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優勝美地國家公園

第二天清晨, 林奇掀開楚央的被子喊着”公費度假的第二天,你難道就要這樣睡過去嗎!”的時候,昨夜的記憶才突然呼嘯着充滿整個腦海。

他才想起來,自己昨夜并未睡在自己的房間……

昨晚, 就在他現在躺着的這張屬于林奇的床上, 發生了那麽多另楚央現在想起來都仍然會全身發熱的瘋狂之事。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麽瘋狂、這麽讓人臉紅心跳、這麽超出想象的一晚, 林奇對他做的那些事, 他從前連想都沒想過, 那個笑得俊美優雅的男人關上房門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對他的身體簡直像是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一半像是想要将他逼瘋, 另一半卻要将他送上天堂……

身體仿佛也不再受自己控制,種種丢臉的表現……真讓楚央覺得想把自己埋到九泉之下,再也不要見人了。

于是現在他一見到林奇, 便覺得整個身體都在燃燒,伴着某種麻脹的微痛。他一把抓過被子, 再次将頭蒙了起來,不知道要用怎樣的表情面對林奇大大的笑臉。

“小央?小央?”林奇隔着被子搖晃着他的肩膀,低聲笑着, “你該不會是在害羞吧?”

“害羞你妹!”楚央一把掀開被子,瞪着笑得愈發純真, 但在楚央眼裏卻無比邪惡的林奇, “你餓了不會自己做飯嗎?”

“可是你做的比較好吃啊。”林奇眨巴着眼睛,露出犬類等待投喂的可憐巴巴的表情。

楚央用手搓了搓臉, 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說,“好,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害羞什麽啊,咱們這都生米煮成熟飯了。”

“你他媽出不出去!”楚央氣急敗壞舉起枕頭作勢要砸。

林奇立馬跳起來,一個箭步沖出門外,喊着“我去煮咖啡”跑下了樓。

楚央從床上爬下來,腿卻有點發軟。他扶着牆進了浴室,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頭發蓬亂,身上還有不少昨晚留下的痕跡,斑斑點點地蔓延在皮膚上。他心中大罵着林奇,迅速地沖了熱水澡,穿上舒适的運動褲和毛衣,洗臉刷牙、戴上隐形眼鏡,刮了刮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把自己收拾整齊看不出昨晚的痕跡了,然後對着鏡子拉出一個笑臉。

那笑容出乎意料的明媚,連楚央自己都十分驚訝。

早餐做了煎蛋和法式吐司,配了一些火腿和水果。咖啡的香氣彌漫在從窗外射入的溫暖陽光裏,晃動在未經加工的木頭鋪就的地板和羊毛地毯上。楚央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香醇濃郁的味道令他的五髒六腑都安穩下來,殘餘的睡意也一掃而空。

“昨晚累壞了吧?”林奇微微歪着頭,壞壞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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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沒有你還一覺睡到十一點?”

“放假了難道不能睡懶覺嗎?”楚央嘴硬道。

林奇低笑幾聲,往咖啡裏加了兩塊方糖,用小勺子叮叮咚咚攪拌着,“我今天打算帶你去看一個地方。一會兒你穿暖和點。”

“什麽地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楚央套上厚厚的羽絨服和防風褲,腳上踩上厚重放水的Timberland雪地靴,出來的時候看林奇已經包好了一個背包在等他。兩人出了小木屋,沿着冰湖走向不遠處那片墨綠色的壓着白雪的森林。天空依舊晴朗,只漂着幾縷淡薄到看不清的雲煙。走着走着,林奇忽然把一副太陽眼鏡架到楚央的鼻梁上,“小心看雪太久會傷到眼睛。”

森林裏雪并不厚,走起來也不算艱難。林木中時而傳出鳥鳴,或是樹叢搖晃,有松鼠或浣熊倉皇逃逸,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但沒有破壞那種渾然一體的祥和,反而将靜谧襯得愈發圓融。行了大約半個小時後,遠處遙遙站着一只雄鹿,漂亮而驕傲的巨大鹿角伸展在枝桠間,與整個森林渾然一體。它靜靜地望着他們,沒有半分驚慌,只是邁着優雅的步子緩緩離開了。

林奇笑道,“這是老朋友了。我每一次來都會看見他。”

“你怎麽知道是同一只?”

