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懷禮夫婦離開,整個家裏的氣壓低沉了很多。
顧娴在花園待了很久,她發現自己陷入泥沼中不得脫身。想要遺忘前世那些不好的,好好生活,可心裏卻一直提防着,即便這人不是那人,她還是忍不住想要躲開、逃離。
這種困境不可能輕易解決,它已經盤踞在心裏如陰影般無法散去。可這一切與這世的陳少儒無光,他幫自己,她反而誤會了他,該道歉的。
想通後,她上樓,在走廊那來回走着,兩人的房間面對着僅隔兩米寬的走廊。
越想越亂,還不如硬着頭皮上吧!她顧娴什麽時候這麽扭捏了。
于是,閉眼敲了敲門。
一會兒過去了,沒人開。
難道不在?又或者是生氣了?
伸手又敲了敲,還是沒有,舉起的手再次敲時,門哐地開了,出現那人面無表情的臉,“有事?”
在門口道歉,要是被看到……
她點點頭,“介意進去一下嗎?”
陳少儒看了她一會,見她咬唇,神色窘迫,終于還是偏過身,讓她進門。
……
顧娴進了後,看了眼房間,家具一應俱全,色調簡潔,符合男生居住,不過幹淨得讓她有些意外,畢竟傭人不在家,她那狗窩亂得已經不成樣了,看了他的房間,她都懷疑自己的性別了。
“你來只是為了看我的房間嗎?”耳邊飄來那人的聲音,她堪堪回神,此刻房間裏只有兩人,在這密閉的空間,壓力仿佛增大了,不斷摧殘着她的冷靜。
她會找他,在他意料之中,可一言不發卻又在他意料之外。陳少儒明白自己對顧娴是不一樣,具體怎麽不一樣,他也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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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娴安撫了自己的小心髒很久,深吸了口氣開口,“剛才你幫我,是我誤會了,很抱歉!”
“誤會什麽了?”他緊鑼密鼓的敲問。
顧娴語塞,這要她怎麽回答,誤會他對她不軌。得了吧!前世自己他都看不上,現在她一根豆芽菜,他能省得出興致?
“誤會我要碰你。”他冷冷道。
顧娴聽了,剛要反駁,張嘴還沒說出話,就聽到他說,“顧娴,你似乎對我很抵觸。”
腦子裏仿佛有一根繃緊的繩子砰地斷了,看着那清透的眼,仿佛一切都無所遁形,她後退了一步,背靠在牆上,勉強支撐着沒有倒下。
這樣的動作分明印證了他的說過,他面無表情,心裏卻沒有表面那麽平靜。甚至,全所未有的怒氣一觸即發,好似點燃了一個炸藥包。手一寸寸扣緊,卻沒有靠近,他低聲問她,帶着愠怒,“我做了什麽讓你這麽抵觸。”
顧娴不自覺地吞咽了下,嘴裏幹澀得厲害,讓她幾乎說不出話。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支吾、斷續、慌張……
“你……沒有做錯,是我,問題……是我。”
顧娴第一次這麽失态,陳少儒亦是,不知為什麽,他非要逼問一個結果,第一次不高興有人抵觸他,雖然不知道原因。
他說,“你有什麽問題?”
她有什麽問題,顧娴心裏忍不住自嘲,她能對誰說出她的問題,說她重生了,說她前世被火燒死,向丈夫求救婉拒……命運兜兜轉轉,他們以更加微妙的身份重逢,他可以這麽質問,她卻不能坦然回答,因為對這個世界而言,她的存在本就不合理,輕易說出口只會被人當作瘋子精神病。
可她明白,記着前世種種,白日裏面對溫暖,黑夜就仿佛墜身地域,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過去的,她想忘記的一切。
看着面前清隽的臉,她一直僞裝着試圖跟他淡然相處。對他雖然不恨,但沒有辦法不怨。
陳少儒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卻看到情緒複雜地雜糅在那雙眸中,讓他心裏一恸,周身的冷氣去了大半。
“我,我有恐男症,除了爸爸,其它異性接觸我,都會讓我産生抵觸情緒。”她輕嘆了口氣說。
“是嗎?”他半信半疑。
“是。”她異常篤定。
陳少儒聽了心裏複雜得很,她不是抵觸他一人,他是高興的,可她還是抵觸他,讓他心緒有些不平。不過再不平,也得受着,他們有時間可以慢慢改善。
說完這些,兩人無話,偌大的空間,兩個人這麽站着,寂靜都有些突兀。
“我……”
覺查出她要說離開的話,他搶先一步打斷,問道,“你爸爸在人前沒給你面子,你會生氣嗎?”
顧娴想也沒想,“不會。”
“原因。”
“我只是心疼他。”
陳少儒見她乖乖的樣子,心裏一軟,“他也是心疼你,不想讓你直面太多肮髒。”
顧娴驟然怔住,許久才回神,事實上她還很不習慣這樣和她說話的陳少儒。一直以來他都冷漠,很少有情緒,更別說關心人了。
“謝謝你。”她說。就這樣吧!陳少儒,這一世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
大年這天,天氣很好,陽光溫暖沒有夏天的灼熱。
顧娴起得很早,帶着阿毛出去遛了一圈,回來時,家裏人大多都醒了。
樹上紅梅開得正俏,可惜C市很少下雪,紅梅映雪這種意境是感覺不到了。她折了幾支插入客廳茶幾的花瓶中,又倒了點水進去。
徐缪珍做好了早餐,叫她吃飯,她也沒多拖延,弄好就去了餐廳。
四人一起吃了早餐,上午顧娴沒事看了會電視,下午蒙頭大睡,睡得頭昏腦脹才起來,一看時間快五點了。
徐缪珍正在包餃子,顧懷遠也湊了去‘搗亂’,廚房裏熱鬧一片。她悻悻地返回客廳,過年真是無聊啊!
