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到時招待方在餐廳設宴。

胡小林帶着她應酬,說幾句漂亮話喝幾口酒,主要讓她倒酒。

交流工作時總來一句:“宋唐,這個事兒你來給幾位領導講一下。”

她便把爛熟于心的要點講給大家聽。

酒足飯飽,這才回了房間。

臨進屋時胡小林說:“今晚沒安排,你可以自由活動,明早九點別遲到。”

她點點頭,回房坐了會兒,看了看時間才八點。

換衣服出去了。

沿街走了半天,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街上的人抱頭逃竄,也有不緊不慢的。她穿着連衣裙,急雨打在胳膊上有些疼。

這才往回走。

再回去時身上被澆了個透,洗完澡後擦頭發,看窗外朦胧雨景。忽然想起高三畢業那年的雨,頗恍惚。

發愣的檔口手機忽然響了,是鄭雪彈的視頻。

接通一看,她朝着鏡頭敬酒。

“出來喝酒啊?”

“我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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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兒?”

“上海。”

“幹嘛去了?”

“出差。”

看了看鄭雪:“你心情不好?”

“沒事兒,姐能處理,這天下沒有姐處理不了的事兒!”

眼神都飄了。

宋唐嘆了口氣。

鄭雪:“怎麽了?”

“昨天鄭雷又鬧了。”

鄭雪嘿嘿的笑:“你鬧還是鄭雷鬧呢?”

“誰也沒鬧,他找不着東西發脾氣,一句話不說就走了,一宿沒回,到現在也沒消息。”

“你又亂動他東西了吧,那人從小就那毛病,你明明知道還去動,不是自找嘛!”

邊說邊喝一口酒。

“家裏亂不得收拾啊?”

“那也是你弄亂的,他切個菜都恨不得用尺子量,怎麽會亂。”

宋唐頓了頓:“還說我呢,你比我好不到哪去。”

鄭雪又喝一口酒,笑:“跟我比什麽呀,我又不和鄭雷過。”

她不說話了。

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再擡頭時鄭雪的眼神更飄了。

“你在哪兒呢?”

報了地址:“怎麽,你要來陪我啊?”

“待那兒別亂跑,我馬上去陪你。”

“你不是出差嗎?”

“回來了,剛到。別亂跑啊,我馬上到。”

關了視頻打給餘山。

先報了鄭雪的地址:“她一個人喝了不少,我怕出什麽事兒,你快去看看。”

餘山正加班,聞言把文件撂給隔壁桌。

“哥們兒有事,先撤了啊。”

那同事正吃肉夾馍,險些被嗆着。

“你剛剛不是說幫我做麽,怎麽全扔回來了?”

“有急事兒。”

“那也不能把你的活兒也扔給我啊。”

他已經關了電腦,抄起桌上的肉夾馍扔過去。

“幫哥們兒個忙,哥們兒天天請你吃肉夾馍!”

“天天吃這玩意兒不得吃吐了!”

人已經一溜煙跑掉了。

去時鄭雪還坐在高腳凳上,歪着屁股趴在桌上,跟前還有半杯酒。

他走近拍她的肩:“一人飲酒醉呢?”

她回頭,醉眼朦胧的看了他一會兒。

“邊兒去! 我不辦卡!”

“……誰跟你辦卡,你再看看我是誰?”

又仔細看了一會兒。

“你怎麽這麽眼熟,你到底是誰呢,是上回搞傳銷的騙子嗎?”

聲音不小,旁邊桌已有人看過來。

“幸好小宋唐給我打電話,都喝成這了!我是餘山,每天中午一塊兒吃飯你也忘了?”

她卻只聽見宋唐。

從椅子上下來,扒他頭發:“宋唐你來了,你怎麽剪這發型,太醜了!”

餘山扶着她:“我也是魔怔了才剪成這。”

“那你留起來啊,鄭雷喜歡長頭發。”

“行行行,留起來。”

“什麽時候留啊?”

“今兒就留。”

“那什麽時候才能長長?”

“明兒就長了。”

滿意了,不說話了,由着他扶。

一路上誰也提,從小學同學提到現公司領導。

餘山這才反應過來:“工作幹得不開心?”

“沒什麽開心不開心。”

頓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始哭:“一點兒都不開心,我幹不好這份工作,他們讓我收東西,我明明收好了,轉眼就忘了,找也找不着,他們還生氣。”

越哭越兇:“他們的東西自己不保管,幹啥都交給我啊?自己不看好的東西找不着了還怪我,還要扣我的錢,憑什麽啊……”

“你的工作就是這啊,得把東西收好了人才發你工資。”

想不明白,還哭。

“誰發明的這破工作!從小老師就教育我們自己的東西自己看,怎麽長大了就不是這樣呢。”

“那你自己的東西你看好了麽?”

