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設局
不大尋常……到底是哪兒不大尋常呢?
除了那對夫妻的争吵聲,外面落針可聞。這兒是小鎮的邊緣,周梓寧記得周圍有幾個24小時便利店和兩個小工廠,白日樓底下還圍着不少流浪狗。
她蹑手蹑腳地走到窗邊,揭開了落地窗一角。
樓底下沒有絲毫生氣。
周梓寧的心馬上提了起來,汗毛倒豎。這是人對未知危險的一種本能警覺。沒等她反應,段梵已經拽了她的手腕到窗邊,直接大開窗戶:“下去!”
周梓寧低頭一看,雖然只有兩層,但看着也有五六米,底下三兩盞路燈,望一眼還是讓人腿軟眼暈。
“踩着空調箱下去。”段梵提醒了她一句。
周梓寧意會過來,但還是遲遲邁不開那腿。那空調箱在他們右下方,平行距離好像有兩米遠。這能夠到?
段梵見時間不早了,攀住窗框就翻到了窗外,面對着她醞釀了會兒,然後猛地向左下方一躍。
不輕不重的“砰”一聲,吓得周梓寧心髒都快躍出心口了。
過了一刻,段梵的聲音從下面傳來:“照我剛才做的,頭朝裏,別往外看,閉上眼睛往這兒跳。”
周梓寧兩股顫顫,手都忍不住發起抖來。但是危險近在咫尺,她仿佛已經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迫使她強裝鎮定,一咬牙,板着窗框就翻了出去,閉着眼睛就往他那邊一跳。
周梓寧跳偏了,擦着空調架差點滑下去,幸得段梵适時撈住她,往身邊一拉就扯了回來。
周梓寧很沒形象地抱着他的腰,腦袋差點縮到地上去。
段梵沒好氣的:“這就是二樓,就是掉下去也死不了的。”
“真死不了?”她的腦袋其實已經有些發蒙了。
段梵認真地點點頭:“頂多半身不遂。”
“滾!”
事不宜遲,兩人又沿着管道緩緩滑到了地面。遠處有車輛過來,遠光燈如探照般打了個照面,周梓寧和段梵頓時暴露在強光下,無所遁形。
樓上的窗戶也探出幾個腦袋,一溜兒的黑色制服:“下面!”
周梓寧心髒一跳,和段梵拉了手就迅速往相反方向奔去。許是要抓活的,後面的一幫人追上來時只是喝問,并未開槍,夾雜着各種她聽不懂的語言。
周梓寧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奔跑速度如此之快。
跑了十幾米,段梵卻忽然扯着她拐進了左邊一個狹隘的巷弄。入了巷子,七拐八彎,好像暫時甩掉了他們。但是周梓寧一刻也不敢放松,死死抓着段梵的手,跟緊他的腳步。
奔跑時,她也在想。她和段梵第一次來特區,根本沒得罪過人。追殺他們這幫人,沒有開槍,可見不是報複尋釁,十有□□是昆山派來的人。
該死的沈澤棠!
但是接下來,她已經沒有時間思考。
眼看就要拐出巷子,巷口卻有兩個手持□□的南亞人把住了巷口。周梓寧和段梵硬生生剎住腳步,回頭一看,身後也有人堵住去路。
退無可退。
他們雙手綁在身後,被人用槍口頂着腦袋出了巷子。
很快這幫來狙擊他們的人就聚到了一起,顯然訓練有素。為首的是個中年漢子,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笑容居然很和藹:“首領只是想請兩位過去喝個茶,沒有惡意。”
“同樣的伎倆用不了兩次,沈澤棠是不會妥協的。”
中年男人笑道:“周小姐是沈先生的女人,想必他不會袖手旁觀的。”
周梓寧說:“那恐怕您要失望了,我們只是萍水相逢。”
中年男人還是笑眯眯的,伸手往旁邊停靠的面包車上請。周梓寧和段梵對視一眼,後面幾人就狠狠推了他們一把:“少廢話,上去!”
車門還沒推開一半,路口忽然亮起車燈,一盞接一盞,自岔路口出現。漸漸的近了,黑夜變得亮如白晝。
清一色的黑色轎車,在離他們五六米的地方齊齊停下。
那深色的貼膜,即使在明晃晃的車燈下也叫人看不清裏面的情形。
領頭的中年男子什麽陣仗沒見過,心頭也狂跳起來,本能地把手擡起一斬,後面幾人齊刷刷擡起了□□。
對面的車門也開了,整齊劃一,是一群訓練有素的雇傭兵,一下車,手裏槍栓一拉,槍口就對準了他們。
這一群人,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中年男人也不由擦了擦汗,舉起手示意對方不要沖動。
這看似求和的行為,配上他臉上低落的汗,其實挺滑稽的。
對面安靜的人群裏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然後,他看到人群讓開條道,衣着齊整的沈澤棠走到他面前:“何先生,好久不見。”
姓何的中年男人眼角劇烈地抽搐了兩下,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個圈套。
“沈先生,早就知道我們會來?”
