼 也許能飛得更高更遠。
表面上試圖恪守一種定位，本質上卻絕不相信這種定位。堅持叫“萊因哈特大人”，卻害怕他真的變成萊因哈特“大人”。
用不動聲色的溫柔包容他，希望從他那裏聽到誓言，卻不肯先說出承諾。
在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之間，真正驕傲的也許并不是萊因哈特。
萊因哈特，就在面前沉睡。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阻礙。
房間過于靜谧，吉爾菲艾斯不可思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與呼吸聲。靜靜地看着他，在長久地凝視下，原本急促的呼吸變得平穩。
心跳也慢慢和緩了，卻更加堅定有力。
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接一聲，仿佛在承諾着，在期許着，在等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