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吾名王娪
我叫王娪,我名字裏的娪是美人的意思,和梧桐的梧字一個讀法。這個名字來源于愛我的母親,愛我如命的母親。
在我念小學和初中開始的第一年時,我曾經無比羞于解釋我名字的意思,因為那個時候的我,是個認識的大人見了之後,就會問我媽說‘這是哪裏撿來的孩子’的小姑娘,這時候我就會紅着臉躲到母親的外套裏或是背後,母親會溫柔地撫着我的腦袋,禮貌地說跟人說上幾句。
到了初二那年,我已經完全接受了這個事實并且習以為常了,我的母親是個十足的大美人,而我是別人眼中無緣繼承其美貌的平凡孩子。如此耳濡目染,是以我從來就對自己的樣貌不太自信,即使初三那年有個男生來找我表白,也被我當成了大冒險游戲失敗的懲罰。
“別開玩笑了。”我一本正經地拒絕,随即火速逃離了現場,那個男生十分果斷且明智,再也沒來搭理過我。
我家旁邊有一戶人家姓允,父母之間有來往,他們一家人的名字都很好聽,尤其他們家的兒子:允翊林,我自從記事起就會怯怯地叫他翊林哥哥,即使心裏害怕,也忍不出伸手去扯着他的衣角叫他的名字。
後來,我常常想我為什麽喜歡纏着這個鄰家哥哥?可我實在琢磨不出來這裏面的奧妙,在我的記憶裏,他對我似乎并不親近。
而據我媽媽說,我打小就喜歡跟在他身後,還曾經扯着他的衣袖給我擦鼻涕,也因此被嫌棄了好久。
後來我念初中,懂事些了,才不再追着他的影子跑,我學會在二樓的窗簾後邊,偷偷地尋找他的身影。而在學校裏,我們見了卻幾乎是不打招呼的,我膽怯,他不屑。
可即使這樣,後來我還是和他毅然決然地和他填了同一所大學,我在想,這麽多年,這種追逐,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了吧?
像是一個不停轉動的陀螺,沒法止步。
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每當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腦海裏就會被他嘴角随意的笑容占據。
然後……我剛才在想什麽?
會不會他已經成了我心底的魔障?這個念頭像是一片羽毛輕輕掃過我的心尖,讓它輕輕一顫,漾開一湖的漣漪。
當我第無數次想起這個問題時,我已經是雙十年紀的大姑娘,不再是那個傻乎乎不懂隐藏心思的小女孩,但我,也已不是他的鄰居了,這個現實讓我悵然若失。
因為大三寒假,還沒過十五,我的美人母親和父親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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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我說是和平分手。
我茫然地跟着美人母親離開了那個我住了二十年,她住了二十幾年的房子。我們走的時候,父親的神色十分淡然,甚至在禮貌地微笑,仿佛他送別的不是親人,而是偶然來訪的兩位客人。那曾經呵護着我的父親,為什麽會這樣禮貌而陌生?
