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6
天知道他們是怎麽從餐廳挪到街邊。
人行道外是港口，進灣的船停泊在附近，即使是夜晚，依舊鳴笛不斷，燈火璀璨。市內的霓虹燈，廣告牌，交相輝映。這條狹長的街道彙聚了金融、證券、期貨和保險諸多行業龍頭，呼嘯而過的車子根本不為行人停駐。
一顆籃球滾到腳下，玩街頭鬥牛的學生擺擺手，洛風笑着撿起來，揚手投出。
“喲，投籃挺準啊。”曹雪陽倚在欄杆上。
洛風似乎很是懷念，“小時候，謝老師手把手教過我們……”
“你養父啊？”曹雪陽看看他，“為什麽叫老師呢，好奇怪。”
“呃……”
“不想說算啦。”曹雪陽聳聳肩揶揄道：“喂，我剛才問的問題，你說那邊人多，現在壓馬路，沒什麽人就直說吧。”
洛風清清嗓子，“不完全吧，但，的确生女兒的飛行員居多。”
“科學根據？”曹雪陽有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可以這麽說。”洛風淡淡地說：“放射線接觸多了，會殺死Y染色體。”
“啧——”
洛風猶豫一會兒忍不住問：“曹小姐很介意？”
“不！”曹雪陽笑呵呵拍他一把，“我很滿意。”
那麽這次相親成功？
“因為，我會告訴他們，我要兒子。”曹雪陽歡喜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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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風傻眼。
那麽這次又是失敗？
“曹小姐……”他無辜，他冤枉，居然會因為有可能生女兒被拒絕，比前幾次相親被拒的理由都不靠譜！
“吶吶吶，別遺憾，我也沒什麽好的。”曹雪陽轉過身握住欄杆：“跟我結婚，很有可能在婚禮當天，看不到穿婚紗的新娘，也別指望下班回家吃到一口熱飯，還有可能三更半夜逢年過夜獨守空房，更甚至是——”
洛風疑惑地望着她，發現漂亮的警花眼裏閃淚，于是，出于禮節地遞去面巾紙。
“保不準哪天就被重案犯抓去要挾我。”曹雪陽沒有接過來，仰頭吸吸鼻子，“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把你救出。”
洛風好像明白了，沒再深問。
“你呢，條件不錯，怎麽到現在都沒結婚。”曹雪陽揪了揪他的袖子，“是不是玩瘋了。”
“是玩脫了……”
哈？曹雪陽脫口而出：“出櫃啦？”
洛風紅着臉別過眼。
“真的啊？”曹雪陽沉默兩秒，看他十分苦惱，安慰道：“這——其實也沒啥，我們老大的情人就是男人，他們相處很好，別在意世俗眼光。”
“如果是男人就好了……”問題在于，讓他糾結的根本不是人，是機器人！
“女人不是更好？”曹雪陽覺得洛風的邏輯思維能力不大好。
“不是……”
“對方不好嗎？”曹雪陽做慣了警隊裏的大姐頭，怎麽看洛風，都有種保護欲。
“也不是。”洛風頭痛地搖頭，“他無所不能。”
該會的，不該會的，都會……
“那有什麽好煩惱啊？”曹雪陽受不了地扶額，“這樣吧，姐姐來幫你試一試，吶，會不會跳舞？”
洛風愣愣地說：“街舞算不算……”
“擦——看不出你小子居然會街舞。”曹雪陽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那交誼舞會不會？恰恰，倫巴，華爾茲都行。”
“不……會……”街舞是念書那會兒被張鈞樓彥他們拉去玩的。
“不會正好。”曹雪陽翻出包包裏一張請柬，“老大的情人家開PARTY，自由帶伴，我帶你——喂，別這種表情，我都不怕被你踩壞鞋子了，不是說那位無所不能嗎？你去求教，跳舞是最好的親近方式，這對方都不介意的話，放棄吧。”頓了頓，又拿出一張請柬，“當然，對方在意的話，再給你們一張，同來吧！”
洛風這才注意到請柬子的燙金大字：藏劍山莊。
這、這來頭太大，洛風在努力消化那四個字。送曹雪陽到她家樓下時被叮囑一句——
揣摩別人前，為什麽不扪心自問？
洛風開車兜風至淩晨，到家時，壁燈被關得半盞不剩。他站在玄關換鞋，一擡頭，發現鏡子裏映出一道熟悉的輪廓。
“裴元。”洛風背靠鏡面按住狂跳的心。
一聲不吭從背後冒出誰受得了。
“晚上有人敲門。”裴元例行公事地彙報：“是物業。”
“前幾天莫名停水。”洛風把鑰匙放在門口輕輕推他，“估計是問水壓的情況，等會兒沖個澡就會知道。”
裴元被關在浴室外，等洛風洗完出來還在原地，
洛風坐在沙發上擦頭發，“你過來。”
機器人坐在指定位子上。
洛風開門見山說道：“你是我親手按下指紋初始化的機器人，沒錯吧。”
“是的。”
“說明書上說你會永遠忠于我。”
“是的。”
“那我請謝老師接你到他那邊生活。”
裴元凝視着他，“語言不通。”
“別告訴我你沒有翻譯功能。”洛風也不擦頭了，任水滴滴答答落在浴袍上，眼眸被浴室的那層霧氣熏濕，“或是回到廠方，那邊有你同一批的機器人作伴，不好嗎？”
“只有壞掉的機器人才會送回廠方維護。”
洛風抿緊唇，許久，內心那道裂縫被一點點撕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該拿你怎麽辦？你是個不能拆不能卸的不可再生機器人，去哪裏找備用零件和電池？再怎麽無所不能，也有耗盡UPS能源的那天！你懂嗎？懂嗎？不，你根本不懂！”
三歲那年，爸爸媽媽帶小小的他上街，告訴洛風乖乖別動，等他們去買好吃的。于是，他聽話地站在十字路口，被風雪吹得像個白團子，從白天等到黑夜，始終沒盼來接他的雙親，來來往往的車川流不息，全都不能帶他回家。
因此，謝雲流收養洛風時再三告誡，別叫“爸爸”，一日為師，可以終生為父。
他經不起再一次失去……
聽洛風吼得嗓子沙啞，裴元抱住他，一下又一下地拍撫。
洛風攀着機器人的肩百般煎熬。
他狠不下心拆解機器人，機器人也不肯離開，糾纏下去，他只會越來越在意裴元，離不開一舉一動都牽動他的機器人。人會老，物會舊，只怕他還沒死，機器人成了一堆廢品。那時他怎麽辦？孤零零誰來陪伴左右？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
“洛風，洛風，洛風……”
機器人就像被按下循環鍵，不停喚他，洛風擡起眼，看着裴元映滿自己的雙眼，嘴唇不經意擦過，機器人動了動，模仿着他的動作，也把嘴唇貼過來。
洛風知道，他完了，居然沒避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