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糖糕
薛寶珠回了自己屋子,等平複心情再想此事仍覺得面頰燒得很,可再咬牙一想,無非就是叫裘和占了一回便宜。樂 文小說 w-w-w..c-o-m。先前那次被窩裏倒也沒這麽驚慌失措,只因這回沒想到他在自己門口人來人往的巷子中……這才驚慌下落了下風。
若是有下次……薛寶珠憤憤握拳,一口氣提着,可這後頭的場景到底不敢深想。念及那人,只能咬牙切齒的啐一聲不要臉。
薛寶珠卻沒想到這一夜夢魇了,夢裏頭她瞧見兩條蛇纏繞一處的交尾,可下一瞬卻驚動了裏頭公的那條。那公蛇吐着信子朝她而來,驟然張開血盆大口,一幅要生吞活剝了她的架勢。
可正當這個時候,大蛇卻又化成了一個翩翩公子,好生俊俏,眉眼蘊着濃墨般散不去的濃烈□□,單單一眼就攝人魂魄,誘人沉淪,正是裘和的模樣。她心裏頭驚愕不已,再去看那雌蛇,卻早也化成了人形,赤身*的橫卧在皮裘中,大掌覆下的肌膚瑩潤……可怎的……怎的是她的模樣?!
這一宿沒睡安穩,薛寶珠眼下團了兩團烏青,莫大娘用茶包替她敷了許久都沒見消。莫大娘心疼不已,寬慰道:“咱們寶珠模樣生得好,這點不妨容顏,哪用得着總是低着頭。”
薛寶珠心裏頭叫苦不疊,她哪會為了這個躲躲閃閃,實在是因為昨天叫攪得頭昏腦脹忘了正事。她可是親眼見着裘和同尹奉兩人一道進去的胡同呢!後來、後來裘和那樣對她,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尹奉瞧去。
薛寶珠心虛得很,自然不敢去問。避開了裘和不說,還時時避開着尹奉,只因為心裏頭認定了尹奉約莫是瞧見了。
“掌櫃的……”末了倒是尹奉湊到了她跟前。
薛寶珠“啊”了一聲,掩了不自然問:“怎麽了?”
尹奉神情倒是再刻板不過,連帶說出的聲音都是一字字的往後蹦仿佛不帶感情的。“小人昨兒什麽都沒見到……”
“……”薛寶珠啞口無言,只是沒想到他怎的忽然來同自己說這話。
尹奉轉了頭看倚靠着門框嘴角含笑的裘和,“裘和大哥說不同掌櫃的說了這話,只怕掌櫃要一連多日不能安心的。”
薛寶珠面紅耳赤,拿眼瞪裘和,氣哼哼又沒奈何那厮的法子。最終只能将邪氣發在尹奉身上,“他叫你做什麽就是什麽?到底誰個是掌櫃!”
尹奉有苦難言,陡然想起一個成語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裘和大笑不止,揮了揮手叫人下去,自己則跟着薛寶珠去了後院,尋個沒人的機會一把抱住了人,輕喟道:“都聽你的,我也聽你的……”
“快放開!”薛寶珠惱他到不行,“別叫大娘和寶琴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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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和依她所言,又忍不住逗她再她臉上親了親才松手。他這一放手,人就逃似得跑開了。裘和失笑,先前撩撥人的是她,可真要做點什麽又逃得比兔子快,有色心卻是沒膽兒。再說莫大娘……恐怕早就看明白了。
他站在原地,嘴角微揚,眼底蘊着滿滿寵溺。
“主上。”尹奉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主子那樣一副神情,只一眼就避過垂首恭敬而立,跟慣了面無表情毫無人氣的主子,尹奉表示這樣的主子有點傷眼。不,自打入了八寶樓以來,他的眼就一直沒好過。
幾乎是同一時刻,裘和臉上那宛若春水之色便褪了,恢複成尹奉所熟悉的那人模樣。
“你方才說蘇牧山來汴城了?”裘和的聲音平淡,可仔細去聽又猶如深淵一般叫人探不出虛實。
“是。三日前委任,這兩日應該已經到了。”尹奉颔首,神情掩掩,“主上可還記恨他當時……”他後頭的話止在了裘和寒意凜凜的眸光中,識趣地閉上了嘴,可心思卻是活泛。蘇牧山在金陵那是末品官,這回調任汴城當縣太爺還是升了官兒的,聽說是舉家遷過來,那位蘇家大小姐也來了,若是碰上……
“倒真叫他搭上了通天的路子,就不知道能行到哪一步。”裘和只道了一句,半點波瀾不露,更是沒在這這事上繼續深問。
尹奉揣摩不透主上心思,只好噤聲不語。
全金陵都知道,蘇家大老爺跟裴家大少不對付,兩人是結了怨的,為的哪門子卻只有當事的才知曉,只不過多數的說法是為的蘇家大小姐。士農工商,裴家即便是富庶之家,蘇牧山也看不上眼,棒打有情人,可謂是好一出恩怨情仇。
他還聽說蘇家大小姐聽聞主上死訊據說還鬧了一出殉情,如今要聚在這汴城,又不知是何情景了,尹奉腦子裏胡亂想到,猛一想到了薛掌櫃,但要比起蘇大小姐的美貌與才情,同主上又算是青梅竹馬的交情,這勝算……有些懸乎啊!