“媽,我們去哪裏?”我沒有哭泣,因為怕母親傷心,她漂亮的眼裏已經流露出了哀傷。
“媽也在想,我們要去哪裏呢。”她勉強對我笑了一下,拉着一個行李箱走在了我的前面,步伐再不如以前的優雅得體。
她沒有回頭,我卻回頭了,回頭看了看那個家,那個不再是我家的家。然後我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那戶人家的門,似乎都出門了。
生平第一次住旅館,我十分不喜歡那裏的氣味,有陌生人的氣味。
寒冷的冬天裏,那空調似乎像是壞了,開了也沒什麽用處,我縮成一團,頭放在母親的臂彎裏。
過了一晚,我們穿過無數大街小巷,找到了一處可以容身的地方,這已經是宛城裏很便宜的所在了,但對于母親來說似乎還是一個有些為難的數字。
我看見母親蹙眉的樣子,挽住了母親的手。
房東嘆息着說:“我看你昨天說是單親母女,才給你這個價,換別人,可是門兒都沒有的。”可她那眼裏一閃而過的精光卻無法忽略。
我的母親不善言辭,我也笨拙而膽怯,說不出話來。最後母親摸着我的腦袋,抿唇點頭,妥協了。
我們提着兩件行李進了這處房子,五十幾平的兩室一廳,次卧只能放下一張不大的床和一個小櫃子。
與原來的家天差地別,我免不了失落,但是有母親在,我很快就強迫自己振作回來。帶上鑰匙一起出門買了些生活用品,回來把房間打掃整理又布置了一番後,我們總算是安頓了下來。
和父親結婚的二十多年裏,母親一直沒有工作,可是現在,母親卻租了一套薄薄的職業裝,要在這北風肆虐的天氣裏去找工作。
我在母親出門後,也決定出門找份臨時工。
走在這有那麽些熟悉的街道上,我覺得心裏有種一切都已經陌生的感覺。呼了口氣,我把圍巾又圍了一圈兒,确保它嚴嚴實實地裹上了半張臉,然後低着頭走進了一條沒什麽人的小巷子。
如果我早知道,進入那條小巷會給我帶來那樣可怕的經歷,我想我是不會去的。因為從小到大,母親把我保護得很好,我幾乎沒機會受傷,但也因此很怕受傷,一點點血跡就能讓我瞬間毛骨悚然,是以我從不看恐怖片。
可惜沒如果。
這是一條年久失修的路,兩側低矮的房屋很是老舊,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錯覺。走了不過一分鐘,我聽見前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窸窸窣窣,還有悶聲敲打的聲音。
我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理智告訴我不要過去,但是那一刻我的腳步卻沒有跟着停下來,我懷揣着莫名的勇氣和拳頭緩緩上前。
屏住呼吸,轉彎後,我看見了一個懸空的男生,黑色外套裏,白色的襯衣上滿是鮮紅的血跡,兩只手緊緊攀在二樓的窗戶,似乎在準備跳下來,其上大概是五樓,有幾個人拿着鋼管看了他兩眼,冷笑兩聲就要追下來。
我只覺得所有的血霎時湧上頭頂,每一根汗毛都即刻豎了起來……
“啊……”從沒看過恐怖片的我演繹了十分經典的恐怖片場景:閉着眼睛抱着腦袋蹲在地上歇斯底裏。
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後來感覺有人在混亂中拉住了我的手,這個人牽着我的手一路拖着我跑,閉上眼後的昏暗裏,他緊緊地攥着我的手,把溺水的我從那深淵似的小巷子裏拖了出來,這感覺莫名有些熟悉……
我閉着眼,随着他不知道跌跌撞撞跑了多久才停下,而後我終于有了勇氣睜開眼,可眼前的鮮紅的襯衫把我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我直挺挺地倒向堅硬的大地……
昏倒後是冗長的夢,混雜各種分離崩析的場景。
良久,從沉睡中悠悠轉醒後,我處在一間十分幹淨雅致的房間,一張很大很舒适的床上,一開始我以為這是誰的家,直到後來我發現身邊的一些儀器才知道自己是在醫院。
“這居然是病房。”
随即我不可避免回想起了在小巷子裏的一系列事情,眉頭不由得擰作了一團。
我環手抱住自己,貓着身體想要探下情況。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下床,一個小護士推門而入,水靈靈的眼睛笑眯眯地,像是碰見了什麽好事。
“你醒啦,你的朋友正在做手術,你現在還不能去看他。”
她拿出一系列檢測工具,溫柔地幫我量了血壓,“正常。暈血的話,平時可以用番茄汁做一點刺激療法,還是有用的。”
我想了想,我似乎是不吃西紅柿炒蛋,以後可以考慮一下。難得遇到如此貼心的護士,我有些受寵若驚。
“對了,送你過來的人是誰呀?長得真不錯。”
那個害我暈倒的人?我呵呵幹笑了兩聲,“不認識。”
“不認識就為你受這麽嚴重的傷?”
