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起風了,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因為寒風的吹打發出一陣陣刺耳的響聲,風本來呼嘯而過卻被攔截住,怒火中燒,卯足勁挂下了不少樹葉。今年冬天氣溫驟降,據氣象學家預測,将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的低溫。
關季一手拉着陳少儒的手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按下門鈴。許久,才有人來開。
來人自然不是刻意轉身忽視的顧娴,而是徐缪珍。
“少儒!少儒!這是喝了多少才醉成這樣啊!”徐缪珍還沒湊近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味,不知道還以為是路邊撿來的酒鬼。她就知道,一碰上顧娴,兒子就毫無理智可言。
“阿姨,幫我扶一把,我們一起把他弄進去。”關季累得快喘不過氣,沒想到還挺重。
兩人費了好大勁才把醉成一灘泥的人扶上樓。
人送到府上,關季也就放心了,告別離開了。
徐缪珍去了讓人煮醒酒湯,自己留下照顧兒子,剛擰幹毛巾要給他擦臉,卻被他一把抓住。
因為酒醉,陳少儒雙眼有些迷離,看不清面前的人,“顧娴!顧娴!不要訂婚,好不好?”
徐缪珍抽出手,用熱毛巾貼着他的臉,“少儒,感情不能強求,你和她是沒有可能的。”
臉上熱燙感,讓他恢複了幾分神智,“她在哪裏?顧娴在哪裏?”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有氣無力的樣子讓她心裏一痛,“她明天就要訂婚了,你還記着她有什麽用?忘了她吧!那樣就不會痛苦了。”
“給我顧娴,把她給我……”呢喃間,他突然起身,光着腳下了床,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走去。
“少儒!”徐缪珍被他一下撞到在地,連忙爬起來跟上,生怕他摔倒。
出了房間,越過走廊,到達那人的門前,陳少儒連按門鈴都忘了,砰砰砰地拍打,一邊打一邊叫着,“開門,你給我開門,我知道你沒睡……”
“阿娴,你出來一下吧!缪姨求你了。”徐缪珍拉不住他,只能轉而求顧娴,讓她出來見面。
……
Advertisement
房間裏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因為看不見,聽力似乎更加敏銳了。
她聽到那人猶如一只絕望的困獸,撕扯着想要脫離牢籠,卻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困局。
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她并不高興,甚至有些難過,人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可以擁有的,卻看着它溜走,想要挽回時,物是人非,為之晚矣。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去見他,明天就會真正的将過去深埋,好好和安華過一輩子,所以只要忍過了今夜就好。
宋喬一死,昨日種種譬如今日死,他們之間如果兩個都記着或許可以糾纏到死,可惜只有她一人記着,所以抽身離開才是最好的方法。
華涼為什麽那麽急着向她求婚?爸爸為什麽會答應?還有顧氏,還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需要慢慢想。至于陳少儒的人生,她是真的不想再參與半點。
然而,一切不容她想,門被踢開的那一刻,顧娴條件反射地坐起身,啪地開燈,滿室光明,她眯着眼看去。
這個男人與生俱來有種讓人生畏的凜冽,以前她沒看出是因為被愛情盲了眼,如今被他這麽注視着,無形的壓迫感襲來,幽深漆黑的眼看起來有些陰沉,但更多的是,愛恨交織,複雜得讓人看不透。
“你又想幹什麽?”抓了抱枕抱住,她定了定心道,忍住害怕,雖然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但她怕自己會對他不忍。
陳少儒不說話,一步步靠近,光腳踩在地毯上幾乎無聲。
顧娴快要瘋了,眉頭緊鎖幾乎可以夾死蒼蠅,“站住!立刻給我站住。”沒有幾個人房門被踹壞,還要應付一個瘋子會覺得愉快。
陳少儒倒是聽話地站住了,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這麽一鬧騰酒已經醒了大半。
許久,他說,“如果我明天破壞這一場訂婚宴,你會不會恨我。”
“會。”她答,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完全不需要經過大腦考慮。
此話一落,那雙眼眸變得越發冰冷,帶着一絲凜冽,宛如一把利刃可以一寸寸的紮在人心最柔軟的地方。
“你就這麽喜歡他?”尾音突然揚起,不悅顯而易見。
“不喜歡為什麽要跟他在一起?”顧娴反問。
陳少儒唇抿成了一條線,吭不出半個字。
“翻篇吧!一個人執着太辛苦了。”她嘆了口氣,正因為自己曾體會過,才不願他走她的老路,最後以悲劇收尾。畢竟這一世的陳少儒,抛去過往,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
又是好一陣沉默,半晌,他低聲近乎自言自語,“可是我辦不到,辦不到。”
“你只是求而不得,才把我當成了心上朱砂痣,如果真的得到了會發現不過是牆上蚊子血。曾今心心念念的,并不一定是最好的,說到底只是人的劣根在作祟。”
……
徐缪珍站在門外,等候着,丈夫出差了,程媽睡着了,正好在這一天了結個幹淨。
陳少儒眸子瞬間暗沉了下來,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孩,突然笑了,應該說是冷笑,幾步上前,一下躍到了床上,擒住了她的雙手。
顧娴猝不及防,被他撲住,身上蓋着被子,阻礙了所有行動,“缪姨,程媽,快來人啊!”