“金陵那邊你暫且不用管了,由姜成接替,你且留在這裏,注意莫要洩露行跡,我還不想這麽快見到裴昭。”最後幾個字裘和咬的有點輕,神情裏透着一絲悠遠,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徹底沉黯了下來。
忽而從廚房那方向閃現一抹俏麗桃紅,薛寶珠眯着眼朝着兩人方向,勾對着裘和,“你,過來幫忙。”一個不看着倆人又嘀咕一塊去了,總覺得這人黏裘和黏糊得緊,有點古怪。
裘和淡淡瞥了尹奉一眼,後者當即不着痕跡地退了兩步遠,摸了摸鼻子出去做事。
薛寶珠等沒了外人,瞅着順從過來的裘和蹙着眉問,“你倆說什麽呢?”鍋裏下了魚,這會兒的鳜魚最肥潤鮮美,肉厚刺少,肚皮去骨後拖蛋黃炸,刺啦刺啦帶響兒。
“新來的怕出錯,愛多問。”裘和有意岔開話題,掃了一眼裏頭,意有所指,“好香。”
薛寶珠忙是折身回去,一番料理,最後成品的松鼠鳜魚形态生動,色彩紅豔。菜端上,澆蓋上調制好的糖醋芡汁兒,那吱吱的響聲,就像松鼠的歡叫聲。她曾去蘇州的松鶴樓吃過一回,第一筷入口就被驚豔,外面定型的焦殼迎齒而散,中間的魚肉酸甜鮮韌,盤子邊上還配着一串水靈的葡萄,紅綠相間,魚肉吃多了肥濃甜膩就上兩顆酸爽的葡萄,嘴裏格外透着利落。不過眼下沒有葡萄,薛寶珠拿了松仁和金桔片兒替代,也是一樣鮮活水靈。
“唔,好酸。”她拈了一片兒吃,登時給酸的一張小臉都皺巴一塊兒,忍不住使壞拿了一片朝沒有防備的裘和嘴裏塞去。
裘和張嘴叼住,卻是連她手指頭一塊。
薛寶珠碰到那溫潤觸感,抖了一激靈,連忙給抽了回來,怕被人看出端倪。“你!”這人怎麽……薛寶珠氣得跺腳,壓低了聲音警告:“你再這樣!”
裘和果然依言,捏着她作勢要舉到唇邊。
薛寶珠瞪圓了雙眼吃驚看他,一幅從未認清過他真面目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才咬牙切齒的威吓:“你敢!”
“裘和!”
裘和皺了皺眉很是不解的迷茫模樣:“那日我分明也這樣說,你也繼續做了,怎麽颠倒了個個,就不成了?”
“那日你明明……明明沒說清楚!”薛寶珠慌忙否認,義正言辭的話卻說得磕磕絆絆。她從未叫人在言語上讨過便宜,這時才真覺自己在眼前這位的身上可是占不到半點好。薛寶珠撇嘴,“你欺負人——”
逞強不成,那示弱呢?
