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如意糕

“哼”來人正是薛寶珠的親奶奶薛老太太。莫大娘好聲好氣的同她招呼,可這老太太卻是一貫的黑着臉,也只将視線落在薛寶珠的身上頭,仿佛滿腔怨氣要沖着幾個孫子輩的發作一樣。

莫大娘心裏頭咯噔,直覺不好。想着前回鬧得這樣不顧體面,這才過了多少日子,怎麽又尋上門來了?忙打了圓場上前道:“那老李家的喜事就快到時辰了,有什麽事等咱們吃過了酒席再坐下來好好的說哩。”

薛寶珠跟她這祖母實在沒什麽瓜葛,看她這神情也曉得是來撒氣的,所以也姿态放高了沒喊人。這一來,就更是叫薛老太太極度不痛快,拄着拐杖道:“不要臉!不要臉!老薛家的臉都要叫你一人給丢光了!”她那拐杖一個勁的在拄着地面,恨不能将地都鑿個出來。

“薛老太太……”莫大娘也聞言也是莫名其妙,再她眼中薛寶珠可是有能耐的姑娘,投身在哪家可是哪家的福氣。“這話也太厲害哩,要傷了寶珠丫頭的心了。”

“傷心?在城裏頭抛頭露面跟男人拉拉扯扯的時候怎的不想着咱們老薛家還要臉面呢?咱們老薛家世世代代都是本分的莊稼人,什麽時候出個這麽不要臉的東西來!”薛老太太氣憤之極,倒出了滿肚子的刻薄話,那模樣是恨不得沒薛寶珠這麽個孫女。

“丢了老薛家的臉面?”先前一直還未出聲的薛寶珠冷然笑了出來,她方才洗了把臉,額角還有些濕潤的碎發緊貼蜷在那,可小小的身子中卻爆發出了不可随意教人欺辱搓揉的韌勁。“老薛家的臉什麽時候輪到我來丢了?”

“但凡您和小叔叔一家肯稍稍照拂些,也輪不到我自己出去為了生計奔波。”薛寶珠沒想跟她過多糾纏,争起來都不好看,不理才好,索性就拉着莫大娘帶着弟弟走。“早說了沒幹系了還來做什麽,到時候沒臉的可不是我。”

薛李氏來鬧那回,小叔是拿了話出來要給交代的,結果這交代一等再等愣是沒影兒,想也知道估計窩裏鬧着。不過也好,還是少有牽扯好。

薛寶珠說出的兩句話全都刺到了薛老太太的心尖上,只見她胸口起伏布不定,半晌都沒能憋出一個字來。最後擡着拐杖指着薛寶珠的方向點了點,愣是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莫大娘走了一段兒,回頭看了一眼大概氣得發抖的薛老太,薛寶珠道:“怎麽像是知道你在鎮上頭擺攤子的事情?”

去鎮上賺錢的事薛寶珠并未聲張,知道的不過幾個,也都是穩妥可信任的,一時還真想不出她是從哪兒得來消息的。“算了,知道就知道了,大娘,咱們還是先去吃酒席吧。”

寶霖高興地拍手,一溜煙的跑去了前頭,跟狗蛋接了頭,倆調皮搗蛋地就鑽進了人堆裏,踮着腳瞧熱鬧。寶琴落在後頭咿呀着讓寶珠去追。莫大娘見他們沒叫這事壞了心情,也放下了心,跟着慢慢往前頭熱鬧地兒去。

薛寶珠也是頭一回看古人成親,鄉下辦的還要熱鬧些,講究的俚俗也多,故此這會兒看也是興趣十足。先前李耕田請鎮上殺豬的張屠戶上家裏殺豬,照着她的法子收拾豬肉,豬蹄等,燒出來的味兒确實更好,李耕田的小女兒李玉香給她送過豬蹄,跟寶霖搶了一罐鍋巴後就熟了,遠遠瞧見她就蹿到她身旁賴,要拉她去姐姐那。

薛寶琴被莫大娘接了去,一開始還不樂意來着,結果讓莫大娘從點心盤兒裏拿了一塊如意糕給哄走了注意力。點心是用糯米粉刮上豆沙餡,順長兩邊向中間卷,成兩個圓筒相連的如意形,再撒上炒熟噴香的芝麻,裝在盤子裏色澤潔白光亮,既有豆沙香味,又有麥香味,甜糯爽口。

薛寶珠看了眼莫大娘能搞定,就跟着李玉香走,路過堂屋看見李江氏正給人瞧她昨個晚上準備好的陪嫁品,幾臺嫁妝用紅布纏繞,滿滿當當堆着。說起來莊家那邊給的聘禮闊氣,她自然也不能小氣了,一樣樣兒的都是精挑細選,連棉被、被面子裏子,箱子櫃子,加上四季衣裳首飾,盆啊桶啊的,都足以顯現這門親事結得是個有面的事兒。

等到了喜房門前薛寶珠就停下了,隔着點距離張望,李叔雖然大咧不在意,她還是要識趣點的。屋子裏同樣挂滿了紅綢張貼喜字兒,洋溢着喜氣。

Advertisement

李金香穿着一身大紅喜服,還沒蒙上紅蓋頭,裝扮後美豔動人,一張紅唇開開合合正跟邊上的姑娘說話,瞧見薛寶珠站在外頭大了點聲音道,“寶珠來哩,我正跟春兒說呢,你把我的粉兒抹臉上真能把那紅點兒去了,原先我還擔心得要死,要今個出嫁臉上好不了那可咋辦。”

