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頓

小河村村長前頭帶路,一行人穿過村子,一路往晉山方向走,直到眼看快進山溝兒了,才停在一棟将塌未塌的‘小院兒’前。

說是院兒,實則未有院牆,幾排荊棘木栅圍着,勉強圈出塊地兒,約莫五間半黃泥房,牆壁都開着裂,裂裏還冒幾根‘倔強’的野草,正是半塌不塌的樣子。房頂稀薄薄蓋着些茅草,院子裏有顆兩人合抱粗的大柳樹,飄散的四處都是落葉,怄的半爛不爛,打鼻子一聞,一股子腐臭味兒。

這院子建在一處小山坡上兒,離村子很有些距離,周圍稀稀拉拉有那些幾間小房兒,都緊緊關着門戶。

“我看你們人挺不老少,村子裏沒那麽大地方,你們就住這兒吧!”村長指着那‘危房’,對姚家人說。

姚家人:……這半夜睡覺倒不倒啊!!塌了會死全家的!!

“行,你是村長,你看着辦。”宋師爺到是沒說什麽,招呼姚家人一聲,“男丁跟我去入籍。”随後,轉身而走。

姚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姚敬榮長嘆一聲,“聞櫻,你帶着孩子們收拾收拾,我們去去就來。”

“唉。”季老夫人臉色微變,好歹還繃的住,點頭應下。

“得了,走吧!”姚敬榮就帶着兒孫們,跟着錢村長和宋師父前去入籍,餘下女眷們收拾屋子。

然——從哪收拾起呢,這房子開門時能不能震塌了,萬一收拾到半截兒的時候屋頂掉下來,那死的多冤枉啊!!姚家女人們站在門口,無聲彷徨着。

“三姑娘,您看,您這都到地方兒了,我是不是……”就能走了!一直跟在姚家人身邊,把她們護送到準地方,宋大郎陪笑着說。

姚千枝面沉如水,在晉江城生活不會容易,這她早就想到了,可艱難到眼前這種程度……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在現代,雖然是孤兒,雖然在戰亂地區長大,黑水傭兵營裏熬出來……但在物質方面,姚千枝是從來沒吃過苦的,甚至可以說,她過的是揮金撒銀的日子。

養父是最頂級的雇傭兵,刀口舔血,有一個花兩個的人,她本身也能掙錢,□□拳日進鬥金,日子過的不要太潇灑,眼前這種危房,小河村這生存環境……

真是太惡劣了!!

“……麻煩陳大人一路辛苦了!”把牙磨的‘嗄嗄’響,姚千枝非常艱難的吐出這麽一句話,勉強扯出個笑臉,她看向陳大郎,“既已到了地方,您是交了差的。元寶哥還在府衙等您,我就不留您,您忙去吧。”

Advertisement

這事兒跟陳大郎沒關系,她不能遷怒人家。姚千枝深深嘆了口氣,在心中勸慰自己。

“哎哎哎,那三姑娘,咱們有緣再見,後會有期啊!”這是要咬人嗎?看着姚千枝‘猙獰’的表情,陳大郎忍不住後退了幾步,搭手抱拳,他随意說了幾句場面話兒,随後轉身就走,順着小道,一溜煙兒似的就不見了。

“他,就這麽走啦!”姚家女眷們看着陳大郎的背影,心裏還挺不是滋味兒,雖然這位是押送她們的官差,路上對她們一扒一扒,家底兒都快讓掏空了。然終歸是燕京出來同路的人,就算沒甚交情好歹相熟,他就這麽走了,将她們留在這陌生又……畫風難言的地方,姚家女眷們總是難免有些害怕的。

尤其,她們站在這烈日炎炎的晉山腳下,背後靠着高聳入雲的險峰,面前就是日後要住下的‘危房’,風中,隐隐約約還能聽見小河村村民的指指點點,笑罵讨論……

“得了,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總是要适應的。”季老夫人最先鎮定心神,上前卸着兩輛大騾上的家夥什兒,她道:“老大媳婦,老三媳婦,三四媳婦跟我進屋收拾收拾,千蔓,你帶着千蕊把騾子車安頓了,千葉,千朵和青椒,你們把院子先簡單掃掃,千枝,我看屋後頭好像有口水井,你力氣大,多打些井水上來……”她一一分派着活計。

在姚家,季老夫人還是很有威望的,她這一聲令下,女人們不免修整心情,四處散開,聽話幹活兒去了。

姚千枝沉默無聲的走到屋後,就見挨着左側木栅的地方,果然有口水井,井邊搭着繩子,繩子上拴着個半舊的木桶,她過去惦了惦見還結實,又從旁邊不知是廚房還是蒼房的半截土屋裏找出個木盆子,滿滿打了水端進屋去。

屋裏塵土飛揚,幾個媳婦拿着不知從哪兒掏換出來的竹條帚掃着地,季老夫人則半跪在土炕上,拿着撕碎的舊衣裳擦着。

“哎喲,水來了!!快灑一些,免得揚一屋的土!!”四夫人宋氏是地主出身,在閨中時到幹過家務活兒,多少明白些,“大嫂,三嫂,這屋裏咱們先簡單打掃打掃,能住人就行了,得先把廚房收拾出來,在想辦法撿些柴夥,要不然明兒沒法起夥兒!”

