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心不足蛇吞像 (1)

東輝藥堂。

專門用來議事的內室廳。

洛東輝一臉的漠然,看着面前的貼身小厮,“這麽說來,他們幾個真的把那個醫館給砸了?”

“是啊是啊,真的給砸了。”貼身小厮自是曉得自家主子的性子,不管什麽時侯回話,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此刻他也是這樣,偶爾擡了下頭,猛的撞入自家主子那雙幽深平靜的眸子裏,小厮又猛的一低頭,忍了心頭的懼意,繼續回話道,“就是幾個人都受了些傷,有兩個肋骨斷了好幾條,也不知道能不能痊愈……”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微微壓低,輕了不少。

他跟在主子身邊已經有小十年了。

可這麽多年的時間,他卻硬是沒有摸透自家主子半點的脾性。

當然,他唯獨知道一點的卻是自家主子的陰狠性子!

所以他不管做什麽,都把自己擺到了聽話、忠誠的一方:他就是一個下人!

主子說什麽就是什麽。

哪怕讓他去死呢,他也絕不會皺下眉頭的。

當然這只是一個比喻,自家主子暫時應該不會讓他去死。

自己這個小厮多年來用的挺順手的吧?

再說,主子要是當真讓他去死,他會不會心裏另外打主意?

沒發生這種事情,他不知道。

但現在,他是一定要這樣說,這樣想的。

洛東輝有些滿意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那幾個人的傷你去找大夫瞧一下,先好好的治,別讓他們丢了性命。”這一句話讓小厮心裏頭松了口氣,瞧,自家主子爺還是待他們這些下人不錯的,只是他心裏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呢,頭頂上一道有些陰冷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再次響起來,“你找個靠的住的大夫,讓他們的傷先維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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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着?

小厮怔了下,正在轉了腦筋想這‘維持着’是個什麽鬼,耳側就聽到洛東輝漠然的聲音響起來,“不能好,但也不能壞。”

“……是,主子。”小厮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但他卻立馬就明白了自己該去做什麽。

看着他一臉忠誠、乖巧的應下,不再需要自己多費半點唇舌的樣子,洛東輝帶幾分贊賞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小厮,“知道你是個忠心的,去辦吧,辦好了這事兒我有重賞。”

“多謝主子。”

小厮退下去,洛東輝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兒呆,突然吃的一聲輕笑。

砸了嗎?

砸的,好!

醫館中。

楊長英看着夥計趙大夫他們忙碌的身影,略坐了一會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便索性站起了身子,“趙大夫,我先回去,有什麽事情去家裏頭說吧。”頓了下,她看了眼門外頭被砸成幾截的醫館牌匾,眼底閃過一抹的冷意,正想出聲,就看到門口一個小夥計正一臉心疼的彎腰去撿那牌匾,一邊撿一邊心疼的嘟囔,“真是的,這是得罪了誰啊,好好的醫館給砸成了這樣……”

楊長英看着這一幕突然開口道,“把那牌匾送到藥庫,然後,醫館停業,休整。”

身後,趙大夫幾個吃了一驚,“姑娘?”這要是歇業休整,人家說不得會以為他們的醫館關門了呢。

楊長英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照我說的做。趙大夫你一會去我家裏一趟吧,我有事和你說。至于你們幾個,”她略想了一下便直接開口道,“我先給你們放五天的假,五天過後再來吧。當然,這五天是不會扣你們工錢的。”

她這話一出口,幾個小夥計的眼頓時就是一亮。

雖然他們也生氣醫館被砸,但現在東家都沒什麽辦法攔下來,他們這些當夥計的有啥辦法?

經過剛才的憤怒,這會兒已經都冷靜了下來:本來他們在鋪子裏也就待了這麽兩三個月,時間不長,自然就沒什麽感情的,更何況之前的事情他們憤怒也不見得就是全為了醫館被砸的,還有就是生氣和擔心自己的安危,這會兒那些人雖然走了,可有那麽一兩個還是害怕的緊,生怕那些人改天再來上這麽一回……

這次是砸了鋪子。

下次呢,會不會就真的動手打人了?

不對,其實這次他們也動手打人了的,不過是剛好碰到東家帶着護衛過來罷了。

萬一下次東家沒有這樣及時趕到呢?

他們來這醫館是賺一份銀錢養家。

可不是來送命或是挨打的啊。

或者,他們可以去看看別的醫館什麽的地兒?

