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ND]
接下來的兩天,基本上都是與頭天宴會形式無二的消遣,像是品茶或是能劇這類藝術性的活動還能在吃吃喝喝間稍作調劑,增添不少別致的樂趣。
原本按着伊達政宗的性子,冬天的必要活動之一必然是狩獵,雪地裏的野兔、灰狐還有山豬都是狩獵的目标,他也想讓其他人見識見識自己馴養的蒼鷹。狩獵的事武将們自不用說,一定個個躍躍欲試,只是考慮到這次前來的大名中有好幾個人從出生就開始坐轎子到現在,估計就連在戰場上逃跑都無法靠自己,為了使這次宴會賓主盡歡,伊達政宗只能接受片倉小十郎的建議,以觀看能劇為壓軸活動。
可就算是奧州最好的能劇演員演出的戲劇,作為領主可以輕易請他們來表演的伊達政宗也早已不知看過多少次了,最經典的那出戲更是能夠倒背如流,可伊達政宗依然只能耐着性子在心裏跟着演員默背臺詞,不過還好的是,他還能同時在心裏琢磨着這最後一晚要做些什麽小吃帶去真田幸村的房間。
晚上帶着自制的甜味小吃去真田幸村的房間仿佛一開始就是既定項目,就像這幾天宴客的項目一樣。慶生那晚之後的第二天晚上,伊達政宗帶着幾個不同餡兒的豆包去找真田幸村,除過路上被前田慶次撞見,以“要不我也一起去找幸村玩吧”的發言訛了一個豆包這段小小的不愉快外,一切順利——也沒有被那個神出鬼沒的忍者攪局,真田幸村也不像前一晚那樣緊張,不如說更像是在用與從前無異的态度與伊達政宗相處。或許是因為他感受到了伊達政宗态度的松弛——不像之前那樣緊追不放,蒼藍色的眼眸中也沒有藏着洞穴。
兩個人聊天時聊的都是一些尋常話題,伊達政宗說的時候,真田幸村專注地聽,伊達政宗廣闊的見聞和興趣總是十分吸引真田幸村,而真田幸村說的時候,伊達政宗偶爾會忍不住笑,因為真田幸村總是用十分認真正經的語氣說出有趣的發言,比如說起曾看到的一條見所未見的大魚,就覺得或許是那條河裏的神明這種童言般的話。伊達政宗的反應常令真田幸村非常不明就裏,他知道自己講的事或許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日常瑣事,卻不知道哪裏好笑,只是看着伊達政宗在昏暗的光線中有些模糊卻開懷的笑臉,真田幸村覺得就算不知道也沒關系,因為政宗殿下在笑着啊。
猿飛佐助當然知道伊達政宗借着給真田幸村開小竈行夜會之實,但他也多少感覺到了——該說是氛圍呢還是氣場,總之伊達政宗不是那麽進攻型了,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還是他本人也有所察覺而改變了策略。反正,真田老大的貞操總算暫時無虞,那也就不必阻礙兩人見面了。猿飛佐助并不是真把自己完全放在監護人的立場,他也是成年人,也知道有些事該來的還是要來,只是如果真田幸村還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就那麽迷迷糊糊地被牽着鼻子走了,事後是否會後悔呢?忍不住會這樣想而無法放着不管的猿飛佐助,今天也依舊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離開奧州前的這天夜裏,就算看到伊達政宗帶着真田幸村策馬出城也沒有阻攔,只是暗中遠遠跟随:龍的右目也肯定安排了人在暗中保護吧。還真是随心所欲啊奧州之主。
一開始伊達政宗只是在對真田幸村抱怨沒法将狩獵列為宴客活動的事,後來不知怎麽三說兩說就變成“不如兩人一起騎馬到城郊溜一圈”,原本真田幸村考慮夜色已深想要勸阻伊達政宗,可是看到伊達政宗似乎已經按捺不住地興奮了起來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伊達政宗在城門堅決地拒絕了喚着“筆頭”請求跟随保護的衛兵,徑自策馬帶領着真田幸村撲入城外的黑暗之中。
說是黑暗,也只是跟有多支火把照亮的城門相比,雪後初霁的夜裏,天空中的一輪彎月皎潔明亮,滿天的星星似乎也閃爍着比平時更強的光芒,在這樣晴朗的夜空下,基本上能清楚地視物而不必擔心黑暗。
雪後冬夜裏的空氣冰涼清新,真田幸村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頓時覺得暢快極了,連頭腦都清醒了許多。他望着前方伊達政宗的背影,只覺得自己心裏的快活忍不住地想要傳達給對方,讓對方同自己一起快活。
“政宗殿下——”真田幸村聲音亢奮地喊道。
伊達政宗被吓得身形一震,回過頭去看真田幸村。
“我很開心!”真田幸村爽朗地大笑起來。
“哦、哦。”有些莫名的伊達政宗猶豫着應道。這家夥、騎個馬就能這麽開心……不過——伊達政宗擡頭看了看散發銀輝的月亮——還不賴,這樣也算是……挺romantic吧。
“政宗殿下——”真田幸村又叫道。
