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個世界7

到了赴約那日,柳菲兒換了輕便的襦裙,帶着青兒以及柳夫人不放心讓跟着一起來的秀兒,一起去了陸家的別院。

陸家這處別院占地極廣,整個就是一座園林布局,據說是陸雲曦曾祖那代得的禦賜,不過陸家從未用來居住只作一些宴會之用,以示誠恐。即便如此,陸家一門三代皆為帝師,此等榮耀已是鮮有人及。

在門口出示過請帖之後,便有專門引路的仆婦小厮将客人帶往聚會處。進門走過幾步就有一左一右兩條小徑分別通往裏面,稍一分辨就能看出這是分了男女了。

走了一盞茶功夫,遠遠就看見一座大花園裏人來人往,已是好不熱鬧。

柳菲兒走上前去,正好碰上迎面而來的陸雲曦。陸雲曦今日作了一襲盛裝打扮,少了幾分随性卻是多了三分威儀。

柳菲兒揚起笑容上前行禮問好:“承蒙陸小姐相邀,菲兒厚顏來了。”

陸雲曦擡手将她扶起,順便拍了拍她的手道:“不需如此生疏,我比你年長些,你喚我一聲陸姐姐便可。”

柳菲兒欣然應允:“菲兒卻之不恭了,陸姐姐。”

陸雲曦點頭笑道:“如此甚好。”

兩人随後一同去了園中的花廳,裏面正有小姐們在比試才藝。

柳菲兒吃一塹長一智,只想當個安靜的觀衆,只是有些事卻不是她能控制的。過了一會有人提議玩擊鼓傳花,偏偏第一個接到花的便是柳菲兒。

“柳小姐準備表演哪樣才藝,琴、棋、書、畫,還是其它?”問話的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水兒,也是方才擊鼓之人。

柳菲兒看了眼園中景色,正要說“畫畫”,不想那水兒當先開口道,“不如就彈琴罷,陸姐姐最是喜琴,一定愛聽。你說是不是啊,陸姐姐?”

陸雲曦點點頭:“不過還是讓柳妹妹自己選吧。”說着對柳菲兒笑道,“柳妹妹選擅長的便是。”

“那便琴吧。”既然兩人都這麽說了,柳菲兒也不便推辭,有人想讓她出醜,她總得讓人死心才好。無論畫畫還是彈琴,她相信自己不至于出醜。

只是柳菲兒有些低估了自己,她原以為自己有段時間沒有摸琴,應該會有些生疏了,可當她的手指剛剛碰到琴弦,就有一種奇怪又熟悉的感覺向她襲來,待她起了個頭後,手指就本能地在弦上跳躍起來,好似早已對此駕輕就熟。

随着袅袅琴音傾瀉而出,一種空靈之感頓時萦繞在衆人心頭……

一曲彈罷,陸雲曦第一個回過神來贊道:“柳妹妹此曲甚好,聽過之後頓覺煩惱盡消,不知此曲從何而來,竟是從未聽過。”

柳菲兒心念一動,随口說道:“此曲名為忘憂,是偶然所得,若是陸姐姐喜歡,回頭便讓人将曲譜送來。”

“那便多謝。”陸雲曦說完,就有一個丫鬟上去悄聲禀報了幾句,随後就見陸雲曦站起身來,“諸位先失陪了,我去去就來。”

沒過多久門口傳來一陣騷動,衆人聞聲望去,正好看見陸雲曦攜了兩名女子進來。其中一位富态雍容,儀态萬千,渾身散發着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而另一位卻是柳菲兒見過一面的琥珀郡主。

陸雲曦将兩人帶到主位,随後便同在座之人介紹了兩人的身份,原來那位富态女子正是誠郡王妃,也就是琥珀郡主的嫂子。

因為郡王妃的到來,在場的女眷大多拘謹了許多,最後郡王妃留了陸雲曦、葉婉幾人說話,而其他人則陸續走出花廳,去了園中賞玩。

陸家這處別院在京中久有盛名,院中的花木幾乎涵蓋了大魏朝所有珍稀名貴的種類,再加上一些常見花木,若是細細走上一圈,就能看遍這個季節所有盛放的鮮花。

除此此外園中還備了一些玩樂的用具,譬如投壺、棋盤,也有筆墨紙硯備着,供人即興所需。

“我們去玩投壺吧。”有人說着就跑了上去。

“柳小姐也去試試?”說話的是一個剛才和柳菲兒說過幾句話的女孩,她說着就拉了柳菲兒上前,從同伴手中接過三根竹簽遞到她手中說,“這個很簡單,投進那壺口就行,就比誰進的多。”

柳菲兒猶豫着掂了掂那竹簽,又比劃了一下目标,在動手之前還是先開口道:“等下不進可別笑話我。”

“不會的,你快投!”

