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于是先前的一切懵懂不知都有了不言自明的答案。
“畢竟龍的老大向來出手很快。”
“能以你為對象不如說他心态好得很。”
“政宗大人吩咐我過來。”
“就跟你說不要太欺負幸村啦幸子小姐,獨眼龍不會當做沒看見的。”
“酒盞這裏有的就夠用了。”
“你用我的,我用這個。”
“政宗殿下,在下的出現,讓您感到不快了嗎?”
“……說什麽傻話。我會邀請讓我感到不快的人嗎?”
“我怎麽不知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一個只會道歉的畏縮家夥,真田幸村。”
“不要想太多了。”
“你就沒有什麽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真田幸村,難道你認為我們之間只有你死我活這一種結局嗎?”
“你這家夥就是太沒有防備了……”
“盔甲也向來是遮不嚴實的。”
“你覺得那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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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真田幸村心裏我伊達政宗是個為了開玩笑可以随便對任何人做那種事的人嗎?”
“我中意你啊。”
“不管你怎麽想,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想法。”
“下次,記得嘴巴要好好張開啊。”
真田幸村的思緒倉皇地從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閃現的回憶中逃離出來。感覺如同在水下長時間閉氣後猛地鑽出水面擺脫瀕死狀态般的窒息感,暢快地呼吸着久違的空氣。周圍嘈雜的各種聲音一并湧入重回現實的真田幸村的耳中。
宴席已接近尾聲。
賓客們有喝醉就地歪坐着睡着的,有已經告退離席去休息的,也有尚未盡興三兩成群還在行酒令或相對而坐安靜交談的。
作為主人理應陪同直至最後一位客人盡興離席的伊達政宗,坐姿随意地與德川家康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片倉小十郎低調地安排着宴席的服務工作,在房間的角落吩咐侍從扶醉酒的賓客回房休息,又吩咐另外的侍從為還在席間的賓客再端來些清酒和小菜。
真田幸村還有些恍惚。
他在想自己回到宴席後是否一直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直到剛才。
模糊記得回來後跟青葉、前田慶次甚至毛利元就和長曾我部元親都有好好說話。可說了什麽卻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就好像跟他們說話的事發生在自己的夢境或是臆想中。十分沒有真實感。中間好像佐助也過來過……
難道是自己太過集中所以沒有注意發生過的事?太過集中于“明明是當事人,卻最後一個明白過來”的那些事。或許該聽政宗殿下的——不要想太多了。真田幸村剛像這樣想着,立馬又否定了這種做法:就是因為什麽都不想,才導致現在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遲鈍有多嚴重而震驚不已。況且……
“畢竟是我奧州之主難得的告白,你給我用你的木頭腦袋好好去理解——直到可以給我明确的回複。”
政宗殿下還說了這樣的話。
自己也說了“請給在下一些時間”這樣的話。
現在不是能随便決定有些事想還是不想的時候,而是必須去想。
“真田大人。”
真田幸村捉着酒盞的手被按住,被細白得好像女孩子一樣的手指按着。真田幸村感到自己的頭似乎不受控制地輕晃了一下——在他看向青葉的時候。
“您一直在喝。”
青葉另一只手輕柔卻堅決地從真田幸村手中拿過酒盞,放在幾案上。
您眼中的政宗大人是什麽樣子的?
真田幸村的腦中驀地出現這一句話,還有當時問這句話時青葉的樣子。
“抱歉,”真田幸村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地撫了撫額,“一不注意就……”
青葉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立場詢問真田幸村發生了什麽事、有什麽煩心事——即便是出于純粹的關心。最後他還是什麽也沒問,因為他不認為自己确實可以那樣做——即便是出于純粹的關心。他想起自己說過的話:這不是我能幹涉的事情。
“我去問片倉大人要些醒酒湯,”說着青葉起身,又頗不放心地彎腰蹲下,“請不要再喝了,真田大人。否則……能想明白的事情,也想不明白了。”
青葉離開後,真田幸村倒也真的聽話地沒有繼續喝酒,只用指尖在酒盞的邊緣滑動着,兩眼發直地盯着酒液發起了呆。
“……一路上,都期盼着能早日見到政宗殿下。”
“……太好了。政宗殿下沒在生氣……”
“愛情是十分美好的感情,你又何必這麽羞于提起呢幸村!”
“真田大人不喜歡女孩子?”
“直勾勾地盯着政宗大人那裏呢。”
“那一位可不行哦——政宗大人身邊的那一位。”
“看來你也是相當不情願呢——從那位大人身邊離開”。
“我從很久以前就很敬慕政宗大人了……能夠在政宗大人需要的時候坐在他身邊聽他侃侃而談,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真田大人,您眼中的政宗大人是什麽樣子的?”
…………
“……大人……真田大人?”
耳旁的輕聲呼喚使真田幸村驚醒過來,他撐起酸澀的眼皮,看到青葉有些擔心的神情。
“您睡着了,”青葉跪起的身子坐回去,“就這樣睡會不舒服的,請您把醒酒湯喝了,回房間睡吧。”
“我只是……”真田幸村不想承認自己醉了,“一下子有太多事情要想……”
真田幸村不願就這樣入睡。伊達政宗留給他的既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又是一道難解的謎題。真田幸村有太多的事情經過要梳理,又要思考得出需要交付的答案。這對他來說更像一項任務,必須盡快完成的緊急任務。有些事如果不知道自然落得輕松,可一旦知道了卻沒解決就放不下。何況,他似乎已經讓伊達政宗等得太久。
“幸村,”前田慶次隔着青葉望過來,雖仍是微笑着的,卻給人感覺有些不同,“不要勉強。順其自然。”
真田幸村努力咀嚼着前田慶次的話,卻不明白自己哪裏看起來是在勉強,又能讓哪些事可以順其自然。
前田慶次手指摸了摸趴在他肩上睡着了的夢吉,再擡起臉時又是一副戲谑的笑容:“趁你現在喝醉了,我就來問些特別想知道的事吧。”
青葉向後退開些,讓出前田慶次和真田幸村相視的空間。
“被獨眼龍做了什麽嗎?”