他們一個個都在心裏存着小九九,這會兒一聽楊長英的話,立馬就各自眼神閃爍了起來,旁邊的趙大夫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心裏頭自然是着急的緊,他上前兩步,站在了楊長英的跟前兒,“姑娘,讓他們留下來,這裏的事情還有的做呢。”他這話也是說的真的,這些被打砸的東西可不少,就是修整,也要有人手啊。

現在明顯這幾個人都有點軍心不穩了。

姑娘這一放假,不是主動把他們幾個給放開嗎?

楊長英卻是微微一笑,“趙大夫,你送我出去吧。”

“是,姑娘。”

眼看着楊長英不聽自己的,趙大夫甘着急,可楊長英是東家,他可以說話,可以提建議。

但她堅持了的事情,他不能不聽。

楊長英和趙大夫一前一後走出了醫館的鋪子。

站在街口,楊長英笑着看向一臉郁郁的趙大夫,“趙大夫可是覺得我行事不妥,以為我這個時侯不該主動提出放假,趙大夫覺得我這一開口,等到他們再重新上工的時侯,說不定一個人都不會來了,趙大夫可是這樣想的?”

正一臉糾結的趙大夫猛不丁的聽到這番話一下子瞪大了眼。

“原來姑娘你都知道?那你明明知道還……”還主動提出要放假,這不等于是放人嗎?

這幾個小夥計可是店裏頭花了一兩個月的時間培訓出來的啊。

楊長英看着他那模樣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她掃了眼趙大夫,斂眉,“心不在店裏頭的人,我要他有何用?”

趙大夫想來想去的,他就是硬生生沒想到楊長英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但是,就是這麽一句話,卻把他之前滿心滿懷的打算,以及想好了一肚子要勸人的話給打消。

讓他茅塞頓開。

是啊,他們是開醫館的,這醫藥上的事情,怎麽可以容忍敷衍?

楊姑娘這麽個年輕的姑娘都曉得這事兒。

自己明明年長她,又在四鄉八村的行走了那麽幾年,竟然卻疏忽了這麽一個道理……

他越想越覺得慚愧,把頭低下去,“是我想差了。”

楊長英趕緊安撫了他,待得打發了趙大夫回去,她扭頭看了眼阿傻,“走吧。”

“你不喜歡他。”

身後,傳來阿傻有些疑惑的聲音,楊長英腳步微頓,又繼續往前走。

阿傻一平一板的聲音在身後有些執着的繼續飄來,“但是你又不讨厭他,哎,英子,你是喜歡他還是讨厭他啊?我怎麽想不透了呢。”他一臉孩子氣的糾結,在那裏又是撓頭發又是皺眉的,走在前面的楊長英也不禁撲吃一聲笑了起來,她瞪了他一眼,突然心頭一轉,笑着看向阿傻,“那你說說,我為什麽不喜歡他,明明不喜歡他,我為什麽又不讨厭他?”

楊長英笑盈盈的看着阿傻,聽他怎麽說。

阿傻先是被楊長英的話給繞的頭暈,最後他苦着臉想了想,伸手撓了兩把頭發,才結結巴巴的開口道,“你,你讨厭,就不會對着他笑了啊。可是,可是你剛才看他的眼神,就是這裏……”他擡手指了下自己的雙眼處,皺了好看的眉頭苦聲道,“你的笑容,難看。”

他這話說的楊長英心頭霍色一跳。

下一刻,她雙眸灼灼的盯向了身側的阿傻,就差一點撲過去掐着他的脖子烤問了。

你倒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要是真傻,為什麽連一般成年人都看不出來的事兒,他卻兩句話就說了個分明?

難道說就因為他腦子簡單,所以,想的也純粹些。

能一下子看透人的雙眼?

正如阿傻所言,她是不讨厭趙大夫,但是做為醫館的大掌櫃,趙大夫卻仍是有些欠缺,但是現在一來她沒有人手,二來吧,趙大夫是她信得過的,暫時她還不想換人,所以,這些情緒落在阿傻的眼裏便成了她即喜歡又讨厭!

這些,是阿傻匆忙幾眼看出來的?!

