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喧鬧【一更】

蕭魚是在雞鳴聲中醒來的。薛戰還在睡。

朦朦胧胧的, 耳畔是雞鳴和叽叽喳喳鳥雀聲。有點吵。蕭魚并不喜歡這樣的喧鬧。

不過薛戰卻躺在她的身邊, 呼吸勻稱, 好像睡得很習慣。成親也有段日子, 大多是他先醒來,她伺候他更衣, 或者就糊裏糊塗睡到他離開。像現在這樣的,不大有。鄉野間自然沒有羅帳紗幔, 就一頂普通床帳, 清晨的陽光從木制的窗戶縫隙間照了過來, 堪堪照在榻上。

床很小,他的體積龐大, 個子也太高, 好像這腳幾乎都要從床尾伸出去。這會兒光着膀子,身上是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傷疤,蕭魚已經很熟悉, 卻很少這樣清晰的看到。男人的身軀是偉岸結實的,還有一張很好看的臉。

便是蕭魚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當初洞房花燭,看到他的臉時, 心裏稍稍松過一口氣。

狹長入鬓的濃眉, 漆黑輕覆的眼睫,鼻梁挺直……睡着的樣子,倒并沒有那樣強烈的攻擊性了。

他太壞了!

昨夜的畫面便是她與他成親已久, 想起來也讓她覺得臉紅心跳。

薛戰是個蠻橫不體貼的人。那會兒壓着蕭魚,像極了搶占良家婦女的惡霸。逼着她吃他,之後換着花樣欺負她。

蕭魚哭哭啼啼,又不敢叫出聲,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就低低罵他一句:“混蛋……”

有人卻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肆意妄為着。

還湊到她的耳畔,得意洋洋的問:“年年,那混蛋弄得你舒不舒服?”

蕭魚嗚咽不語 ,是真的哭了,兩頭都像開了閘似的,弄得哪裏都是濕漉漉的。

蕭魚正在看他,他明明沒睜眼,卻好像知道她在看他似的,用力的抓着她的手臂,拉到懷裏就吻她。清晨的男人是最經不起撩撥的,渾身滾燙,唇瓣與她緊緊相貼,炙熱的大掌用力揉着那嬌嬌的嫩肉。強烈而霸道的雄性氣息,讓蕭魚根本喘不過氣來,最後張嘴用力咬了一下他的舌尖,他才立刻縮了回去。

卻還是沒放過她,摟着她的腰,氣勢洶洶的抵着她,道:“長本事了,夫君也敢咬?”

年輕美貌的小婦人滿面潮紅,小嘴微啓急促的喘着氣,兩縷發絲垂下,淩亂又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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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魚才不要理他,自顧自穿衣。系好中衣帶子便掀起大紅被子下榻,彎腰将襦裙鞋襪穿好。

身後卻沒動靜。于是轉過頭,問他:“您不起來嗎?”

薛戰躺在榻上,雙手交疊枕在腦後,被子被她掀開了,他也不蓋,卻也不起來,就這麽賴着。

衣裳沒穿,只穿着亵褲,碩大的帳篷高高聳立,兩條粗壯的毛腿曲起,一條壓在另一條上,毫無規矩的輕輕抖動。

斜眼看身旁衣裙整齊的蕭魚,語氣跟個大爺似的,說:“你給我穿。”

宮裏講究規矩,不管多困,她若是聽到他起來的動靜,肯定會起來伺候他更衣的。可現在嘛,瞧着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蕭魚才不要給他穿,直接去開了窗,又開了門,準備去洗漱。

窗戶一開,那刺眼的陽光一下子照了進來,薛戰雙眼一眯,扯過大紅被子往臉上一蓋。

過了一會兒,聽着屋子裏空蕩蕩的,很快也跟着起來了。

……

蕭魚沒讓春曉送水,直接去前院的井邊洗臉。何朝恩剛好過來,他昨夜被葛老伯帶去睡在隔壁鄰居家,這會兒見蕭魚自己在打水,才快步走了過去。

頭頂忽然籠罩一片陰影。蕭魚以為是薛戰,就笑着揚起臉:“你還曉得起來……”