“又怎麽啦?”伊達政宗也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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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開心嗎?”真田幸村高聲問道。
要像真田幸村那樣孩子似的坦率大喊自己開心,對伊達政宗來說還是頗有難度的,可當他低聲的一句開心被真田反問“您說什麽?”後,他頓時豁出去地喊道“開心——”。
真田幸村再次爽朗地笑起來,伊達政宗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距離這麽遠還能聽得一清二楚,隐在暗處的猿飛佐助不禁替那兩人感到難為情。
兩人笑夠了,騎累了,到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下了馬。這地方連日的大雪過後還沒有人經過,地上的積雪上除了類似動物的足跡外沒有絲毫人跡。真田幸村看着眼前這大面積的厚實幹淨的雪地,情不自禁地撲了上去,将自己整個人的正面埋進了雪中。伊達政宗好笑地看着真田幸村一動不動地趴着,坐在了他旁邊,接着又躺了下來。
騎馬和大笑之後熱得冒汗的身體被雪地包裹的時候,因為溫差而産生了一種激爽的感覺。那感覺讓人忍不住戰栗,卻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癢。
真是奇妙的感覺……不曾體會過這種感覺的伊達政宗,側頭看向真田幸村。這都是多虧了真田幸村,包括這在內的所有不曾體會過的感覺,都因自己身邊的這個人而起。
“政宗殿……下。”猛然從雪中擡起臉轉過頭來的真田幸村沒想到伊達政宗的臉在距離自己這麽近的地方,頓時無法反應地愣住。
真田幸村整個臉因為在雪裏蹭過正發燒般地紅着,頭發上、額頭上、鼻子上、還有臉頰四處,都還沾着雪,卻越發看起來純潔幹淨。看着這樣的真田幸村,伊達政宗忍不住地靠過去,直到兩人四唇相接。
真田幸村的嘴唇發燙,伊達政宗的卻冰涼。接觸的時候兩人同時心裏一顫,又同時幾乎嘆息出聲。真田幸村感覺到伊達政宗的唇在自己的唇上細細磨蹭輕柔碾壓,他仍習慣不了地感到十分羞恥,卻無法拒絕,或許是因為月光皎潔雪地柔軟,而伊達政宗說他也很開心。伊達政宗沒有将這個吻加深,只用自己的唇撫摩包裹着真田幸村的唇,仿佛要記住他的唇形,也讓他記住自己的。這樣晴朗的雪夜,只是靠在一起就足夠愉快——伊達政宗從不知道自己能這樣容易滿足。
真田幸村琥珀色的雙眸仿佛裹着星光,熠熠生輝,而那星光似乎被吸引般又落入伊達政宗藏着洞穴的蒼藍瞳孔。兩人就這樣在對方眼裏的星光中失神,誰都沒有閉眼。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猿飛佐助背靠樹幹隐藏着行跡。
難道本大爺以後要經常遭受這種懲罰嗎。絕對會折壽的吧。
以後……還是在折壽之前先躲遠點吧。
三天的宴會活動結束,第四天上午,各個受邀前來的賓客一一向伊達政宗道別并再次道謝,之後就啓程返回各自的領地。
德川家康說着這次跟伊達政宗聊了許多,卻沒有機會向真田幸村了解一下信玄公的近況,與真田幸村約定了下次和本多忠勝一起前去甲斐拜訪的事。
長曾我部元親很豪爽地跟所有人道了別,又很熱情地邀請有意願的人随時可以去西海做客,接着很親切地向同路的毛利元就提議作伴同行,結果被毛利元就很冷酷無情地拒絕了。
前田慶次本來還苦惱着自己接下來要去哪兒繼續拓展見聞,最後還是決定先回一趟前田家,與許久未見的前田利家和阿松相聚一下。他走前還不忘跟幾天來已經混熟的幾個藝伎一一話別,只是對着青葉說着“不要再長高了,做舞伎的話現在的身高比較可愛動作也比較靈活”時,被青葉毫不領情地說了“不用前田大人操心”。他也沒忘關心一下他朋友們的戀愛,站在伊達政宗和真田幸村兩人之間,大喇喇地問道:“你們兩個還順利嗎?”伊達政宗未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只是面上有些掩不住的得意之色;終于能立即會意前田慶次所說的真田幸村則更希望自己還是當初那個愚鈍的自己。最終前田慶次以一副“我相信你們”的面孔拍了拍兩人的肩,大笑着離開了。站在他頭上的夢吉不知道為什麽也顯得十分高興地,沖着被留在原地的兩人拍着手。
終于到了要分別的時候,已先向伊達政宗和片倉小十郎告別過的猿飛佐助牽了馬在前面一段距離外等着,留真田幸村站在伊達政宗面前躊躇不定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忽然真田幸村注意到伊達政宗身後不遠處,有個人正從城門內探出身子望着自己,那個人似乎是……青葉?
