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何珊轉頭打量着公交站,也沒說什麽,自己搬了張椅子坐。

紅色的塑料方椅,上面是磨損的刮痕,椅面也不算幹淨,椅腿連接的橫杆斷掉,被用鐵線連了起來。

何珊盯着椅面上一層黑黑的東西好幾秒。

盧誠抓着手機,瞥過去一眼。

何珊擡頭正好跟他對視上,頓了下,掀開衣擺坐下去了。

“怕髒就找個東西墊下。”盧誠說歸說,手肘支着膝蓋,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何珊:“沒,不髒。”

她坐在椅子上,雙手擱在膝蓋上,環視周圍一圈,看見楊聰在不遠處瞅着,撞上她視線忙跟旁邊人打哈哈了。

公交站環境很差,說真的。地上年久覆蓋着的那層黑色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牆上也都一塊塊可疑的印記,更別說還有奇怪的味道。

何珊眉頭不自覺皺起。

手機在充電,電量什麽時候透盡了都不知道,開機開半天。盧誠有些不耐煩。手裏沒東西按,氣氛陷入莫名尴尬。

他不想跟何珊打交道,打算長話短話。

盧誠捏着手機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穿着長風衣,一雙絨面高跟,整個人跟這公交站格格不入。不單是氣質方面,單單指外顯的華貴衣着。

“不久。”她說:“我就是過來看看,我要不主動來找,靠你上門估計是沒可能了。”

盧誠說:“我忙。”

何珊笑了下,笑容有些辨不明,她打量了這裏頭的休息室,問:“你就在這上班?”

盧誠說:“嗯。”

“為什麽不跟何譯一起幹?”

“我不是那塊料,別把時間浪費我身上。”

何珊說:“你……”

她突然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

這麽多年沒見,彼此早就不是初見的那個樣子,時間,生活,一切能打磨人的東西太多,一不小心,什麽都忘了。

“我這次回來不走了,聽何譯說你在這裏。就是過來看看你過得如何,你覺得很好那就好,沒別的意思。”

盧誠沒吭聲。

“當初……”何珊扯了個笑,“算了,這事也沒什麽好說的。”

盧誠視線盯着桌面上充電的手機,說:“本來就沒什麽好說的。”

何珊沉默。

這件事她确實只是旁觀者,沒立場說什麽。

只是有些難過,原本他們多好。

何珊說:“盧……”

手機驟然亮了下,顯示開機。

盧誠瞥了一眼,手指在鍵盤上無意識輕敲,“改天找個時間吃飯吧,這裏亂哄哄的,你回去吧。”

她一頓,點點頭。

手機恢複頁面,電話圖标哪裏顯示一個未接電話。他呼吸突然屏住一刻,點開。

何珊想到一件事,說:“有件事……”

手機鈴響起。

**

梁曉站在大門旁邊的臺階上,臉上很平靜。

“盧誠,我有話跟你說。”

盧誠顧不上手機還插着充電,根本沒顧上電線還拉着,“騰”一下站起身,“我昨晚手機沒電,現在才看到……”

“哦。”梁曉想到昨晚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的電話,說,“這個沒關系了了,我……”

盧誠直覺她口氣不對,打斷她:“怎麽沒關系?你打給我了,就是打算和好的意思?我同意了。”

他口氣強硬,不容拒絕。梁曉好半天沒說話,過一會兒才開口:“我想跟你說,昨天……”

盧誠打斷她:“你在哪兒?”

梁曉沒回答。

旁邊的攤子老板娘正吆喝“馬耳、芋果、年糕、韭菜酥、……”

這聲音每日幾遍,十二點準時,餘音不絕,印象深刻。

盧誠眉頭挑起:“你在翟山?”

梁曉看了旁邊一眼,說:“我……”

“春卷、蛋卷、黑米糕、南瓜餅……”

她住了口,那阿姨的聲音太有辨識度。

“站在原地,不準走。”盧誠挂了手機,随手一扔,對何珊說,“你先回去,改天找你們,我現在有事。”

何珊:“哦,好……”

盧誠風一樣蹿出去。

何珊張了張嘴,“我是想說……算了。”

她提了包,跟着出去,從前門出去開車。

盧誠一出門就往早餐攤販那邊過去,果然看到梁曉站着旁邊花壇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人昨夜快把他逼瘋了,現在還敢光明正大出現。

盧誠三步作兩步跨,沒一會就到人面前,一腔火氣,對上那張臉,卻一句狠話也放不出來了。

他微微喘氣,是跑的。

梁曉說:“怎麽喘成這樣?”

盧誠接:“還不是怕你跑了。”

他聲音有些低沉甕着,堵在嗓子眼一樣。

梁曉下意識問:“你感冒了?”

