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細思恐極
泾陽城地處江北,由于物資匮乏,商貨流通滞緩,經濟在全國平均線以下。即便生活不夠充裕,這兒的百姓也相當安居樂業,他們習慣了恬然自得的慢節奏,淳樸而安定。
相比帝都的喧嚣繁華,這裏的街道頗顯冷清。大部隊一進城門,太守謝安就低調地迎了上來,作為官方接駕人員,接到皇上今日會到的消息,他一早就懷着激動無比的心情等候在此了。
人生中興許就只有這麽一次面聖的機會,難能可貴。
所以說,這洪水來得好啊,反正沒有影響到他的切身利益,反正管這塊的不是他,皇上要怪罪也怪罪不到自己頭上。
為了迎接貴客,謝府早就裝點一新,皇帝下榻的房間更是花了好大的心思,高床暖枕,一番布置,雖遠遠不及皇宮裏面的舒坦,卻也是動用了本城最好的資源。
“覺得怎麽樣?”
沈喬正對着太守一路點頭哈腰極盡谄媚的言行受不了地翻白眼,冷不丁就聽醇厚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左右瞅瞅确定皇帝陛下問的是自己,便随口答了句:“挺好的啊。”
真是的,幹嘛突然詢問她的意見啊,害她被主人行注目禮了。
朱奕宸倒也頗為滿意,只是……對上謝安,他淡淡道:“把窗臺邊那幾盆蝴蝶蘭移走。”不得不說,這些蝴蝶蘭是屋裏最亮麗的一道景色,綠油油的兩瓣葉子,曲垂的細枝,紫色的蝴蝶一樣嬌豔的花朵,煞是美觀。可他清楚記得,身旁的這小女人對各種蘭花的香味都過敏,聞一會兒無礙,長時間呆着便會連打噴嚏。
泾陽城并不适合種植蝴蝶蘭,放眼整個璃月國,都屬珍貴,開得這般好的更是罕見。能夠弄這幾盆過來,謝安費了好大的勁,皇上輕輕松松一句話就要把它們搬走,他的心裏有些惋惜,不過還是觍着臉叫人過來執行了皇帝的命令。
而沈喬,在聽到朱奕宸的話後,內心激蕩了一下,沒想到他會記得這種細節,沒想到他這般為自己着想。等等,有什麽地方不對勁,這是他的房間,她只會過來行使侍女的義務,又不會長留在此,什麽意思什麽意思?難道……
細思恐極啊!
……
塵埃落定,已是日暮時分。
“皇上,微臣特地備了酒席為您接風,您随微臣往這邊來。”為了這頓酒席,謝安可謂煞費苦心。如何布置、府中哪些人有資格入席、上什麽酒用什麽菜,都是他一個人操辦的,力求完美而不腐敗。
自己身份低微,自然不能與皇上同桌共食,只能設多席位,一人一方桌,各吃各的。酒席的場地就設在環境優美的薔薇園裏,以往嫁女兒,酒桌也都擺在這兒。今兒恰逢月圓,天時地利求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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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園裏,桌椅早已擺放整齊,最上頭獨一無二的位置自然是供給皇上的,其餘左右而列,右面一排用來招待帝都過來的其他人,即便有些只是低等的侍女,也給她們安排了席位,畢竟是皇上的人,不能怠慢。左面一排則是謝安的家人,從妻到妾,從兒到女。
夜并未全黑,燈火傾灑滿園。
“皇上,請。”謝安将朱奕宸引向高座,而後者望向底下站着的沈喬,嘴唇微啓,剛想命人把她的位子挪到自己身邊來,那女子就對他搖了搖頭,把他的沖動壓了下去。“行了,開始吧。”這幾天日夜兼程,身心俱疲,早些開始早些結束,便能早些和心上人享受二人時光。
沈喬也收回了視線,那一刻她猜到皇上想說什麽,不想麻煩。既然用了侍女的身份,就不要搞特殊待遇了。
謝安回到自己的座位,一眼就瞅見自己這邊有個位置空着,掃視下來就知缺席的正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趕緊悄聲問旁邊的夫人,“怎麽回事?晚兒呢?”
