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梁曉站在公交站等車。

風吹得有些冷,刮着臉,麻麻的。天氣陰沉,溫度很低,但她現在胸腔火辣辣的,渾身都要冒着氣一般。

梁曉攥緊包帶,垂着視線。車子從站點開出來,有停的也有沒停的,旁邊有人上車的也有不上的。

她站了一會兒,腦袋裏亂糟糟的,直到一輛公交停靠。下意識擡頭,就看上駕駛座上盧誠的側臉了。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盧誠目不斜視,壓根沒看她。

梁曉氣得發抖,想也不想就上車了。

剛踏上踏板就後悔了,後邊有人要上,只好硬着頭皮上去,只能祈禱盧誠沒注意。

簡直昏了頭了,上他的車做什麽?

梁曉咬唇,視線迅速往後邊移,只想感覺走過去。

“沒投幣。”身後人說話。

梁曉頓了下,沒聽清。

後邊人好心提醒:“妹子你低頭猛蹿什麽,位置還很多,不急。”

梁曉臉紅到脖子,“我忘了。”

盧誠手搭着方向盤,盯着前面。

梁曉低頭過去投錢,手在包裏翻,翻半天,沒掏出來硬幣。

盧誠沒看她,但她怎麽就覺得對方視線在她身上來回刮着,羞愧又別扭。她把整個包從肩上拿下來,翻開找。

旁邊有人拍拍她肩膀:“沒零錢?要不要幫你投。”

“不,不用……”梁曉說,“我有的……

“啪嗒”一聲,一聲清脆的硬幣掉進去的聲音。

梁曉翻包的手停住。

“司機幫你投了,別找了,謝謝人家吧。”

梁曉不擡頭,固執站着不動。

車子突然啓動,梁曉正低着頭,踉跄了下,忙扶住駕駛座旁邊的杆子。

兩人頓時離得很近。

近到能聞到盧誠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混雜着肥皂味。

他不說話,投了錢也沒聲兒,自顧自盯着前面路。

梁曉一股氣堵在胸口,低頭繼續翻錢,終于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中翻到兩個五毛的硬幣。

她抓着兩個硬幣,當着盧誠已經幫他投好的面上扔進去。

盧誠終于看她一眼。

梁曉不看他,走到後排坐下。

臉貼着玻璃窗,給她凍出一絲寒意,外面天有些黑,沒有往日的豔陽高照。

車子前進,引擎低鳴。

深秋,初冬,壓下來的天空似乎昭示着有陣雨要來。落雨帶來寒意,悄無聲息。

盧誠的決定太烈,沒有回旋的餘地,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但也明白,說開始是她,說結束也是他,把人當成什麽了。

他跟蔣信安是完全兩個極端,他不會回頭,不會挽留,倘若到此為止,那便無需再見。

他不會跟她玩,不會停下來緩和一下再繼續。

要麽濃情蜜意,要麽反目成仇。

梁曉坐在後排,并不能将駕駛座上的人看得很清楚,半個後腦勺都看不見,卻莫名能感覺盧誠陰沉沉的低氣壓。

陸續有人上車、投幣、落座,有人坐在她身邊,然而梁曉心思混亂,半點嘴角都提不起來。她有些恍惚地看着車子走走停停,上車下車的乘客——這個場景讓她想起一個月前的臺風天。

那場臺風動靜太大,登陸那日,汽車停運,風雨呼嘯,肆虐而過的道路海港魚排早就恢複原狀,可對于他們,後續影響有增無減。

車窗開一個小縫,日頭不知何時被雲遮住,略微吵鬧的環境,梁曉坐着發呆。

看不清盧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總不會是跟她有關。

眼皮不由自主阖上,梁曉迷迷糊糊靠在窗戶上打瞌睡。直到車子開進終點站,颠了一下,才回過神。略顯老舊的公交站,跟翟山差不了多少。

梁曉一時有些懵。

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帶着淡淡的煙味,溫溫熱熱的。前面人脫了外套,就剩下一件黑色短袖,硬邦邦的胳膊露在外面,看着都冷。

車子開進站,停穩,熄火,外頭有人招呼,然後盧誠起身,拎着帽子下去了。

梁曉:“……”

她木愣愣坐車上,抓着外套。外頭有人說話,梁曉臉移到窗邊,往後探一眼。盧誠正說着什麽,側着身,脖子一動,梁曉立馬縮回來。

她揪着包,腦袋裏亂七八糟的。

坐不到五分鐘,有人敲了敲車門。

前門站着一個戴帽子的小夥,年紀不大,扒着門問她:“姐姐,喝水嗎?”