一路上奔波,吃食什麽的,騾子車上備上了不少,但姚家泱泱二十口人呢,都喂飽了可不容易。

“撿柴夥兒得上山才行,等老大他們回來,讓他們去!”季老夫人開口,又招呼兒媳,“這屋裏我收拾就行了,千枝端着水,你們幾個把另一間打掃打掃,像老四媳婦說的,能住人就成。”

“唉,娘,我們知道了!”幾個媳婦齊聲應。拎着條帚,拿着破衣撕成的抹布往外走,姜氏還擡頭看女兒,“千枝,你跟娘一塊兒。”

“嗯。”姚千枝單手拎着盆,另一只手捂眼睛,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黃土迷人眼的。

就這麽着,娘幾個兒邁步正要往出走,院子裏突然傳出一聲細碎的叫嚷,透着那麽驚恐,“啊啊啊!!你是誰?你要幹什麽!!放開我!!”

“是千蕊!”宋氏一耳朵就聽出女兒的聲音,急慌慌邁步就往出跑,“千蕊,你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別怕,娘在這兒呢!!”一邊跑,她一邊喊。

屋裏女眷們面面相觑,不知發生了什麽,也連忙奔出來。一步邁出門檻,她們就見角落裏,宋氏正抱着發抖哭泣的姚千蕊低聲安慰,姚千蔓則高舉個摟草的耙子站在院中,面色有些蒼白。

黃土道上,遙遙望着,還有幾條身影跑動,瞧那衣着打扮,像是小河村的村民。

“千蔓,怎麽回事?”到底是親娘,李氏忙不疊的跑到姚千蔓身邊,上下齊手的翻檢她,“那幾個人是誰?他們可是……是打擾了你們?”她小心翼翼的問着。

“娘,我沒事!”姚千蔓臉色并不好,卻還算鎮定,緊緊握着手裏的耙子,她有些緊張的道:“剛,剛才我和千蕊收拾騾車,我見牆角草長的挺好,就想讓千蕊拔些喂騾子,誰知道突然那幾個人冒出來,說話不三不四的,我,我都不認識他們……”

“娘,祖母,那個男人摸我的手!!他還拉着我,我好害怕!!”被親娘攬在懷裏,姚千蕊仿佛終于反應過來,放聲大哭起來。

這孩子也是倒黴,姚家姑娘輩裏她年輕最小,才十三歲而已,偏偏長的最好看,膽子也小,在燕京那會兒讓井漏官差吓破了膽,這一路上都蔫巴巴的,好不容易緩過來點兒吧,還遇到這事。

捋羊毛也沒在一個上捋啊,可憐那孩子的臉色,紫中帶青,苦膽都快給吓破了!!

“有幾個人啊?是這村子裏的,讓你驚跑了?”姚千枝一凜,上前快走幾步,擰眉望了望已經快瞧不見身影的那幾個人,回頭問姚千蔓。

“嗯,我聽千蕊喊,就拿耙子打了那拉她的人,那人或許是驚了,又見你們都出來,就吓跑了!”姚千蔓拎着耙子走過來,“至于那幾個人是不是村子裏的,我到不敢肯定,只是看他們衣着打扮,應該是農夫。”

面色焦黃,手腳粗糙,半襟子的粗布衣裳還穿着草鞋,讀書人不是這打扮。

“以後小心點兒,不管出門多遠別落了單。”姚千枝抿着唇。看來這小河村比想象中的還不好混!!

沒拿着現形,人已經跑沒影兒了,姚家一群女眷也沒辦法,只能留下宋氏安慰姚千蕊,可憐孩子吓的夠嗆。餘下的,接着收拾屋子,晚上還得住人呢。

五個房間都簡單擦過,重點把廚房收整出來,騾車裏卸下鐵鍋坐上水,院子裏耙的爛葉子點火……姚家女眷基本都沒幹過這個,燒的那叫一個濃煙滾滾。

打遠一看跟着了火似的。

搬搬弄弄,燒‘糊’了熱水,約莫一個時辰的功夫,五間屋都收拾妥當,姚家女眷們滾了一身的黑灰,坐在炕上正喘氣兒呢,屋門一響,男人們回來了。

“戶籍錄入完了,一切可還順利?”季老夫人忙起身問。

“有宋師爺陪着,到是順利,錢村長直接錄入,沒什麽波折。”姚敬榮一臉倦容,招呼着兒子坐在炕上,剛想說話,就見炕稍上,兒媳宋氏攬着姚千蕊,小孫女蔫巴巴,小臉臘黃,眼眶泛着紅,不由連忙問道:“千蕊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兒,還哭鼻子了!!”

“唉,這……”季老夫人聞言就嘆了口氣,把下午有不知名賴子上門的事兒說了一遍,最後道:“一樣米養百樣人,小河村人多事雜,咱們初來乍到,沒宗族依着到底寡薄,千蔓她們還正當年華,日後……就像千枝說的,姑娘們少出門,忙活着家裏事吧!”

少出門——大家閨秀少出門行,一個村兒裏農女,不出門怎麽活?姚敬榮嘴裏直發苦,對着老妻,勉強露出個寬慰的笑,他剛想開口說話。一旁,姚明辰突然暴發了,猛的拍着土炕,他滿臉脹紅,破口罵道:“這日子怎麽過?破屋爛地,暴夫魯婦,都是一群臭無賴,早知道這樣,當初在塢山的時候,不如直接落草當土匪算了,省得還要受這樣鳥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