她想了想:“沒有,老找不見筆,每天用每天找。但也不能怪我,那些筆都長了腳,自己溜達去了。”

出租車在路上瘋跑,這個點兒已經不堵了。車窗降下來,夏夜的風全撲在臉上,她渾身酒氣還未吹散,聳搭着腦袋靠着餘山的肩。

餘山看着窗外霓虹,認為她說的沒錯。有些東西會自己長腳,不由自主往別處跑,看不住的。

第二天晚上宋唐到家門口,慢吞吞掏鑰匙慢吞吞開門,再慢吞吞走進去。

家中整潔,垃圾桶還是空的,連門口擺放不整齊的鞋還那麽不整齊的擺着。

鄭雷并未回去過,那會兒的他還坐在聚生會議室。

先前他從家拿了文件返回公司确實解決了當下的麻煩,但并未解決舊問題。便幹起監工,還專門拿了文件堵領導,臨下班時終于被告知領導在會議室等着他,就去了,不想卻撞見熟人。

這人戴了眼鏡,瘦長的身體花白的發,一身挺闊西裝,眉宇間和鄭鵬裏頗有幾分相似。

桌上散亂放着一摞文件,全是他先前遞交的審批書和設備資料。

“沒想到我會提前回來?”鄭鵬宇拿起其中一份,“你用這招就想搞垮我?”

他沒說話。

“你以為我忙新項目不常過來就不知道你的存在?打你進聚生的那天起我就留意你,看你到底想幹什麽,還以為你能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想到就這水平。”

撂了文件:“學歷高有什麽用,辦事太蠢!新設備微不足道的一點兒缺陷加上替代材料,産出的産品大體上沒問題,時間長了全是問題,影響市值影響聲譽,保不齊哪幢樓再出點兒無法挽救的事故,我就完蛋了,這就是你的目的。但你知不知道我把這些東西拿去法院告你,你會坐牢的!”

頓了頓:“明天去財務把工資結了,我很忙,沒空再陪你玩。這事兒就算了,看在你爸的面子不和你計較。社會不是那麽容易混的,你跟你爸一樣,幹不出什麽大事,回你的實驗室搞研究去吧。”

提及鄭鵬裏,鄭雷沒忍住,一腳踹了椅子。

那椅子滑出老遠,撞上玻璃門,一整面玻璃嘩的碎了。

有人匆匆進來:“鄭總……”

鄭鵬宇揮揮手打發那人出去。

看了看鄭雷,笑:“你還是個孩子,我不和你計較。”

站起來,出去了。

他在那兒坐了好一會兒,手機響了三遍也沒接。

碎掉的門外還有來往的員工,生産部老劉兩次從門前路過,手裏拿着資料眼睛看着他,對視時嘴角一揚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第三次路過,走了進去。

遞給他一沉甸甸的信封:“你是個有智慧的年輕人,但智慧用錯了地方就一文不值。我知道你們讀書人傲氣,這事兒攤了牌你明天肯定不會再來了,這工資我替你結了。”

鄭雷并不伸手接錢,也不理他。

他嗤的一笑,毫不在乎。

“是不是覺得我兩面三刀?這只是職場小把戲,誰玩得好誰就是贏家。水至清則無魚,太幹淨的人或許小有成就,但成不了大事兒,沒那麽簡單的年輕人。”

鄭雷站起來:“人都做不好還談做事兒。”往外走,“還有,水至清則無魚不是這麽用的,不懂就別亂用,惹人笑話。”

老劉面不改色:“果然像你叔叔說的一樣,你就搞搞研究搞搞文化還行,別的還是算了吧!”

先他一步,走了。

他在門口頓了頓,終于走了出去。

夏夜還很熱,也沒有風,氣壓似密不透風的棉被,悶得人冒汗。

樹下站着一姑娘,穿一條翠綠連衣裙,腳踩高跟鞋肩挎鏈條包。

看他出來迎上去:“我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

鄭雷擡頭,冷冰冰看着她。

“……你不會以為是我幹的吧?我也是剛才才知道聚生老板是鄭鵬宇,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找老李幫忙替你搭線。”頓了頓,“你怎麽不和我說啊?”

他問:“你怎麽知道的?”

“老李給我打電話了,說生産部老劉為這事兒專門跟他賠禮道歉。”

鄭雷頓了頓:“你知道鄭鵬宇?”

蘭夏點頭:“老李都和我說了,但只說你們不和,沒說為什麽……我又去打聽了一下……就都知道了。”看了看他,“對不起啊。”

他跟樹下站了一會兒:“這段時間謝謝你幫忙。”

“弄成這樣還謝我呢,我都沒臉見你。”

“和你沒關系。”

“怎麽沒關系,要不是我找人牽線你也不會進去,更不會被蒙在鼓裏,這和捉弄你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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