柳菲兒點點頭,将目光轉向那銅壺。

就聽旁人數着一二三,然後就見那竹簽劃過一道弧線往那銅壺飛去——可惜擦着壺邊過去了。

“哎呀好可惜。”旁邊有人嘆道。

“再來,再來!”也有人催着繼續。

柳菲兒這次比前一次放松了幾分,手起簽落,卻是兩根一起落入壺中。

衆人正待拍手叫好,卻聽一個聲音不屑道:“你這是作弊。”

柳菲兒不用轉身就聽出了聲音的主人,不是那琥珀郡主還有誰?

就見琥珀郡主幾步走上前來在柳菲兒面前站定,而後指着壺中兩根竹簽道:“你可承認自己作弊了?”

柳菲兒覺得這話好是牽強,規矩可沒說不能兩個一起扔,她正要為自己辯解一下,目光所及正好瞧見幾個男子朝這邊走來。

琥珀郡主見狀帶着疑惑回了頭,這一見之下立馬丢下柳菲兒跑向了來人。

琥珀郡主一走,其她女眷紛紛走避,邊走邊竊竊私語:怎麽男賓跑女眷這邊來了……

柳菲兒也趁此機會從半道折進一條小徑,卻是與衆人分散開來,她是不想與琥珀郡主起争執,可難保對方不針對她,既然惹不起,那她只能躲了。。她可是聽說了,此人極為記仇,先前就有人被逼得差點走投無路,不得不離京避禍的。

只是這裏她還是頭一次來,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只因這花園外還連着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園子,園子四面皆有通道,可不就如迷宮一般了。

最後她走到了一棵大榕樹下,這榕樹枝繁葉茂,樹身有兩人合抱那般粗,倒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要是能上去就好了!”柳菲兒望樹興嘆,可惜爬樹是個技術活,何況那枝桠分叉處實在太高,她要上去可不容易。

沒想到她這話剛說完,頭頂上就傳來一聲輕笑,聽起來對方似乎還很愉悅。

柳菲兒聽到笑聲後,心情立刻變得微妙,她擡頭望去,果然看見枝桠間露出一張熟悉的笑臉——冤家路窄,這是柳菲兒第一時間冒出的念頭,遙遙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簡直再合适不過!

“你下來。”柳菲兒想也沒想就朝着上面喊了一句。

男子聞言從樹上跳下,穩穩落到她面前:“姑娘叫我?”

柳菲兒這時卻突然啞口了,她把人叫下來做什麽?

“姑娘的傷好了嗎?”

男子說着忽地湊近了低頭看向柳菲兒,直把柳菲兒驚得倒退了一步:“你、你做什麽!”

男子聞言失笑:“姑娘可是用了在下送去的藥?這會看着似乎已經無礙了。”

柳菲兒見對方一副邀功的姿态,心裏就有些不樂意,雖說她用了他送的藥似乎要承他一份情,但論起事情的源頭卻也是因他而起,如此功過相抵,她可不認為自己有必要感激涕零。

“公子誤會了,我用着的是陸家小姐送來的藥……”柳菲兒話還沒說完,就見對方臉上失笑,而後竟是不顧男女之別地湊到她臉上聞了聞,害她差點花容失色,“你、你這個登徒子!”

男子擡頭瞅了她一眼,嘴角慢慢勾起:“這味道還真是熟悉呢……”

對方似乎已經看穿,柳菲兒有些無措地撇開了頭,立時恨不得有個地縫給她鑽一下。

這時男子突然“噓”了一聲,而後不等柳菲兒反應就一手搭上了她的腰,随之她只覺得眼前一晃,人已經脫離了地面,等回過神時已然站在了一片綠蔥蔥的枝桠間。

“你——”柳菲兒剛要開口質問,但樹下漸漸臨近的腳步聲讓她一下噤了聲。

“殿下在找什麽?不如告訴奴才讓奴才替您找?”一個尖細的嗓音伴着腳步當先響起。

回他話的聲音中氣十足:“找人。”

“殿下直接說找誰,讓那人來見駕便是,何須勞您親自來!”說話的是一個略帶暗啞的中年人聲音。

那被稱作殿下之人停下腳步,正好站在了大樹下,只聽他帶着一絲興味說道:“方才彈琴之人甚合孤意,你們去替孤将人找來。”

“殿下,這宮中伶人多了去,何必為此大動幹戈?”顯然是太監的那人勸道。

中年人卻借此機會大獻殷勤道:“殿下稍安,奴才這就着人去打聽清楚。”說着便吩咐了兩個随從去執行命令。

站在樹上的柳菲兒恰好可以看見下面那一片繡着金龍的蟒袍,而這聲音也是她聽過的,不是那太子又是誰?而此時此刻她又怎會不知道對方找的是誰。她有些懊惱地舉起手中的帕子咬了一口——為何她做什麽都能惹來是非?

