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探病
黑夜裏小小的燈光飄來飄去,仿若深山野林中的鬼火跳躍。
“公子,公子!”
“燕兒!”
煩人的呼喚在耳邊萦繞不絕。林靜困難的翻個身,一聲大叫沖破喉嚨,也驚醒了本人。
啊噗,壓到哪了?好痛。
無措的睜開眼睛,林靜看到眼前有張臉幾乎貼着自己,很模糊,她下意識的往後躲,腦袋一下子狠狠撞到床上,還好頭顱和床挨得近,被褥枕頭也夠厚,不疼。
林靜揉揉胸口,壓下幾乎破胸的心跳,緊接着不禁一呆,手感不對,平,平的?
再摸另一邊,啊!林靜咬牙擠住眼睛,表情豐富。
“燕兒,你胸口有傷,別碰。”中年女子把自己的頭從林靜面前移開,緊張又輕柔的把她放在胸口的手移開。
林靜有點迷糊,低頭看到衣裳內包裹着的絹布露出一點,厚厚一層撐起了裏衣,怪不得身體僵硬,而且很疼。
放松的林靜呆了一呆,迅捷的把另只手放在下腹部,隐晦的探究身體結構,她感覺很不正常。還好沒有什麽不該有的東西。
轉開視線,似乎是漢服?重菱紋曲裾?這服飾,有點怪。
“燕兒別驚慌,不過是個小賊。這傷不重。”魯姬摸着女兒的汗濕的額發,散發着母性的關懷。
林靜被這寵溺的語言驚得一抖,不是韓式一字眉,沒有濃重的眼影,但是臉上有點花花的。林靜突兀的伸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衫,沒有摸出材質,也是,她并不擅長這些。
一個人走出了屋子,步伐急促。林靜遠遠的只看到一個暗色的衣衫。
魯姬握住女兒的手放入被子,神情溫潤而怯懦:“別亂動,養養身子,這傷筋動骨的,你可別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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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靜詭異而平靜的看着女子絮叨一堆亂七八糟的話,然後給自己掖好被角,起身走遠,被一個年輕女子扶上走出門檻,關上木門。
等待許久,林靜掙紮着坐起身,低頭再次審視自己的身子,稚嫩的,青澀的,活的。怪不得之前覺得怪,這身體......不像是自己的。
看着看着開始摸索,摸着摸着便忍不住想拆開衣服,一動手胸口處傳來一陣裂痛,林靜被這痛感一激,不禁好笑,自己沒有什麽遺憾啊,居然可以再活一次麽?
不大的屋子裏,紫檀木雕镂的精巧木櫃,小小的拱形紅木書案,偏側的紅木桌案翹出優美弧度,下設多個坐蒲。一衆帷幔輕紗朦胧。
挺雅致哈。
林靜在屋子裏環視一圈,伸出腳穿上花錦鞋子,腳丫挺大,這具身體稚嫩卻并不嬌小,看來會是大個子,仿若是自己一直以來的追求。
書桌上有一篇竹牍,林靜輕輕用手攤開,上書篆體,是刀刻的,一個個凹槽幾近平滑,很精致,可是一個字也認不得。得,變成文盲了。
屋裏桌子很多,應該各有各的用途。林靜試着挪動一個木幾,沉重無比,用力下弄疼了傷口,還好不是傷了胳膊腿,否則真是......