待看到面前清秀白皙的臉,表情才一頓,略微有些尴尬,“是你啊。”

何朝恩微微颔首,這會兒出來雖不必像宮中那般将規矩,可到底還是主仆有別。遂恭敬的與她說:“讓小的來吧。”

蕭魚不會,便将木桶遞給他。

便見何朝恩接過,将木桶挂在辘轳繩索讓,然後将系着繩索的木桶扔到井下,接着雙手轉搖手柄,将裝滿水的木桶慢慢轉了上來。他一手領着木桶,替她将水倒在臉盆中。他的身材高挑,略顯單薄斯文。

蕭魚倒是有些意外,他的力氣還挺大的。這麽大的一桶水,輕輕松松就單手拎起。

蕭魚卷起衣袖,将幹淨的洗臉巾子放入水中。

纖細的手腕浸在水中,輕輕晃動,像一截剝了殼兒的菰草的嫩莖。

何朝恩立在一旁,目光靜靜落在她的手腕上。

聽到一陣腳步聲,何朝恩立刻低頭,安靜站在一旁,對着過來的高大身影道:“爺。”

薛戰颔首,而後彎下身子,随手從蕭魚的手裏将巾子拿過來,在水裏浸了浸,拿起來随手一擰,就要往臉上擦。

蕭魚趕緊攔住他,急急道:“我剛洗過的,您就不能換盆水嗎?”

這木桶就在手邊,裏頭還有大半桶水呢。

薛戰卻是往臉上胡亂一抹,并不在意的樣子。蕭魚想随他算了,可到底還是看不下去,将巾子奪過來,然後擡手仔仔細細替他擦着眉眼和眼角,擦了整整兩遍。

薛戰笑着讓她擦,空閑的雙手往膝頭一搭,見她擦完了,就随手沾了水,将水珠往她臉上彈。

繼續笑。

真是太幼稚了!蕭魚臉上挂着水珠,睜着水亮的大眼睛瞪他,接着将巾子往水裏一撈,直接“啪”的一聲糊在他的臉上。

這才眼兒一彎,忍不住笑出了聲。

外頭賀茂剛打着哈欠回來,手裏拿着鄰家大伯送他的倆白面饅頭,還沒進來,就聽到院子裏一陣清脆的笑聲。

望了過去。

便見那笑容甜美的女孩兒,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後儀态,笑得像個孩子。

登時一愣,深深陶醉在了她的笑容中。

……

這日傍晚,蕭魚坐在回皇宮的馬車上。

打開簾子,看着金黃一片的稻田,一派豐收。

小徑崎岖,馬車晃動,蕭魚的身子也跟着輕輕颠簸。目光落在那辛勤割稻的鄉間村夫身上,還有那拎着水囊和食盒來關心夫君的婦人們。縱橫交錯的田間小道上,到處都是梳着丱發、光着屁`股的小孩兒,跑來跑去……

看了一會兒,蕭魚輕輕将簾子放下。

側過頭,看着坐在她身邊的,阖眼小憩的男人。

蕭魚知道自己不應該那樣想。他一個亂臣賊子,名不正言不順,憑着武力占了大魏的江山,委實令人深惡痛疾。她是恨不得他死的。若非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那洞房之夜,她興許就藏着一把匕首,了解他的性命了。

可是現在呢?

他若是死了,天下大亂,即便能讓趙泓再次坐上帝位,他能坐的穩嗎?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像薛戰這樣的男人。

蕭家雖是前朝舊臣,可局勢已定,真心歸順并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若蕭家與大魏皇家的關系不那麽密切,她是完全贊同父親歸順的。她相信自己也能說服父親。可別的舊臣可以,他們蕭家的位置卻太尴尬了。她的姑母是大魏皇後,她也是大魏皇後,大魏皇家的事情,就是他們蕭家的事情。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态正在漸漸發生變化,特別是這兩日,親自目睹了百姓安居樂業。

葛阿婆與她說:“誰讓我們吃飽肚子,就是好皇帝……”

今年賦稅有所減少,收成不錯。等用糧食換了銀子,那小阿杏還盼着去學堂念書。

……

堆積了整整兩日政務,薛戰換了一身衣裳便去了禦書房。召見了幾位大人,處理了一些事情。而後又聽着密探禀告的事情,才微微眯眼,說道:“朕知道了……”

密探退下,何朝恩走到他的身邊,與他說:“皇上,郭大人還在外面。”

郭安泰。薛戰道:“讓他進來。”

郭安泰穿着二品大員的緋色官服,沉穩內斂,走近禦書房,先朝着帝王行禮,才将正事禀與帝王。

薛戰聽着,擡眼,瞧着他兢兢業業的模樣,忽然說了一句:“你也快當新郎倌兒了吧?”

