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又是清晨，木葉從一堆繪馬中醒過來，這些舊時挂在神社裏用來許願的小木片幾乎将他淹沒。四下環顧，完全不見瓊天和錦狐的蹤影，果然今天也是孤軍奮戰的一天，想想前些日子被美色蒙蔽雙眼胡亂和瓊天神女結下的契約，木葉久違地有些頭痛。

推開神社的大門，木葉蹲坐在門檻上，中庭的大櫻花樹依舊開滿了一樹繁花，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落在柔軟的草坪上，美得有些不真實。的确，這裏不是真實的世界，如果神仙也有“工作室”的話，大概這裏就是了。

生而為人類，雖然能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卻也算是自由活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下定決心，總能随心所欲地選擇發展方向，成為想要成為的自己。但生而為神女，卻只能一生被拘束在屬于自己的神社裏，為人類的信仰而生，再因失去供奉而消亡，漫長此生中唯一要做的事情，不過是完成人類的細碎願望而已。

想想還真是辛苦呢，作為瓊天神社的神女，她冠上供奉者為她起的名字，每日精心打扮四下忙碌，為了守護這片土地而竭盡全力。千百年後滄海桑田，新時代的人們已不信奉舊時代的神，她只能在幻境中虛構出神社鼎盛時期的樣子，每日坐在無數寫着各種各樣願望的繪馬中懷念過去——

所以這就是她偷懶的理由？這就是她完不成任務還哄騙自己簽下契約幫她幹活的理由？說到底，神社之所以衰落也有一半是她自己的錯吧？木葉回頭望向供桌下自己用來墊鋪蓋的一大堆繪馬，回想起剛被瓊天帶到這裏的那天晚上。

“吶，你也看到了。我不是神社的巫女，而是小鎮一直以來供奉的神明。神明是要接受人們的許願并盡力為大家完成願望的，但是我實在是……太忙了！所以有這麽多繪馬沒有讀完……眼看着神社就要被拆除，我消散的時間也快到了，完不成願望大家會很失望的！我會很焦慮的！所以……在回家之前幫幫我好不好？”

真是辛苦的神女啊，忙得就算快要消散了也要盡力完成人們的願望，累得回到神社就迅速抹掉了臉上的妝換上寬松舒适的浴衣癱在了狐貍背上。木葉想起自己答應跟瓊天回神社時她那抹意味深長的笑，自己居然就這樣點了頭，現在想一想，真是信了她的邪。

沒辦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換句話說，自己做不完就別想走……還好之前已經完成了不少，木葉回到供桌前，将散落一地的繪馬裝進櫃子，這一櫃馬上整理完畢，只剩最後一個抽屜。

“神明大人，久疏問候，最近無論如何都想求一點戀愛運啊！明明好友們都紛紛結婚了，她為什麽還是察覺不到我的心意……”

果然不是求財就是求愛，人們的願望多半如此。木葉捏着繪馬的一角抖了抖，薄薄的木片有些發脆，像是有了年頭，角落處，鉛筆小字已模糊不清。

青岡。

青岡？這個姓氏有些耳熟，小鎮上木葉認識的人寥寥無幾，很自然的想到了青岡大叔，但青岡大叔和悅子阿姨幾年前就結婚了吧？瓊天究竟積壓了多久的願望沒有整理啊？

木葉拿起下一張繪馬，依舊是熟悉的字跡。

“說出來簡直不敢相信！聽裏美姐說，昨天悅子來參拜的時候，我上次許願時寫的那張繪馬恰好掉在了她腳下！她認出了我的字跡！明晚她約我去煙火大會……這都是神明大人的旨意吧？拜謝神明大人！”

讀着幾乎滿溢出來的感謝，木葉幾乎能體會到許願者的激動心情，母親裏美的名字出現其中，令他更加确信這是青岡大叔的故事。真的是瓊天故意安排的嗎？這些願望已經被實現過了？

“雖然在煙火大會上被悅子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但是還是好開心！悅子說的沒錯，連開口都沒有勇氣還要請神明大人幫忙的我真的糟糕透了！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我她依然等了很久……所以之前我到底在猶豫什麽啊？明明早就可以在一起的，時間都浪費了！”

木葉将三張繪馬疊成一堆，這就是青岡大叔和悅子阿姨的緣起嗎？|聽說三十年來兩人一直以朋友身份陪伴在對方身邊，卻在某一天忽然開竅迅速戀愛結婚，如今他們已經結婚多年，可愛的女兒鈴子也随之降生，一家人每天都在幸福快樂中度過……難道這一切的緣起都是瓊天神女悄悄丢在悅子阿姨腳下的那張繪馬？

“那個抽屜裏是瓊天完成後卻不忍心燒掉的願望。”

“啊！——”低沉而古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木葉着實吓了一跳，幾乎将懷裏的抽屜掀翻。他回過頭，瓊天的坐騎，那只毛茸大狐一臉嚴肅地盯着他。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不知道這些是已經完成的……”

并不理會木葉的連連道歉，錦狐踱步到木葉身邊，旁若無人地卧在地上：“沒關系，你可以讀。”它三尾一掃，将不遠處的火盆撥到眼前，開口吐出一片狐火，藍綠色的火焰微弱的躍動着，卻毫無熄滅的跡象。

“每一張繪馬都是有生命的，它承載着主人滿懷期待的過往，将讀過的木片丢進火裏，可以看到曾經發生的故事。”

丢進火裏？這可是瓊天珍藏多年的繪馬，燒掉了就不複存在了吧？看出木葉的猶豫，錦狐不動聲色：“瓊天很快就要随着神社的拆除而消散了，留着這些木片又有什麽用？”

言之……有理。木葉環顧四周，又想神社外望了望，并沒有瓊天的身影，錦狐也不再理他。木葉終于下定決心，拿起了寫着青岡名字的三張繪馬——

他看到年輕的悅子阿姨的目光永遠追随着青岡叔叔高大的背影，看着貧困潦倒的青岡叔叔望着悅子阿姨家的深宅大院欲言又止，看到兩人在花火大會上流淚擁抱，自己明顯已有身孕的母親在不遠處微笑着挽起父親的手，看到年幼又調皮的自己将一個粉團兒似的小姑娘捉弄得哇哇大哭，随即就挨了父母毫不留情的一頓打……

回憶裏居然還有自己的身影？這個牙牙學語的小姑娘就是鈴子吧？明明曾經是這麽好的朋友，為什麽完全沒有印象深刻的回憶？木葉記得，自己是轉學到大城市繼續讀書的，七八歲的小學生怎麽也記事了吧？僅僅是一句随時間淡忘能解釋清楚的嗎？

“錦狐大人。”看着自顧自閉目養神的毛茸大狐，木葉忍不住開口相問：“我曾經……認識鈴子嗎？為什麽我一點都想不起來？”

“嗯，何止認識。”錦狐沒有動，聲音卻傳達到木葉心底：“你們是非常好的朋友。”

“那……”未及木葉繼續開口，神社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瓊天的身影俏立在陽光下，她手裏拎着鲷魚燒和小丸子，吃驚地看着慌張失措的木葉，幻之錦狐一如既往随在她身側。

錦狐和瓊天在一起，自己身邊這只又是什麽？木葉回過頭來，身邊的錦狐、火盆、燒掉的繪馬全部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