“就像你認得你的朋友一樣啊。每一只鹿的長相、氣味還有鹿角的形狀都是有微妙不同的。一般人可能很難察覺到這些不同,但我們這些接受了聖痕的人很多會得到比一般人更強的感知力或觀察力,自然就能看出是不是同一只。”林奇頓了頓,輕聲加了一句,“我總是感覺,它是這片林子的守護者。”

楚央低聲笑起來,“你是在說幽靈公主裏的橋段嗎?”

“不……有一些鹿,和普通的鹿是不一樣的。雖然看上去都是鹿,但其實是不一樣的種族,或是比一般的鹿更有靈性和力量。就像多元觀測者看上去和零級觀測者一樣,但其實又不太一樣一個道理。”

楚央一知半解,看着那只美麗雄鹿的背影。

“我已經擁有這個房子将近六十年了,來得也不是很經常,大概隔一兩年才會來一次,最多也只有一年一次。一只鹿的平均壽命只有十幾年,就算是最大的駝鹿也只能活二十幾年,可是我每一次來都能看到它,它從來也沒有改變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六十年?”楚央揚起眉頭,不大敢相信。

哪有鹿能活這麽久?

林奇笑着點點頭,繼續往前走,“我跟河谷那邊的印第安人聊過天,他們管這山裏的鹿叫‘守護者’。他們說有這些鹿在,惡靈就不能污染這片淨土。”

說話間,前方出現一道斜坡,林地也霍然開朗。在斜坡的盡頭是一片淺灘,而淺灘的對面,一座陡峭的山崖桀骜地伫立着,腳下踩着三座大小不同的、挂滿冰柱的洞窟。那些冰柱宛如瀑布一般從山崖上垂落,陽光折射進去,流轉着青藍凝碧的浮華。地面上也有冰花霜柱堆疊生長,宛如用電腦做出的幻想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楚央從喉嚨裏發出一聲驚嘆。

林奇拉着他的手腕,帶着他踏着淺溪中的石塊走到冰洞跟前,那地上都是堅硬的冰塊,散發着陣陣寒氣。洞中蕩漾水水波一般的幽光。

“這是什麽地方?”楚央沒想到這麽美的地方竟然還沒有被游人擠爆。

林奇道,“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印第安人開鑿出的山洞,後來他們離開了,這些洞還留在這裏。平時這裏很濕潤,會有水從山洞裏流出來,一年也只有這個時候的氣溫夠低,有機會形成這樣的冰洞。”說着,已經邁步進入最大的那座山洞。四面都是冰雪天然凝成的“雕飾”,偶然有岩石裸露而出。某種古老的氣息與寒意糾纏在一起,令人恍惚正觸摸到什麽更為永恒的東西。

這裏有着比外面更加絕對的安靜。就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仿佛那洞穴的門口有着無形的屏障,将這裏與外界分隔開來。

楚央伸手去觸摸那些寒冰,感覺寒意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迅速鑽入他的指尖。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來,驚訝道,“好涼啊……”

林奇伸手将楚央拉到他身邊,将一根手指輕輕放到嘴唇上,耳語道,“閉上眼睛。”

楚央見他神秘兮兮,倒也十分配合,聽話地閉上眼睛。沒有了視覺,他的聽覺開始向着八方上下延伸,一開始什麽也觸摸不到,但是片刻後,他開始聽見聲音了。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極為低頻的、只要不是絕對安靜的環境人耳根本無法聽到的聲響。有些像是岩石摩擦,又沒那麽尖銳堅硬,沉沉的、長長的、比所有從前聽過的聲音更加曠遠深邃,有着一定固定的節奏。那是一種絕對淩駕于任何人為制造的聲音之上的奇異聲音,有些像是……呼吸。

山巒的呼吸、大地的呼吸。

楚央被這聲音迷住了。他再一次開始産生那種……身體仿佛轉化成了無數條藤蔓,開始向着虛空上下每一個角落延伸的膨脹感。他感覺自己的感官充滿了整間冰洞,像無數靈敏精細的觸手,沿着那些億萬年前就已經形成的岩石的縫隙越鑽越深。他恍惚化作了一株無比巨大的樹,根系深深地紮入大山和大地的深處,并且還在進入更加原始古老的深處。一層一層的岩石,一層比一層古老,一層比一層沉重。他仿佛在觸及這片土地的靈魂,那種呼吸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宛如搖籃曲一般舒緩地包圍着他。

