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還是照常地打在他們臉上,兩雙家居鞋分布得很零散,有一只離門口很遠,可以想見主人早上出門之前經歷了一番怎麽樣的忙亂。
他們是在這裏接了吻,才出門的。
厲逍忍了很久,這下終于有些撐不住了。
他背對着身後的時郁,扶住了身旁的鞋櫃,聲音嘶啞地問:“你為什麽不和我說?”
身後的人沒有聲音,他還是一個字都不說。
厲逍覺得牙齒發酸,心髒劇烈地跳動,又憤怒,又心酸,更從中覺出了委屈。
無論在公司裏,受了多少的閑言碎語,他對自己都是一聲不吭。被人陷害冤枉了,這麽長的時間裏,他偷偷摸摸地準備着報複,卻不和自己透露一個字。他在第一時間看到了新聞,明明可以追問自己,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他胸口激沸着一種激烈的情緒,不甘,憤怒,還有因為那個年輕人而産生的,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灼燒着他神智的嫉妒,快要把他的腦子燒化了。
厲逍一把扯開了領帶,領口上的扣子被他揪繃下來,彈到地板上發出聲音。
他突然返過身,伸手掐住了時郁的脖子,把他壓向身後的鞋櫃,他抵着時郁,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吼聲:“啊?!”
“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和我說!?”
随便什麽人都知道你遭遇了什麽,随便什麽人都可以為你打抱不平,随便什麽人都能得到你的感謝,但你就是不肯和我說——你居然說沒有必要讓我知道!
沒有必要!?
什麽叫做沒有必要!?
他這副咬牙切齒,陰狠暴戾的模樣,完全将時郁吓住了。
他臉色慘白,嘴唇都發起抖來,他從喉嚨裏擠出聲音:“……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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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顫抖又微弱,但厲逍不接受他的對不起,不想要他的對不起。
厲逍仍然滿眼通紅,目光裏簡直兇狠地盯着他。
時郁不能承受地閉了閉眼,他啞着聲音說:“……我知道你會不高興,所以沒有和你說。”
“楊東偷我的東西,不是第一次。”時郁說着,卻像自己犯了錯一樣,不敢看他,“我之前有發現不對勁,但不知道是誰,也沒有證據。後來我就在電腦裏裝了監控,準備了很久,一點一點收集證據,再找時機整他。”
大概最後幾個字說得太快,不小心暴露出了他的本性,時郁突然地閉上了嘴,痛苦地皺起了眉毛。
他知道厲逍最讨厭的就是他搞小動作,從剛才肖翰陽把所有事情都倒出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恐懼,他那些卑劣醜陋的部分好像又被剖了出來,全部被厲逍看見。
他一直希望能夠變成厲逍喜歡的那種樣子,在厲逍面前,他恨不得自己是一朵又蠢又無辜的純潔小白花。
但他不是,他本性裏陰郁,偏執,病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全都是厲逍不喜歡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遮掩,但還是被厲逍知道了,厲逍也果然生氣了。
他睫毛顫抖,嘴唇都泛起青白,臉上卻顯出一種虛弱而平穩的神色:“……我知道你會讨厭我的。”
就好像是他預測到自己一定會被讨厭,現在他也終于确認了這個結果,所以才能夠這麽心如死灰一樣地平靜。
厲逍瞪大眼睛,看着一臉平靜的時郁,他的憤怒如潮水一樣退去,順便也帶走了他身上的熱度,他覺得自己全身都涼了下來。
他不知道時郁原來是這麽想的。
他瞞着自己,不敢告訴自己,他想過很多種原因,在他給那位王總打完電話之後,他就設想過無數可能,但他唯獨沒想到,就只是最簡單的,怕你讨厭我這幾個字。
過了很久,他聽到一副仿佛不是自己的聲音在問:“……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看見時郁的嘴唇張了張,想說什麽,又沒有說出口。
其實他也不用說出口。
厲逍分明是最清楚原因的。
因為那都是他曾經親口說出的話,做過的事。
時郁被他掐住脖子,背部抵在堅硬的鞋櫃上,他臉色發白,神情痛苦,但他一動不動,好像連掙紮也不會地,心甘情願地被他捏在手裏,随時等着自己捏斷他的脖子。
厲逍驟然失了力氣,手無力地垂下來,他整個人跌倒在時郁的身上。
而時郁明明還在因為恐懼而輕微地顫抖,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拍了拍他抽搐的背部,着急又擔憂地問他:“你怎麽了,你在發抖,你還好嗎?”
