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下手時甚至沒有一丁點的猶豫。
他說讓時郁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只差一點,時郁就真的消失了。
厲逍指腹一點點地摩挲過去,他的手指在抖,他總是不肯回顧過去,也不願意去設想沒發生的事情。
但是恐懼和後怕像遲來的巨怪一樣,在六年之後刺破他的自以為是與自欺欺人,冰冷地纏住他,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
大概是他一直盯着傷疤不放,時郁臉上露出了一種愧色,難以啓齒似的,說:“……這個疤去不掉,很難看。”
所以他平時會戴表,來遮住它。
厲逍卻好像沒聽見,他的聲音沙啞得不似人,問他:“……當時,你痛不痛?”
時郁被他握着,好像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問題,他一時難以回答,沒有說話。
厲逍又問他:“現在呢,你還痛嗎?”
時郁靜靜地,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他終于搖了搖頭,然後用另一只手,覆蓋上厲逍一直顫抖的手,他說:“不痛了,不痛了,早就不痛了。”
那聲音輕柔,充滿安撫意味,好像曾經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厲逍一樣。
他總是這樣,只要厲逍為他露出一點難受的樣子,他都覺得心疼,他都感到不忍,他舍不得和厲逍分享一絲一毫的痛楚。
但是厲逍沒能再從對方的言不由衷裏獲取安慰,那條疤痕好像長滿了尖銳的小刺,貫穿着過往和現在,甚至可能還有未來,每碰一下都帶出淋漓血肉,令他劇痛難忍。
他已經那麽痛,卻仍然想象不出當時的時郁會有多痛,太痛了,痛得他再也不敢生出非分之想,永遠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無論厲逍對他說多少遍,他不會讨厭他,不會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而讨厭他,更不會因為一個他報複了一個下作的人渣而讨厭他,時郁也只是睜着眼睛看他,半晌,他好像意識到厲逍需要他的回應,于是他小小地點了點頭,又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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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眼中閃爍着遲疑不定的神色,好像擔心自己下一秒就會變臉反悔,說出相反的話。
厲逍喉嚨發啞,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終于意識到他曾經一手打碎的是一個人的真心,一份全心全意的信任。
而那些被他親手毀掉的東西,也早已在漫長時光裏湮滅,無論他怎麽試圖彌補尋回,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即便用盡餘生,也不一定能找得回來。
他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一種無力和悲哀。
厲逍重新給時郁把表戴上,時郁好像終于重新獲得安全感,迅速把手腕藏在了自己身後面。
厲逍看着他,他的目光就左右漂移,并不看他。
他好像還在為了自己手腕上難看的疤痕而惴惴不安。
厲逍勉強地對他笑了一下,聲音還是嘶啞得不像話,但他努力地溫柔下來,對時郁說:“不難看的。”
他又說了一遍:“不難看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那溫柔的話裏,好像也被一種莫大的悲傷籠罩了,要溢出潮水似的。
厲逍浸泡在黑色的湧流裏,每走一步,都費盡力氣,讓他筋疲力盡。
但他要一頭紮進這冰冷而絕望的水裏,逆流而上,找回那些已經失去了的東西。
厲逍一晚上的狀态看起來都不太好,時郁給他放了洗澡水,浴缸裏滴了幾滴舒緩的精油,讓他先泡個熱水澡,至少解解乏。
厲逍一直不肯松開他,洗澡的時候也要拉着時郁一起,最後兩人一起進了浴缸。
但沒有做什麽色|情的事情,厲逍一直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不怎麽說話,但是時郁一旦有點想要走開的動靜,他都會很警覺地擡起眼看他。
洗完澡出來,也一直拉着他的手,好像怕他消失了一樣。
時郁不知道他究竟怎麽了,對方也不願意和他說,但厲逍難得會表現出這種幾乎稱得上是無理取鬧的依賴,時郁一時覺得新奇,又很心軟,就什麽都由着他。
他給厲逍擦頭發的時候,厲逍也要伸手抱住他的腰。
時郁取下毛巾的時候,厲逍剛好擡起頭來看他,他的頭發還有些潤,被擦得亂糟糟,但是依舊很帥氣,乍一看,還有些年輕的樣子,像是學生時代明朗俊氣的少年,中籃之後,目光越過球場,穿越重重的人群,就為了找到你,想看你一眼。
時郁腦子裏冒出了一些不合時宜的念頭,但好在理智阻止了他,沒有讓他得寸進尺地再臆想下去。
兩人最後躺上床,厲逍過來摟住他,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好像更用力,勒得時郁幾乎喘不過氣,最後是他自己發現時郁呼吸都不暢了,又忙松開了一些,問他:“你還好嗎,是不是很難受?”