這樣敏銳的眼力啊。

在心底輕輕一嘆,楊長英愈發為着阿傻的身世而擔憂了起來。

麻煩啊。

阿傻可不曉得她此刻正在糾結着自己的事兒,而起因就是他故意在楊長英面前賣弄的那幾句話,要是他早知道這樣的話,肯定打死也不開這個口啊,此刻,板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卻猶不自知的某人正一蹦一跳,滿臉歡喜的跟在楊長英的身後,“阿英,英子,咱們去哪呀?咦,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呀。阿英,咱們去吃好吃的嗎?”

楊長英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一會我把你賣到酒樓去,讓你吃個夠。”

阿傻啊的一聲叫,似乎是真的被楊長英這話給吓到,一跳剛好落到楊長英的身側,緊緊抱了她的手臂不放,“不去不去,不賣不賣,跟着英子,有肉肉吃,還有好吃的,香香的,吃……”他這樣颠三倒四的,明明說的都是些吃的,可莫名的,楊長英卻一下子想到了兩次被他偷親的事兒,當時,他也是說,好吃來着?

臉噌的一下就紅了起來。

楊長英狠狠的瞪他,“你給我閉嘴。以後不許說吃的。”

“哦,好嘛,不說就不說。”可是下一刻阿傻就一臉慘兮兮的湊到了楊長英的跟前兒,“英子,不讓吃,會餓死的。我不要餓死,嗚嗚,我要和英子在一起,我要阿英,我不想死,嗚嗚嗚……”他抱緊了楊長英的手臂,似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還不時的拿頭往楊長英的懷裏蹭,這下把個楊長英給氣的,暗自磨了兩下牙,忍着一腳把眼前這個傻子給踹飛的可能,她低語,“你要是再不起來,我現在就讓你給我滾。以後,不,這一輩子都見不到我。”

趴在楊長英懷裏沾便宜上瘾的某人一下子被這話給吓醒了。

第一個念頭就是慘了,自己好像是玩過火,把這丫頭給惹毛了!

第二個念頭一下子就安慰了,他現在是傻子,他怕誰?

擡起了頭,一臉的淚花兒,似雨水打過的海棠花兒,絕對是驚豔,楊長英看着忍不住就恍了下眼神,話說,這長了一張好看的臉他就是不同啊,就這麽随便的一哭都是那樣的讓人不舍得!啊呸,她才不是不舍得,她,她就是不想欺負一傻子!

對,她是心軟。

瞧不得自己救下來的這個傻大個兒委屈。

楊長英把一腔羞惱壓下去,狠狠的剜了眼阿傻,“還不趕緊起來?我還有正事兒要辦呢,你要是壞了我的事兒,瞧我今晚回去餓着你。”一聽這話,阿傻立馬就站直了身子,一臉可憐兮兮的望向了楊長英,眼裏全是祈求:這丫頭可是向來說話算數的!

她要是說餓着自己,那絕對就是餓着的。

而且,說不得為了收拾自己,她還會親自下廚煮些好吃的什麽的來氣自己。

到時侯家裏肯定會出現這樣一幕:他在廚房一角眼巴巴瞅着,楊長英他們卻在一側吃的津津有味兒……

光想想這一幕他都覺得不能忍受啊。

楊長英看着他瞬間閉嘴,自己滿意的笑了起來,并且還有些小得意的揚了揚小下巴,孰不知她這一番的動作落在對面阿傻的眼裏,卻是讓他差一點把一顆心都給跳了出來!他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抽了下嘴角,這丫頭,怎麽就那麽的越看越順眼呢?

眼珠轉了兩下,他擡腳跟上去。

“阿英,咱們這是要去哪啊?”

這又來了。

耳朵邊兒才安靜了那麽一會兒呢。

楊長英有些無可奈何的看了眼阿傻,搖搖頭最終妥協下來,“等我一會辦完事兒,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在她的眼裏,她覺得阿傻也就是這個樣兒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是養了個兒子。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玩兒,阿傻看到什麽都覺得好奇,走走停停的,就這樣一路就直接到了洛輝藥堂的門口,趁着阿傻看一側小攤上的東西,楊長英站在那裏扭頭打量着洛輝藥堂,一雙好看的眸子咪了又咪,這就是所謂的洛輝藥堂嗎?她之前在趙大夫那裏已經把這家藥堂的情況打探了個差不多,知道這家東輝藥堂是祖孫三代人的努力,聽說,之前原本不是叫這個名字的。

但是,據說洛家的長房長孫出生的那一晚,洛家的當家人,也就是洛東輝的爺爺做了個一夢,夢的內容是什麽具體的也說不清楚了,反正第二天洛東輝便被洛老爺子給取了東輝這個名字,而且,還直接讓人強勢的把開了兩代幾十年的藥鋪改成了東輝藥堂。

據說這件事情可把洛家的另外幾房給摳壞了。

一個個的都直接把大房當成了眼中釘。

為了這事兒,更是連洛老爺子都惱了起來。

可是不管餘下幾個兒子怎麽鬧,洛老爺子死不改口:就是東輝藥堂!