厲逍想,他多麽愛自己啊,他像獻祭一樣,忠心而又虔誠愛着自己。
他對自己的愛毫無保留,不顧一切,甚至連他自己也都舍棄不要了,他愛得雙目失明,兩耳聽不到任何聲音,以至于外界怎麽樣,他都一點也感受不到了。
他感知不到自己愛着他,無論他怎麽大聲,如何用力,他只是這樣驚慌失措地睜大眼睛,害怕地看着自己,他甚至連呼吸大一點聲,都覺得自己會讨厭他。
無論怎麽努力地溫柔待他,無論說多少遍喜歡,無論給他多少個吻,他的心已經被鑿成一個黑洞,那些對他說的甜言蜜語,對他釋放的溫柔愛意,全部被吞噬進去,卻留不下任何痕跡,更別說發出回音。
時郁深深愛着他,好像永遠不知疲倦地在向他釋放愛意,卻完全不期待自己會被愛,更不敢相信自己是已經被愛着了的。
而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用一次次漫不經心的欺瞞謊騙,一次次無動于衷的冷漠言語,一次次沒有回頭的決絕離去……他終于摧毀了對方被愛的能力。
然而世上因果循環,大概都是有報應的,這些他曾經說出去的話,做過的事情,到了現在終于又反過來,化為利刃紮到他的身上。
無論他做什麽,對方都無法相信他,也無法感受到他的愛,甚至無法理解到他此刻究竟是為了什麽而痛苦。
厲逍心髒用力地絞緊,痛得他喉嚨嘶啞,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只能從喉嚨裏發出一種獸類一樣的,無意義的哀嚎。
時郁被他吓壞了,也顧不上剛才厲逍怒不可遏,像要吃人一樣的可怖模樣,他扶着厲逍經過走廊,把人放到沙發上。
“你是不是犯了什麽病?家裏有藥嗎?你看起來很難受,你能說話嗎?”
時郁連連追問,厲逍卻只是臉色發白地不說話,時郁見他滿臉都是冷汗,用自己的袖子幫他擦了擦,然後準備起身,想先給他倒杯水,然後看看要不要叫醫生。
卻被厲逍抓住了袖子,厲逍嘴唇蠕動,但聲音微弱又嘶啞,簡直聽不到他說了什麽。
時郁忙彎下腰,湊近了一點,才聽到厲逍在說:“……別走……”
厲逍手腳都抽搐着,抓着時郁的手沒有一點力氣,但時郁也不從他手裏松出來。
時郁一邊用手撫他的心口,一邊哄他說:“我去給你端杯水,還有叫醫生,很快地,等一等就好。”
但厲逍抓着時郁,不肯放開,說:“我沒事……過會兒就好了,你陪陪我。”
時郁陪着他,小心地觀察他臉色,慢慢地果然好了一些,心速也沒那麽可怕了,才微微地松了口氣,又有些放不下地,問:“你剛剛怎麽了?”
厲逍搖了搖頭,神态有些沉郁,一副并不想說的樣子。
時郁見他這樣,也就知趣地不問了,只是還是沒有忍住,又說:“如果不舒服,一定記得要看醫生,你不想告訴我沒什麽,但是自己的身體有多重要,你不可以不當回事的。”
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眉毛都焦慮地擰了起來。
厲逍看着他,他覺得心口又泛起一種隐約的疼痛,眼眶也微微地發酸。
他捉着時郁的手腕,手指摩挲到被表帶遮住的部分,時郁手一僵,下意識想要往回縮。
厲逍捉着他,不讓他躲。
他垂下眼,看着那被遮掩起來,就以為可以當不存在的傷痕。
“是啊,你那麽重要,”說到這裏,聲音已經沙啞得快聽不見了,厲逍不得不停了停,等喉間那股澀意退下去,才繼續說,“你怎麽可以不把自己當回事呢?”
時郁沒有說話。
他看起來很不願意提到這件事情,厲逍握着他的手腕,能感覺到他明顯的僵硬。
但厲逍解開他的表扣,取下表帶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反抗。
被遮掩多年的傷疤終于重見天日。
一條猙獰的軌跡凸起在平滑的肌膚上,手指按上去的時候,能切實地感受到疤痕蜿蜒的形狀,疤痕下突出的血管,還有心髒跳動的頻率。
厲逍第一次真切地看見它,一條陳年舊疤,其實看起來并沒有多麽地觸目驚心,那條痕跡甚至很平整,可以想象當年這個人用刀片抵住自己,找準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