不知道為什麽,時郁覺得他好像一下進退失措,幾乎顯出一種笨拙來。
但是這也無損他在自己眼中的形象,他總是覺得對方可愛的。
時郁搖搖頭,說:“沒有,不難受。”
他怎麽可能會覺得厲逍的擁抱難受,他甚至希望厲逍能再抱緊他一點,把他捏碎,将他揉進骨血裏,與他融為一體。
但他自己也很清楚,這是不正常的,是說出來都會令人生懼的變态幻想,也是他不敢說出口,連想都不敢多想的臆想妄念。
就像厲逍這個人對他而言,仍然是最大的夢想,但夢想之所以為夢想,正是因為永遠都達不到,而他現在甚至連宣之于口的勇氣也都沒有了。
厲逍不再說話了,他沒有松手,卻仍然不敢用力地抱着時郁,他好像抱着随時會碎裂的精美瓷器,無論如何不肯松手,卻又不敢多下一分的力。
他不知道愛一個人竟會是如此,使自己陷入兩難境地,分明渴望去擁抱靠近,還又害怕自己手中的繭都硬得能傷害到對方。
20.1
時郁重新回到公司上班,肖翰陽是微服出巡太子爺的身份已經都傳開了,平時肖翰陽的人緣就很不錯,現在更是常常都聚着一波人在身邊,午休的時候,拉拉雜雜一大堆人蜂擁去吃飯。
肖翰陽的傷不嚴重,一個星期後就恢複得差不多,時郁準備兌現諾言,請肖翰陽吃飯,不過肖翰陽最近交際繁忙,時郁本來做好了要排隊等號的準備,沒想到早上剛和肖翰陽提起,肖翰陽就說下午可不可以。
時郁想了想,正好厲逍今天有個飯局,晚上不回家吃。
于是兩人約在了下午下班之後,時郁讓肖翰陽挑地方,對方也毫不客氣地選了一家昂貴的日料餐廳。
下班鈴剛打,肖翰陽就過來了,他走到時郁桌子前,手肘搭在時郁桌前的擋板上,一手撐着下巴,看着時郁忙碌。
他眉眼英俊,帶着一種年輕人特有的朝氣,笑意能從眼裏直接漏出來。
他并不催促,看着好像還很樂在其中。
但時郁不好讓他多等,迅速保存了文件,兩人一起走出公司
餐廳離公司有段距離,肖翰陽開了車來,是輛不起眼的黑色大衆,看得出來完全只做代步用。
其實現在一想,國內的在校大學生能自己開車實習的,說來也沒多少。只是肖翰陽平時都表現得和大家太融洽,外賣都要一起湊滿減,也沒有什麽穿名牌的癖好,每天随便穿一身T恤牛仔褲地就過來上班了,所以誰都看走了眼,沒認出這尊大佛。
兩人到了餐廳,穿和服的侍女已經在門邊的櫻花樹下等着了,看見肖翰陽,碎步走上來,聲音甜美地說:“肖先生,房間已經安排好了,請跟我來。”
時郁驚訝地看了肖翰陽一眼,肖翰陽對他笑了下,說:“因為今天是臨時過來,我怕不太好訂座位,就和店長打了聲招呼。”
這家餐廳看起來的确很精致,又貴又不好定的樣子。
時郁就了解地點了點頭。
兩人走過前庭的一處人造小景,穿過一條人工搭的木質小橋,兩岸櫻花開放,橋下小水池做了活水裝置,清脆地流動着,上面飄着一些落花,周圍是幾間被隔出來的榻榻米房間。
兩人被引入包間,竹簾擋下來,侍女跪在墊子上,給他們鋪好餐具,倒上茶水,然後退了出去。
這一套流程下來,肖翰陽都表現得很自然,完全是經常出入這種場合的樣子。
時郁說:“我現在有一點你的确是個富二代小少爺的感覺了。”
肖翰陽佯裝不高興,說:“難道我平時看起來不像嗎?”
時郁說:“沒看出來,你還搶別人零食吃。”
辦公室裏常常有人帶零食,肖翰陽年輕飯量大,到下午餓了,就四處讨零食。
肖翰陽哽了下,說:“怎麽是搶呢,明明是因為我很受歡迎。”
這倒說得沒錯。
時郁點了點頭,誠實地說:“大家确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