如今洛東輝已經二十餘歲,娶妻生子。

他用自己的強勢以及手段和能力把東輝藥堂的生意打理的蒸蒸日上,比起洛老爺子在世時,更是增開了足足有一半的分店,當然,為了家族帶來的利益也是更多了,單憑着這一點,整個洛家族裏雖然對于連藥鋪名字都是長房長子的,可是,人家有能力!

能給大家賺來大把的銀子啊。

洛東輝甚至在洛家放了大話,只要你們誰能比我做的好,比我會賺錢,能讓藥鋪的生意更上一層樓。

他就親自把藥鋪的名字給改了。

當然了,也有幾個年輕不長眼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啊,真的站了出來挑站洛東輝。

洛東輝真的如同他所說的那樣,給他們機會。

到最後,那幾個年輕人輸的極慘!

但他們也從此之後真心服了洛東輝,成了洛東輝身邊的心腹幫手。

如今,洛東輝已經在洛家完全站穩了腳跟兒。

這東輝藥堂,就是他洛東輝的一言堂!

楊長英看着東輝藥堂前面絡絡不絕的人流,腦海裏想着洛東輝的資料,半響後她輕輕一笑,扭頭招呼了阿傻,“行了,咱們走了。”打砸了她的醫館,以為這樣就完了嗎?呵呵,她的醫館可不是誰都能砸的!

楊長英回到家,劉氏一臉驚惶的迎了出來。

“娘您您這是怎麽了?”楊長英小心的看了眼劉氏,随着她坐在椅子上,擡眼看到她紅了的眼圈,不禁一下子有些慌了起來,“娘你別哭啊,是不是我不在家出什麽事情了?你別難過,不管是什麽事情咱們都說出來,到時侯我讓阿傻幫您出氣。”她拿了帕子幫着劉氏擦淚,一邊小心冀冀的試探着,“娘,是劉家的人還是楊家老宅那邊的人?”

在她的心裏,能讓她娘這般難過的只有這兩邊了。

誰知她這話一出口,劉氏本來要掉不掉的眼淚卻是唰的一下跳了下來,這下把個楊長英給唬的,“娘,娘您別哭啊,是不是女兒或是同子哪裏惹您生氣了?您說出來呀,憋在心裏會生病的。”說起來她也是些許的無奈,她是一心一意想把劉氏這動不動就落淚的毛病給板過來,哭要是有用的話,這個身子的原身也不會魂飛魄散,更不會有現在的自己了。

楊長英的話聽的劉氏眼淚掉的更快。

肩膀一聳一聳的。

哭的那叫一個傷心難過。

楊長英只好陪着她,一邊坐着給她擦淚,一邊絞盡腦汁的想着話來安慰她,不過看着劉氏哭了那麽一陣兒,楊長英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她猛的睜圓了雙眼,“娘,你是不是知道醫館的事兒了?”話說出口,楊長英一下子就覺得有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再看到劉氏聽了她這話哭的更傷心,哪裏還不曉得自己是猜對了?

她在心裏暗嘆了一句,不知道是誰和她娘說的啊。

這不是給她添亂嗎?

回頭讓她查到這人,看她怎麽削他!

心裏這樣想着,楊長英卻是只能嘆口氣向前去勸劉氏,溫聲軟語的勸啊,劉氏哪裏聽的進?只要想到自己女兒付出那麽多的努力,竟然到頭來被人給砸了,而且,還剛好是她過去的這一天,要是萬一那些人誤了自家女兒呢?

萬一那些人更兇一些,更惡一些。

出手打人?