“昆山什麽性格?能吃得了這種暗虧?”沈澤棠輕哂。
他似乎來得匆忙,襯衫外只套了件黑色的小馬甲,但是意态從容,哪怕是諷刺,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無可挑剔。他話剛說完,呼嘯的警車就從另一個方向到了。來的不止治安隊和刑警隊,還有反恐部門的。沈培陵也到了,隔着老遠,和一個官員模樣的中年男人低頭說什麽,不時指了指這邊。
沈澤棠揚手和他們揮了揮,算是打招呼,笑容愉悅。
中年男人的臉都漲成豬肝色了,但還是強忍着,擠出話來:“這是陷阱,是圈套!你早知道我們會來?我們這樣的一幫小啰啰,也值得ks集團的ceo這麽大費周章?你能得到什麽,給你的女人出氣嗎?首領會給我們報仇的!”
沈澤棠只是笑了一笑:“昆山作惡多年,不但私藏大量軍火,威脅欺壓周邊部落以謀取私利,此次竟然派遣部下趁夜潛入特區,意圖對特區政府、邊防站展開武裝突襲、意圖不軌。政府得到消息,得到四國一致通過,決定不再容忍。”
“放屁!胡說八道!”中年男人瘋了一般咆哮起來,剛才成足在胸的風度蕩然無存。
沈澤棠彎腰湊近他,近乎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至于你們首領,現在已經被軍隊攻破老巢了吧。至于他那些礦、油田等等財富,用來造福人民,肯定能做出不少的貢獻。”
大勢已去,中年男人和帶來的幾人不再負隅頑抗,直接被警方和軍隊的人拖走。
沈澤棠看了周梓寧一眼,攤開手掌朝向她,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他自出現開始,一直是彬彬有禮的,但是姿态極高,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這一刻聲音卻難得緩和了幾分。這種微妙的變化,只有跟了他多年的柯宇才能察覺。
周梓寧下意識松開了段梵的手,但是她沒有過去。
沈澤棠也沒有離去的打算,好整以暇地和她僵持着。周邊無數雙眼睛都看過來,充滿了奇異和探究。她咬了咬牙,回頭和段梵說了兩句,最後還是走過去。
已經是午夜,沿途只有兩旁稀疏的行道樹,掩映在夜色裏。
那些偶爾閃過車裏的燈光,也只是一瞬即沒,卻讓周梓寧覺得每一次都暴露在太陽下,刺得眼睛酸痛,極為讨厭。
“怎麽不說一句話?”沈澤棠忽然問她,聲音溫和,透出難得的耐心。
周梓寧抿着唇保持沉默。
沈澤棠盯着她的側臉端詳了很久,莞爾而笑,笑得輕佻:“生氣了?”
周梓寧受不了他這貓捉老鼠的語氣:“你真以為你是上帝,可以操控所有人?我不是你的玩物,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誰說你是我的玩物了?”
“難道不是嗎?”周梓寧挑釁般擡高了下巴,輕蔑地看着他,“這就是你的圈套,設好局,精心布置,然後來個甕中捉鼈。而我,只是你的一個誘餌。”
沈澤棠微哂,不答反問:“你真的這麽認為嗎?”
“難道不是嗎?”
他們都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嘲諷,各自都有心事,不過礙于面子,都不願挑破罷了。
沈澤棠尤甚,輕蔑地說:“你受傷了嗎?還是昆山的人一槍把你崩了?周梓寧,你覺得自己很委屈?你從北京決定來金三角的時候,難道沒有想到遭遇現在的一切?”
“是,都是我咎由自取!”她覺得心如刀絞,尊嚴被他踐踏到了腳底。
為什麽他能這樣枉顧別人的意願?
哪怕不是曾經的摯愛,只是面對一個普通人,又有幾個人能這樣鐵石心腸?
他們之間的距離,無意間已經漸行漸遠。
周梓寧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子,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則,父親從小的尊尊教誨還言猶在耳,她怎麽能釋懷?她從小就有點大英雄主義情懷,受不了那些藏污納垢的事兒,就算步入了社會,也是這樣。為着這性子,也搞砸了不少生意。
不過,受不了就是受不了。有人和她說,等你長大了,接觸這個社會久了,你就會接受的,習慣的。周梓寧無來由就覺得惡心。
她永遠記得她爸和她說過的話,錢是賺不完的,但做人要對得起天地良心。
可能人與人,就是不一樣吧。也可能她就是個另類。她不唾棄那些為了生活逐漸妥協的人,但她讨厭那樣,她不會那麽去做。
沈澤棠這些天的行為,無疑讓她抵觸。
她看到的就有這樣那樣的爾虞我詐,那麽她看不到的呢?
“沈澤棠,我對你很失望。”她心如止水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