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過神的真田幸村看到伊達政宗正和德川家康談笑風生,想到對方剛才的笑容不由松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喃喃道:“……太好了。政宗殿下沒在生氣……”

這話飄到了正在給夢吉喂蠶豆的前田慶次耳中,他立刻寬慰道:“獨眼龍那家夥根本不用你操心。”

“慶次殿下?”真田幸村不明白前田慶次為什麽這麽篤定。

前田慶次端起酒盞與真田幸村碰了個杯:“哈哈哈,能以你為對象不如說他心态好得很。”

然而真田幸村有聽沒懂,更加疑惑了:佐助也是,慶次殿下也是,為什麽總是說些好像他們都很清楚只有在下不明白的事情?

真田幸村正想繼續請教前田慶次,卻聽到了一聲清冽的撥弦聲。

剛剛開始有些喧鬧的宴席瞬間安靜下來,漸漸連續的奏樂聲由宴客廳一隅傳來,上位正對面的隔扇随着樂聲被緩緩向兩邊拉開,六位舞伎和着節拍款款步入,分兩排相錯而立之後,又一起向所有人行了一禮,接着暫停的樂聲再次響起,舞伎們伴着和雅的曲子翩翩起舞。

賓客們一面欣賞着舞蹈,一面又相互交談了起來。其中有些人似乎是在對舞伎品頭論足,盯着舞伎看的同時和旁邊的人交頭接耳,接着兩人就會相視着會心一笑。

真田幸村眼睛發直地看着舞伎的表演,認真得好像是在看授課。

前田慶次見他這副模樣,不禁逗他:“裏面有中意的女孩子嗎幸村?”

“唔!”真田幸村立刻又紅了臉,“慶次殿下,請不要再取笑在下了!”

“哈哈哈!愛情是十分美好的感情,你又何必這麽羞于提起呢幸村!”這種真田幸村級別的純情也算是稀世難得了。

被前田慶次鬧得不敢再看,真田幸村只好低下眼嗫嚅着:“在下只是一直對于戰鬥之外的事情都不甚了解,主公大人也叮囑在下要多觀察多學習……”

還在解釋剛才觀看舞蹈的事嗎。真田幸村的這種反應反而讓前田慶次有種停不下來的感覺,甚至多少有些理解伊達政宗了。

“幸村,你看前排中間領舞的那個孩子。”前田慶次靠了靠真田幸村的肩。

真田幸村立即忘了剛才還在被取笑的事,不作他想地按照前田慶次說的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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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慶次所說的是個相較高挑而纖瘦的舞伎,雖然妝容略有些濃豔,五官實際上應該是很精致的,看得出鼻尖和嘴巴小巧而可愛,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睛,墨色的雙眸靈動而濕潤,仿佛時刻在用眼睛含蓄地訴說着愛語。

雖然對于這位舞伎的美貌想不出具體的形容,真田幸村的反應倒是一如既往地誠實,看着看着不由地連耳朵都有些發燒,這時舞伎不經意地遞過來一眼,真田幸村頓覺冒犯了對方般飛快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是個男孩子哦。十四五歲,對于天生麗質的孩子來說仍舊是雌雄莫辨的年紀呢。”

聽到前田慶次的感嘆,真田幸村如遭雷劈般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再次看向那位舞伎想要确認,卻仍舊看不出能夠辨明性別的蛛絲馬跡,匆匆收回視線的真田幸村接着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在下剛才對着一個孩子(而且還是男孩子!)臉紅什麽的,實在是太不謹慎了!——卻忘了他自己也僅比對方大三四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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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美的舞蹈确實使得全員男性的宴會氛圍變得柔和惬意不少,表演告一段落時舞伎們再次向賓客們行了一禮,之後兩排舞伎各走兩邊,踩着碎步從賓客背後繞行進入宴席,緊随其後的是按照指示不斷從隔扇裏跟進的藝伎們。舞伎們帶領着藝伎們按照從宴席頭部到尾部賓客之間空出的位置各自落座,看樣子每個人應該服侍哪位大人也是安排好了的。

看到那位男孩舞伎最終坐在了伊達政宗的身邊,真田幸村的雙眼跟那幅畫面僵持了一會終于忍不住酸澀地眨了一下。男孩神情端莊地向伊達政宗一低頭同時說了句什麽,接着輕巧地拿起酒瓶娴熟地為伊達政宗斟酒。真田幸村忍不住一再在心裏提醒自己對方是男孩子,可是對方仿若女性的行為舉止以及更勝女性的精致面容,卻時時刻刻都讓他容易混淆。

政宗殿下……在笑。

“……大人……真田大人。”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真田幸村回過臉來,身旁正坐着一位藝伎——風情的長相,成熟的身材,還有若有似無的脂粉香氣,都讓真田幸村因為意識到真正女性的魅力而有些窘迫,他無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想與對方保持一點距離。

藝伎并沒有跟着真田幸村的動作挪動自己的位置,只是落落大方地問道:“真田大人不喜歡人家這種類型的嗎?”

“呃不、在下只是不習慣……”雖然不是第一次參加宴席,也不是第一次有藝伎在旁服侍,但真田幸村每次都像是第一次經歷般有些不知所措。

“诶?難道是因為……”藝伎臉上是有些戲谑的笑意,“真田大人不喜歡女孩子?”