梁曉張了張嘴,才找到自己聲音:“不,不用,謝謝。”

那人卻上來,手裏拿着一瓶礦泉水,走過來遞給她,“潤潤喉。”

梁曉沒反應過來,“我沒要水……”

那人笑:“姐,拿了吧,不然我要挨罵的。”

梁曉:“……”

她透過窗玻璃看下去,盧誠側對着她,蹲臺階上。那邊站着好幾個人,有老有少,穿着淡綠工作服,正在說話,盧誠偶爾搭話一聲,看上去興致不大。

梁曉手裏握着礦泉水,停了兩秒才擰開,喝了一小口。

這算什麽?

她坐得煎熬,想偷偷下去,盧誠卻不走。糾結間,小夥兒又敲了車門上來,這回給她拿了塊面包。

梁曉盯着手上的面包好一陣沒說出話,“這是盧誠讓你拿的?”

小夥說爽朗一笑:“姐姐你跟誠哥什麽關系?你是他女朋友?”

梁曉沉默,隔兩秒才低聲說了一句:“應該不是了吧。”

小夥子沒聽清,笑着下去了。

梁曉抓着手裏面包,垂着眼。

他到底怎麽想?

在等她自己認輸,主動求和?還是給自己時間緩和,來認同她的決定?

她撕開包裝,嘗了一口,味道大概很好,但她沒什麽胃口,嚼了兩口就吃不下。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跑去買的。

心裏堵着塊石頭,梁曉從來不是能憋住事的人。她不喜歡這種試探來試探去的關系。

還是下車了。

她抱着外套下去,盧誠正蹲一旁抽煙。

不知道他怎麽說,反正她一下來,聚着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走開,各做各事去了。就像給她下來清場子,特意留給兩人的獨處時間。

給她送面包和水的小夥子吹了一聲口哨,笑眯眯看她一眼,最後一個走開的。

梁曉站在臺階下,覺得怪恍然的。明明中午那樣做一不二,口氣堅決。

盧誠仍是蹲着,嘴裏有一些沒一下吸一口,吐出,沒看她。

梁曉說:“盧誠。”

他沒應聲。

梁曉把外套遞給他,“你穿吧,天氣很涼。你是不是感冒了?”

盧誠蹲着,她站着,只看到腦袋瓜上硬刺刺的板寸和濃黑的眉毛,沒伸手來接。

她抿唇,“我不冷。”

抽煙的手一頓,盧誠終于擡了下頭,仍沒站起,就着蹲着的姿勢向上瞥她一樣,然後扯過她手裏外套,扔旁邊椅子上。

“你下來幹嗎?”口氣很冷。

梁曉覺得莫名委屈:“盧誠你一定要這樣?難道就不能好好說話。”

盧誠呼了口煙,一字一句道:“那你下來幹嗎?這樣?”

“我怎樣?” 盧誠把嘴上煙抽出,擱腳邊碾滅,“我脾氣就這樣,改不了了。”

梁曉紅了眼。

盧誠瞥到,抹了把臉,低着頭不說話了。

梁曉站着,他蹲着。都不吭聲,就這麽對峙。

到底她還是開口:“你到底要怎樣?”

盧誠說:“我要怎樣?現在是你要怎樣,你要分開,我這無計可施正找辦法留你,你問我要怎樣?”

梁曉說:“我也沒說要分開……”

盧誠冷笑:“這意思有差?”

梁曉氣得臉紅,“難道你就沒有交往過人?你就沒有還聯系的女孩?憑什麽就不信我,我也沒問你開着寶馬找到你上班地方的人是誰?”

盧誠一頓,擡頭:“你說什麽?”

梁曉轉身就走。

他倏地站起身,過去拉梁曉,“你說清楚點。”

梁曉說:“沒什麽好說的。”

盧誠把人控制在懷中,箍着不放,讓梁曉面對自己,“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梁曉反問:“難道蔣信安找我的時候,我沒這麽問過你?”

盧誠說不出話來了。

梁曉撇開眼,不想看他。

盧誠追問:“你是不是看到何珊了?今天早上?我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梁曉很平靜:“我也是這麽跟你解釋的。”

盧誠擰着眉頭:“你不信我?她是何譯的姐姐,我們以前認識,同學,壓根什麽都沒有。”

梁曉直直盯着他,“我沒說你們有什麽,人都是有過去的。只要問心無愧,找上門來的人的誰又有什麽關系?你太強勢,掌控欲太強,這沒什麽,你的性格就這樣,我也沒要你改變什麽,但你不能要求我按着你的要求來,不是麽?”

盧誠沒答話。

她低下頭:“你一句話說算就算了。你怎麽就能這麽容易說出口呢。”

盧誠感覺她好像難過得要死了。

是啊,他怎麽能那麽輕易就說出那種話,他難道不清楚她最受不了這種了嗎?

梁曉去掰他的手。

“對不起。”

手停住,梁曉沒看他 。

盧誠低頭望着她的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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