春兒正弄她頭上的穗子,瞧着是跟李金香差不多的年紀,聽說今年春兒娘也給在趙家村挑了一門親,到時候嫁過去,姐妹倆又能在一塊能說說話。

“我臉幹巴巴的能用麽?”春兒忙轉眼過去,眨巴眼盯着寶珠問,姑娘家哪個不愛美的,這話題一起什麽隔閡生分都沒了。原先薛寶珠只是不愛說話,現在雖然也不怎麽交流,可那雙眼兒眨巴眨巴瞧你,就覺得把你放在心上,那感覺好哩。

“能用,我臉也是一到秋天就幹巴巴緊的,還可以用淘米水洗臉。”薛寶珠一開口就受到屋子裏一衆姑娘們的注目,趕緊補上,“就是洗的時候有講究,得倒掉第一次的水,留下第二次的,讓它慢慢的澄清,再取上面的清水部分來洗臉,可以變白而細膩。這天兒冷,淘米水涼,最好是燒熱點,用溫溫的淘米水洗,不需要經常,每天洗就沒用哩。”

“嗬,我就說麽,天冷了要用淘米水洗臉可不凍着臉麽。”阿桃說着還縮了縮脖子,顯然是個怕凍的。

英子站在她身後冷不丁的就把手伸進了她後脖子,頓時冷得人打了個哆嗦,拔高的聲兒都變了,“趙秀英,你幹嘛呢!”

“阿桃,把臉折騰那麽好看,給我三哥看麽,白白嫩嫩,來來來,讓我先香一口。”英子如名字一樣長得怪是英氣的,性子也是外向,家裏六個哥哥,養着也活脫脫一男娃的脾氣,平日裏跟阿桃玩得好,也最喜歡逗她。

“你,你瞎胡說什麽呀!”阿桃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一跺腳就要去擰她。

屋子裏氛圍更熱,小姑娘們圍着新娘子叽叽喳喳,一會兒看那戴着的首飾,一會兒看李金香自個繡的紅蓋頭,小手摸一摸,年紀快到出嫁的都掩不住羨慕,一邊也偷偷幻想要是等自個嫁人會是什麽光景,這麽一想,小臉兒就紅了。

“春兒姐,你熱麽?屋裏人多确實暖和哩!”玉香才六七歲年紀,壓根不懂,瞅着春兒直接問了出來,惹來一陣哄笑。

春兒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拿手去咯吱她,把人癢得到處躲。薛寶珠看就要撞着自個,忙是退後一步避開,沒成想腳下就踩着一軟和東西,背後響起唉喲一聲尖細嗓兒還有些熟悉。

薛寶珠忙把腳挪開,回頭就看到荷花站在那,正心疼撣着鞋面兒,“那個,荷花,對不住啊。”

荷花聽見聲兒就直起身子,一雙杏仁眼兒瞪得老大,“薛寶珠,你是故意的罷,這可是我娘給我買的新鞋子,今兒頭一回穿呢!”

薛寶珠看了一眼那簇新的鞋面,有些慶幸自己在莫大娘家備了雙鞋換,鞋底還算幹淨,索性蹲下身拿袖子底兒給她擦了兩記,一下就去了那印子。

荷花看着她給自個蹲下,之前在家憋着的氣兒突然就有些順了,只是這點還不夠,她還想狠狠折辱她的面兒,就故意把腳擡高了點兒,“這就完了,還沒擦幹淨呢!”

這還上臉了,薛寶珠站起來撣了下袖子,“不擦。”

荷花擡了一只腳身子晃晃最後還是自個撐不住又擱下了,看着薛寶珠那冷淡樣子,再想起她跟孫長明在一塊時的樣兒,果然麽,就是個不知羞的,盡曉得勾引男人!她喜歡長明哥多少年了,那是打定主意要嫁把他的,薛寶珠又是從哪冒的,不聲不響的怪是陰險哩!

“你弄髒我鞋還有理了啊,不就是讓你擦幹淨麽,你那是什麽臉色,薛寶珠,我跟你說你要敢這麽欺負我,我叫我哥收拾你!”

“荷花!”李金香叫了一聲,隐含不悅,今個是她大喜的日子,有啥好争起來的。

旁邊幾個看她那麽針對薛寶珠也有點納悶,荷花一般是不愛跟她們一塊玩的,哦,通常是想找的時候才找,平日裏是被她娘當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養的,荷花大哥木槐也寵得很,養成那性子叫人不好說,搬出木槐來就更不對了,可卻也沒敢說她不是的,那哭起來直接能把屋子淹了,不是給李金香添堵麽。

趙秀英家卻是在荷花家隔壁,那天孫氏不知怎麽的跟荷花娘吵起來,荷花娘罵的那個難聽哩,可意思卻是聽出來些許。荷花喜歡孫長明那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可送吃食去學堂那就是倒貼厲害了,荷花還被她娘關了好幾天,難怪一出來戾氣那麽大的。

“沒灰哩。”李玉香瞅着那漂亮新鞋說。

“她眼兒不好,得看大夫。”薛寶珠涼涼道了一句,她又不是荷花爹娘也不是她哥,慣得她咧!

荷花手裏還拿着自個做的荷包,繡了荷花的,是送給李金香的禮物,這會兒被喝斥了一聲,捏着荷包的力道都快把荷包擰散了,眼周也紅了起來,感覺就跟大家夥都欺負她一人似的。

“吉時到哩,新郎官來迎親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