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明華殿的寂空禪師很快便被請來,他身後還跟着欽天監監正高芝陽。
甄玉瑾詫道:“高大人,您怎麽過來了?”這高芝陽乃四十許人,從先帝在時便擔任監正一職,頗通星象占蔔之術。
高芝陽待要回話,賈柔鸾側着頭,面上猶見淚痕,“聽聞寂空禪師不僅道行高深,也通醫道,先請看看太後罷。”
寂空禪師捋着颌下的白須,“淑妃娘娘不必着急,娘娘所言之事非止關乎貧僧,亦與高大人有關。”
高芝陽上前半步,重重跪在蕭越跟前,铿锵有力地道:“臣高芝陽有要事啓奏陛下。”
蕭越并不看他,“說。”
高芝陽直視着衆人道:“大凡帝王之子降世,天上星宿都會出現異兆,亦即天降祥瑞,譬如大皇子出世時,臣觀察到北邊星辰是夜大亮,乃貴氣所鐘。然,二皇子誕生之際,天邊驟現暗星,不與他星為伍,茕茕獨立,此星愈亮,諸星愈暗,臣以為,似此并非好兆。”
蕭越的聲音聽不出什麽,“你的意思是……”
高芝陽伏在地上,語聲決然,“臣回去後遍觀歷書,方知二皇子乃孤星之命,非但不能帶來福祉,反而會對父母親族造成妨害,更有甚者禍及天下社稷。如今四處大旱綿延,臣以為,或者與此不無關系……”
他話還未完,厲蘭妡拂袖道:“荒謬!旱情乃天災之相,如何與我兒扯上關系!堂堂皇子豈容你污蔑構陷,你若再這般胡言亂語,本宮便回了陛下,将你逐出宮去!”
高芝陽面對她殊無畏懼,“即便昭儀娘娘以此相挾,微臣還是要說出實情。微臣在宮中奉職已十數年之久,只知一心為公,餘者皆無所顧惜,縱然為此丢掉官職、丢了性命也無妨。昭儀娘娘,微臣鬥膽問一句您的生辰八字?”
厲蘭妡哼了一聲,“本宮父母早亡,自小流落,如何知曉生辰八字?”
“娘娘不願告知也無妨,但二皇子的确是在陰時出生,這一點娘娘否認不得。”高芝陽平靜地道,“至于微臣适才所言星象變化,局中皆有記檔,娘娘若是不信,盡管遣人調取查看,便知微臣絕無半字虛言。”
那邊寂空禪師也适時地接口,“貧僧觀太後面色,非有疾症在身,反似為魇症所苦。但宮中乃陽氣所鐘之處,邪魅無處藏身,太後若非游魂所擾,恐怕為異物所妨害。高大人适才所言貧僧不敢胡斷真假,但想來其中有幾分道理。”
厲蘭妡看着這個老禿驢,咬牙切齒地笑道:“大師可知出家人不打诳語,若是說了謊話,死後該下阿鼻地獄的。”
寂空禪師輕飄飄地瞟了她一眼,“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是了,她倒忘了,在宮裏混久了的人哪還有清白的,縱然是這些看起來無比正經的出家人,也一個個修煉得油嘴滑舌、臉皮比城牆還厚。厲蘭妡再不管他,而是仰面看着蕭越:“陛下以為如何?”
蕭越靜靜地道:“朕不相信。”
病床上的太後忽然咳嗽起來,“哀家也不相信,寂空大師,你雖與哀家相識多年,為人也忠誠可靠,可是這次的事,哀家寧願相信是你錯了。慎兒是哀家的親孫子,他怎麽可能妨克到哀家,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高芝陽急急道:“太後娘娘,須知越是親近,受到的危害愈大,正因如此,微臣才特來禀報您和陛下,否則……”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雖然大家都很明白,萬一皇帝和太後都被這個災星克死了,那不是悔之已晚麽?