林靜坐在蒲團上輕輕喘氣,手捂着左胸上下,迷茫不已,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疼的暈了過去,傷口不是現在的位置,自己受傷後拔出了小刀,動作幅度很大,流血很多,況且天色晚了,獲救可能很小。
回憶紛沓而至。
那是一個假期的晚上,林靜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濁氣,用手頂起被子,發散身上的濕氣,做的什麽噩夢記不清了。待情緒有所緩和,起身拉開白底褐圓的窗簾,夜色朦胧,霧霾攏住了路燈的光亮。
很久沒有認真看過明媚的太陽了。車禍帶走了父母的性命。收到消息的林靜只有大二。她看着手機,仿佛瞬間被抽走了靈魂,呆滞,麻木,彷徨。再想來可笑,應該是過了悲痛的門檻。
人在不得不做某件事的時候,會瞬間變得很成熟,她利落有序的做好父母的後事,沒有在人前哭,心裏空拉拉的。媽媽教給她,遇難則拖,很多當時不能解決的事情等一等,說不定會有辦法,能走出自己的困境。放假回家,獨自一人待在三室兩廳之中,睡在主卧父母的床上。
天氣開始變得溫暖,空氣似乎轉好,但是林靜捂住嘴巴,一次次咳得撕心裂肺,她有輕微的哮喘。
父母的墓地變成了頻繁的去處,,她一次次跪在墓碑前喃喃自語,笑意淺淺,卻沒了心。閑來無事,便沒有坐公交車,徒步回家,漫無邊際的走在大街上。
春天的黃昏是冷綠色。
林靜看着眼前堵住去路的男人,皺眉,卻毫不害怕。父母死去的時候,她就什麽都不怕了。可終歸得感嘆一下流年不利。
男人個子高大卻瘦弱,看着不怎麽結實,他選擇了又小又瘦的自己,一定是覺得好欺負,好吧,林靜感嘆,确實是這樣。
看着對方示威的露出刀刃,林靜冷靜道:“你要多少錢?我把身上的全給你。”
雖然一點都不想屈服,但是林靜快速的把背包扔給對方,暗暗攥緊手機,摸索着按鍵。
男人不看地上的東西,察覺天色變暗,膽氣壯了幾分,直接把刀子整個亮了出來。
林靜搖頭啧了一聲,有些懊惱。這條街道并不偏僻,平時行人不少,今天天色微黑,竟然半天沒人路過,而且距離巷口頗遠。
“你想要什麽?”林靜試圖與男子溝通,男人卻默不作聲,拿着小刀逼近林靜,林靜黑着臉,緩速後退,害怕激的男人沖動,卻無計可施。
謀財卻也算了,謀色謀命林靜都不可能答應。剛剛從墓地回來,林靜心情難免不平,交涉無果,男人已經逼上來,懶得費口舌,心中想到,哪怕是死,也該是自殺,而不是他殺,這太窩囊了,根本沒人有資格!
眼看避無可避,林靜看準時機,拼力在男人□□踹上一腳,男人嗷的一聲,哆嗦着揚起小刀張牙舞爪的撲過來。
轉身就跑的林靜突然喉間一陣發癢,猛的狂咳起來,喉嚨處仿佛長了一顆腫瘤,越咳越癢,肚子被高頻率的喘息驚得痙攣,不得已停下腳步,肩膀被重擊一下,手機高甩出去,揚起的屏幕上顯示了撥打的110數字,随着落地“轟”的黑了。
不得不承認,男人占據先天的體格優勢。
拼命的扭打沒有起到太大作用,男人看着瘦弱力氣也不小,刀刃在身邊劃出道道寒芒。
情況變得不可控制,林靜咬牙扳住男人拿着小刀的的手臂往對方身上紮。
林靜臉憋的通紅,終是事與願違。男人一個使勁,林靜使出的力氣付諸東流,一聲悶哼,匕首入體的撲哧聲随着男人恐懼的尖叫聲,紮到了小腹,那種仿佛觸碰熱水之初的激涼,林靜感覺到靈魂的一股吸力。父母嗎?