此刻的劉氏完全忘記楊長英身側還有阿傻這尊大神了。

她只是陷入自己心裏頭臆想出來的恐懼和危險之中。

“娘,我和您說了,我真的沒事兒。有阿傻呢,什麽人也不會傷到我的啊。”楊長英覺得自己是好話說盡吶,不過她也曉得劉氏這會兒正在擔驚受怕中,估計是聽不進她的話了,想了想她便扭頭對着八角低語了兩句,回頭看向劉氏,“娘,女兒給您熬了碗安神湯,您這會兒情緒繃的太緊,先喝了穩穩心神咱們再說別的啊。”

劉氏現在這情緒真的有點不對勁兒。

繃的太緊。

稍一不慎那可就是崩潰的。

劉氏也點點頭,不過一會功夫八角便端來了安神湯,楊長英親自喂了她,最後,又扶她到了炕上躺着,哪怕是躺下了呢,劉氏的雙手還是緊緊的握着楊長英的手,一邊睜了眼看着她,不讓她離開半點,楊長英無奈,但現在這種情緒下,她也的确是走不開。

握着劉氏的手,她語氣溫軟,“娘好好睡,女兒不走,真的。”

“等您醒過來一定睜開眼就能看到我的。”

劉氏點點頭,半響沒閡眼。

不過後來還是安神湯起了效用,慢慢的她就昏睡了過去。

知道這安神湯的效用最起碼會讓劉氏睡小一個時辰,楊長英幫着她掖了掖被角,示意八角和她一塊出來,坐在外頭的椅子上,她看向八角,“今個兒誰來家裏了?”要是沒有人的話,她娘不可能知道外頭的事兒。

八角咬了咬唇,“姑娘,是上次來的那位,太太的大姐。”

劉大丫兒!

也就是說,是她的那位便宜阿姨!

她竟然不死心的又來了?

而且還好巧不巧的發現了自己在醫館的事情?

這可真真是巧啊。

楊長英心裏頭湧起了幾分的狐疑,不過她也沒和八角多說,和這丫頭說也沒用,她的眼裏現在只有自己,只有這個家,別的事情她是不會去想的,這也是她喜歡八角的原因,這丫頭簡單,單純,沒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讓她用她的時侯不用去多想什麽。

“小姐,太太和那個女人還吵了呢,奴婢就聽到什麽銀子啥的,到最後那個女人氣呼呼的走了。”

八角把自己在院子裏聽到的一些話都輕聲的說給了楊長英聽。

最後,她看向楊長英,“那個女人才走了沒有兩刻鐘呢,太太當時就急的不得了,想要親自去找您,被我們給勸了下來,可卻又一個勁兒的催着我們去找人,還好您這就回來了,不然奴婢們都不曉得要怎麽做了呢。”她們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去了哪呀,再說,就是知道,小姐是出去辦事的,也不是她們能說叫就叫回來的呀。

至于太太說的什麽小姐有危險。

她們雖然聽了很擔心,但卻并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一來吧,那個女人一走,太太就着急的要找小姐,肯定是那個女人和太太說的呀,在八角這些人的眼裏,劉大丫兒那就是個不靠譜,一心一意只想着從楊家往自家摟錢的主兒,這樣人說出來的話,能聽,能信嗎?

二來,自家主子身邊兒可是還有一個武功高手呢。

什麽人能打的過阿傻?

劉氏是關心則亂。

他們這些人卻是在一側瞧的清清楚楚。

不過為了安慰劉氏,馬婆子等人自也是出去找了人的。

還好,楊長英及時回來了。

“姑娘您說,那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惡了啊,您明明什麽事兒都沒有,她偏偏的說那些話來吓唬太太。”八角小臉上全是憤怒,語氣也很沖,氣呼呼的鼓了腮幫子,瞪着眼兒好像一尾搖頭晃腦的小金魚,看的楊長英忍不住就抿了唇笑起來,她笑了笑,看向八角,“這樣不過是才開始罷了,以後呀,你且瞧着吧。”

以前劉家人估計是不曉得也就罷了。

現在這劉家的人,連她那個便宜外婆都親自出了馬……

即是知道了自己家有些錢財,日子比他們還要好過。

他們能不眼紅嗎?

或者,在他們的眼裏還想着自己孤兒寡母的,家裏沒個能作主的,他們劉家一心一意想着幫自己家照顧家業呢,她把這話一說出來,旁邊的八角不禁聽的瞪大了眼,“姑娘,您說錯了吧?怎麽可能會是這樣呢,這些家業明明就是您的,怎麽可能會讓他們來打理?”

