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節
時郁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
厲逍又飛快地說:“我是騙你的。”
時郁擡起眼睛,好像沒有聽明白,他輕輕地說:“騙我的?”
“對,我騙你的,我沒有去相親,也沒有想和誰結婚。”厲逍急急地說,不知道為什麽,眼圈還微微地發着紅,聲音也不太對勁,有些發着啞。
時郁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懷疑他是哭過了嗎?
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逝,他自己先知道是不可能,這太誇張了。
他還是覺得困惑地,問:“為什麽呢?”
厲逍一時又說不出話來了,片刻,他難以啓齒似的,說:“我就是想試一試,你一點都不理我了,你聽到了什麽,也從來都不問我,我,我……”
他突然用力地抹了把眼睛,咬着牙地說:“……我知道這樣很蠢,很幼稚,不該這樣試探你,但是你怎樣才能在乎我呢,怎樣你才會相信我呢?無論我做什麽,你都沒有反應,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當真……我也會着急,我也會不安的……”
他說着說着,聲音突然不受控制地哽咽起來,時郁震驚地發現厲逍不止眼圈,這下連鼻子都紅了起來,好像非常傷心,又很委屈。
時郁一時覺得不可思議,受到震動的同時,也感到一種隐隐的熟悉。
他想,難道厲逍也會因為得不到回應,而覺得着急和不安嗎?也會因此口不擇言,進退失措,做出傷人傷己,自己都難以理解的蠢事嗎?
只是這樣一想,他就已經覺得心軟,想要為厲逍開脫了。
“你說我總是什麽都不問你,那麽,”時郁抿抿唇,手下無意識地摳住了行李箱的縫,說,“你為什麽要和江蔓去吃飯呢?”
厲逍張了張嘴,他敏感地覺察到,時郁小心又謹慎地,向他打開了一條縫,他應該抓住這個機會,撬開那條縫,把對方藏在裏面的一顆心給捧出來。
但他喉嚨上下動了動,最後卻卡了殼似的,沒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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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郁微微地苦笑了一下:“你看,你如果願意說,可以說,也就不用瞞着我,試探我了。你這麽為難,可能有很多的苦衷,那我要怎麽問得出口呢?”
“問了你也可能不會回答,即便你回答了,我又怎麽判斷,你是說的真話,還是在騙我呢?”
“然後你又說我不相信你,”時郁輕輕地,幾乎有些無奈地說,“你這樣也太霸道了。”
“我應該相信你什麽呢?”
厲逍張大嘴,啞口無言。
時郁又垂下了眼睛:“你說得對,我的确是不相信你。”
“我說相信你,都是在騙你,和騙我自己。”時郁抓緊了行李箱,“我想留在你身邊,我希望能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我不想讓你覺得煩。”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無論我怎麽做,你都不會滿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時郁苦苦堅持,不知疲憊不懂放手,這下也終于感到了灰心喪氣。
他說:“……我想放棄了。”
厲逍的心髒好像猛地停跳了一瞬,眼前都仿佛黑了一下。
然後視線重新恢複,他看到時郁灰敗着臉,他的眼睛裏也不再看着自己了,好像籠着一層灰蒙蒙的霧,自己被他隔絕開了。
因為他說,他想放棄了。
厲逍仍然不肯相信地:“……你,你說什麽?”
時郁低着頭,看自己手指在行李箱上面劃過的一道道痕跡,那好像代表他這長久以來的堅持與糾結,最後留下一道道深入肌理的痕跡,但也僅止于此了。
他又說了一遍:“我說,我想放棄了。”
他早就已經知道,這個人永遠也不會愛上他,他還非要賴在厲逍身邊。
這個人就是不愛他,許多年前不愛他,現在不愛他,以後也不會愛他。
而他卻要時時刻刻,處在擔驚受怕裏,處在驚惶不安裏,他當然不是一根無知無覺的木頭,他也封閉不了自己的心,他把懷疑和妒忌埋在最深的心裏,唯恐自己出了一丁點的差錯地去面對厲逍,但是厲逍還是不滿意,他把自己變成一個乖巧聽話的人偶,轉頭又責備自己不夠生動。
他大概永遠達不到厲逍的要求,永遠不能讓厲逍滿意。
這讓他覺得沮喪,毫無希望。
厲逍卻似晴天霹靂,整個人呆立原地。
他最大的倚仗,最堅強的自信,就來自于時郁的愛,來自于時郁的偏執依賴和不肯放棄,現在時郁卻說他想退縮了,想放棄了,想逃跑了,他把厲逍從籠子裏牽出來,現在卻要把他扔下。
厲逍分明被解開了套索,卻更覺得茫然,分明沒有任何困住他,他卻覺得自己猶如困獸,在絕境裏慌不擇路地亂沖,他急紅了眼,大腦裏被驚惶和恐懼燒起一片大火,他口不擇言地對時郁說:“你怎麽能放棄,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不是愛我嗎,你怎麽可以說放棄,你怎麽能放棄,啊?!”