裘和居然厚顏無恥的點頭,“嗯。”
薛寶珠,猝——
***
喜樂酒樓同醉霄樓唱對臺,寶珠的八寶樓也被喜樂酒樓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旁的皆還好說,可喜樂酒樓的鐘掌櫃了為了這事發了狠,高價壟斷了周圍一帶的河鮮,叫鎮子上除了他家再不能在別處吃到魚蝦之類。
一日兩日且就算了,可到底是長期下去還怎麽算開酒樓。醉霄樓這陣子新營生做的十分好,蕭掌櫃忙的腳不沾地。薛寶珠一琢磨,決不能束手待斃,永安鎮離海不遠,難道還能叫喜樂酒樓困死了不成?
古來運輸不便,海鮮之類又不易保存,若是路上耽擱一兩日,需用冰鎮住不可。可冰這東西向來金貴,非得富戶才用得起。真要用冰塊運輸,這成本可不知要高上多少倍了,就算是運到了永安鎮上頭,也實在不是一般百姓能吃的起。
薛寶珠做生意講究一個的價廉物美,這法子自然是可取的。那另外一種常用的法子就是腌制,可再鮮美的東西只這般必然口味上大打折扣。薛寶珠記得當初喜叔能運出海捕的魚蝦去喜樂酒樓,也是有的傳家的本事在裏頭。只是那事情到底不足以對外人道,她去年總跟着喜叔的車來回鎮上送貨,也只看見一罐罐黑壇,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卻不知道。
“你既然有這打算,不如親自去一趟。”晚間收了工,薛寶珠同這幾人就着燈火商讨。新招的夥計尹奉因着沒住處,下了工也住在這。前些日子裘和的房頂教人修過之後,倒正好還剩一張床鋪給他。這時薛寶珠沒特意撇開他,他倒是很自覺地尋了個緣由去了廚房。
莫大娘遲疑着點頭,“那孫家也是因着那祖傳的法子才能跟喜樂酒樓做生意,如今咱們兩家對上了,更不好為了這事讓孫家為難。我看裘和說的對,不然你們兩個一道去看看。左右離開的不遠。”
燈臺擱在桌子當中,時不時崩出燭花。薛寶珠的臉頰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暖絨俏皮,漆黑的眼裏倒影着兩團跳躍的火苗,整個都散發着熠熠生輝的光芒。她聽着莫大娘的話,點了點頭,轉念又似想到了什麽忽然輕輕噙着嘴角笑了一記,嬌柔可愛。“什麽打算?我剛是什麽都沒說的!”
薛寶珠疑聲問了幾句如何才能保證海裏頭離了水的魚蝦滋味,可是半點沒提自己的想法。她這話正是對着裘和去問的。薛寶珠偏着頭看向他,一幅饒有興致非聽不可的模樣。
裘和道:“你都問得這樣細致了,難道還能是問着好玩的?”
“咳咳……”薛寶珠連忙輕咳了幾聲才掩飾的自己臉紅,倒是她自己險些忘記了眼前的這人可精明着哩。再不是從前那木讷的……等等!薛寶珠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不對!這轉瞬的功夫,薛寶珠盯着裘和的目光已經翻轉了幾回。
會不會……
會不會他以前就是扮豬吃老虎?根本就是在人前裝得呆愣木讷,實際裏頭還是精明着哩?薛寶珠死死的盯着裘和的臉看,越看越覺得可疑,越看越覺得自己想的沒錯。只見裘和一身xx色衣裳,再尋常不過,可穿在他身上偏就有一股難以摹狀的風儀,叫人覺得一望傾心。薛寶珠想到常有妙齡女子吃飯結賬的時候紅着臉偷瞧此人,不禁冷冷一哼。當初真是她自己瞎了眼,怎麽會覺得此時呆傻的?分明谙于算計得很!
自己可不就是被算計到的那一個!
薛寶珠心中憤憤,忽然之間臉色又緋紅起來,咬着下唇懊悔的模樣——怎麽自己下意識就能覺得自己被那厮算計到了?
莫大娘在一旁,只見薛寶珠先是盯着裘和笑吟吟的看,而後又垂下頭去臉紅,自然而然當她實在嬌羞。她年歲大,什麽事沒見過沒經歷過,早把這兩人一眼看穿了。可顧忌着他們臉皮薄,莫大娘也不點穿了,只笑着道:“你還從未去過海邊上,不如讓裘和跟你一道去。你一個小姑娘到底不方便,兩人過去好照應些。”
“不要!”薛寶珠惆悵百轉皆是女兒家的心思,她既是歡喜裘和,可又真怕自己沒知沒覺着了他的道。要知道……這人在前幾次的交鋒上都是占了許多便宜!這回一道出去?豈不是……單獨相處?