就在她用帕子洩憤時,忽然感覺腰上一緊,這才想起男子的手一直放在她腰間。想到這裏,她怒瞪着看向男子,卻見對方正一臉深究地看着她,就仿佛做錯事的人是她?

柳菲兒心念微動,想到底下還未離開的人,只得伸手拉住對方衣襟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哪知腰上的手不松反緊,輕輕一帶,她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身上,而不等她發怒,對方就指了指樹下——這算是要挾麽?

樹下的人還在說着什麽,但柳菲兒這會已經顧不上,她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把面前的人踢下樹去,可惜任她如何去推,這人竟似腳長在了枝幹上一樣,紋絲不動。

這一下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擡手就在男子胸口狠狠掐了一下。見對方微微變色,她剛想要再接再厲,卻不防對方一下子低了頭朝她湊了過來!

柳菲兒心裏一驚,想要躲避卻動彈不得,就在她六神無主時,樹枝因為兩人的動作晃動了兩下,同時也驚動了樹下之人。

“何人在此!”

場面有一瞬的死靜,然而回應他們的只是一群從枝桠間飛出的鳥兒……

樹上的兩人也暫時沒了動作,一個眼露遺憾,一個則驚魂未定地想着剛才那一閃而過的亮光。

“殿下,只是鳥兒!”

“罷了,去別處看看。”

腳步聲再次響起而後漸行漸遠。

等到人一走,柳菲兒便沒了顧忌,她用力推拒着面前的人,手腳并用。

男子卻未曾松手,只沉了聲問她:“怎麽盡招蜂引蝶呢?”

這話說得,就好似她背着他做了什麽一樣。

柳菲兒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卻更生氣了:“關你何事,我又何時招惹你了?”若是這幅樣子被人看見,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誰知男子聽了卻一本正經地回道:“如果不是你招惹了我,我又何必千辛萬苦來找你?”

“誰招惹你這個登徒子了!”柳菲兒可不認同,她認為對方就是胡攪蠻纏,想占她便宜才是真。她腦袋一熱,也不管現在是在樹上,不管不顧地掙紮了起來。

“小心!”男子一不留神就被柳菲兒踢到了小腿,吃痛的他顧此失彼,可柳菲兒也沒讨得好,驟然失去平衡的她,身子一晃就要掉下樹去。

“啊!”短促的驚呼後,預想中的疼痛并未來臨,柳菲兒帶着驚疑睜開了眼睛,這是地上沒錯,可這觸感有些不對。她疑惑着低頭一看,卻看見男子正墊在她身下。

“你沒事吧?”男子眼中的擔憂不似作僞。

柳菲兒心中有些複雜,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但對方先前的所作所為卻讓她難以報以好顏色。她定了定神就趕忙站起身來,匆匆整理了下衣裙,然後看着依舊躺在地上的男子抿了抿嘴,稍作猶豫後還是毫不留情地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咳咳——用過就棄,真是個無情的人兒!”

正要離開的柳菲兒被這句含幽帶怨的話弄得背上一寒,腳下也差點一個踉跄。她深呼一口氣,忍住了回去将人用樹枝插幾個洞的沖動,随後一跺腳,氣沖沖地跑開了。

“還真是不留情啊……”地上的人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後,才從地上緩緩坐起,摸了摸胸口又搖頭嘆息。

“君公子怎的坐在此處?”

這時一名身量中等,頭戴玉冠,身着玄色蟒袍的青年從不遠處走來,待走近後,他開口就戲谑道,“君公子原來也如此不拘小節?”

君不染此刻已經站起,他對着面前之人微微颔首:“郡王也如此雅興。”

“哈哈——”誠郡王笑了笑,随後指着君不染的胸口道,“這是什麽?”

君不染低頭一看,正是剛才被踩過的地方,幸而此刻已經看不分明,他輕輕一笑指着樹上說:“剛剛有一只鳥兒從樹上落下,在下想接住她便成了這樣了。”

“原來如此,想不到君公子如此慈悲心腸。”誠郡王眯了眯眼道,“小王之前同公子提的建議,公子可有考慮?”

君不染微微拱手,語帶推辭:“在下不學無術,不敢擔此重則。”

誠郡王臉色一凝,上下掃了他一眼,然後才說:“良禽擇木而栖,識時務者為俊傑,君公子還是再考慮清楚了,本王耐心還是有的。”說完也不再等人回應,徑直甩袖離去了。

君不染并未看他,只是回頭朝那榕樹看了一眼,而後嘴角微微揚起,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只是這個地方他也是第一次來,走着走着不小心走到了女眷那一片,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卻聽不遠處傳來一片嘈雜,與此同時還有不少人聽到動靜往那邊跑,再一聽那些議論聲,原來是有人落水了。

他眉眼一挑并不準備理會,只是一聲似曾相識的叫喊聲,讓他生生頓下了腳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