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漫步雲端
晚上從那裏出來的時候,我走在人群的最後面,我怕前面會有他。還有就是此刻的我覺得自己一定很狼狽,因為剛才從洗手間回到房裏後,我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暴飲暴食。
我獨自掃蕩了大份果盤,兩包梅子,然後使勁兒開了一盤子夏威夷果,吃完又嗑了一地的瓜子殼,最後兩瓶啤酒下肚。還好我酒量天生就很不錯,除了體溫上升,臉頰發燙之外并無其他征兆。
在冷風口裏等到一輛出租車後,戈安把有些醉了的阿花抱到了車裏,米莎也醉得厲害,先跟着先離開,醉得糊塗的娜娜靠在我身上。我拍了拍沒什麽意識的娜娜,腹诽了幾句這些個酒量淺的小妖精!
我呼出一口白汽之後,又一輛出租車來了,我扶了扶娜娜正準備攔的時候從左路殺出一個女子,“停一下。”她的手先我一步擋住了出租車的輪子。
“允學長,過來吧,我們家月白就麻煩你護送啦。”
我的身體立馬就僵住了,這時候另一個詞冒出來了:狹路相逢,原來還可以用狹路相逢。我趕緊把帽子扣在頭上,祈禱他沒有發現我。
然而我還是感應到了他的靠近。
“你怎麽在這裏?”
我換個方向扶好娜娜,果不其然看見他皺起的眉頭,我呵呵笑了兩聲,“你不是也在嗎?”憑什麽皺着眉還一幅要教訓我的樣子。
然後我看見了後面一票人馬,原來不是他們三個,還有很多人。那,他們是在這麽多人面前合唱情歌嗎?
他的手突然放到我的臉上,我瞪大了眼睛瞧着他的手,被觸及的地方一片滾燙,心裏也跟着燒了起來。我忘了旁邊的娜娜,那邊的葛月白,後面的一群人……
我的世界一片蒼茫的白,只剩下一個他。
“怎麽這麽燙?”他松開了手。
我扶着娜娜退了半步,娜娜似乎睡着了。
“還走不走啊?”出租車司機十分煞風景。
“等會兒。”他轉過頭去,對着葛月白,“我先送她回去。”葛月白笑了一下,點點頭,“路上小心,記得到了打個電話。”
Advertisement
我心裏先是一動,随即無限酸澀。
攔出租車的女孩不開心了,扯着嗓子問道:“誰呀?勞煩我們前會長親自送。”
他回過頭去,“我妹妹。”
妹妹?也對,我叫他翊林哥哥。我沉默着上了車,先要把娜娜送進去,然後翊林哥哥坐在了我的身邊。
除了小時候去他家厚着臉皮靠着他坐的時候,我們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怎麽出來喝酒?”
“朋友過生日,表白,大家開心。”我低着頭,但餘光可以看見他流暢的下颌線。我想起了小時候躲在紗簾後面偷看他的場景,心底冒出了一句舊時光在泛黃的酸句子。戀愛中的女人是詩人?我覺得暗戀中的女人才是。
“以後不要大晚上喝多。”
我想說我沒有,想說我還會一點跆拳道,但是我怕他又皺眉,以上的什麽也沒敢說。“知道了。”
我真害怕娜娜醒來。
怕什麽來什麽……
娜娜睜開眼,“這哪裏?阿娪,你旁邊這是?”她揉了揉眼睛,傻傻地笑了,“好帥啊,我在做夢嗎?”