郭安泰已與護國公府五姑娘蕭玉枝定了親,因郭安泰的年紀不小,便決定早些成親。不知帝王忽然問這個,郭安泰拱手回道:“回禀皇上,就在下月初一。”

“八月初一,倒是好日子。”薛戰随手将面前的折子一放,對他說,“那日朕會攜皇後,一道去郭家讨杯喜酒喝。這段日子你忙得夠多了,朕下回就批你半月婚假,好好在家裏陪陪媳婦兒。”

将心比心,薛戰嘗到了有老婆的滋味兒,這郭安泰與他出生入死,當然也要讓他好好過幾天舒坦日子。

郭安泰忙于公務,親事有母親張氏張羅,是不需要他費心的。被帝王這麽一說,心裏面倒是有了那麽一丁點兒意思……大概是獨身太久了,都習慣了。

郭安泰含笑道:“那臣就先謝皇上美意。”

……

郭府氣派。郭老夫人張氏雖吝啬,卻舍得給兒子花銀子。現下郭安泰成親,娶得媳婦兒雖是她不待見的,可放眼晉城,那蕭玉枝也算是排的上名號的貴女,心裏總算有點安慰。

在張氏看來,兒子能成親就好,至于其他的,那媳婦娶進門,便總得聽她的。那丫頭的脾氣都是家裏人給慣的,有她調教,早晚把她給馴得服服帖帖的。

這麽想着,在看着張燈結彩的府邸,比先前在鄉間辦喜事的時候,那可是氣派多得多。張氏登時有些美滋滋的。

這回要辦喜事,得辦得熱鬧,銀子雖花得多,可郭氏一雙眼睛卻是盯得緊的,甭想在她這兒多拿一個子兒。

新房的裝飾擺設,都要頂頂好的。張氏正從新房出來,在廊上看到郭素宜,便叫住了她。

“母親。”郭素宜乖順叫她。

在家中,郭素宜就穿了身素淨的半舊褙子。若是平日,張氏就會覺得女兒樸素大方,這樣挺好,女孩子就應該這樣。花枝招展的不正經。

可這會兒,張氏皺着眉頭上下打量一番,說了一句:“趕明兒母親帶你去買身像樣的衣裳……”

張氏從來都不喜歡她穿得太華貴的。郭素宜有些詫異,擡眼,很快說道:“母親,素宜這樣挺好的,不必浪費銀子。”

“怎麽叫浪費銀子?”張氏說,“你大哥就要成親了。那日多少達官顯貴會來咱們家吃喜酒,你是他的親妹妹,當然得穿得好點兒,這樣才不會給他丢面子。”

郭素宜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乖乖點頭。然後小聲的說:“大哥成親,自是咱們家頂頂大的喜事,只是母親,那蕭五姑娘……您真的打算敬着她嗎?”

那日郭安泰一番話,的确将張氏給唬住了。可張氏也不是個愚笨無知的婦人,這些年拉扯大一雙兒女,可是精明的很。郭安泰說得的确沒錯,可日子久了,張氏就漸漸反應過來,品出一些味道來了。

皇帝寵皇後,重用蕭家,的确是事實,她為了郭家,去讨好蕭玉枝,也是應該的,可是……

那時候蕭玉枝已經是他們郭家兒媳,難不成她不讨好她,她還能傻乎乎的在皇後面前說自個兒家的壞話?

腦海中登時露出那丫頭嚣張又驕縱的臉來。張氏露出幾分嫌棄,就對着郭素宜,慢慢的說:“……哪有當婆婆的敬着兒媳的道理。等嫁進來了,母親自有法子讓她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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