真田幸村請伊達政宗稍等自己一下,走向那個正探看自己的人。
“青葉君?”真田幸村有些不确定地打着招呼。
面前的青葉穿着绀色的男性日常和服,本身清爽的黑直短發劉海及眉,沒有舞伎妝容修飾的面孔依然精致,只是看着要青澀不少。他本人似乎對于以本來面目面對真田幸村還有些不自在,眼神有些躲閃地低聲應道:“真田大人。”
“噢噢、這個樣子也很好看、很精神!”确定是青葉本人的真田幸村眼見一亮,單純地抒發着自己的直觀感受。
青葉頓時放松下來,露出微笑:“真田大人,我來向您道別。感謝您這幾日的照顧,我作為服侍之人卻經驗不足,侍候不周的地方還請您見諒……”
“青葉君,不必跟在下這麽客套,在下很高興能認識你這個朋友。”真田幸村真誠地笑了笑。
聽到真田幸村将自己稱為朋友,青葉心頭一暖,不好意思喜形于色地低下頭抿起嘴,同時嗫嚅道:“我也很高興能認識真田大人……”這個朋友。在心裏默默補上四個字的青葉還是沒能大膽地說出口。
“青葉君,”真田幸村的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告訴政宗殿下吧,他會認真聽你說的。”明明還是個孩子,不用急着學大人那樣勉強自己忍耐。
青葉愣在原地,完全沒想到真田幸村會勸他向伊達政宗傳達心意。
似乎并不需要青葉的回複而只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想法,真田幸村自顧自地說起了不相關的話:“希望有機會能再見面。去甲斐的話務必告知在下,在下會好好招待青葉君的。”
“啊、嗯!”勉強跟上真田幸村話題轉換的青葉急忙答應道,“真田大人也是……”原本後一句想說“再來奧州玩吧”,突然想到伊達政宗來邀請才更加合适,就硬生生忍住了。
“嗯?”真田幸村疑惑地看着話說一半的青葉。
青葉搖了搖頭:“沒什麽。”
“真田大人,再見了。”青葉微笑着向真田幸村道着別。
“哦!再會啦、青葉君!”真田幸村率真開朗地笑着回應。
面對的是伊達政宗時,就無法像跟青葉時那樣輕松。真田幸村沒能好好看着伊達政宗的眼睛。
“跟青葉好好地道別了?”伊達政宗平靜無波的聲音傳來。
“嗯。”
“是嗎……他一定已經變得很喜歡你了吧。”伊達政宗似乎是有些愉快。
無法判斷是否如伊達政宗所說的真田幸村不知該怎麽回答,只能說:“約定了以後會再見面。”
“……那跟我的約定呢?”