“對!”我說,“娜娜你睡吧。”我立馬伸手蒙住娜娜的眼睛,安撫說:“到了我叫你。”我的語氣故作得無比溫柔,娜娜果然信了,睡在了我的肩上,睫毛拂過我的掌心,應該是閉上了。我松了口氣。
我不敢去看身旁他的表情。
出租車開進了宿舍門口,下了車後,他沒有幫我扶娜娜,他似乎不喜歡和人接觸。小時候我跳他身上不就被他嫌棄了麽?而且,我沒見他白色的鞋子髒過。他,應該也不喜歡酒氣吧。因為,剛才他的身上一點也沒有,只有淡淡的清新,不過可能是我的幻覺,我一直沒有忘記過撲到他身上那次聞過的氣味,幹淨而清新,如果雪有味道的話,大概就是他身上的氣息了,我想。
“再見。”其實我還想說些什麽。
他伸出手來放到我的臉上,我再度僵硬地看着他。
他好看的眼睛裏沒有什麽情緒,“回去喝兩杯溫水。”
一,二,三,四。我數着他溫熱的手在我臉頰上停留的時間,既渴望又膽怯,心髒卻跳了不止四下而已。
他收回手,垂了眸想了一下,複又看着我說道:“晚安。”
我的世界像是綻放了無數的煙花,比元宵節那天看到的還要盛大,我癡癡地說:“晚安。”
他的表情變得十分柔和,似乎是笑了一下,“進去吧。”
我心如擂鼓,“哦。”
後來我是怎樣回到宿舍的實不可考,那一晚躺在床上想了什麽我也忘了,但是夢了什麽我卻破天荒地記住了。
他笑着對我說晚安,然後緩緩低下頭來。
這時候我醒了,沒有鬧鐘,沒有人吵鬧。只有我的心跳聲,砰砰砰地要跳出來似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臉 ,燙得跟剛從沸水裏撈出來的雞蛋似的。
我輕輕地拍自己的臉:不要臉!下流!可是我的嘴角确實是上翹的……
這幾天,我的學習精神頭十足,上課一秒鐘瞌睡都沒打,選修課也不例外。但是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咖啡館歐陽沒來,但工資卻按時轉給我了。
Jason說歐陽應該沒有生他的氣,昨天甚至去了他開的酒吧捧場了。
我也很樂觀地想歐陽是不會生氣的,那次說他死耗子都沒見他生氣,這次應該也不會吧。可我心裏還是有點摸不準。
拿着工資自然要幹活,于是我上班的狀态和上課是一樣的。來了幾位又走了幾位之後,我仍然笑盈盈地候在門口,等着下一位客人的到來。Jason問說我是不是咖啡喝多了,我說是天氣很好,然後他看了看窗外抽新芽的樹,哦了一聲。我沒有理會他那頗有深意的“哦”,幾乎是半跳着來到門邊。
其實葛月白來我不意外,只是她推開門看見我的時候,眼神裏的若有所思讓我感覺不舒服。她笑了一下,“昨天你沒來。”
她昨天來過?不過我只一三五七來的,來了我也不知道。
“昨天,翊林帶我來的。”她看着我的眼睛。
我心裏一跳,面上禮貌地笑了一下,“請問想喝點什麽?”
“能聊一聊嗎?”
我皺了下眉,笑容不變,“我現在在上班。”
“我可以等。”
“你先點咖啡吧。”真是個無法拒絕的理由,她真聰明。
“藍山。”她微微一笑。
我微微欠身示意,退回前臺對Jason說藍山。真是頭疼呢,因為和她聊天讓我覺得十分費神,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猜測她話裏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意思。而且,翊林哥哥和她的關系似乎是不一般。
端着咖啡來到葛月白的面前,我打算開門見山,速戰速決。
“我沒有可以随便閑聊多時的權力,所以,你想聊什麽?”
她笑了笑,慢悠悠地說,“我聽翊林說,你父母離婚了。昨天本來是他要我陪他來看看你,今天,他有點事,所以,就托我過來,關心你一下。”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翊林哥哥告訴你我父母離婚了?”
“對呀,不然我怎麽會知道的。你別太傷心,往後有什麽困難,我和他都不會袖手旁觀的。你現在這份工作還合意嗎?其實我有個朋友開了一家甜品店,生意不錯,也缺人。如果你……”
“謝謝。”我打斷了她,“不過不用麻煩了。我在這裏很好,我一個人很好,不用你們幫忙。真的。如果你是為這個來的,沒什麽別的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等會兒。”她笑了笑,“看你這個倔強樣子都讓人心疼,翊林把你當妹妹,我也覺得你很可愛,認識了是緣分,你可以先當我是,姐姐?”
我沒有姐姐,也不需要你來當我的姐姐,我有些生氣,我想我是嫉妒了,是的,我嫉妒了。于是我的語氣有些冷,“不用了。”
後來我躲在歐陽平時呆的房間裏去了,到了下班的時間才出來。
那晚他的笑容沒有能夠繼續發揮作用,我心裏滿是疑問,他為什麽和葛月白說這些事情?他們之間這樣親密無間嗎?我在他心裏只是個可憐到需要同情的小妹妹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失望呢。我苦笑一聲,買了一份麻辣抄手,打算回宿舍吃。
“還要加辣嗎?”