對方語氣明顯的“真田大人喜歡的不是女孩子”的暗示讓真田幸村瞬間僵直了背,紅着臉尴尬得張口結舌:“不、不是,在下喜歡——啊不、在下不是喜歡——在下是、是——”

“幸村你太弱啦!現在居然都被女孩子調侃啦!”前田慶次突然湊過來,幸災樂禍地笑道,“幸子小姐,幸村很純情的,你不要欺負他太厲害哦。”

“是——前田大人,”幸子掩着嘴笑着,“真田大人啊,幸子剛才跟您打招呼您理都不理,直勾勾地盯着政宗大人那裏呢。”

“啊、我那是……抱歉,幸子小姐。”把對方的調笑當真的真田幸村不知道怎麽解釋,于是幹脆地道了歉。

幸子稍微往真田幸村身邊靠近了一些,拉着袖子掩着嘴湊在真田幸村耳旁有些神秘地說道:“那一位可不行哦——政宗大人身邊的那一位。但是我可以介紹其他男孩子給真田大人哦。”

“唔!”真田幸村仿佛受到驚吓般瞪着眼睛向旁邊撤開身子。

坐席就在真田幸村另一邊的毛利元就忍無可忍地沉聲道:“喂、真田幸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往這邊擠什麽啊!”他已經出于大度地不斷往長曾我部元親那邊讓了,現在都快跟長曾我部元親坐在一張桌子前了!

真田幸村趕忙轉過身來低下頭:“啊、實在抱歉,元就殿下!在下失禮了!”

一向不拘小節的長曾我部元親看不過眼地幫真田幸村解圍:“哎呀毛利,你幹嘛那麽斤斤計較,幹脆就跟本大爺坐一起好了!”

“你閉嘴!”

“怎麽了怎麽了?讓我也參與一下啊!”發現這邊三人湊作一堆十分熱鬧的前田慶次也加入了進來,連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夢吉也“吱吱”叫着興奮了起來。

“慶次殿下,是在下剛才失态了才……”

正當幾個人亂/樂作一團時,一個人走到了他們跟前跪坐下來。

“真田大人,我來服侍您,您可以叫我青葉。”

幾人頓時安靜下來看向來人,面前正是那位男孩舞伎。

真田幸村的第一反應是想去看伊達政宗的,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這麽做青葉再次開口了。

“幸子小姐,政宗大人吩咐我過來,請您過去政宗大人身邊吧。”雖用的是敬語,但态度并不謙卑,這位青葉似乎是有些自己的驕傲的。

“只是斟酒的話,我也可以的,不是嗎真田大人?”幸子似乎也有着身為前輩的自尊,言語态度間表現出并不買對方的賬。

青葉仍低垂着眼,只是眉頭稍微蹙起。

真田幸村正想要回答幸子,青葉再次說道:“政宗大人吩咐我過來,請您不要為難我。”語氣中有些不易察覺的怨怼。

幸子似乎是想了想,然後起身:“看來你也是相當不情願呢——從那位大人身邊離開。”

仿佛被戳破心事,青葉的臉色有些難看。

“就跟你說不要太欺負幸村啦幸子小姐,”前田慶次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插進來,“獨眼龍不會當做沒看見的。”

随着前田慶次的話音落地,首先有反應的是青葉,他的身形瞬間有些僵硬,真田幸村無意中看到他放在膝上的雙手用力地捏緊了。

幸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地看向前田慶次,前田慶次只是笑眯眯地,并不打算再說些什麽,然後幸子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看向一臉懵懂的真田幸村,再看向伊達政宗的方向,伊達政宗正托腮望着這邊,臉上看不出喜怒。

長曾我部元親跟真田幸村一樣有些搞不清狀況,心想“伊達政宗和真田幸村的關系有那——麽好?”旁邊的毛利元就瞬間洞悉一切似的,波瀾不驚地捉着酒盞淺抿了一口酒。

等真田幸村自以為這次總算明白前田慶次說的是什麽意思時,他心裏還有些不服氣:即便在下在許多方面尚不成熟,但在下自己的事情也不用勞煩政宗殿下操心。

“前田大人,您應該早點提醒我。”幸子覺得自己的額角似乎流下了冷汗。

“我早就提醒你了啊。”前田慶次仍舊笑眯眯地。

“您知道我指的不是那個。”幸子皮笑肉不笑地說。

“真田老大……沒問題吧?”猿飛佐助直起身子,隔着好幾個坐席望了一眼面對藝伎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的真田幸村。

片倉小十郎對猿飛佐助的行為有些不以為然:“真田幸村遲早都要獨當一面,你未免操心過頭了,忍者。”

“哪裏,要說片倉大人作為龍的右目也沒少為獨眼龍操心吧。”猿飛佐助雖然說的是敬語,但語氣并不謙和。

“哼,政宗大人作為一國之主,政務繁忙,我小十郎充其量打打下手罷了。”話題牽扯到伊達政宗,對方又是那個向來态度輕浮的忍者,片倉小十郎也忍不住較起真兒來。

“我家真田老大專注于精進武藝,無暇了解人情世故,我生怕他被人欺騙利用。”說到最後猿飛佐助意有所指似的加重了語氣。

“我家政宗大人——”

“我家真田老大——”

兩人就像都覺得自家兒子最好的笨蛋父母親家吵架似的互不相讓起來,結果卻又十分默契地碰了一杯表示暫時停戰。

“……不會輕易讓獨眼龍偷走的喲,我家真田老大。”

“……這可由不得你。”

——最後說了這樣一句的片倉小十郎原本想了幾種反駁的話,卻都有些底氣不足——畢竟真田幸村到目前為止都還是狀況外,确實是自家主子一副蠢蠢欲動按捺不住的态勢,想到這裏片倉小十郎語氣無奈地補充了一句:“……也由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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