寂空禪師亦道:“太後娘娘,二皇子是貧僧親自為其祝禱過的,貧僧心中亦不願此事與二皇子有何牽涉,但事涉太後鳳體與天下蒼生,貧僧不得不說出實情,為謹慎起見,太後不如請人将二皇子抱來,貧僧願勉力一試,看能否消除災厄。”
須臾,蕭慎被抱來慈頤宮,他還在襁褓中熟睡,睫毛安靜地覆上,渾然不知自己已是別人俎上的魚肉。
寂空禪師将蕭慎平穩地放在香案上,在他周遭擺了一圈麥稭,麥稭用黃紙引燃,跳動着小而歡快的火苗。蕭慎在這股暖氣的烘烤下,額頭滲出密密的細汗,小手小腳亂扭着,顯得很不舒服。
蘭妩看着大是不忍,待要上前将蕭慎抱下來,寂空一擡手攔住她,淡淡道:“姑娘,貧僧正在作法,請你勿要打擾。”
蘭妩含恨退下,撇着嘴,心中老大的不服氣。她不自覺地看向厲蘭妡,卻見她一臉平靜,不知在想什麽。
寂空禪師繞着蕭慎趨行,一忽兒急促,一忽兒遲緩,他口中也念念有詞,佶屈聱牙的聽不出說些什麽。臨末,火焰燃盡,寂空臉上也在冒汗,他取過一旁的墨筆,在裝滿朱砂的碟中飽含激情地蘸了一蘸,點在蕭慎光潔的額頭上。如此,法事便宣告終結。
太後的精神果然仿佛好了些,人也能掙紮着坐起來了。甄玉瑾笑容滿面地道:“寂空大師果然有些本領,只這麽簡單的一場法事,太後娘娘看着已好多了。”
賈柔鸾遲疑着開口,“大師作法果然有效,是否說明慎兒……”她膽怯地看了一眼蕭越。
“你們少在這裏胡言亂語,不過巧合而已,哀家可不相信。”太後執意伸出兩手,“來,将慎兒給哀家抱抱,哀家倒不信有什麽妨害。”
伏姑姑忙将蕭慎遞到她懷裏。太後撫摸着蕭越眉心的朱砂印記笑道,“多了這一點紅,倒顯得更俏皮可愛了。”
話音才落,她忽然伸着頸,重重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來,連蕭慎臉上也沾污了幾點,甚是猙獰駭人。太後随之面色灰白地暈倒過去。
蕭越臉色也變了,忙上前按住她的身軀,“母後!”
又是一番騷亂,寂空禪師忙加緊施咒作法,又在太後人中使勁掐了兩道,太後方悠悠醒轉過來,卻再不複方才的精神,只能睜着眼,卻一句話也沒精力說了。
高芝陽嘆道:“陛下,您也看到了,非臣下們危言聳聽,此事委實可怖呀!”
甄玉瑾心有餘悸地拍着胸口,仿佛仍未緩過勁來,“臣妾記得當初賈才人病重之時,也是這樣可怕的景象。雖說是誤服毒花而亡,怎麽那麽巧叫賈才人撞上了呢?這麽一說臣妾倒是想起,賈才人當時在厲昭儀宮裏住過一個月,厲昭儀那時恰好懷着二皇子,焉知不是有所沖撞?”
蕭越的面色更難看了。
賈柔鸾哀哀道:“臣妾不懂天象之說,可是太後待臣妾如同親生,臣妾只想保全她的性命。寂空大師,太後是最倚重您的,如今還請你拿個主意,是否有何解救之法?”
寂空大師搖搖頭,“厄即是厄,只能避免,卻無法消除。為今之計,只有将二皇子送往家廟修行,以免妨害他人。”
賈柔鸾泣道:“慎兒乃陛下的親生子,陛下怎麽舍得,就沒有別的法子麽?”
“別的麽……”寂空猶豫着看了一眼厲蘭妡,“厲昭儀為二皇子的生母,倘若由她替子而行,或者也能有所勖助。”
賈柔鸾啞口無言了,只是看着厲蘭妡搓手:“厲妹妹……”
厲蘭妡望着蕭越,輕聲道:“陛下的意思呢?”
蕭越卻在看着病床上的親媽,刻意避開她的目光:“你自己做主罷。”
是啊,她不過是一個妾室,如何比得過生他養他的父母,即便她為他生育了三個兒女,也不過如此。不過蕭越好歹對她有幾分情分,所以不自己下決定,而是将選擇的機會扔給她。厲蘭妡發出無聲的嘲諷,心中卻在飛快地思索着:擺在她面前的只有這兩條路,倘若将蕭慎送出去,她便可以留在宮中,繼續走她的陽關道,至于孩子,反正她以後還可以生,不缺這一個。
僅僅是這麽一剎那的念頭,她開始搜索蕭慎的臉——衆人多嫌了他,只有蘭妩仍将他摟在懷裏輕輕哄着,蕭慎卻不安分地砸吧着小嘴,輕聲而持續不斷地啼哭。
這是她的孩子,倘若她不能保護好他,那麽為何将他生下?如果她真将他送到宮外,以那些人的狼子野心,必然不肯輕易放過;不,她不能。
千回百轉之間,厲蘭妡的雙膝不自覺地跪在地上,她由衷地拜倒,雙手平舉,一字一句地道:“臣妾願替慎兒消災祈福,還請陛下應準。”
蕭越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只是道:“你真要去麽?”
她有的選麽?厲蘭妡收起苦笑,鄭重地道:“臣妾心意已決。”
甄玉瑾及時地收斂起眼角唇邊的歡喜,關切地問道:“厲妹妹打算什麽時候動身?”
