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見了時郁。
她的一邊眉毛驚訝地挑起來,然後審視一般地上下打量他,問:“你是誰?”
時郁答不出話來,他覺得臉上火辣辣,對方的問話好像是當衆扇了他一巴掌。
他差點忘了,這是厲逍的家,他的妻子,當然也應該在這裏。
他雙腳定在那裏,一動不能動,但是每一根神經都在瘋狂叫嚣,要他逃跑。
這時候厲逍手中拿着一個文件袋,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先是看見時郁,後者穿着寬松單薄的睡衣,纖細的鎖骨和腳踝都露出來,還泛着一種被溫水熏出來的暖紅色。他頭發吹得半幹,這時溫順地垂下來,整個人顯出一種剛剛沐浴後的清新濕潤來。
厲逍的目光在時郁身上停留片刻,而後才去注意到在場的第三個人,而對方正饒有興趣地盯着時郁看。
厲逍無意識地皺了皺眉,他對時郁說:“你先回避一下。”
時郁腳下動了動,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他們中間沒有任何的話語權,所以他什麽也沒有說,捧着自己的衣服,默默地退回了浴室。
金敏心把目光收了回來,仍然不掩好奇地,問:“他就是那個被你藏起來的人?”
但厲逍看起來并不想和她多談,他将手裏的文件袋遞給她,說:“上次我們談好的,拿走吧。”
金敏心見他一字都不肯漏,切了一聲,接過文件袋,打開翻了翻:“哇,這麽厚啊。老厲,你真的很大方嘛,給的贍養費這麽豐厚。”
厲逍并沒有因她的贊美而覺得高興,他說:“不豐厚,你肯同意離婚嗎?”
金敏心彎起紅唇,很是撩人地一笑,說:“我們金厲兩家,本來是商業合作強強聯合,現在你想甩下我,我們金家損失可是不小,不讓你掉層皮怎麽行。”
又可憐似的訴起苦來:“就這些我還擔心不能跟我家裏那些老頭子交代呢,畢竟現在你繼承了你外公衣缽,是名副其實的本市首富了,這樣的大肥肉,他們可不舍得我松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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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當初結婚本是家族聯姻,毫無感情基礎,結婚之後也是各玩各的。金敏心這人,美豔又有心機,兩人之間的離婚談判談了一年多,到前幾日厲逍在原來的基礎上又讓了步,才滿足她的胃口,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厲逍知道她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倒也沒說什麽。
倒是金敏心納悶了許久,終于忍不住說:“本來我們這樣的關系,大家各自開心,表面維持維持就行了,何必非要一刀兩斷呢?我都還好,反正我又不繼承家業,這些年被他們扒着吸血也是已經煩透了,現在能脫離擺布,又有這麽豐盛的産業傍身,不用為下半輩子發愁,已經很不錯了。倒是你,你也不怕我們兩家關系破裂,影響到你們關氏帝國嗎?”
“沒關系,關氏帝國,”厲逍眼睛微微一眯,裏頭的野心一閃而過,他冷哧道,“很快就不再是關氏的帝國了。”
金敏心微微一愣,而後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後背一涼,打了個寒顫。
外面都說厲逍投胎投得好,又沒有一大堆兄弟姐妹争搶,畢業沒兩年,就繼承了他外公那龐大的家業,白白地就成了首富。有心人還在旁邊看笑話,要看這年輕人幾時跌落下來。
金敏心嫁給厲逍這幾年,多少也知道些他們家的那點兒爛事,關雲山也一度是她最怕見到的人之一。
但如今看來,眼前這位,恐怕也不是什麽善茬子。
自己能從他口裏奪點食,想來也是他懶得再和自己周旋,急于落定的緣故。
金敏心不由往浴室的方向再看了一眼,随後覺得脖頸一涼,轉過頭,正好對上厲逍不悅的目光。
仿佛是自己的心愛寶物,被人觊觎了一樣。
金敏心讪讪地,心想你們一對基佬,我能有什麽興趣。
但她也識趣,無意再留下去讨人嫌,她将文件袋仔細揣好,往門口走去:“行,那我就走了,厲先生,離婚愉快。”
關上門之前,金敏心又忍不住回過頭來,對厲逍意味深長地笑了下:“還有,今夜愉快。”
厲逍過來敲浴室的門,對時郁說可以出來了的時候,時郁已經換回了來時穿的衣服。
他蹲在馬桶上想了幾遍,現在清醒很多了,覺得自己過來是犯了傻。
即便厲逍真的出于愧疚,邀請他來自己家歇上一晚,但賓館酒店那麽多,他非來人家家裏插一腳,算什麽事呢?