“說正事。”

“哦。”她目光始終沒在他臉上聚焦,飄飄散散沒落在實處,從面前的花壇一一掃過,到旁邊擺攤的攤販。

是有話要說的。

盧誠沉默了片刻,卻先開口:“昨天,是我不對。”

梁曉微愣,搖頭:“不,你有你的立場。”

盧誠說:“是我不對,太沖了。你有過去,我明明知道,還咄咄逼人,冷言冷語,是我不對。”

梁曉沒說話了,昨天冷言冷語的明明是她。

盧誠說:“但既然決定要在一起,矛盾問題都是會存在的,總不能無視它們,也沒法子跳過它們,早晚要擺明面上好好說的。我是因為在意你,稀罕你,才會那樣。”

梁曉說:“是。”

盧誠松口氣,“你聽進去了就好。你來找我想說什麽,要抱歉?”

梁曉還沒開口,盧誠先笑:“不需要。我是男人,我哄你就夠了。”

他還有些高興,梁曉至少也是同樣在意他的。

他後悔了,不該那樣說話。

但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看別的男人糾纏自己女人就是不爽,這不怪梁曉,但他氣頭上,被她稍微一撩撥就上火了。

梁曉搖頭:“不是,我是想和你談談的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盧誠斂了笑。

“我想了一夜,真是覺得關系确定的太快了,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或許我們先從朋友做起,松一段時間看看……”

梁曉停住了,因為盧誠臉色看起來非常可怕。

跟初見他時那樣。

渾身氣息淩厲,眼睛眯着,透着辨不清的光芒。

他左右看了一眼,擡手揉了揉腦袋,視線放在她臉上,高高睨她,沉沉籲了口氣,然後手進口袋掏煙。

梁曉能感覺到他的耐心在下降。

他掏出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側臉吐掉,煙霧很快散開。

這是他第一次當着她面抽煙。

梁曉:“盧誠……”

“你等等。”盧誠又吸一口,嘴裏滾了一圈,吐出,來回兩次,才把煙扔地上,用腳碾滅,“等等說話,現在說話,我可能管不住自己。”

梁曉便沒說話。

盧誠盯了她好久,二十分鐘,半小時?

兩人時間沒人說話,只有旁邊的小攤售賣吆喝和來往的車輛鳴笛,惹得旁人頻頻注目。

他才開口,聲音有些粗,又有些低,還有一點澀然,她不敢相信。

“你想了一夜,就想出這個決定?”

其實一開始,她就是處于被動的局面的。兩人因緣巧合碰上,一方頻頻暗示,她空窗兩年,沒有任何異□□往,容易被撩起心裏蟄伏暗藏的寂寞。

這是她的錯,一開始就不應該這麽快答應。或許循序漸進的相處更能讓彼此深入,足夠的摩擦才能讓交往關系穩定堅固,沖動的結果只會導致雙方矛盾的日益加劇。

因為不了解,任何未知的事情都能成為爆發的隐患。

就如同昨天。

但其實從一周前,他們就已經不對勁了。

梁曉擡頭看他,那雙眼睛黑沉沉的,下一秒就能把人拆吞入腹一樣。

她說:“我想了許久,這是一個辦法。你人很好,我沒有否定你,也并沒有我們就此結束不往來的意思,只是想先分開一段時間,冷卻下來,然後……”

盧誠直接打斷她:“這是什麽鬼辦法。”

梁曉住口。

盧誠說:“既然開始了,就沒辦法結束。要結束,就只能到此為止。”

梁曉震驚,擡頭,“你……”

兩人對視,氣氛很僵。

“盧誠!誠哥!”楊聰在車站後門沖這邊喊,“五十分了。”

沒人回答。

楊聰:“……”

他還是有眼力的,馬上說:“哥你要是有事,我可以替你。”

盧誠盯了梁曉一眼,回答:“不用,我馬上來。”

梁曉說:“那要上班,我就先回去了。”

“梁曉你等等。”

梁曉停住。

“你剛才什麽意思?”

梁曉看他,楊聰在後面坐着,她說:“你先上班吧,我晚上再……”

“你要跟我掰了是嗎?”盧誠冷冷問。

梁曉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她不是這個意思。

“行,我答應你。但是你記着,沒有你說的什麽先分開冷卻,我盧誠不吃回頭草,你要分開,那就徹底斷了。”

梁曉說不出話。

梁曉忍不住:“盧誠!你……我不是那個意思!”

盧誠盯着她的眼睛:“在我這裏意思一樣。”

梁曉望着他半晌,臉都氣紅了,“你說什麽?”

盧誠說:“沒什麽分開一段時間看看這種鬼話,要掰就掰吧。”

梁曉眼睛就紅了,“你認真的?”

盧誠手指動了動,俊臉黑得可怕。

梁曉抓着自己包,望着他,點頭:“好。”

耳畔的汽笛聲叭叭響,吵得很。

梁曉收回視線,垂着眼簾,轉身走了。

小小的一個人,穿過攤販車的時候,差點跟飛馳而來橫穿人行道的自行車撞上,小夥子罵罵咧咧。

盧誠咬牙強忍着才控制住自己不上去揍人。

她卻頭都沒回,走得幹幹脆脆。

掰了?

盧誠過來的時候,臉跟被雷劈過一樣,黑得跟炭塊一樣。楊聰他咽了下口水,連招呼都不敢打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熱乎乎的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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