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以梅為詩,幾乎每個冬天都有這麽一個命題詩。
但就是因為太泛濫了才不好寫,因為能寫的幾乎都被寫了,出彩的歷年也沒一兩首。
綠衣女子姓蘇,是下鎮副将蘇家之女蘇懷柔。
蘇懷柔有些心急,“你看其他人都寫好了,我們怎麽辦?”
旁邊還有幾個女子,估計是一起的,也是焦急,他們父親不知從哪得了消息,今天有貴人在,一定要好好表現。
現在別說好好表現了,說不定要出醜。
可越急越沒有用。
這時長安縣主道,“急什麽?不是有我們的平民才女在嗎?人家可是大儒徐家的嫡長女。”
說完嗤笑地看向徐長櫻。
徐長櫻也是無語,早知道就不來了,現在好了,非得來受氣。
別人是縣主,她還不敢怼。
所謂的平民才女,不就是說她娘家無權無勢嗎?
徐長櫻想了想,梅的确不怎麽好寫,要是平時寫一首交差也不是什麽難事,但這個長安縣主在一旁,她靜不下心。
“該不會平民才女連才女二字也拿不出手了吧?”
徐長生本來正伸着小手去拿桌子上的糕點,結果這個長安縣主一直嘤嘤嘤地說過沒完,像只蒼蠅,他突然覺得糕點上都有蒼蠅了一樣。
蘇懷柔在一旁急道,“怎麽辦?謄寫詩的女使要過來了,我們這一首都沒有,非得被人笑話。”
徐長櫻也沒有辦法,她來得晚,這麽一點時間,她哪做得出來。
長安縣主也有點慌,她爹可是千叮萬囑,她一定要好好表現。
“末央詩社,詩一首,抄錄完畢。”謄詩的女使報道,然後向她們走來。
長安縣主一驚,剛才自顧着鬥氣,現在去找人幫忙都來不及了,忍不住瞪向徐長櫻,“你到底行不行?你們徐家不是铮铮鐵骨,自稱弘學大儒嗎?怎麽到關鍵時刻就不行了。”
徐長櫻臉都黑了,她們丢臉就丢臉,憑什麽還帶上她祖父。
這時,謄詩女使已經走了過來。
衆人都不說話了。
“請問花語詩社寫出了幾首詩?”女使問道。
衆人臉都紅了,因為一首都沒有,但女使還是會報詩的數量的。
詩會的樂趣可多了,一是遇到一首好詩,二就是聽女使報詩,特別是那些一首都沒寫出來的,報詩的女使會大聲報出零首,博人一笑。
至于被報的詩社是什麽感受?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女使一笑,大概看出了情況,說實話,剛才上交的詩也不怎麽樣,但終歸能寫出來一個湊數。
正要大聲報詩,這時一個奶聲奶氣地聲音說道,“長櫻姐姐,你剛才出門的時候不是說夢到一個叫王安石的大詩人,在夢中寫了一首關于梅的詩嗎?為什麽不用啊?”
古人有時候得了好詩,都會說是夢中所得,是一種謙虛的說話。
齊刷刷的目光看向徐長櫻,全是求救威脅的眼神,一副你敢藏私絕不放過的氣勢。
徐長櫻愣住了,她出門的時候什麽時候夢到什麽王安石寫詩了?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這時,奶聲奶氣地聲音又道,“姐姐明明有王安石的好詩,卻不肯拿出來,說怕将人比了下去不好。”
女使都愣住了,好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她就這麽肯定能将別人比下去?這詩會,這邊雖然只有女子,但對面那些文相公也是參與的,有好詩也會互相傳閱。
衆人看向徐長櫻的目光都能吃人,什麽拿出來将人比下去了不好,她們都快丢人了還不拿出來?
“徐家妹妹,求你了,不然傳到我爹爹那邊,回去之後肯定沒有什麽好臉色。”蘇懷柔淚眼汪汪地說道。
其他人也眨巴着眼睛,要丢人可是他們花語詩社全部都丢人。
長安縣主眼睛更是要吃人一樣,要是不拿出來,她非得不死不休。
徐長櫻哪有什麽詩啊,疑惑地看向徐長生。
只見徐長生調皮地眨着眼睛道,“長櫻姐姐,我都還記得那詩,聽着可好聽了,要不女使姐姐你過來,我說給你聽,你寫。”
女使也滿臉好奇,将耳朵湊了過來。
徐長生呆頭呆腦的耳語了幾句。
女使突然整個人都怔住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徐長櫻。
徐長櫻一臉莫名其妙,這又是怎麽了?
女使拿起筆快速寫了起來,然後拿着那張紙頭也不回的向上面跑去,今次詩會魁首恐怕要落在女子一方,讓那些文相公丢一次顏面。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女使表現得太異常了,是什麽樣的詩才讓她險些失态。
蘇懷柔問道,“徐家妹妹,你夢中那人寫的到底是首什麽詩?我看那女使臉色都不對了。”
要是平時,長安縣主估計馬上要怼一句,但剛才那女使表現得實在有些異常。
高臺上方,女使将謄寫好的詩遞給為首的一個十多歲的少女。
那少女突然一愣,有些詫異地看向女使,女使耳語了幾句,這才點點頭,“原來是徐家,的确能寫出這樣的意境……”
說完又道,“抄錄一份,送去對面的文相公。”
下面的一群女子也看到了少女的表情,忍不住問道,“公主殿下,可是有人做出了什麽好詩?”