楊長英微微一笑,看了眼八角,勾了勾唇沒出聲。

是啊,連個小丫頭都曉得的事情,劉家人,會不曉得嗎?

劉家人曉得嗎?

自然是曉得的。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像啊。

此刻讓楊長英掂記着幾分的劉家,也是一家人團團圍坐,竟是難得的開起了家庭會議。

一個人不缺!

劉家老大,劉氏的大哥一臉的怒意,“大姐你那是什麽意思,我可告訴你呀,小妹家的東西都是咱們劉家的,你可是嫁出去的人,你可別在中間出什麽妖蛾子啊,不然我可不依。”他一邊說一邊瞪大了眼,看着劉大丫的眼神全是冷漠。

說什麽姐弟情深什麽手足一家人。

在銀兩和絕對的利益面前,那些都是狗屁!

劉大丫本來就和劉氏吵了一架,因為沒有如願,正在氣呼呼的坐在那裏生悶氣兒呢,一聽這話也忍不住噌的一下竄起了一股子邪火,她伸手指了劉家老大的臉幾聲冷笑,“這話你也好意思說,還劉家的,你以為你是誰呀,人家可是有兒有女呢,人家的東西不交給自己的兒女,交給你?可別讓我笑掉大牙了。”

劉大丫看着自家這個黑心肝的弟弟眼裏全是鄙視。

她還只是想着沾三丫頭家的些許便宜。

讓她好歹弄點銀子吃食啥的就行了。

可是自己這個弟弟倒是好,獅子大開口啊,她冷笑着撇了眼劉家幾人,最後,猛不丁的把不可思義的眼神落到坐在主位上的劉家兩老身上,她眼裏全是訝異,“爹,娘,你們不會也是這樣想的吧?這事兒怎麽可能呢,娘,女兒還是勸你們別這樣想的好……”

人家又不是個傻子。

怎麽可能會把自家的産業拱手讓人呢?

旁邊劉家大嫂忍不住就瞪了眼劉大丫,開口的語氣也是陰陽怪氣的,“喲,大姑姐這是什麽意思呀,你可是別忘了自己這些年都是誰在幫你!”她一臉怒意的瞪了眼自家男人,眼裏全是怒氣,瞧瞧你這個姐姐,吃了咱們家的,喝了咱們家的那麽多年,現在倒好了,竟然胳膊肘朝着外頭拐,偏心起地一個外人。

可見,這些年她們真真的養了一個白眼兒狼!

劉家老大心裏也有氣,再被自家娘子這眼神一瞪,心頭的火氣噌的就竄了上來,“大姐,你可不是我們家的人了,現在這是我們老劉家的家庭會,你還是回你自己家吧。”竟然是一語不合起身就趕人了啊。

為了銀錢,是連自己的姐姐都不認了。

劉大丫的臉色一下子慘白了起來。

她噌的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起的急,把屁股下頭的凳子都帶的翻了下去。

咣當一聲,把劉老太太懷裏的一歲多的小孫子給吓醒了。

哇哇的哭聲震天響。

劉老太太一邊心肝肉的哄着小孫子,一邊狠瞪向自己的大女兒,“行了,你弟說的對,你瞧瞧你,都嫁了人的人,這些劉家的事情自然不是你能管的,你還是回你家去吧。”她這也是無奈,自己這個大兒媳向來對這個女兒老是回娘家吃喝拿有意見,大兒子又是個夫綱不震的,到了現在她竟然還想着攔了劉家的發家之路。

別說兒媳婦不容她。

就是自己身邊這老頭子,還有兩個兒子都容不下她!

與其讓她留在這裏父女,姐弟的徹底鬧僵,還不如讓這個女兒先回去。

有自己這個親娘在。

日後若是劉家真的有了好日子,還真的會愧待了她嗎?

可惜她這裏一心為着劉大丫着想,劉大丫卻是不曉得呀,被自己的親弟弟和親弟媳往外趕,特別是弟媳還說什麽吃喝拿的,她這張臉可是覺得丢盡了,正準備扯了嗓子和劉大家的媳婦好好撕上一場,然後,她的親娘竟然也出聲往外趕她?

這讓劉大丫一下子就蒙了。

她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娘,你,你竟然也趕我?”她是老大,從小到大為了這個家她做了多少的事兒?就因為家裏頭孩子多,做事的少,她這個長姐幾次三番被自己的親娘推拒了親事兒,就為了家裏頭的事情,她的親事一耽擱就是好幾年。

等到她出嫁的時侯已經是滿滿的十九歲!

