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晴空萬裏。

“Ha!真是好天氣!”身着便服的伊達政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片倉小十郎不為所動地蹲在他心愛的菜地邊侍弄着:“政宗大人,放在您案上的文書您都批閱完了嗎?”

“……”

伊達政宗木然地望着天空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小十郎,我來幫你怎麽樣?看我飛速地把你的菜地搞定,all right?”

“不必了政宗大人,感謝您的好意。”片倉小十郎邊摘下自己的農用手套,邊站起來轉身面向伊達政宗,“政宗大人,您是有什麽差事需要吩咐我小十郎去做嗎?”

“Let's party!!”

——真田幸村看着信箋上的異國語言怔愣了片刻,回信的毛筆提起又放下。

坐在真田幸村屋外廊檐下的猿飛佐助正拾掇着自己的忍具,想着要不要趁今天天氣好全都拿到太陽底下曬曬,忽然聽到一聲急切的呼喚。

“佐助——!”

猿飛佐助走進居室,看到真田幸村正捏着一張信箋跪坐在幾案前的蒲團上。

又是奧州那位嗎?猿飛佐助表情有些糾結地搔了搔臉頰:“怎麽啦真田老大?”

真田幸村擰過身來一臉肅穆地望向猿飛佐助:“最近我們武田軍有可能遭遇伊達軍嗎?”

猿飛佐助看真田幸村表情嚴肅以為軍情有變,于是認真回道:“根據忍隊的偵查,現在剛開春,各地仍處于休整期,動作不至于那麽快。”

“唔……那政宗殿下這是什麽意思……”真田幸村沉吟一陣,最終還是放棄地揚起手,“佐助!”

猿飛佐助看着臉前信箋上的“Let's party!!”有些無語地笑了笑:“如果不是說你們對決的事的話,那就只是單純的宴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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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真田幸村恍然大悟般表情頓時舒展,馬上又擰過身去寫起了回信。

猿飛佐助不小心瞄到真田幸村根本無意遮擋的回信——除了稱呼落款,內容同樣只有一句話——不禁在心裏嘆氣:這兩人通信頻繁到相當于即時對話的程度,估計根本沒有考慮過信使的感受。不過我們家的真田老大對書信攻勢完全沒有自覺,總覺得龍的老大也是自讨沒趣。

“哼、還是一樣這麽沒情調啊,那家夥的回信。”伊達政宗對着面前簡潔直白的回信內容——敬語形式的因何何時何地——一臉不滿的情緒。

一旁的片倉小十郎“咳”地一聲清了下嗓子,正色道:“政宗大人,您上次說的事是認真的嗎?”

“Ah?我曾有過哪一個決定是開玩笑的嗎小十郎?”伊達政宗語氣有些不快地反問道。

“不,屬下失禮了。如果是您考慮清楚的決定屬下必當照辦。”片倉小十郎并未因為伊達政宗的不快而退怯,仍舊不卑不亢地說道。

伊達政宗自然聽得出對方的言外之意:“No worry,小十郎。只不過是請幾個相熟的人小聚,我相信既然願意來,就沒有人會想要在宴席上掃興。”

“是,政宗大人。”

“咳、那個……”伊達政宗一手虛握成拳擋在嘴前,目光游移着說道,“真田幸村的事只是順便,不必大張旗鼓。”

看到伊達政宗欲蓋彌彰的态度,片倉小十郎認為事實上正相反才對。

“……政宗大人,記得要先完成政務才能徹底玩——咳、休息。”

“這個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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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慶次再爽朗的笑容在滿臉陰沉的毛利元就面前也維持不下去,連肩上的夢吉都怕得跳起來躲到了他的後腦勺。

前田慶次忍不住把長曾我部元親拉到一旁:“元親,你是怎麽把毛利小哥拉來的啊?我看他滿臉不情願……”雖然肯定不會是強迫,畢竟沒人強迫得了自尊心比天高的毛利元就。

“願賭服輸!”長曾我部元親呲牙一笑,倒是與毛利元就正相反的好心情。

前田慶次忍不住好奇道:“你們打的什麽賭?”