我看見小護士的眼睛,顯然是不信。
我苦笑道:“确實,不認識。”分明是他自己被打,然後我撞見了而已,只是他吓壞我了,所以我沒來得及撥110,不然劇情應該是我救他。
“羅曼蒂克發生史啊。”
拜托……是懸疑驚悚恐怖推理大雜燴吧……
吓得我都要忘了自己為什麽出門了。
突然我又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地方我住了,所以,要付錢嗎?
我朝着護士小姐禮貌地笑了笑,故作鎮定地問:“不知這地方多少錢一天?”
“一天?”她看着那華麗的吊燈想了想,“大概要幾千塊吧。”
“幾千塊?”我感覺自己的膽汁都要被吓出來了,嘴巴裏一股苦味,“這什麽房?”
“醫院的貴賓房。”
我呵呵笑了,靠着枕頭平複情緒,我現在身上可是只有幾塊坐公車的錢而已……
小護士走了,我孤零零待在這寬敞的房間裏,工作沒找着不說,還要賠幾千塊?我不禁開始生出怨念來,都怪那個誰吓暈了我,不然我也不會一出個門就攤上幾千塊的大事。
怎麽辦?!
而這眼看就要傍晚了,我去,這是暈了有多久?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急中生智這話果然沒錯,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自己沒辦法承受這幾千塊,決定撂下那個誰離開。
我想我骨子裏可能就是個自私冷漠的人,自言自語地嗯了一聲,我利落地爬起來。
這一樓安靜得過分,打了個冷戰,我就順利溜了出來。走出這一層才發現其實根本就沒人看守。
跳上公車後,站着忍受了半個多小時的颠簸我終于到家。可回來了不免又開始擔心起來,那觸目驚心的傷和血跡,那個人不會死吧?
沒等我擔心完,母親走了進來。
她疲态盡顯,一直以來優雅高貴的母親,這個時候憔悴了很多,我連忙接過母親手上的東西,是一些綠葉蔬菜和新鮮水果。
“今天就做兩個菜吧。”
我點點頭,開始在廚房準備。
母親的廚藝一絕,這麽些年來,家裏的飯菜都是她一人操辦,二十幾年,我從未見父親進過廚房,他醉心于事業。
在我眼裏,我的母親,是一個完美的人,而我擁有着一個近乎完美的家。
因此關于父親和父親離婚的原因,我仍然毫無頭緒。
晚餐的兩個菜母親炒得十分精致,鮮香可口,我沒有被傷感的情緒影響食欲,利落地吃幹淨了飯菜。我想這樣母親定然會開心些,果然,母親的臉上浮現了一點笑意。
晚上躲在被窩裏,我還是忍不住開始思考父母離婚的原因。父親雖然重心一直放在事業上,但是從未和母親争吵過,我認為父親,他是愛母親的。
而我的母親,一直全心主內,家庭裏裏外外無一不是出自母親的手筆,這樣一個愛惜家庭的母親,怎麽可能不愛父親?那究竟為什麽?
我突然想起父親臨走前看我的眼神,那裏面,似乎有一絲我無法看清的情緒。
失眠實在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我隐約感覺到母親似乎也沒有睡着,于是一動不敢動,故做出綿長的呼吸來。
後來我頭昏腦漲,究竟幾點睡下,母親又是何時睡下,已經無從得知了,只記得做了個不大安穩的夢,所幸醒了後就忘了個七七八八。
我有些起床氣,閉眼在床上毫伸了十幾個懶腰後,覺得好像更困了……
房間裏安靜地似乎只有我一個人,我這才驚醒。這不是原來的家了,一覺醒來的我總要重新接受一遍這個事實,呼出一口氣,對着鏡子裏的人女孩微笑了一下,我才開始洗漱。
有人說:不是因為開心你才微笑,而是笑了你才會開心。似乎有道理。
母親大概又去找工作了吧,我一人在家裏待着。明天就是十五,而十六,我就該去學校了。低頭看了看掉在白色瓷面上的白色牙膏,這是我怕牙龈出血一直用着的,我皺着眉頭把它刷成一堆泡沫,打開龍頭,統統沖進下水道,看着幹幹淨淨的瓷臺,我呼出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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