真田幸村不禁有些困惑地看向伊達政宗,對方看着他的臉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後“敗給你了”地嘆了口氣無奈道:“可以給我明确的回複了嗎?”雖說幾天相處下來,伊達政宗算是頗有信心,畢竟再怎麽樣誰都不可能跟讨厭的人做親密的事,但是鑒于真田幸村那方面非常容易被人牽着鼻子走,給人感覺是即便被親吻只要給出個合理的解釋也可以像從前一樣做朋友的那種人,這種設想又讓伊達政宗堅持要求一個明确的回複。
「畢竟是我奧州之主難得的告白,你給我用你的木頭腦袋好好去理解——直到可以給我明确的回複。」
——想起那個所謂“回複”的約定,真田幸村整個人動搖得十分厲害,驚慌失措地東張西望,生怕周圍的人聽到或看出什麽。沒有了夜色的遮蔽,一切蛛絲馬跡都無處可藏地暴露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原本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可能瞬間就變成所有人的事……真田幸村并不希望變成那樣。
“你怕其他人知道?”伊達政宗卻并不在乎有誰知道,誰又會怎麽說。
“斷然不是。”認為心中所想與伊達政宗所指并不相同的真田幸村堅定地否認道。
“那你慌什麽?”
“在下只是覺得……十分羞恥——有些難為情……的感覺,”真田幸村猶豫地斟酌着措辭,“更重要的是——”
真田幸村目光如炬語氣堅決地說道:“在下不希望被不了解政宗殿下的人知道,将政宗殿下的心意當做趣事流傳!”
“至于我真田幸村,并不吝于表明在下所鐘情之人!”即使與那人他日戰場相見,也會連同這份心意交戟傳達。
伊達政宗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真是不得了的表白。”雖然并不是直言不諱,卻比直言不諱更震蕩人心。只憑這樣幾句激昂的表白就能讓人心動不已的家夥——伊達政宗猝不及防地再一次喜歡上了。如果說喜歡上一個人有時是不知不覺有時是某一瞬間的事,那麽像這樣正中紅心的一刻,就是那樣的一瞬吧。
真田幸村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就一口氣順勢說出來了,這才感到萬分羞恥地臉色爆紅。
“咳、我很高興。”輕咳一聲強作鎮定的伊達政宗手指攏在自己的嘴上,壓抑着自己聲音中的喜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卻不知道臉上的薄紅已經洩露了他的情緒。
“唔……”更加難為情的真田幸村模糊應道。
“留個臨別禮物吧,作為交換,我也會送你一份。”
真田幸村看到這樣說着的伊達政宗摘下了自己的眼罩,又沖着真田幸村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你的發帶。”
真田幸村解開自己的發帶遞給伊達政宗,以為伊達政宗想要将兩樣東西交換,結果卻看到伊達政宗握住自己的發帶舉到唇邊,輕輕印下一吻,之後又還給了真田幸村。
“政宗殿下!”真田幸村驚道。才說了不希望被知道……
“Don't worry. 我這裏沒有那種随便亂看到處亂說的人。”伊達政宗自己其實并不在意,但他不想辜負真田幸村替自己考慮的那份心意。
将自己的眼罩遞給真田幸村,伊達政宗說着“該你了”。
這次真田幸村倒是幹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過眼罩,側過身,說是吻不如說是啃地在眼罩上拿嘴拱了一下,就迅速地塞回了伊達政宗的手裏。
沒等伊達政宗再說些什麽,真田幸村就搶先道:“政宗殿下,期待與您下次相見!”明顯是要強行告別。
“哦?這就開始期待了嗎?”伊達政宗沒放過機會地戲谑道。
只是說習慣了的告別之詞都能被伊達政宗曲解出暧昧的意思,真田幸村實在是無言以對。
随後,伊達政宗收起戲谑的表情,認真說道:“期待跟你下次相見,真田幸村。”言語間确是不掩飾地在表達自己的期待。
真田幸村以一個爽朗燦爛的笑容作為告別的結束語,之後就飛奔向了猿飛佐助所在的地方。
兩人正式啓程前,真田幸村再次向伊達政宗使勁地招了招手。
目送真田幸村和猿飛佐助兩人離開後,伊達政宗一邊向城中走去一邊一臉嚴肅地考慮着——
下次找個什麽借口去甲斐吧。
“政宗大人……”
“哦、是青葉啊。”
“我有一些話,能請您聽一下嗎?”
“No problem.”
“真田老大,這趟奧州之行還開心嗎?”
“開心!”
“參加宴會活動開心嗎?”
“開心!”
“跟獨眼龍在一起開心嗎?”
“開心——?”
“……”
“嗚哦哦哦——佐助你讓我1說了什麽!”
“呵。長大了呢,真田老大。”
“嗚噢噢噢噢——佐助、在下我完全知不道你在什麽說!”
“……”(哈~語無倫次了。)
【注釋】[1]真田幸村的自稱:原作設定中幸村在佐助面前自稱“俺(おれ)”。前面有個別不好處理的地方還是按“在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