長曾我部元親扭臉瞥了一眼後方的毛利元就,正好撞上對方正狠狠盯着自己的視線:“不能說。萬一被毛利知道他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啊、還要加上我。”

前田慶次也感受到了來自毛利元就視線的壓迫感,夢吉也抱着他的脖子瑟瑟發抖,于是幹笑道:“啊哈哈。那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啊。”雖說我如果真的想知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不過同為受邀作客的身份,還是安分點兒吧——長曾我部元親應該慶幸前田慶次姑且還存有這樣的覺悟。

另一邊,負責安排來客食宿的片倉小十郎有條不紊地指揮着侍從和膳房的工作,而伊達政宗正在廣間與德川家康寒暄。

德川家康平日裏總是正氣凜然的臉上此刻挂着親和的微笑:“收到你的邀請時還覺得挺突然的,一下子就說要招待我來奧州做客。”

伊達政宗聳聳肩:“Not a sudden.畢竟曾為了同一個目标并肩作戰過。趁着還來得及欣賞奧州的雪景,想辦一次難得的party大家一起享受一番。”

德川家川站起身,拉開障子門向庭院看去,持續下到今天早上才停的奧州大雪将原本修飾精致的院落覆蓋得只剩一片單純潔白的景象,負責維護庭院的下人正在将小徑上的雪清掃到兩邊,烏黑的石板路面随着下人的腳步漸漸延伸着。德川家康眨了下眼睛,恰好廊檐上的積雪也像是忍耐不住似的簌簌落下一些,他不禁微笑起來,呼出一口氣——這樣寧靜溫馨的景色……

“三成他……果然還是拒絕了嗎?”

聽出德川家康略有些遺憾的語氣,伊達政宗看了看對方的背影:“是啊。哼、難得我也把他算作battlepanion……要是真的來了也不好辦吧。不會打起來吧?”

德川家康轉過身神情有些複雜地笑道:“如果打一架矛盾就能解決倒還簡單了。”

伊達政宗沒有再說話,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握在手中的茶碗邊緣若有所思。

“有時候我會羨慕你和真田幸村那樣的羁絆——互相認定對方是自己命定的對手。一心一意地。”德川家康有意轉換話題,口氣變得輕快起來。

伊達政宗對此羨慕倒是有些不能茍同的怨氣:“Ah?所以你希望有個人每次一見你就高喊着‘一決高下’殺過來嗎?”

德川家康大笑起來:“哈哈哈,那樣也不錯啊,永遠都不會覺得無聊。”

伊達政宗放下茶碗,垂下眼睑:“總有一天會感到無聊的。”

——當你想要更多的時候。

“說起來,真田他還沒到嗎?”

“啊。那家夥……慢死了!”

不知不覺間,雪,又開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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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慶次第三次跑去問伊達政宗“獨眼龍幸村怎麽還沒來”的時候,真田幸村正坐在伊達政宗面前,猿飛佐助坐在他的側後方。更重要的是——

伊達政宗和猿飛佐助之間完全一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态勢,而真田幸村則完全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果然,剛才闖進來的那一刻,那兩人似乎同時想要有所動作不是自己看錯了啊。

真田幸村聽到前田慶次的聲音,立刻回過頭來主動打招呼:“久疏問候,慶次殿下!啊、還有夢吉殿下!”

“喔、幸村,好久不見!”前田慶次高興地回道,肩上的夢吉也“吱吱”地叫着,“夢吉也很開心再見到你。”

還想多聊兩句的真田幸村此時才注意到猿飛佐助單膝跪地——似乎時刻準備來個“忍者彈射”:“佐助你這是什麽姿勢?”

“啊、不自覺地就……”猿飛佐助重新坐好,“畢竟龍的老大向來出手很快。”

伊達政宗發出了非常不爽的一聲“嘁!”。本來是不想讓真田幸村帶那個忍者一起來的,但真田忍隊的隊長畢竟相當于近侍,再不謹慎的将領也不可能不帶自己的近侍出門吧,想想有些強人所難就作罷了,結果果然礙事!

“出手?政宗殿下要對什麽出手?”真田幸村還是沒有明白怎麽回事。

“啊、真田老大不用知道這個也可以。”猿飛佐助笑着想蒙混過去。

伊達政宗一掌拍在案上:“Shit!你這個可惡的忍者少多管閑事!”

猿飛佐助一掌拍在地面上:“我家真田老大的事怎麽會是閑事!”

真田幸村在兩人之間神色慌張:“政宗殿下,佐助,你們倆為什麽又突然吵起來了?”

——這三個人難道每次見面都是這種狀态嗎?

前田慶次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明白。

“政宗殿下!”