青葉身形一頓,視線落在身前的地面上沒有擡眼。前田慶次問的這個問題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讓他意外的是前田慶次可以問得這麽直接,而自己心底竟然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他分辨不清自己更多是出于關心引起真田幸村異狀的原因,還是想确認伊達政宗到底是怎樣看待真田幸村的事實。
真田幸村一開始似乎是被問蒙了,可遲鈍地反應過來後居然也乖順地張口了:“政宗殿下他對我……”
“對你怎麽了?”前田慶次身子慢慢前傾着循循善誘。
青葉突然不那麽想知道了,他陷入了矛盾中,他想得到确認以說服自己解脫,又害怕真的不得不放棄而想停留在什麽都不明朗只能暧昧不清的階段。他知道自己只考慮着自己的事,最後或許全都是徒勞,可他這五年來只想着那一個人的事,有些東西就算知道得不到,也無法輕易割舍。
青葉捏着自己的手指,屏息等待着。不知道是等待着真田幸村的回答,還是等待自己的糾結平複。
“政宗殿下……他在等我。”真田幸村這樣說着扭過身去看向伊達政宗,恰好伊達政宗也看過來,并對着真田幸村粲然一笑,這讓真田幸村想起宴會剛開始時也曾發生這樣一幕,只不過那時他并不真正明白伊達政宗為什麽一看見他就笑了起來,現在似乎明白了,是因為政宗殿下對他……
前田慶次和青葉聽到真田幸村那樣的回答之後,就眼看着他扭着身慢慢歪倒在地上,兩人愣了一瞬趕忙上前察看。
“幸村這家夥……居然笑着睡着了。”松了口氣的前田慶次一屁股坐下。
青葉也放松下來地癱坐着。
“他在等我”……嗎?
青葉望着朝這邊走過來伊達政宗,緩緩垂下了眼皮。
比伊達政宗更快一步的是猿飛佐助。
了解了真田幸村只是單純的醉酒後,猿飛佐助利落地拉起真田幸村一臂架在自己頸後,把人整個從地上拖起才發現,用這個姿勢搬運一個昏睡中的醉漢或許有些費勁,但是怎麽也比不上應付眼前這個人費勁——猿飛佐助擡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伊達政宗。
“龍的老大,如果實在想要幫忙也不是不可以哦。你可以幫我從另一邊架着真田老大。”
讓作為主人的伊達政宗在衆目睽睽之下,跟忍者一左一右地架住昏睡的真田幸村,明顯是在以有失身份為前提斷定伊達政宗會知難而退。
如果獨眼龍就此作罷也省得我一會兒得從中調和啊。前田慶次更多是在為自己擔心。
“自己一個人的話連自家主人都顧及不了嗎?不如趁早放棄,移交給能力足夠的人吧。”伊達政宗好整以暇地說着冷嘲熱諷的話。
就算是伊達政宗,這樣毫不相讓到了幼稚的地步,讓一旁的青葉都看得不禁有些瞠目。
前田慶次皮笑肉不笑地沉默着:啊……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了。龍的右目你在哪裏啊。
正當猿飛佐助和伊達政宗兩人醞釀着再一次的交鋒而對峙着,前田慶次突然想到了什麽變得興高采烈起來:“我有個好主意!”
說着他站起身來,走到被猿飛佐助堪堪架起的真田幸村一側,一彎腰一起身“嘿咻”一聲就把真田幸村打橫抱起來,接着滿臉爛漫笑容地說道:“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了,我這麽高大強壯。”
瞬間兩只手一左一右緊握住前田慶次的雙肩,力道大得讓前田慶次直喊疼。
分立前田慶次兩側的猿飛佐助和伊達政宗一邊握着他的肩膀,一邊露出讓前田慶次感到可怕的陰沉表情,異口同聲地說着:“不勞您/你費心。”
“诶——”前田慶次發出不服氣的聲音,不過緊接着肩上加重的力度讓他立刻改口道,“好嘛好嘛,我投降我投降——”
前田慶次邊把真田幸村放下還給猿飛佐助邊招呼青葉:“青葉君,麻煩你了。”
青葉立即會意起身,幫着猿飛佐助從另一邊架起真田幸村。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前田慶次為這樣圓滿的解決感到欣慰。
這不禁讓其他三人感到無語——
一開始這樣做不就好了。
目送猿飛佐助和青葉将真田幸村帶離宴客廳,前田慶次冷不丁嘆了一句:“你呀,別把一些太難的事交給幸村去想啊。”
伊達政宗側臉看向他,挑着眉毛不置一詞。
“你也知道的吧,他那個腦袋,”前田慶次似乎有些擔憂地說道,“結果可不就搞成這樣了嗎。”
“一點兒也不難,”伊達政宗轉回視線再次望向真田幸村他們離開的方向,那裏已經沒有那三人的身影了,“我可是很直白的。”
“用真田幸村也能理解的方式。一點彎子都沒繞。”
“诶——!”前田慶次突然變得興味盎然情緒高漲起來,“能不能告——”
“No way!”伊達政宗搶先斷然拒絕道。
“小氣。”
“已經讓你知道得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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