不夠,怎麽能放過這種人。
男人被血吓得雙手一松,狼狽的蹲坐在地上,緩速後爬,好似大夢初醒。
人的瀕死反撲極其恐怖。該一命償一命。
男人驚恐的眼神無限弱懦。痛到深處是麻木,不怕死也是精神支柱。林靜拔出肚子的小刀,染血的手擦了擦嘴角,仿佛地獄的使者,用勁全力把刀刃插入了身邊的男人,男人瞪大的眼睛仿佛要裂出眼眶。匕首很輕,揮起來毫不費力。
林靜啐了一口,突然有點輕松。也好。
視線越來越朦胧,昏黑壓住了明亮,遠處一張好看的臉,可是好遠,好模糊......他那麽急沖沖的跑過來,目光所及之處似乎和什麽相互重疊。
夢境似乎開啓了大門。
一想起那般場景,林靜覺得小腹抽痛,很涼。
“公子!”一個女孩進門驚呼一聲,放下手中的陶碗就來攙扶林靜。
林靜看到女孩一呆。這稱呼,這服飾,令人頭大。不過是真是假,試試便知道。
女孩身材小巧,身着素絹深衣,面目清秀,充滿慌張。
林靜忙擺手拒絕,問:“有鏡子嗎?”剛才環視一周,并未發現豎有鏡子。
女孩點頭,轉身退出房間,不久,端來一個雙耳銅碗,恭恭敬敬的蹲在林靜面前。
林靜正詫異怎會是碗具,卻見碗中水質澄清,一低頭,一面姣好的容顏引入眼簾。和剛才的女子三分相似,雖是面容稚嫩,已經露出傾城之姿,眉梢眼角妩媚天成,竟是個妖冶的美人胚子。
林靜着迷般伸出手,入水冰涼,攪亂了水中絕色,方才如夢初醒,呼吸微喘,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推開女孩兒手臂,定定心神道:“你叫什麽?”
邵香偷偷擡頭看了她一眼:“邵香。”
林靜陷入沉思。連銅鏡都沒有。自己喜愛古風,基礎的辨別能力還是有的,這屋子裏的東西,沒有凡貨。銅鏡出現的時間已經很早了。夏,商,周?
林靜頗不自在,邵香那丫頭也是生分的很。林靜主動問了一些情況,邵香謹慎的回答,一句話都不多說。主仆兩人大眼瞪小眼,你推我讓的喽喽嗦嗦過了幾天。
這日天氣不錯,窗外一片祥和。林靜摸摸傷口,走路無礙,窩在屋裏實在煩了,就開口和女孩小心翼翼商量:“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邵香一下慌了:“公子大傷未愈,還是不要出去為好。”
林靜反而被她的慌張吓了一下,只是走走,不至于吧,看她那擔憂樣子,只得改日再開口。
反正心若死水,不出去也罷。正這般想着,門外傳來一聲埋怨:“燕兒啊,你怎麽就是不乖呢?”
門應聲而開,林靜擡頭看到一位貴婦人走來,暗色紋路深衣,頭上一只蘇釵,樸素而生貴氣,面目年長而微怯,正是醒來那天陪伴自己的女子。身旁扶着她的是一個青年女子,姣好的容顏上妝濃色豔。
兩人截然不同的打扮,卻都看得出身份尊貴。
這怎麽辦?林靜咬咬舌頭,如何稱呼都不會。
“老夫人,少夫人。”邵香行禮。林靜跟着颔首一翻。
魯姬打量了一下女兒,看她穿的單薄,目光掃了眼屋內,對自己丫頭指了指衣架:“去,把公子外衣取來,穿的一層怎麽行。”
邵香聞言身子躬的更低了。
“見到母親也沒個規矩。”青年女子語氣高傲,臉上帶着不屑的脂粉氣撲面而來,林靜只想揮手驅趕一下。
老夫人轉過來拍拍少夫人的手,寵溺的對林靜說了句坐,語音微顫,似乎天然帶着懼意。
慶荷壓下輕哼。
“母親快坐。”林靜扯出一個尴尬的笑,上前扶住夫人。
魯姬坐下的動作微頓,眼神驚異:“今個怎麽這般叫了?真生分。”
林靜一個腦袋兩個大。母後?連這裏是哪裏都不知道。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衣裳,林靜一時不知該披上還是好好穿上。
“傷口還痛嗎?”魯姬關心的問候。
看婦人一臉的關切,林靜不禁嫣然一笑:“不怎麽痛了。”
“那就好。”婦人一臉戚戚,關心的快要流淚。
慶荷厭煩的看着母親的樣子,語氣卻是恭敬道:“母親擔心什麽呀?燕兒這兒什麽沒有啊?養傷很快的。”
魯姬吶吶道:“也是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林靜擡頭,慶荷一臉不知所謂的笑意。好像很有敵意啊。
戲演到這裏了,好像确實不是假的。看來,有一個新的謀生之所了。