就算厲逍內心坦蕩,覺得無所謂,但他卻并非問心無愧,他也沒法再像從前那樣,利用對方那一點善意好心,得寸進尺,去要自己不該要的東西。
浴室門被打開,厲逍看見門後的時郁,眼裏的笑意還未來得及變濃,先覺出哪裏不對:“你怎麽了?”
時郁穿着整齊,背着他的那個小背包,一副打算要走的樣子。
時郁也确實在對他說:“……我想先回去了。”
厲逍臉上的笑消失了,他聲音有些發沉:“為什麽?”
時郁垂着眼睛,沒有去看厲逍的臉,只是低頭看着自己拖鞋裏露出的幾個腳趾頭,它們也糾結地絞在一起。
他低聲地說:“我覺得,這樣還是太打擾你們了,其實我出去在酒店住一晚就可以。”
對方有片刻沒說話,時郁當他是默認了,他抓着背包帶的手緊了緊,但也沒有再說什麽,他低着頭,準備繞過眼前的人,走過去。
但是還沒走出一步,手臂就被用力地抓住了。
厲逍抓着他,又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擡起頭來,和自己對視:“你覺得這是打擾?”
時郁仍不肯直視他,他目光往旁邊偏移,睫毛也抖了抖,他嗯了聲,說:“是。”
厲逍不願他總是躲避自己,更湊近了一些,讓他眼裏不得不映出自己,厲逍又問:“那你為什麽來之前不覺得打擾,現在才覺得打擾?”
這種逼問的方式,還有內容,都令時郁覺得難堪,他咬住了嘴唇,沒有吭聲。
“還是說,”厲逍卻不肯放過他,步步緊逼,“你剛剛看見了金敏心,你覺得你要避嫌?”
時郁眼皮又是一抖,他臉色幾乎有些發白。
厲逍看着他那顯出脆弱和痛苦的樣子,幾乎要覺得不忍起來,但是心又跳得很快。
這段日子裏,時郁總是對他平靜又冷淡,面對時郁的無動于衷,甚至是刻意躲避,縱使他一向很有信心,有時也會不知所措,也會陷入懷疑,不确定當年那個迷戀自己,視自己如生命的時郁,究竟還在不在。
明知道他和高琦分明沒有關系,看到他那麽在乎他們母女,還是會覺得喘不過氣,胸口發悶,又覺得細密地疼痛起來。
厲逍手下忍不住加大力度,繼續逼問他:“你為什麽要避嫌?”
時郁眉頭痛苦地皺起來,他從喉間裏發出一種脆弱的呻吟,好像是想求他不要再說了。
“上次我問你,是不是已經不喜歡我,你避而不答,”厲逍咬緊牙齒,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手指發着抖,神經卻亢奮起來,他緊緊盯着時郁的臉,後者已經無法承受他的目光,閉上了眼睛,只是眼皮下,仍在不停地顫動。
厲逍聲音嘶啞,幾乎是有些兇狠地問他:“你是不是,還是喜歡我?”
有那麽一瞬間,時郁一動不動,眼皮下也是一片靜止,好像是死了一樣。
然後他眼皮下突然動了動,緊接着整個人好像一尾離岸的魚,彈跳了一下,他張開眼睛,眼裏虛幻地映出厲逍爆出青筋,幾乎顯出扭曲的臉。
他看起來仿佛是犯了很大的罪過,在面臨厲逍的審判,他小聲又虛弱地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繼續喜歡你的,對不起……我也沒有想要繼續糾纏你……”
我也不想繼續喜歡你,我不想招你的讨厭,不想被你厭惡,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只會嫉妒,偏執又醜陋的害人精。
我有想好好生活的,沒有你,我也在認真地生活,我努力地把它們給你看了,但是,但是……你為什麽要拆穿它呢?
5.1
被對方逼迫着坦承自己的愛意,把自己的心血淋淋地挖出來,使時郁痛苦極了,他奄奄一息,好像每說一個字,就是在往他身上釘一宗罪,而審判他的那個人死死地盯住他,仿佛要親眼見到他如何在這痛苦中掙紮死去,再堕入地獄。
厲逍看着他痛苦喘息的樣子,心中在想,他真的還愛自己,他一直都這樣愛着自己,他為什麽呢,為什麽不管經歷了什麽,不管曾經受過多麽大的失望和傷害,充滿了絕望和悲哀,他為什麽還是這麽固執傻氣,還是可以一直這樣毫無希望地,義無反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