上面已經飄了一層紅油,蔥花味兒也撲鼻而來,十分鮮香,“再加半勺。”
上次的教訓讓我不敢太放縱,不過辣椒真是樣好東西,吃完了那是真暢快,尤其是冬天裏,感覺每個毛孔都在張開冒汗,每個細胞都在蘇醒過來,暈乎乎的滋味比醉酒還恣意三分。
端着麻辣抄手進了宿舍區,兩旁的路燈下都是手牽手依依不舍的情侶,據我的經驗,他們大概要拉扯不休半個小時以上。他們從不知寒風酷暑冰霜雨雪為何物,只顧沉浸在二人的美妙世界裏,有時候看着他們凝視彼此的眼神,就讓我想起還珠格格裏那句山無棱天地合的對白來。
唉,我低着頭走下去,卻看見了自己宿舍門口的一雙人兒十分眼熟。
是戈安和阿花。
我頓住了,端着東西站在樹下,我還是好奇的,究竟阿花能不能夠真的接受了戈安,成全了自己。
樹葉的間隙裏,我看見戈安抱着阿花,阿花沒什麽表情的臉擱在戈安的肩上顯得有些吃力,戈安放開她的時候,她又微微笑起來。
戈安似乎在說不想分離之類的話,阿花似乎只開口說了幾個字。戈安又把她拉入自己的懷裏,開始絮絮叨叨。這次阿花的頭在戈安的懷裏我看不見她表情,但是我瞧見她的手是放在自己的口袋裏的。
我的心沉了一點下去,沒有再看兩個人。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戈安正目送着阿花的背影。他轉過身來的時候,發現了我。
“嘿,王娪。”他看上去十分開心。
我笑了一下,“好巧。”
“都被你看見了吧?”他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後腦勺,“你也知道的,我就是喜歡她,這次她生日請我一起的時候我都開心瘋了。”
“是嗎?”我勉強一笑。
“一定有你的功勞吧?從前你就幫過我啦,改天請你們一宿舍人吃大餐!”
“阿花知道嗎?”
“啊?哦,還沒告訴她呢!不過這種事情很正常啦,她應該也不會反對。你一定要來,我最感謝的人就是你,再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胡亂點點頭,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那好。”
他或許是看我有些不舒服的征兆,于是問我說:“你還好嗎?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
“哦,大概是累了,我找了份兼職。”
“這樣啊,哦,你還沒吃晚飯呀,那快上去吃吧。我也走了,拜拜!”戈安笑着跟我揮手,燦爛的笑容幾乎灼傷我的眼。
我呼了口氣,匆匆告別:“拜拜。”
回到宿舍我吃麻辣抄手的心情也沒了,後來糊得厲害,我沒勺子,筷子夾不太起來。我把湯倒了一半,才開始吃,終究還是吃了個面紅耳赤的模樣。
“這些天不是麻辣燙就是麻辣抄手,阿娪你要成仙啦?”娜娜湊過來瞧了瞧,手肘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推開她的手,“重死啦,大胳膊。”
娜娜委屈道:“哪有?”哼了一聲不肯理我了。
我怎麽好解釋是我自己身心俱疲?阿花在桌上帶着耳機反複看着神探夏洛克,但是眼神卻有點飄忽,明明是心不在焉。
我匆匆洗了澡回到床上躺下,心裏的愧疚越來越濃,剛才戈安的笑容無異于一種折磨人心的刑罰,我感覺心一陣一陣的疲乏和無力。自己的事情弄得亂七八糟就算了,現在還間接把戈安拉下水。如果阿花開心還行,但現在阿花的樣子哪裏是開心,這是在一層哀傷裏又結了一層繭,一層迷惘的繭。
或許,阿花都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了。
大晚上地我躲在床上打起了游戲,我本以為這樣的狀态無異于坑隊友,結果竟然靠着隊友躺贏,後來大家沒有拿我的數據說事,反而鼓勵起我來,可我其實想被狠狠罵兩句的。看着這意外的結果,我實在是難以釋懷,于是沒有再好意思去打,匆匆發了句再見後就把自己縮進了被子裏。一個問題開始在腦袋裏徘徊:我們這是叫将錯就錯嗎?
唉,我把被子蒙過頭,在黑暗裏覺得安心那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