哪怕這是在農家呢,十九歲也是老姑娘了啊。

她出嫁的時侯還沒什麽嫁妝。

這些年她在夫家是怎麽過來的?

現在,弟弟趕她,娘也不認她了?

她看着劉老太太氣的紅了眼,怒氣上頭,一腳踹翻了面前的小凳子,“你們不用趕我,我自己會走。”說罷這話,她一邊氣呼呼的朝着外頭走,一邊回頭對着劉老太太幾人冷笑道,“我還不稀得和你們這樣一群沒心肝的人在一起呢,你們一心想着謀了人家的家業,小心事敗之後被天打雷劈。”這話說的就有些重了,氣的劉家兩個兒子,兒媳婦都紅了眼圈兒。

劉老二的媳婦更是委屈的開了口,“爹,娘,你們聽聽這話,大姐這是說的什麽話啊,連詛咒都用上了,咱們什麽時侯謀人家的家業了?明明是爹娘瞅着小姑子不容易,家裏頭又沒個掌家的,我們大伯和當家的又心疼自家姐妹,怕她這麽一份兒家業被外人給謀了去,才想着幫她一幫的,可是爹、娘,讓大姐這樣一說,咱們哪裏還有臉出門呀?”

她這話一出口,劉家幾個人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坐在主位上的劉老頭更是想也不想的抓了手邊的粗瓷大碗朝着已經邁出門口的劉大丫砸了過去。

咣當一聲。

大碗落在了地下,摔了個粉碎。

劉大丫卻是被吓了一跳,她剛才一心往外頭走,可沒想到自家親爹竟然一聲不吭的就砸了過來,回頭看地下的大碗,她眼底閃過一抹的驚懼,這要是砸到她頭上?不死也得落一個窟窿啊,劉大丫的心一下子就冷了,這是她親爹啊。

瞧瞧這架式,竟然頗不得把她給弄死的架式!

她這裏還心驚着呢,屋子裏劉老頭極是嚴厲、憤怒的聲音響起來,“你要是敢把今個兒這事兒在外頭說一個字兒,我就帶了你兩個弟弟去你的婆家,把你給帶過來親自打死!”他眼裏閃過一抹冷意,看着劉大丫一字字的道,“我管教自己的女兒,這說破了天兒去,誰也攔不住!”

“我,我……”劉大丫一下子腿軟的跌到了地下。

☆、122章 長英醫館,母女初顯心結

劉家的這些事情楊長英自然是不清楚的。

過了年,開了春,天氣漸漸好轉,向來畏寒的楊長英也覺得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的好過。

沒那麽冷了啊。

二月底的天,雖然說春峭料寒,但卻比之前的寒冬臘月、滴水成冰要好的多了,稍微褪去身上厚重的襖子,楊長英雖然還覺得自己身上包裹的很厚,但比起年前那段時間,她卻是覺得薄了不少,也輕便了不少,家裏頭劉氏的病已經完全大好,楊長同在學館也一切都順利,楊長英在家裏做了幾天的米蟲,最後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挑了個陽光大好的日子,她帶着八角直接就去了醫館。

醫館上次被砸了一回,楊長英放了幾天的假,等到再次回來開工的時侯,那幾個小夥計果然人人都支支唔唔的,楊長英也不以為甚,便很是痛快的放了人,還極是大方的每個人多開了半個月的月銀,這讓趙大夫在一側看的心疼的不得了,礙于楊長英是東家,當着外人的面兒他是沒好意思說什麽,可等到沒人了,他可就不滿了,“東家,您就是有錢也不能這樣花啊。”

先前還放了假給月銀,這是收買人心的事兒。

他也就不多說了。

可是現在呢?

他一臉怒意的看着楊長英,“你要是再這樣下去,咱們這醫館可就真的要關門了。”自打上次醫館被砸,之前培訓好的幾個小夥計被楊長英玉手一揮給放走了,人家倒是轉身找到了好的下家兒,可是他們這裏呢?請來的人總是不能第一時間上崗的吧?

得培訓。

得重新建立幾個夥計和大夫之間的這些默契。

還有熟悉這個店裏頭的一切……

這些看着沒什麽,可趙大夫卻是心裏清楚,難做啊。

瞧瞧他這,四個人都盯了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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