他問得太過理直氣壯,時郁張張嘴,最後無可辯駁地,他苦笑了下,說:“……你也知道我喜歡你,我愛你。”
所以無論怎麽肆無忌憚地對他都可以,無論要他怎樣都可以。
“可是,”時郁沒有辦法地說,“可是,你不喜歡我啊。”
他要一個人演獨角戲演到什麽時候呢?
他午夜夢回,醒來發現厲逍不在,厲逍還是沒有回來,他就覺得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麽時候,不知道會等來什麽結果,是像這次一樣,厲逍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回來,還是像以前一樣,再也不回來,或者回來了,和他說分手。
甚至又對自己說一次他要結婚了。
他不知道自己會等來哪個結果,這個等待的過程,就更令他覺得煎熬了。
他總以為自己承受得住來自于厲逍給他的任何結果,但其實他根本承受不住。
他也覺得累了。
厲逍看他萬念俱灰的樣子,心中更覺得恐慌,他倉促間抓到了時郁的話尾,想要追趕上去,急急忙忙,混亂而焦躁地說:“我喜歡你啊,誰說我不喜歡你,我是喜歡你的啊——難道你聽不見嗎?”
時郁卻只是搖了搖頭,他自嘲地笑了下,說:“你不要騙我啦。”
唯一一個愛他的人,早在六年前就過世了。
從此再沒有人愛他了。
24.1
時郁正在上班,突然接到前臺的電話,說有他的快件。
時郁過去,在門口等着的快遞人員手中抱着一個長方盒子,問他:“請問是時郁時先生嗎?”
時郁點點頭,對方便把盒子遞給他,又讓他簽字。
時郁只好接過了,簽了字,快遞人員走了,前臺小姑娘抿着嘴唇笑,一臉很懂的樣子,問他:“時工,又是花呀?”
這幾天一直有這樣的快遞送來,時郁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的嘴唇微微抿起,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來。
他抱着盒子回到座位,把花盒放在桌面一邊,動作倒是很小心,又推開盒蓋,裏面躺着滿天星,夾雜着黃色玫瑰,花束上面放着一張小卡片。
時郁把卡片拿出來,上面寫着愛你兩個字。
時郁看着那幾個字,覺得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曾經他犯了錯,也用過這樣的方式,試圖補救,去挽回一個人。
但是厲逍不相信他,無論如何不肯原諒他。
他當時不是不覺得委屈的,但是現在他明白厲逍的心情了。
厲逍知道自己其實是什麽樣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會改,自己信誓旦旦說的那些可憐話,都是為了挽回他,都是委曲求全,最好的證明就是,到現在自己還是不喜歡那只貓。
他也知道厲逍是什麽樣的人,從以前就是,厲逍永遠高高在上,他冷眼看着自己深陷其中,卻袖手旁觀,獨善其身。他早就應該清楚,厲逍不會愛人,至少不會愛他。
厲逍說愛自己,是施舍一般地,為了讓自己不放棄。
就好像一個精明又禮貌的小孩,別人給他一顆糖,他也要禮尚往來地回一顆,他知道這是交換,有來有往,這樣下次才能再得到一顆。
他不知變通地愛了厲逍這麽多年,厲逍大概也覺得他可憐,不好再這麽無動于衷下去,于是拿捏着分寸地要給他一點回應,讓他不至于太過無望,讓他吊着一口氣,能夠繼續地愛下去。
下班之後時郁沒有立刻走,這幾天他又在加班了,肖翰陽也沒走,兩人待到最後,肖翰陽說附近有家新開的餐廳,種草很久了,一直想找個人去試試。
時郁其實沒什麽心情,但肖翰陽很躍躍欲試的樣子,也不好掃對方的興,于是兩人收拾好下班,一起去吃飯。
結果電梯要到了的時候,肖翰陽忘記了一個東西,要回去拿,時郁便先進去,到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