徐缪珍猶豫了一會兒,看了顧娴一眼,又想起一直以來求而不得苦苦掙紮的兒子。
“缪姨,快,幫我把他拉下去。”看到她,顧娴升起了希望,卻在下一刻,門被那人帶上後,希望落空,反而促成了她的絕望。
顧娴勾唇冷笑,她差點忘了,自己不過是繼女哪有親生兒子重要,血緣面前是非觀也是可以泯滅的。引狼入室,這也是她應得的報應。
“顧娴,你憑什麽這麽否定我的感情?”陳少儒氣得厲害,她如果只是拒絕也就罷了,卻一口否定,所有的一切不僅得不到認可,連最初的意義也不存在。
“因為我說的是事實。”
“不是,我可能一直都沒告訴你,你在我心裏是什麽樣子,粗魯、霸道、刁蠻、無情又殘酷……,可即便這樣,我還是無可救藥的喜歡……”近乎病态的渴求,緩緩貼近她,繼續道,“只要你明天不出席,我就停下,不出席好不好?”他貼在她耳邊柔聲說着,應該說是乞求着,唇摩挲着那小巧柔軟的耳垂,仿佛引誘,隔在兩人中間的抱枕被抛開,僅剩下被子成為她最後的依托。
“我就是爬也會爬去。”她直戳戳地看着他,笑容冰冷,沒有半點溫度,印證了他所說的殘忍無情。
陳少儒永遠不會知道,顧娴從來只會跟他唱反調。他不喜歡,她偏偏喜歡,可他喜歡了,她卻絕對不會容許自己有半點喜歡,當發現自己心裏的天平開始傾斜,抵觸便成了條件反射。
空氣流動仿佛停滞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在交融着,目光對視,冰冷與火熱如此鮮明。
兩唇相貼,片刻後分開,這幾乎是兩人最簡單的吻,仿佛事禮節上的親吻一下。
陳少儒到底是沒碰她,翻身躺在她身側,一只手扣住她的手不讓她逃離,他對她有太多不忍心,不忍她痛苦,不忍她勉強……如果她想要的幸福不是他能給的,他還能怎麽辦?
“顧娴,”叫着她的名字,以後這也會成為一種奢侈,“記得要過得幸福,你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受傷。”他自嘲地牽了牽唇。從來不是正人君子,發現自己喜歡她就想要先奪過來,再好好珍藏。如今因為她的怕,不得不放手,對他來說有多絕望。
顧娴錯愕地看向他,那人閉着眼,恍惚中有一滴淚順着眼角滑入頭發裏。
他竟然哭了,那個向來冷靜自持,仿佛沒有什麽能入他的眼的陳少儒竟然也會哭……
她沒想到他會在最後一刻放手,心裏一松,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湧上心頭。
……
陳少儒沒有離開,他躺在被子上,顧娴将被子卷着蓋在他身上。
這一夜她徹夜未眠,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睡得挺熟了,想要抽出手,卻抽不出來,反而被扣得更緊,同時那人的眉頭也随之皺起,讓她第一次不忍抽出手。
或許是他終于放棄了,讓她心裏少了些防備吧!顧娴自嘲地笑了笑。
……
翌日,陽光仿佛得知了這一喜訊,毫不吝啬的将溫暖撲鋪滿所有的角落。
陳少儒醒來,腦袋疼得厲害,剛站起要下床,腳步不穩,直直摔了下去。
門是壞的,徐缪珍本來就擔心,站在門外,聽到動靜連忙闖了進去。
“少儒!”她連忙跑過去扶起來,才發現他額頭上不斷又血滲出,捧着他臉的手都忍不住顫抖,“快來人啊!少儒,醒醒,你別吓媽……”
……
陳少儒醒來,看着默默垂淚的母親,勉強撐起身體坐躺着問,“媽,你怎麽會在這?”
徐缪珍臉色微變,按理她該去參加顧娴的訂婚宴,可昨夜她做了那事,徹底撕破了臉,今晨顧娴直言讓她不要再出現在她眼前。
輕嘆了口氣,一步錯,步步錯,她自問對待兩人公平,可內心早就偏頗了。昨夜,更是殘酷地撕開了所有的僞善。顧娴的母親被生活蹉跎,卻依舊美好,而她在生活的碾壓下,懦弱又自私,難怪程媽不放心她。
“既然她要和華家那孩子訂婚了,你就放下吧!”
陳少儒腦子裏一團亂,腦袋疼得厲害,是酒醒後的後遺症嗎?這段日子,白日他繼續上班,黑夜用酒精麻痹自己,企圖尋回記憶裏的一絲明媚,卻徒勞無功。可纏繞在他額頭上的紗布卻告訴他不是。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顧娴竟然是他的妻子,原以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慢慢的那個夢變得讓人膽寒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