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梓寧

烤肉店店面不大,價格卻貴得咂舌,是市價的兩三倍以上,除了烤肉外,也賣各種拌飯。飯到普通,醬料很是不凡。

師淑芬自上菜開始就沒有再說話,識趣地低頭吃着。

陸茜吃了兩口卻對周梓寧說:“您也是我們公司的嗎?以前沒見過。”

周梓寧笑了笑:“不是。”

沈澤棠把烤好的肉夾到公用的盤子裏,語氣涼淡:“周梓寧,以前對面空司大院的,比你稍大幾個月,你叫周姐姐就好。”

陸茜聽着似乎就有些拘謹,不敢一直追問她了,但是對她的好奇心挺強的,還是偷偷瞧她。确實很美麗,明眸善睐的。

周梓寧看着好像沒有什麽架子,彬彬有禮,微微垂着修長的眼睫,人挺文靜。

相對無言地吃了會兒,陸茜忽然對師淑芬說:“淑芬姐,您怎麽也有空出來逛街啊?”

“我和你可不一樣,一個大閑人。”

陸茜笑着說:“您總是這麽謙虛。”

師淑芬扯了一下嘴角,沒有別的表示。

雖然四周打了空調,周梓寧還是吃出了一身的汗,告了罪去了洗手間。這個點已經晚了,過道裏都沒有什麽人。

往臉上掬了一抔水後,她撐着大理石洗手臺望着鏡子裏的人。

臉上都濕了,水滴順着下颌滴落到了t-shirt的前襟上,暈染開深色的一片。模樣看着,還真是狼狽。

她呆了很久,對着鏡子慢慢擦去了臉上的水珠。

走廊盡頭有腳步聲過來,她起身準備離去,身後卻有人叫住她:“周姐姐。”

周梓寧詫異回頭。

是陸茜。

女孩對她禮貌地點點頭,笑起來有點兒腼腆,但是溫婉親切:“您好。”

周梓寧點點頭說:“你好。”

陸茜彎腰打開了開關,把一雙纖長的手放到水流下面沖洗。周梓寧注意到,她的手雖然漂亮,手心卻很粗糙,不由怔了一怔。

陸茜發現了她的目光,周梓寧頓時就有些尴尬了:“對不起。”

陸茜毫不在意,微微笑了笑,反而為她開解說:“我是南方人,一個小縣城裏長大的,小時候家裏沒有錢,就幫着胳膊的鄰居洗衣服,賺點零花錢,讓您見笑了。周姐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生的,和我們這些鄉下丫頭就是不一樣。”

周梓寧反而有點兒尴尬了:“別這麽說,你挺好的。”

似乎因為得到了她的認可,陸茜露出開心的笑容:“周姐姐和五哥是老朋友吧?”

周梓寧因為這個稱呼愣了愣。

心髒忽然有些鈍痛。

沈澤棠在家裏排第五,所以海軍大院那些野小子都這麽叫他,但是女孩子不這麽叫。不是沒人叫,是沒人敢叫、沒人樂意叫。誰都知道,周梓寧把沈澤棠視為私有物。周梓寧是誰?甭提身份背景,她擁虿衆多,沒人願意惹麻煩。院裏的姑娘們也爽利,沒有女朋友的時候,沈澤棠追求者衆多。但是,一旦這草有名了,也就沒人願意去碰了。

那挺掉價的。

經年以後,她不這麽叫他了,卻有另一個姑娘這麽叫了。還叫得特別順口,仿佛已經叫了很久,成了習慣了。

周梓寧笑得有些勉強:“以前住的院子門對門的,經常見面,算半個發小吧。”

陸茜恍然:“原來是這樣啊,不是一個院兒的?怪不得我在北京那時候沒見過您呢?”

“……你待過北京?”

“是啊。”陸茜好像沒懂她的意思,沒心沒肺地說,“我哥哥和他是戰友,我考上華大後去了北京念書,他就經常照顧我。”

他就經常照顧我……

周梓寧把這句話放在唇齒間咀嚼了很久,回了座位後,一直低頭默不作聲地吃東西,頭也沒擡一下。

沈澤棠給她夾了塊烤肉:“多吃點。”

周梓寧動了動筷子直接把那肉撇到盤子外面,聲音都沒起伏一下:“我不吃肥肉。”

氣氛凝滞了。

周梓寧卻泰然自若地埋頭舀着一勺一勺的拌飯,吃得津津有味。陸茜看看她,又看看沈澤棠,低頭默不作聲地抿了一口果汁。

吃完飯都下午1點多了,師淑芬和他們告了別,攔了輛計程車離開。

三個人站馬路口,氣氛有點兒怪。陸茜乖覺地說:“我還有事兒,你們先走吧。”說着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沈澤棠在後面說了句:“注意安全。”

“知道——”陸茜恻然轉身,沖他高高揚起手,揮一揮,又揮一揮。

沈澤棠無聲地笑了笑,回頭卻不見了周梓寧。

他往另一個方向看,她已經站路口攔了輛車。沈澤棠幾步過去就按住了車門,對那司機說:“對不起,不乘了。”

“師傅別理他,我要乘的。”

但是他按車門的力道一點也不放松,難以撼動,任是她使出了吃奶的勁也拉不開車門,憋得她小臉通紅。周梓寧怒氣沖沖,反手給了他一耳光:“你他媽有病啊?”