這片刻的功夫,薛寶珠的念頭早已經翻轉了千萬。“我自己一個人能辦好事。再說了,店裏頭也忙,要是接連走了兩個人,怕你們也忙不下來。”
莫大娘可沒料到薛寶珠能拒絕得這樣堅決,張了張口還要繼續規勸,可卻被裘和阻止了下來。只見裘和一板一眼的跟着點頭,“寶珠說的對,店裏頭脫不開人。等到時候給寶珠雇一輛穩妥些的馬車來回,也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莫大娘張了張口,不想這兩人都是這樣回絕,意外得很,心中暗道這是鬧了?不像啊——剛才還好好呢。
等過了兩日,薛寶珠安排妥了一切,趕在入夜出了門。她是掐準了這個時辰出發的,馬車快馬加鞭正好能在日出前去到江源村的集市。那魚市是附近最大的買賣地,漁船前一日出海,第二日歸航,捕回來的海鮮正好運到集市上去賣。
莫大娘千叮咛萬囑咐,給寶珠包袱裏加了件袍子不說,還往裏頭塞了豬肉脯和白糖糕。“寶珠,在外頭一切小心些——”
薛寶珠笑着一一應下,鑽入了車廂裏又趴在車窗上說道:“大娘快些回去吧,寶琴還在屋子裏呢,可別剩她一個哭鬧起來過會不好哄。”她又看向寶霖,“阿姐不在家的時候,你功課可不許拉下。”說完寶珠自己都不禁要笑起來了,其實她這次出門頭尾家裏頭也不過一日一夜多些。何況薛寶霖自打跟了先生,一貫的勤奮自覺,哪裏是她一走就會變壞了的?随即,她又補救似得的說了一句:“姐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薛寶珠目光一掃,有意無意的看向了站在後頭的裘和,見他隔開了人離得遠,也不上前來同自己說上兩句,心裏酸溜溜的。薛寶珠索性一咬牙,放下了車簾子坐回到了車中,叫車夫趕路去了。
要說薛寶珠一個人坐在車中,長夜漫漫無甚消解,也不知怎麽的思緒又飄到了裘和身上。說不讓來,他還就真的不來了!薛寶珠心裏泛酸,只覺得他好似也不是那麽在意自己,要不然……怎麽可能能放心自己一個人出門半點話都不說的。
裘和!
薛寶珠将這兩個字反複在牙齒間咀嚼,像是連帶想要把人也生吞活剝博了方才解恨一樣。
真是沒良心!
忽然,馬車重重的頓停了下來,薛寶珠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身子就已經朝着車廂外沖出去了。然而,叫她意料不到的是,她并未摔出馬車,而是撞入了一人懷裏頭。
不——而應該是有人從外頭鑽入了車廂正巧一把抱住了薛寶珠。
薛寶珠還未瞧見臉,可衣裳上的氣味她再熟悉不過,那不好的念頭也就徹底打消了下去,常常的舒了一口氣。
“怎麽?吓到了?”裘和的聲音從上面響起,帶了一點笑意。
薛寶珠怒,從他懷裏頭掙紮出來,惱羞的瞪着他:“你故意的!”分明說不一道去的,卻忽然叫停了馬車吓唬自己!她方才還以為是遇見了山賊之類的。
車廂狹窄,就算是薛寶珠故意拉開了距離兩人到底還是近得很。裘和伸手環住了寶珠的腰,雙臂力道稍稍一收緊将人重新帶入了自己懷中。“怎麽算是故意的?”他低笑,似乎看見薛寶珠很是愉悅,“難道你當真以為我舍得叫你一個人出門?”
薛寶珠臉紅——餘下的憤憤全都咽如了肚子裏頭。
“那你故意逗我!”
裘和只好的無奈苦笑,“寶珠兒當時義正言辭,我哪敢反駁?”
啊呸!薛寶珠暗啐了一聲,到底不信他這樣乖順。自打裘和出現,她心裏頭泛起了蜜意是加不了,可嘴上不依不饒:“那你現在怎麽又敢違逆我的意了?”
裘和只露出了一臉苦惱,俊顏像是籠了一層郁郁不快,“我可不想如嬌似玉的小娘子叫人搶去了壓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