“事關緊要,自然越快越好。”寂空恰如其分地提出建議。
厲蘭妡疲倦地背向着他,“大師放心,本宮明日就會動身。”
她拂去裙邊的灰塵起身,在蕭越跟前低低地一屈膝,“臣妾還得回宮收拾東西,就先告退了。”
蕭越沒有攔阻,倒是甄玉瑾喊道:“妹妹放心,本宮和淑妃會替你照顧好三個孩子的。”這一句話不免暴露出她暗藏的得意,想來她和賈柔鸾已經達成協議,包括如何分配那兩個皇子和一位公主。
厲蘭妡豈能令她們如願,她驀然轉身,向蕭越道:“臣妾懇請陛下,将明玉、忻兒和慎兒交由傅妃娘娘撫育。”她雖然不十分信任傅書瑤,不過眼下,唯一能護得這三個孩子周全的也只有她了。
“為何?”蕭越有些詫異。
厲蘭妡很快想好主意,“貴妃娘娘要處理宮中事務,淑妃娘娘要照顧太後,只有傅姐姐最得清閑,況且她文武全才,性情和順,怎麽樣都最好。陛下若怕傅姐姐太過吃力,聶淑儀也可從旁協助。”
千辛萬苦為他人做了嫁衣裳,甄玉瑾和賈柔鸾不禁瞠目結舌,她們如何能甘心,才要提出反對意見,蕭越卻已經點頭:“也罷,就依你。”他答應得這麽快,可見蕭越本來也是如此想。
真正要走了,厲蘭妡反而有些依依難舍,她将面上敷上一層清冷,唯獨眼裏仍餘一抹柔腸,“修行之人當清淨寡欲,脫卻塵俗,可是臣妾想來注定無法得道了,陛下,臣妾不會忘記您,雖然您也許會忘記臣妾,臣妾只希望,今兒在看到三個孩子的臉時,您能有那麽一刻想起臣妾,臣妾就知足了。”
甄玉瑾害怕蕭越被她打動,忙催促道:“妹妹,你該回去收拾東西了,不然恐怕明早趕不及。”
厲蘭妡只能催動腳步,臨出門的一剎,她聽到蕭越低低的聲音:“朕早就忘不掉你了。”他的聲線帶有一絲顫抖。
厲蘭妡露出滿意的微笑,只要蕭越對她有情,她就仍能有翻身之機。眼下她是敗了,但絕非技不如人,而是機會不利,她并非敗給她的敵人,而是敗給天意。可她相信人定勝天,天意也是能轉圜的。
她是誰,她可是野心勃勃的厲蘭妡,任何事都無法摧毀她的鬥志,她絕不會認輸的。
抱着這樣的自我安慰,厲蘭妡大踏步走出門去,她确信自己只是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是夜,賈柔鸾來到慈頤宮,才濃濃堆出一臉笑意,還未來得及說話,臉上就已着了太後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極響,極重。賈柔鸾捂着臉頰,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太後……”在她印象中,這位姨母一向對她最和氣的,連一根毫毛都舍不得令她毀傷。
太後冷冷地坐在床上,披散着頭發,精神看來比白天好上許多:“你在哀家的湯藥裏加了些什麽,為何哀家會吐血?”
賈柔鸾賠笑道:“姨母莫急,那不過是一點草藥造成的假象,其實與您鳳體無礙,只是好看着逼真些。”
太後的面色依舊僵冷如冰,“你也太大膽了,不跟哀家商量,私自就敢動手。這回的事是這樣,上次素莺的事也是這樣。”
賈柔鸾愣了一愣,“姨母您在說什麽?”
“難道不是麽,你那位溫柔知禮的堂妹莫非不是你害死的?”
賈柔鸾勉強笑道:“姨母這是打哪兒聽來的閑言閑語……”
“用不着哪裏聽來,你那位堂妹自己就來告訴哀家。”
賈素莺已死,這意思莫非鬼神顯靈?賈柔鸾心下一寒,覺得恍惚起了一陣風,寝殿裏的燭光也變得陰測測起來。
“瞧你這點膽子!”太後嗤道,“就你這樣的膽量,也敢橫下心害人,哀家真是奇了怪了。哀家不妨告訴你,素莺生前特意來找過哀家。她雖然不比你跟哀家親厚,與哀家也沒有血脈牽扯,名份上叫一聲姨母總沒錯。那時她便告訴哀家,說自己厭倦宮中争鬥,想用假死之法離宮。她托你弄來的黑曼羅便有此效,可你卻故意加重分量,令她計劃不成,反而因此香消玉殒,你這個姐姐當得可真好!”
