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厲蘭妡笑道:“甄側妃是來探望肅王麽?”

甄玉環微微颔首, “正是。”

“甄妃與王爺果然伉俪情深,本宮着實感佩。”

甄玉環臉上略微有些不自然,“倒說不上夫妻伉俪,只是王爺負傷,妾身即便不能侍奉在側, 也應親身過來探視,如此才算盡了分內之職。”

“甄側妃可真是有心了, 說來肅王原是為救甄貴妃而受傷的,甄貴妃反倒沒怎麽看過呢!”厲蘭妡假意咦道。

甄玉環不禁色變, “王爺是為救姐姐而負傷的?”

厲蘭妡忙掩着嘴, “是我失言了, 王爺自然是護持聖駕有功,只是當時碰巧攔在甄貴妃前頭, 衆人背地裏便有些風言風語, 我一來二去地聽多了,不知怎的脫口而出, 甄妃切莫将此等話放在心上。”

她見甄玉環神色仍有些怔忪,勸道:“論理這話我不該講, 肅王雖是親眷, 行宮裏女眷衆多, 仆婢們也難保個個都是好的, 縱然王爺心無旁骛,難保沒有一兩個不甘寂寞的起了贓念,反而帶累了王爺, 待王爺病愈之後,甄妃還是盡早勸其回宮吧。”

甄玉環勉強“哦”了一聲,厲蘭妡笑道:“本宮還得去見皇上,就不打攪甄妃了。”微微致意而去。行出數步,她悄悄回頭,卻見甄玉環有心無意地踢踏着步子向前,知道她內心已有疑根種下。

也許是出來得太匆忙,時間也不甚充裕,甄玉環只去見了蕭池——蕭池在遇襲的第二日就從太後居所搬到了荷花池畔的一起小齋,來往探視倒也方便,若非太後一定放心不下,他大約立刻就要回去王府的——甄玉環這一回卻未順道探視甄貴妃,她的親姊姊。

甄玉瑾不僅心中不滿,亦且納悶,她宮裏的宮人為了顧全顏面只說:“甄側妃大約事忙渾忘了,好在我們娘娘并不介意,都是親姊妹,哪裏用得着講這些虛客套呢!”還是稍稍帶有一點怨怪的意思。

背地裏卻在嚼舌根:“甄側妃這是不把娘娘放在眼裏哪?許多人看着她進來,聽說還跟厲昭儀說了話,獨獨不來見過娘娘,甄側妃也太大膽了!”

她們當然也不肯深怪,只當甄玉環因為擔心丈夫病體,心事重重才忘這忘那,有了這一層幌子,什麽事都容易體諒。

厲蘭妡耳裏聽着這些流言,只作沒聽到一般——本來也不關她的事。況且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留神。

韋令婉現在對她愈發親切厚密,好像從前的仇都忘得一幹二淨。如今她隔三差五必來一趟,滿嘴裏甜言蜜語地哄着,比從前柔順了十分,手裏也沒空着,不是給幾個孩子帶的禮物,就是有什麽新東西孝敬厲蘭妡。

譬如手邊這一幅花團錦簇的綢緞,深青色的布面上繡着紫紅、淺緋、橙黃的各色花朵,式樣繁複且各不相同,一針一線皆由上好的繡娘挑繡而成,下了十足十的功夫,看去栩栩如生,真如長在枝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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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妩皺眉将那幅綢緞展開,“這樣好的東西,韋更衣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偏拿來送給咱們。”

厲蘭妡倒不甚在意,“她要奉承就由她去,橫豎吃虧的是她,不是咱們。”

蘭妩因也笑道:“也是,光這麽短短一幅綢緞就花費不少呢,倒累得韋更衣折財,不過這樣東西真是好東西,不止質料精巧,聞上去仿佛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呢。”

厲蘭妡心念一動,伸手在光滑的緞面上輕輕摩挲着,又将其抱起,在鼻下深深嗅着,果然異香撲鼻。她的臉色不覺凝重起來,“蘭妩,待會兒喚吳太醫過來一趟。”

三日後的清晨,厲蘭妡領着蕭慎在園中散步,可巧遇上賈柔鸾,兩人并肩行了一段,日頭漸漸毒起來,于是齊至一株槐樹下歇腳,沒有小杌子,侍女在地上鋪了幾張手帕,厲蘭妡毫不介意地坐下,倒是賈柔鸾自矜身份,稍稍遲疑,仍不肯就坐。

厲蘭妡仰面笑問道:“姐姐做什麽呢,一大早就在園中閑逛?”

賈柔鸾矜持地笑着:“太後娘娘最近身子不大好,我聽太醫說收集花瓣上的露珠可以治病,所以胡亂積攢些。”她揚了揚手中一個小巧精致的葫蘆,“妹妹又是做什麽呢?”