沈澤棠冷冰冰地看着她,擡手在另一邊臉上扇了一掌,幹淨利落:“滿意了?”

周梓寧手裏的力道松了下來,不過沒有妥協。

等了這個把功夫也沒個結果,司機也是一肚子火,罵了句“神經病”,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周梓寧,你到底想怎麽樣?”

周梓寧瞪着他,像看着殺父仇人,但就是不開口,唇邊微微冷笑。她陰陽怪氣起來,德行也不遑多讓。越是平日看起來挺文靜挺通情達理的人,發病起來就越厲害。

沈澤棠耐心告罄。

那天就是這樣不歡而散的。

但是,周梓寧覺得自己沒有錯。回去以後,她仔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還是覺得自己沒錯。

這日沈澤棠停了車走進花園,就看到了站在臺階上的周梓寧,手裏拎着行李。

段梵在她身邊,低頭和她說着什麽,還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個忠實的守護者。周梓寧這時候也擡頭對他笑了一下,兩人很有默契地走下臺階。

沈澤棠不由就停下了腳步。

三個人,在花園的噴池前面對峙上了。

周梓寧本來想默默地走,沒有想到還是碰上。雖然她問心無愧,這種場面還是有點尴尬。想了想,她斟酌着說:“之前謝謝你救我們,我和陸安平商量過了,後天就動身去羅口礦場看料……沈澤棠,你也保重。”

沈澤棠一直是一個很沉得住氣的人,這一刻,聽到她這麽說,他也只是冷淡地望着她,目光從容。

周梓寧被他看得不自在,低頭就要越過他。

沈澤棠忽然開口了:“一個卡其礦場十年的開采,只換來你一聲的‘謝謝’嗎?周梓寧,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段梵說:“沈澤棠,別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你早就知道那個礦有問題了吧?昆山可不是善茬,這幾天出門,您還是小心着點兒吧。”

“謝謝,我會注意的。”

出門就下了雨,司機一路開開停停,最後在他們訂好的旅館前停下。這兒靠近鎮外,是個很普通的小旅館,沒有單人間了,段梵訂了兩間雙人的房,緊挨着。他放了東西就敲門過來看她了。

周梓寧睡不慣這種軟枕,在底下墊了兩本旅游指南,俯身就趴了上去。

段梵在對面空着的床上坐了,說她:“你能有點兒睡相嗎?”

“我睡相好得很。”

“這話說出來您不臉紅啊?”他拿起桌邊的餐巾紙盒扔到她臉上。不偏不倚,打了個正着。周梓寧就有點不高興,操起來反手就扔回去:“有病!”

他順手接了,兩腿一盤就打了個座,姿态挺閑的。

問她:“心情不好?”

“廢話?”

“就為了沈澤棠?”

周梓寧疲累地閉上眼睛,哼哼唧唧了會兒,沒正面回答他。

“他就那麽好?”段梵悶了會兒,忽然正兒八經地問起來。周梓寧單純,沒聽出他語氣怪,“也算不上好。不過,就認準了他這個人,習慣了,改不了了。”

“……”

“段梵,你不懂,你沒刻骨銘心地愛過,不明白這種感覺。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曾經滄海難為水’,意思就是,你見過了那海,其他的就不能叫水了。人也一樣,有那麽一個人之後,其他的人,就不能算是……”她忽然覺得這話有點不對,連忙剎住。

段梵很不客氣地嘲笑她:“還真是鬼迷心竅了。在你周大小姐眼裏,除了沈澤棠,別的男人都不能叫男人了是吧?”

周梓寧讪讪的,沒應答,像烏龜似的把頭縮了回去。

能不縮回去嗎?

能回答嗎?

這不是把眼前的段大公子給一塊兒罵進去了?

周梓寧覺得眼皮沉,後半夜渾渾噩噩就睡了過去,淩晨的時候被隔壁一對夫妻的吵架聲給吵醒了。她煩躁地揉着眼皮坐起來,發現對面的床上躺着一個人。

不是段梵是誰?

周梓寧一拍腦袋,想過去推醒他,他自個兒就醒轉過來了。

“你怎麽在我這兒就睡了?”

“累死了。”段梵打了個哈欠,也沒有要回去的打算,氣得周梓寧伸長腳踢了踢他。

段梵卻忽然目光一凝,豎起食指按在唇邊,站起來,側耳聽了會兒。周梓寧下意識也站了起來,緊張地看着他,這時候也意識過來了,似乎……有些不大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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