最終真田幸村提起聲音喊了一句,才讓伊達政宗猛地停止了與猿飛佐助的争吵。

“在下失禮了,”真田幸村低下頭對喝止伊達政宗的行為表示歉意,束在腦後的馬尾随着他的動作滑落肩上,接着他開口道:“在下北上的一路上看到了許多美景,也接受了一些來自素不相識的人們的善意,越往北在下越深感奧州在政宗殿下的治理下維持着安定繁榮的氛圍,這讓在下發覺自己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向政宗殿下學習,因此在下十分高興能夠受到政宗殿下的邀請前來……一路上,都期盼着能早日見到政宗殿下,可是——”

“別說了,”伊達政宗打斷真田幸村的話,同時別過臉去,似乎不想讓真田幸村看到自己的表情,“我是東道主,是我失态了。一路上辛苦了,你跟忍者先去休息一下吧,宴會午後開始,到時候再過來也可以。”

“真田老大,抱歉。”猿飛佐助也為自己沒有顧及真田幸村的感受有些自責。

“別在意,佐助。”真田幸村對着猿飛佐助笑了笑,又看向仍舊別着臉沒有看過來的伊達政宗——對方的側臉被黑發遮擋着,“政宗殿下……”

“去吧。”伊達政宗沒有讓對方繼續說下去。他左手扶在臉側,胳膊拄在膝上,直到真田幸村離開房間前的最後一刻也沒有轉過臉來。

終于只剩兩人之後,一直作壁上觀的前田慶次才開口:“獨眼龍,你能不要再笑了嗎?”

“Shut up.”

“好惡心。”

“Get out!”

“幸村他……因為太過單純,反而很直接呢。”

“……哼。”

前田慶次看着伊達政宗抑制不住地抿起嘴角,仿佛被感染般也愉快起來。

奧州的春天……已經提前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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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 you ready, gentlemen? Let's party!!”

在伊達政宗發表希望所有來客不拘身份暫抛立場的開場致辭之後,宴席正式開始了。

這次的宴會邀請了一些伊達政宗認為可以一聚的領主大名——請帖也送到了上杉謙信和武田信玄的手中,但是上杉謙信喜靜于是感謝邀請的同時婉拒了,而暗自打算隐退的武田信玄說着“你們同齡人樂得去吧多觀察多向其他人學習啊幸村”,讓“甲斐幼虎”同時以個人身份以及代表甲斐的身份前來參加。至于說到真田幸村以個人身份受邀,那是因為本次宴會也請了一些諸如真田幸村這樣廣受認可的将領,像是“戰國最強”本多忠勝雖是随同德川家康前來,但确實是受到正式邀請的——沒有人不敬佩這樣一位武力與德行兼備的武将。

就算有伊達政宗“Take it easy~”的開場辭在前,剛開席氣氛多少還是有些拘謹,不過好在這種拘謹也在賓客們鄰座間相互輕松的寒暄中漸漸消弭。

一會兒再來點dance助助興氛圍就會熱起來了。伊達政宗握着酒盞抿了一口酒,裝作不經意地擡眼看向真田幸村的方向。

雖說是“不拘身份”,但這也僅指所有人共同享受宴會樂趣的權利,正如賓客們都身着便于分辨身份、繡有自家家紋的紋付和服,各人的坐席也是按照身份安排的,像是德川家康坐在伊達政宗的下首,而長曾我部元親、毛利元就和真田幸村依次位列本多忠勝的下首一樣。猿飛佐助則是一開始就跟片倉小十郎打了招呼,請對方盡量把他放在離真田幸村最近的地方——雖然最後不得不跟片倉小十郎作伴。倒是前田慶次,給他安排的座位不好好坐,趁着宴席氣氛愈漸輕松,他又百無禁忌,不一會兒就轉移陣地到了真田幸村身邊。

真田幸村人本正直,向來欽佩敬重忠勇的将士;同時又十分自謙,在這種名士聚集的場合,一改在戰場上活躍熱血的姿态,變得低調穩重不少,見人都是主動打招呼,态度不卑不亢,即便遇上毛利元就那樣不冷不熱的回複,也維持應盡的禮節,确實有着代表甲斐的自覺。

伊達政宗看過去的時候,正巧不知道坐在真田幸村身旁的前田慶次說了句什麽,真田幸村有些失措地紅了臉,失态地抓起酒盞眼一擠吞下一大口清酒,一旁的前田慶次立刻大笑起來,真田幸村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看向對方。

什麽啊。這不是挺樂在其中的嘛。看到這一幕的伊達政宗正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時,真田幸村仿佛察覺到什麽一樣突然看了過來,于是伊達政宗迎着對方的視線勾唇一笑,真田幸村頓時有些愣神。看着真田幸村懵懂的表情,伊達政宗油然而生一種“俏眉眼做給瞎子看”的無力感。此時正好一側的德川家康開口搭話,伊達政宗也就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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