“晚兒說她身子不舒服,反正皇上駕臨時已在正堂見過禮,現在就不過來了。”
“胡鬧!”謝安的聲音不禁高了幾度,胸膛忿忿地起伏着。正堂那會能一樣嗎,那麽多人一起行禮,匆匆而過,誰能注意到你啊。他勞心勞力安排了這麽一個酒席,為的是什麽啊?還不是為了給這個尚未出閣的小女兒一個飛上枝頭的機會,她倒好,連面都不露一下。
轉向守在身後的仆從,謝安厲聲交代他:“不管用什麽辦法,半柱香之內,我要看到四小姐出現在這裏。”
“是。”仆從領命而去。
……
侍者穿梭其間,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桌面。謝晚照便是在最後一道菜呈上之前,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裏。
那是一個五官極為标致的小家碧玉,着一襲淡色的曳地長裙,面容清雅,成束的發絲柔順地披于一側肩上,整體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見小女兒終于到來,謝安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趕緊起身賠罪:“皇上恕罪,小女平日裏被微臣慣壞了,一時忘了時間,故才遲到——晚兒,還不快跟皇上賠不是。”
謝晚照倒也不扭捏,規規矩矩地賠了個禮。
沈喬離得她很近,那麽個妙人兒杵在跟前,只覺得和想象中太不一樣了。方才一直跟在皇上身邊,就聽唠叨個沒完的謝太守有意無意地提及這個寶貝閨女,明耳人一聽就知道他是在向皇上推銷自己的女兒,所以那會兒有個潛意識,這個女子不會讨喜。
此刻見到她真人,居然有種想順了她爹的意撮合她和皇上的念頭。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留下的是淡淡的憂桑。
自己走了之後,朱奕宸會看上誰?又會寵幸誰?打住,不要再胡思亂想,近日,怎麽越發多愁善感了起來?回過神時,那謝家小姐已然入了座。
席間,謝安不斷地向初來乍到的皇帝陛下介紹家鄉的一些情況,侃侃而談,氣氛雖然不至特別融洽,倒也不沉悶便是了。酒過三巡,憋在肚子裏的話快要發酵,見時機成熟,他試探着提議:“皇上,微臣考慮不周,使得這酒席少了幾分雅興。小女晚照彈得一手好琴,不如讓小女撫琴助個興吧。”
“爹!”聽得父親忽然一本正經起來,謝晚照便知要扯上自己,聞此言,她立刻在腦子裏拟了一個說辭,搶在皇上發話前,起身推拒:“抱歉皇上,臣女日前手指被門縫夾了,尚未複原,暫時彈不了琴。”
胡扯!謝安臉色驟綠,忍不住暗地咒罵了一句:我看你是腦子被門縫夾了才對!
沈喬原本只顧着吃,這裏的好些食物帝都都沒有,味道又特別好,着實不可辜負。然而聽到謝家小姐的那句話時,不禁擡眼望向了她,多麽有氣節的一個女子啊,這還是她見過的第一個視皇帝如糞土——對方的眼神的确就是這麽傳達的——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以獲青睐的人。
如果這是言情小說,皇上一定會覺得那女子與衆不同,一定會忿忿地想: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
腦洞大開。
……
酒席是在戌時三刻散的場,恭送走了皇帝後,謝安就踏着月色往四女兒的閨房走去。之前就說好了要找她談話,所以推門進去時,她正端坐在圓桌旁,一副靜靜等候的模樣。
“爹,”聽到動靜,謝晚照立刻迎了過去,對上那張平日裏和藹可親此刻卻板得吓人的面孔,小女兒姿态畢現。堆起讨好的笑容,她纏住父親的胳膊輕晃,“對不起,晚兒不是有意惹您生氣的。”
“哼!”謝安從鼻子裏出氣。
“晚兒知道您想說什麽,可是您也應該知道,除了林昊,我誰也不要。”
“我看你真是瘋了!”林昊林昊,一天到晚就知道林昊,“那個來歷不明的窮酸小子,除了皮相好點以外,他有哪點配得上你?”
心情才因為寶貝閨女的撒嬌好轉了一點,聽到那個名字,謝安又氣得快要炸掉。
被父親身上發散的強烈氣壓壓迫,謝晚照索性松開了手,也擺出強硬的态勢,“我不管,從他救了我的那刻起,我就認定了他。”
“他是在利用你!”
“爹,你不要把每個人都想得……”像你那樣勢利好嗎?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意識到會傷父親的心,謝晚照生生剎住,改了口:“想得那麽壞好嗎?”
孺子不可教也!謝安恨得想捶胸頓足,終是挫敗地嘆了口氣,“晚兒啊,爹見過的世面接觸的人太多太多,那林昊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您是對他有偏見。”
“你是中了他的邪。”謝安毫不留情地回過去,看她抿着唇不被理解很委屈的樣子,軟下心來,擺了擺手,“罷了,皇上那邊你沒有意願爹爹認了,爹爹也不舍得你遠嫁帝都。但是,你想跟那姓林的,沒門!婚姻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過幾日爹爹就挑幾個門當戶對的小夥為你安排相親。”
“我不去!”聽到相親,謝晚照就耍着脾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憤憤不平地撅起嘴。
對此,謝安不予理會,只是道了聲晚安便出了閨房。
作者有話要說:
林昊來了,重逢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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