“慎兒不愛出門,所以我領他出來走走,小孩子嘛,總得多活動活動才好。”厲蘭妡說着,伸手替蕭慎理了理衣襟,覺得最下邊的一顆紐子有點松了,又替他摁緊些。

賈柔鸾覺得自己有必要表現一下慈愛之心,于是俯身對着蕭慎的臉:“慎兒,認不認得我?我是你賈娘娘。”

蕭慎白白的小臉平靜得異常可怕,他看着賈柔鸾就像看着一堵牆。

厲蘭妡忙道:“認自然是認得的,只是這孩子生來腼腆些,不愛喚人,我正為這個發愁呢!”

“聽說小時候安靜的孩子長大後也會聰明些,妹妹無需憂心。”賈柔鸾為了掩飾尴尬,伸手拂了拂蕭慎的前襟,“園中霧氣濕重,別讓露水将這件衣裳打壞了。”

湊近了看,她不禁贊嘆起來,“這衣裳料子真好,就是顏色豔了點,恐怕不适合男孩子穿呢。”

厲蘭妡露出曼妙的微笑,“小孩子的衣裳哪有分得這樣細的,況且慎兒生得白,壓得住顏色。其實這衣裳原是韋更衣送給我的,我因如今懷着身孕不想太惹眼,又怕放着擱壞了,所以催着她們給慎兒做了一件。”

賈柔鸾半是訝異半是不解,“韋更衣?她竟然這樣孝敬妹妹?”

“究竟我也不知何故,不過別人一片好心,再堅辭不受似有些虛僞,所以我也懶得推脫。”

賈柔鸾聽了固然點頭,眼中卻劃過一絲鄙夷,暗道這個厲蘭妡雖然成了昭儀,還是脫不了窮宮女的小家子氣,這樣眼皮子淺,見到一點好東西就忙不疊地收下,也不想想其中有什麽玄機。

她自然是不肯為厲蘭妡操心的,只胡亂敷衍着,兩人又敘了一回,忽見擁翠氣喘籲籲地跑來:“娘娘,不好了,小公主鬧着要摘禦河裏的荷花,奴婢們怎麽勸也勸不住。”

厲蘭妡嗔道:“她既要,你們就摘了給她,什麽大不了的事,還緊巴巴地趕來!”

擁翠苦着臉,“要如此倒好了,偏偏小公主定要自己坐船去摘,這叫奴婢們怎麽敢答應呢?還得娘娘過去勸一勸才是。”

賈柔鸾察知其情,早和顏悅色地笑起來,“孩子多了就是費事,既如此,妹妹就先過去吧,我替你看着慎兒就好。”

厲蘭妡只得笑道:“那就勞煩淑妃姐姐了。”于是匆匆跟着擁翠過去。

這裏賈柔鸾便親切地牽起蕭慎的手,絮絮地問他許多話,蕭慎大約生來的寡言罕語,十句裏頂好回答一句半句,賈柔鸾也覺得沒趣,一腔熱情漸漸熄滅,只礙于禮數,必須負起照看的責任。

忽見半空中一顆石子飛來,險險擦着賈柔鸾的鬓邊而過,釘入樹身,差點兒打歪了頭上的一枚珠花。

侍女秋雁見她惱怒,忙也跟着左顧右盼,試圖找出罪魁,卻哪裏尋得見,只能賠着笑道:“娘娘不要生氣,想必是哪個新來的小太監不知規矩,四處裏用彈弓打鳥玩……”

話音未落,忽然又有一枚石子全速飛來,這回卻不是對準她們,而是沿着樹身斜斜上去,打入繁茂的丫杈枝葉間,不知碰着了什麽,一個碩大的暗黃色東西直直地落到地上。

賈柔鸾唬了一跳,忙倒退一步,捂着胸口,仿佛驚魂未定。

秋雁忙扶着她不使其跌倒,一面大着膽子上前,卻是一個活生生的蜂窠,裏頭的蜂子正在一個接一個地往外竄,且有綿密的嗡嗡聲發出。

秋雁勃然變色,忙扶着賈柔鸾後退,口中道:“娘娘小心,別讓蜂子蟄了!”偏偏賈柔鸾養尊處優慣了,雖然驚惶,那腿腳也利索不起來,只能蹒跚向前,秋雁只好解下外裳,替賈柔鸾披在頭頂,自己則充當了人肉盾牌,任憑蜂子蟄咬。

這裏手忙腳亂,不知是哪一個先喚起來:“不好了,二皇子暈倒了!”

賈柔鸾吃了一驚,忙回頭看時,果見地上伏着一個小小的身影,衣衫的裙幅四散攤開,上面各色花朵灼灼盛開,無數金黃的蜂子栖在上面,恰如蜜蜂取食花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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