吃了餃子後,沒什麽活動,顧懷遠說要看春晚。
顧娴扁了扁嘴,不發表意見,要是下午沒睡那麽飽就好了,不至于這會兒睡不着。
徐缪珍看着她百無聊賴的樣子,“你們年輕人去街上玩吧!跟着我們多無聊。”
顧娴稍微有了興致,雖然要和他一起去,但也總比度夜如年的好。
……
街上貼了燈會宣傳廣告,一片紅色的燈籠,還有舞獅,兩人自然是去了那兒。可他們去得有點晚,人潮人海,根本擠不進去,為了安全只能遠觀了一會兒。
“我們去吃點東……”
猛地被迎面的人撞了一下,顧娴沒穩住直直地向後倒,她可以想象後腦勺會受到怎樣的暴擊,卻忘了身邊有個人。
陳少儒及時伸手攬住她的背,用力将她撐起後确定她站穩了,才松手,“沒事吧!看看有沒有丢了什麽東西?”
顧娴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摸了摸衣服的口袋,神情一滞,“我的錢包丢了。”
“裏面除了錢外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沒有。”
“那算了。”
不算了還能怎麽辦,只能自認倒黴了。只是這麽明目張膽地偷,還撞得她差點跌倒,真是不能忍啊!顧娴聳聳肩,“還是老人們安安分分待在家裏好啊!幸好帶的錢不多。”
“你又不缺錢。”陳少儒看着漫漫長路,一路燈火,一路走來,又回去。腦海中竟然出現她無奈又氣憤的樣子,生動得讓他驚愕。
“雖然不缺錢,但也不想被偷啊!他那下撞得忒重,要不是我一段時間強身健體,估計五髒六腑都要被颠出來了。”
“有沒有哪兒不舒服?”陳少儒這才想起問道,一般小偷扒手都不會撞得太厲害,但顧娴太瘦小,不禁撞也是有可能的。
他這關心的語氣,讓她心裏一抖,整個人都不好了,連忙讪讪道,“沒事,雖然有那麽點疼,但我也誇張了點。”
見她像只受驚的兔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縮着脖子,陳少儒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這世上怎麽會有顧娴這種說謊說得那麽不讓人讨厭的人呢!
……
不遠處,女孩看着漸漸走遠的人,心裏莫名不安。
那個女孩就是他的妹妹嗎?
“姐姐,我餓了,想回家。”小男孩拉了拉她的手。
女孩回神,忍住跟上去的沖動,輕聲道,“回去吧!”
……
回到家裏,兩位老人正在看劉謙的魔術表演,将手穿過玻璃,雖然知道這只是魔術,一種障眼法,還是忍不住驚嘆。
聽到進門的聲音,顧懷遠擡頭,看着有些洩氣的女兒,“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好玩嗎?”
聽到這話,仿佛河口決堤,所有的氣憤都發洩了出來,“玩什麽玩啊!人特別多,燈會沒看到,舞獅沒看到,想去吃東西,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錢包也被偷了。”
聽着諸多狀況,本該安慰的人噗嗤一聲笑了,就連徐缪珍也抿嘴笑着。
“爸爸,你怎麽這樣?”顧娴臉更臭了。
顧懷遠忍俊不禁道,“就你狀況特多。”
“是啊!就我狀況多,去的太遲,怨不得人,長得太像大款,小偷不偷我偷誰。”
“你這是對我不滿嗎?”
“我哪敢啊!顧總大人。”
“……”顧懷遠摸了摸鼻子,不再說話,人家顧總都來了,看來是生氣了,他可不敢再跟這個炸藥包說話。
徐缪珍适時說話,“你沒受傷吧!”
“沒事。”顧娴嘆了口氣,“你們繼續看吧!我睡了。”說着直接上樓。
躺在浴缸裏,看着滿室霧氣,生氣了嗎?并不,她只是壓抑得太厲害,企圖找到一個發洩口。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從過去走出來,坦然面對所有人。現在的她有太多的畏懼,畏懼面對那個人,畏懼他的關心,怕再次心不由己,再次淪落到那種境地。
突然,她猛地想起一個人,這半年只顧着爸爸,過得□□逸,都快要忘了那個燒死自己的人。可雖然知道了,自己不再糾纏陳少儒,那個人也不會害自己。難道就這麽算了嗎?可不算又能怎麽辦?她沒有那麽豁達,因為重生,除了自己,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些事而當作沒有發生。甚至想以牙還牙,不管那人是否無辜,也要燒死她,不然那支離破碎的靈魂怎麽得到安息。
可這半年練字釣魚,就是想讓自己有耐心,忘掉那些愛與恨,情與愁,珍惜眼下的生活。
腦海中好似有黑白兩個小人,不斷地說着,試圖打倒對方。
顧娴想得頭都快要裂了,最後決定,那人不來犯就當陌路,她和陳少儒的以後與她顧娴五關,如果她敢來犯,她絕對讓她身敗名裂,沒有顏面活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