這少女正是大唐嫡長公主,長樂公主。
因為國舅爺是他舅舅,她也應約而來,坐在女方首位。
長樂公主說道,“豈止是好詩,你們傳閱一看遍知。”
衆人來了興趣,紛紛傳閱,這一傳閱就引來了驚呼。
下面的徐長櫻她們,聽到上面的驚呼有點莫名其妙,這是怎麽了?
徐長櫻剛才還有點擔心,但一想,長生才四五歲,能做出什麽詩?如果能搪塞過去最好,如果不能,她也只能去道歉了,一個四五歲小孩子的惡作劇,應該也不會重罰吧?
想到這忍不住看向正偷偷摸摸拿糕點的徐長生,還真是調皮。
這時,高臺上有女使大聲道,“詩會第一題梅,獲勝者,花語詩社徐長櫻。”
刷刷的目光看了過來。
徐長櫻都懵了。
知道這個獲勝者指的可不僅僅女方,還包括了那群文相公。
也是說長生給出的那首詩技壓群雄。
長安縣主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徐長櫻,這個徐長櫻的确有些才名,但怎麽可能超過那些文相公?等等,她剛才說她不想拿出那詩來壓別人,她以前該不會也是在藏拙吧?
蘇懷柔也一臉幽怨,“徐家妹妹,你騙得我們好慘,今天如果不是你弟弟,你還要騙我們到什麽時候?”
最懵逼的莫過于徐長櫻,她怎麽發現她腦子不夠用了?
這時,女使又大聲道,“長樂公主有請這次梅命題詩魁首上來答話。”
徐長櫻迷迷糊糊地走了上去,好懵。
當然,在男方一邊,有個正七品的官員王節義也有點懵,這首《梅花》是徐長櫻夢中聽人所做?
長安官眷中,除了他正妻徐氏還有同名同姓的嗎?沒有聽說過啊!
而且這詩寫的就是她祖父徐文遠啊,這肯定錯不了。
不由得低聲将詩吟了出來,
“牆角數枝梅,
淩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
為有暗香來。
”(備注:出自王安石的《梅花》)
這首詩的意境太高遠了,寫出了梅的習性,在嚴寒中獨自開放,不與萬花争豔,卻品質高潔。
它在寫梅,也在寫人,寫的就是大儒徐文遠,大家競相奉承的時候,他卻要作那不畏嚴寒的梅花,傲骨凜然,忍受孤寂和艱難的環境。
最後一句更是點睛之筆,用“暗香”來忖托比雪還要潔白的品質和偉大的人格魅力。
如果是出自徐文遠後人之手就更不得了,這是在為長輩正名啊。
徐文遠被貶已經多少年了?官家估計都已經忘記他了,但他仍然在艱苦的環境中獨自開放,散發暗香。
這首小詩語句又十分樸素自然,沒有絲毫雕琢的痕跡。
恐怕會廣為流傳,成為經典。
這是一首能傳世的詩。
“王兄,你在家中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吧?”這時候旁邊的同期突然說道。
王節義一愣,都沒有反應過來。
“有這樣的才女為妻,豈不是覺得壓力很大?”平時不理不睬的上官居然也搭了一句話。
王節義反應過來,趕緊道,“書香門第,清流世家出來的女子的确比一般人家高義……,拙荊平時就喜歡寫寫這些詩句自娛,每有所得,總能讓我汗顏,我等男兒十年寒窗,有時候還不如一閨閣女子,只能傷嘆天賦如此。”
“王兄,看把你得瑟得,她可是大儒徐文遠的嫡出孫女,徐老如果不是因為太過激進,說不得現在都稱相了。”
“這……”
王節義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忙碌的應酬過,連高好幾個品級,平時面都見不上的郡公都過來說了一兩句。
而此時,徐長生嘴巴翹得老高,因為徐長櫻被高臺上的那些女子圍住下不來了,他現在就一個人。
幹脆溜下凳子,在院子內逛逛,這可是國舅府,又大又有特色,這應該是大唐象征性的建築了吧。
國舅府的确很大,打理得也好。
徐長生小腿一蹦一蹦的。
他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也沒人攔他。
沒多久,就來到一座清幽的小院子,特別的別致,院中居然也有一樹梅花。
令徐長生意外的是,院中單獨擺了小桌子,桌邊坐了一個錦衣玉服的小哥哥,長得特別好看。
外面的詩會那麽熱鬧,他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不過馬上,徐長生就被桌子上的糕點吸引住了,屁颠屁颠的跑過去。
錦衣玉服的少年一愣,看着眼前含着手指擡頭看着他的小孩子,這是誰家的小郎君?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徐長生眼睛一直眨巴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後手指指向桌子上的糕點,自己這麽萌,不信他不給自己糕點吃。
但他眼睛中的眼淚都快眨出來了,對方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壞人!
徐長生給他貼了一個标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