卻在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觸手觸及到了什麽東西。

不……不能說是觸及到,應該說是,探進了一個空洞。

一個巨大的、黑暗的、密不透風的、被埋葬了數萬年的空洞。

一種強烈的虛無感如飓風般席卷而來,随之而來的是難以言說的原始而本能的恐懼。他想要收回自己的感官,可是那種虛無的黑暗令他的腕肢麻痹酸軟,竟無法抽離。

林奇注意到了楚央的不對勁,他的眼睛不再是輕輕閉合,而是眉頭緊蹙,似乎想要睜開卻力不從心的樣子,一開始臉上露出的那種舒緩的微笑也不見了,甚至出現一絲驚恐。林奇暗道不好,輕輕搖晃楚央,“小央?小央!”

卻在這時,楚央閉着眼睛,卻用一種幹冷到令人生寒的語調說:“大山是空的,它很餓……很餓……”

“小央!!!”林奇用力搖晃他,最後沒辦法,伸手在楚央臉上輕輕打了一巴掌。楚央這才猛然睜開眼睛,喘着粗氣,露出幾分茫然之色,像是不确定剛才發生了什麽一樣。林奇抓着他的肩膀,緊張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剛才怎麽了?你的聖痕……”

楚央搖搖頭,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沒有用聖痕。我也不知道剛才怎麽回事……可能……是因為Sanity還沒有完全恢複?”

卻在此時,他們同時聽到一陣轟隆的雷聲。

兩人向洞外望去,青天白日,根本沒有下雨下雪的跡象,怎麽會打雷?

林奇跑到洞外,四下查看,卻沒看到任何異常。他感覺聲音是從東邊傳來的,便招呼楚央往那條小路上走了一段,想要确認一下周遭狀況。他現在必須分外謹慎,楚央在接受聖痕後感知能力似乎過強了,就算是普通的環境都有可能與他引起一些奇異的共鳴。

可是他們走了一段,卻發現原本通暢的登山小路現在被用欄杆攔了起來,告示上面寫着由于山體滑坡問題這一片園區關閉,游人禁止進入。不論欄杆和告示都很新,顯然是近期才安裝上的。

楚央勸道,“看來有危險,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吧?”

林奇點點頭,心想大概應該沒什麽問題,畢竟在山裏面待久了,時常會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晴天打雷的情況也不算什麽千古異象……說不定是不遠處有一些雲團被高山擋住,恰好造成了适合打雷的環境。

于是兩個人打道回府,之後再沒有發生什麽異常狀況。漸漸地,林奇也就放下心來。

一連三天,兩人都沒再怎麽出去,即使出去也只是在附近散散步,坐在冰湖那簡陋的碼頭邊喝杯熱茶,亦或是窩在溫暖的壁爐邊看會兒書。楚央全身心地放松下來,偶爾轉頭看到看電影看到一半躺在沙發上打瞌睡的林奇,便從心底湧起一股陌生的完滿感覺。

他無比慶幸來到這裏第一天晚上的時候……沒有退縮。

不論他和林奇之間的到底是什麽,他知道林奇在乎他,而他也在乎林奇,這就夠了。他感覺自己像是又抓住了什麽值得去努力、值得去生活的東西,而不再像之前那兩年僵冷地、行屍走肉般地活着。

可惜的是平靜的日子只持續到了第六天。前一天的晚上忽然下了一場大雪,第二天一早林奇就起了床,想去将門口的積雪鏟幹淨。可是一開門,便看到在他們的小屋前不遠的地面上,有什麽被雪掩埋的黑色東西。

林奇皺眉,跋涉到那東西附近,卻倏忽頓住了腳步。

他看到了一截支在空中的鹿角。

林奇感覺心髒像是倏忽被一只無比冰冷的手抓住,用力擠壓。

他蹲下身,伸出戴着厚厚的防寒手套的手撣掉那層雪,便看到一雙空洞的眼睛,蒙着一層只有死亡才會帶來的虛無和渾濁,直愣愣地盯着天空,依稀還帶着一絲恐懼和悲傷。

這是那只鹿,那只已經在這座森林裏守護了超過六十年的鹿。

林奇轉身便沖回木屋,找到在筆記本上寫着一段旋律的楚央,用冷靜但迫切的聲音說,“小央,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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