賈柔鸾不意太後字字分明,勉強道:“太後實實錯怪臣妾了,臣妾又不是太醫,如何能做到那般精準,偶有意外也難免……”
太後冷哼一聲,“你莫當哀家是傻子!素莺自小與你不對盤,還因為一點小小矛盾大打出手,之前她向哀家袒露自承,說擔心你會為難她,誰知入宮之後你反而處處照拂,令她頗為感激。哀家當時便生出疑窦,直至發生後來的事,看到你打算用素莺的死來扳倒厲昭儀,哀家那時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你設下的圈套。可憐素莺還以為你真心待她,最終卻喪命在你手上,你好狠的心!”
賈柔鸾當即跪下,重重地跪下叩頭。太後冷笑道:“怎麽,你承認了吧?”
賈柔鸾擡起清明的眸子,額上早已出現一塊紫瘢,“臣妾承認利用素莺之死,可素莺絕非臣妾所害。臣妾因意外導致素莺殒命,臣妾心中也十分愧悔……”
太後插嘴道:“那你還利用素莺的死大做文章?你想讓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
“素莺若是死了也不過如此,臣妾何不令她為己所用?倘若能扳倒厲昭儀,太後不是也會高興麽?”賈柔鸾眸中蓄滿淚水,“太後一直告訴臣妾,物要盡其用,臣妾只是遵從太後的教導。”
“可你還是沒能成功,就連這一次,若非哀家幫你,你照樣不會成功。”
賈柔鸾謙卑地伏首,“所以臣妾在此謝過太後,不,是多謝姨母。”
太後不禁長嘆,“你錯了,你贏并非因為哀家,而是因為厲昭儀——你利用了一個母親最柔軟的心腸,為了慎兒,她只能這麽做。但即便如此,你和甄玉瑾還是敗了,你且瞧瞧,最後得利的人是誰?”
“太後是指傅書瑤?”賈柔鸾不以為意,“太後放心,日子還很長呢,勝負根本未見出分曉。何況,這回的事咱們和甄貴妃算是一體,最後成了這樣,她也很不高興,只要挑動她和傅書瑤鹬蚌相争,咱們便能漁翁得利。”
太後望着她,忽然嘆道:“柔鸾,哀家終究得勸你一句,不要以為自己什麽都能得到。當你以為自己得到的愈多,你所失去的,其實早就數不勝數了。”
賈柔鸾顯然沒将這位姨母的教誨放在心上,只是恭順地起身:“多謝太後指點,臣妾告退。”
出了慈頤宮的大門,她看到滿天星子格外璀璨明亮,一如她今日的心境。太後縱然對她偶有牢騷,卻終究是站在她這邊的,并且會一如既往地護着她。譬如今日,哪怕蕭慎是她的親孫子,太後還是舍得硬下心腸——雖然蕭慎并沒有受到什麽實質上的損害。
抱着這樣的念頭,賈柔鸾向身邊侍女道:“阿秾,到了明日,宮裏就沒有厲昭儀這個人了,你說,這樣是不是很好?”
阿秾原是賈素莺的侍女,賈素莺死後,她便留在賈柔鸾身邊伺候,但見她怯怯地問道:“淑妃娘娘,賈才人的逝世真與您無關麽?”
賈柔鸾登時覺得無比失望,滿腔喜氣化為烏有,“阿秾,連你也不相信本宮?”
阿秾忙道:“不是,奴婢只是聽得太後娘娘的話……”
“太後知道什麽?”賈柔鸾不屑地哼了一聲,“每個人都是如此,自以為抓住一點真相便來質問,其實懂得些什麽呢?太後亦是如此,二話不說地罵本宮狠心,她自己又好到哪兒去?”
阿秾垂着頭不說話,似乎在思量她的話是真是假。
賈柔鸾忽然覺得無比惆悵,阿秾伺候素莺的時間不比她更長,可是她就願意忠心耿耿地對待一個死人,而不願相信一個活着的淑妃娘娘。她覺得自己在做人方面大約真的有待檢讨。
她想起那位過世的堂妹,小時候她們有一段時間很要好,後來卻不知因為什麽鬧翻了——想必不是什麽大事,因為她已經不記得,只記得那種不愉快的感覺,孩童之間天真無邪的仇恨,一直延續到今天。
賈素莺初進宮的時候,除卻照例的醋妒,賈柔鸾倒有幾分真心的歡喜,因為素莺是一個真正知心的同齡人,比起那位脾氣乖戾的姨母,她反而與素莺處得更好——何況素莺并未真正承寵,算不上什麽威脅。
兒時的裂隙到此時仿佛消弭無形,兩人如同親姐妹一般無話不談,以至于後來素莺提出假死以避寵時,賈柔鸾一口答應下來。後來也正如她所說的一般,由于藥量把控不當,她病逝了。
她說的都是真話,可惜這些人都不相信她,而且看樣子她也得不到任何人真心的信任,賈柔鸾無法不覺得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